越國中方軍隊駐紮的營地內, 趙翎躺在簡陋的帳篷內,手中捏著綠色帶鈴鐺的頭繩,借著外麵的月光細細打量著。
“還看呢?人都跑了你咋能惦記成這樣?”
盧正清搖頭, 這頭繩一天能看八百回, 都摸出漿了。不就一沒送出去的頭繩,能看出啥花來。
“咱們來多少天了?”
趙翎睜著一雙疲憊的雙眼,問盧正清。
“小半個月了,咱們這可是戰場,沒那麽多功夫給你帶信,你小子又不是不清楚。別問了別問了, 等戰爭結束,你就可以回去找她了。”
盧正清想到趙翎那天渾身淩冽的樣子, 要不是他和汪洋死拉著, 他們趙團長就要以公謀私,差點犯軍紀了。
饒是如此, 趙翎還是連請好幾天假, 整個甘州縣每個角落裏打聽。
他怕蘇小春真被拐了,以前絕不謀私的人找了各個生產隊的隊長,讓他們幫忙找找蘇小春。他還恨自己沒有帶蘇小春拍過照片, 不然有照片也好找些。
好不容易有了點消息, 得知蘇小春是去某個生產隊給人治病了, 趙翎還沒來得及動身過去,就來了調令。
確認了蘇小春目前還安全,趙翎想了又想,給他姐姐打了個電話, 讓他姐姐平時注意下蘇小春的行動。
來到越國這麽多天,他沒收到任何消息。
其實趙翎也清楚, 越國目前讓漂亮國攪得一鍋粥,物資槍炮都難送進來,讓人帶信實在是太浪費了。
所以趙翎也隻能壓著內心的焦灼和思念,平時隻靠看著綠頭繩緩一緩。
等戰爭結束啊!
趙翎想,等到戰爭結束,他還活著的話,就去找小春,告訴她,自己喜歡她,想和她結婚。
如果他死了,蘇小春既然是失望而去的,那她肯定也不會對自己有所留念。
所以趙翎在臨走前,跟他姐姐說的,就是不要讓蘇小春發現,有人在關注她。確認她安全回到家中,就不用再關注了。
她有自己的生活,而自己在戰場上生死難料。
趙翎收起頭繩,還想和盧正清說點什麽的時候,隻聽見他鼾聲響起。
他自己也很累,來到這裏後局勢比來之前更加艱難,他們是在別人的地盤打仗,雖然是幫忙,可受製還是很多。
尤其敵人還是那麽強大的存在。
所以在來之前,整個飛虎團都寫了遺書。死或者生,誰也無法預料。
趙翎閉上眼睛,他現在實在沒辦法多想別的。在閉上眼的同時,他便陷入沉睡。
夢裏的他出現在一個簡陋的廚房內,鍋裏燉著香濃的雞湯,根據趙翎吃野雞的經驗,這是一鍋野雞湯。
外麵傳來歡快的腳步聲,他想轉頭去看,卻沒辦法。
隻聽到有人衝進院子,高聲喊了句,“富貴,我回來啦!”
“趙翎,醒了,有緊急任務。”
才睡沒多久的趙翎猛的蹦起來,月光灑在他剛毅的臉上,印出一雙堅定的眼眸。
……
按照蘇小春的吩咐,相靜在第二天就回來了,這是一個很懂事的女孩,她可能是知道自己的存在會刺-激到哥哥,總是在遠處徘徊。
而阿梁看到她也確實不如跟阿強他們相處那麽自然,他會無視相靜。
不管是做遊戲吃飯還是蘇小春給大家講故事,他都不會看相靜,仿佛她不存在。
相靜是很失落的,但她忍著,不會當著哥哥的麵撲進媽媽的懷裏。
因為小春姐姐說過,哥哥現在需要媽媽。
而阿梁媽媽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照顧相靜,更多的時候是在關注著阿梁。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相靜回來的第四天,同個生產隊有孩子欺負相靜,說相靜有個瘋子哥哥。然後阿梁突然衝了出去,發瘋把人趕走了。就直接拉著相靜來到他們的媽媽麵前,指著相靜的頭發問。
“你為什麽不給她梳頭。”
“小春姐姐有紅頭繩,你為什麽不給她買?”
阿梁媽媽又哭了,大家都以為他會很難接受相靜,可他在被那樣對待了多年,仍然知道,相靜是他的妹妹。哪怕媽媽因為妹妹的出現,對他更沒多少關注。
這也印證了蘇小春的治療方案是對的,他不是因為弟弟的出現產生情緒障礙,完全是大人的處理方式,以及爸爸的毆打造成的。
蘇小春堅持呆到了阿梁爸爸回來,看到爸爸的那一瞬間。阿梁就猛的跑回去,躲進了衣櫃。
然後阿梁爸爸在老安的嗬斥下,隔著櫃門跟阿梁道歉。
阿梁沒接受,蘇小春就讓阿梁爸爸做到二十天出現在阿梁麵前一次,不允許發火生氣打人罵人,不管是罵阿梁還是罵別人,都不允許。
什麽時候阿梁看到他沒那麽抗拒了,就可以慢慢縮短時間。
阿梁爸爸是什麽心情,蘇小春不關心。老安看到了孩子恢複的希望,會讓他的大兒子一切照做的。
蘇小春在離開前,努力教阿梁認識了許多字。
他是個聰明孩子,幾乎是一點就通,隨後蘇小春還帶著阿梁坐上了老安的牛車,去了趟縣裏。
路過部隊時,除了站崗的哨兵,裏麵安安靜靜,沒有人煙。
蘇小春看了好一會,從知道趙翎去打仗後,她就在心裏想過。
無論趙翎是誰,哪怕他不是富貴了,但她還是希望趙翎平安。
到縣裏蘇小春給阿梁買了許多書,從簡單的到稍微難懂些的,她告訴阿梁,碰到難受的事,就看書吧,書會讓人平靜下來,書也會為他找到答案。
蘇小春知道,阿梁會漸漸長大,他也不可能一直像現在這樣被家人小心照顧著。所以他必須學會自己排解情緒,自己思考。
靠任何人都不如靠自己,唯有自己才能救贖自己。
這也是蘇小春為什麽要給阿梁講故事的原因,她想讓阿梁在故事中學會思考,也在培養他養成一個興趣愛好,興趣愛好可以成為排解情緒工具。
……
蘇小春是在清晨離開的,老安頭一天就把牛車洗刷得幹幹淨淨,鋪上柔軟的墊子,讓蘇小春坐得更舒服些。
“大家都不想你走,要是小春你能留在這就好了。”
老安甩著韁繩,趕著牛車慢悠悠的走在路上。
“萬隊長說,明年開春就會有村衛生員下來,到時候你們也有醫生啦。”
蘇小春回頭看看當初進來時就驚豔了自己的生產隊,內心也產生了些不舍。不過這種不舍稍縱即逝,這不是她家,她想回家了。
“那不一樣,能有幾個醫生像小春你脾氣這麽好的,醫術還高明。劉大牙的腿壞了十多年,吃著你的藥現在都能快走兩步。老王的孫女發燒差點沒了,也是你不眠不休守了兩天給救回來的。還有李寡婦的兒子,時不時抽一下,你三下五除二就治好了。你說你一走,我們誰能舍得?”
這些時間在治療阿梁沒錯,但蘇小春也確實沒閑著,村裏但凡有個人找她看病,能治都給治,治不了就讓帶回家準備後事。
老安誇得其實有點過頭,因為蘇小春脾氣還真不好,李寡婦兒子是**症,因為李寡婦對他太嚴格了造成的。然後蘇小春就給李寡婦一頓罵,罵得李寡婦當場都要和蘇小春吵起來。
蘇小春才不怕她,直說就算要打架也奉陪,最後給李寡婦給整得灰溜溜回去。悄悄按蘇小春的法子讓孩子放鬆,盡量不給那麽大壓力,結果孩子臉上真不抽了。
條件不大好的李寡婦悄悄提了一籃子雞蛋放門口,被早起的老安瞧見了。
還有劉大牙,他腿根本沒壞,就是懶不想幹活啊,家裏啥活都丟給他老婆,自己安安心心躺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
蘇小春沒明說,她就給配了藥,這藥除了又臭又苦之外,喝下去還能讓人渾身癢癢,必須得靠走動吹著風才能舒服些。蘇小春跟劉大牙老婆講,要天天喝,喝了才能好。於是劉大牙被逼著天天喝藥,一癢就爬起來到處溜達。
他都能溜達了,他老婆肯定不會讓他再閑著,啥事都叫他做。劉大牙也沒法不幹,他說自己身上癢,沒人信啊,又不紅不腫的,癢什麽?
於是他隻能苦兮兮的幹活,別人看劉大牙還真好了,個個都誇蘇小春醫術好。
總之,在烏連生產隊這段時間,蘇小春幫忙看了不少病。基本有錢的給點藥錢,沒錢的就給點自家種的菜,收的雞蛋。蘇小春也都收著,她才不客氣呢,自己又不是不要吃飯。
快出生產隊的時候,透過薄霧,蘇小春看到路邊站著好多人。
阿梁和相靜等人不知道什麽起來的,居然就在最前方。再往後,居然是所有被蘇小春治過病的男女老少們。
看到牛車過來,這些人團團圍上來。
有人拿出自己裝好乳餅塞到蘇小春手裏,“我自己做的乳餅,香得嘞,蘇醫生你帶在車上吃。”
有人把一兜子羊奶果放到她身後,“我昨天摘的羊奶果,可甜了,蘇醫生你快點吃啊,不吃快點要壞了的。”
“蘇醫生你喜歡蘸水,這是我自己做的糊辣椒,拿回去慢慢吃啊~”有人又扔下了一大包用油布包得很好的包裹。
阿梁也擠了過來,他對蘇小春說,“小春姐,等我好了,我就讀書也去做一名醫生。”
蘇小春愣愣的看著自己手上身上被擠滿了的東西,再望向晨曦中那些黝黑淳樸帶著熱情笑容的臉。
她哇的一聲哭出來。
“我都要偷偷的走了,為什麽還搞這麽煽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