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 ”永安侯府的马车刚到忠勤伯府门口,守门的小厮边急忙跑了过来,隔着车帘, 朝他作揖行礼,“您怎么来了。”
眼下谢誉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又得三皇子和秦王青眼,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走到哪都是被人捧着端着的。
忠勤伯府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他, 远远的瞧见了挂着永安侯府族徽的马车来,便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谢誉挑开了车帘,大大方方道:“你家二姑娘可在?”
按理说, 成年男女, 并无婚姻在身,是不该私下见面的。便是谢誉来忠勤伯府拜访,也该先去探望苏澈和苏老太太, 再寻由头见上苏意凝一面。
没曾想他竟如此直白,忠勤伯府负责守门的小厮一愣,头脑发昏:“可不巧, 二小姐一炷香前才出了门, 去了大相国寺, 不然世子改天?”
谢誉撂下了车帘, 冷声冷气:“不必了,我直接去寻她。”
昨晚的事情,他全都记起来了。他一刻也不能等,更别说明日了。
说完, 便直接令人掉头,往大相国寺的方向去了。
他对忠勤伯府的人, 从心底里,还是存在着偏见,便是小厮,看着也不如自家小厮顺眼,总觉得忠勤伯府自上而下都是拜高踩低的做派。
当年他们永安侯府落魄,他来苏府求见苏澈和苏意凝一面,小厮们冷眼旁观,甚至频频在他面前指桑骂槐地用扫帚扫地。
若说是没有主子的示意,他是不信的。
如今他东山再起,马车还未停稳,便有人急忙来迎。这待遇可谓是天壤之别。
但就是这样的宅子里,能出一个受人敬仰的苏老太太,还有苏家大郎和苏意凝兄妹二人,倒也是出奇。
苏家大姑娘苏意韵虽说嚣张跋扈,但谢誉其实打心底里并不认同这一说法,旁人总说她嚣张跋扈刁蛮无理,可除了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倒也没真见她做过什么太过出格的事。
少时他们也算是相识一场,苏意韵养在大娘子郑氏院里,与苏意凝交情不深,和他们这几个来苏家学堂读书的便更是没什么交情了。还总爱若有若无地气苏意凝几下,但遇上事,她倒也肯替苏意凝出头,将长姐的职责做的很到位。
思绪莫名就被拉远了,谢誉忽然想到了什么没头没尾地问了随从一声:“苏家大姑娘是不是要同威北侯府那边和离?”
如此隐私之事,不到最后一刻,旁人哪里会知晓。偏偏谢誉自回金陵城后,便派了人盯着苏府众人,前些日子威北侯府因为一个通房闹起来,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回世子的话,”小厮冷不丁被这么一问,连忙回道,“听说是这样的,但并未声张,只说过些时日,寻个好时机再和离。”
谢誉微微点头,偏偏是这个时候,苏意韵要和离,她若是和离了,依着忠勤伯那个性子少了一个做侯府世子的女婿,恐怕又不知道要憋什么坏招逼苏意凝嫁人了。
“世子您的意思是?”小厮犹豫不决,不知道谢誉究竟是何意,问这事,是要促成还是要阻拦?
谢誉挑开了车窗帘,朝外头看了一眼,马车飞驰,已经出了金陵城城门,往郊外奔驰而去,一路上尘土飞扬。
他转了转脑袋,思索了片刻:“罢了,随她去吧,你派人盯着,总归别让她吃亏就是了。”
谈及苏府的人,谢誉心里多少都会有些膈应,毕竟当年之事确实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一想到苏意韵毕竟是苏意凝的长姐,她若是过得不好,恐怕苏意凝也会于心不忍,他便不忍在她的婚事上做手脚。
他少时听过苏意凝抱怨过父亲不公,长姐嚣张,幼妹阴险。可每每他帮着骂时,苏意凝又说,长姐有时候又待她不错,不许外人骂她。
苏意凝和她长姐的关系,其实很微妙。
连带着他,也跟着小心翼翼的。
不过现在想来,他如今的困局,说不定可以从她这位长姐身上下手呢?想到这,谢誉脑子转得飞快,立马吩咐道:“去搜集一下威北侯府这些年背地里干的脏事,将证据以我的名义送到苏大姑娘手里。”
小厮跟不上谢誉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世子怎么,突然关心起苏大姑娘,您不是要去寻苏二姑娘吗?”
谢誉睨了他一眼,本不欲同他解释,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二姑娘铁板一块,我撬不动,还不能想想法子,搬个救兵吗?”
苏意凝嘴硬,心更硬,只会往他心上扎刀子,他想娶她,只能靠自己图谋。
小厮仍旧不懂,但是觉得自家世子爷说话定然是有理的,点了点头,立刻下车去下令了。
马车驶出了金陵城,正往山脚驶去,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忽然就起了好些乌云。
黑云密布,自远处黑压压地飘来,看着山里像是要有一场大雨了。
“世子,瞧着前面,好像要下雨?”负责赶马车的车夫看着天际飘来的黑云,问道。
“咱们还往前吗?”
谢誉挑开车帘,朝外头看,黑云压城,遮天蔽日,此刻又起了风,他方才掀开车帘狂风便朝他吹来,卷起地上的尘土,飞扬而来,迷了谢誉的眼。
他微眯着眼,下意识地用衣袖挡住了脸,面色有些忧愁:“苏家应当还未进寺,估计还在半山腰。”
他思索着,说道:”若是在半山腰的茶肆停歇,待会大雨倾盆,估计茶肆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他们要么冒雨赶路,要么被雨淋湿。”
“咱们的车上可带有多余的雨具?”
都说六月的天,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这天也太古怪了,还未到六月,怎么就说变脸就变脸了?
车夫连忙回他:“世子爷,咱们车里也只有两套雨具。且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大雨,我听闻去大相国寺的路上有一处山路围障被人撞了个缺口,山石大雨冲垮过,滚了下来,已经砸死过人了。这几日放晴,那处也不知有没有修好。”
听到他这么说,谢誉心中忽然大惊,无他,只因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隐约听到林闻清说过一嘴,三皇子和六皇子又在早朝上吵起来了。这争吵的原因,便是礼部筹备祭天仪式,撞坏了路,这修路的经费该由礼部出还是工部出。
六皇子好似存心找茬,拖延着不肯修路,死活不同意工部出钱。
导致修路之事,一拖再拖。
这条路,该不会,就是他们今日要走的这条吧。
“快,追上苏府的马车。”谢誉掀开车帘,按住了车夫的肩膀,紧张地说道。
车夫得令,御马狂奔。
片刻功夫,大雨倾盆,瓢泼大雨铺天盖地而来。马车行驶在山路上,马蹄声混着滂沱雨声,如同乱鼓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谢誉心头。
他心里莫名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
苏家的马车停在茶肆,众人稍作休息后便整装待发。
可苏意凝还未来得及起身上马车,狂风暴雨便来了。
她才迈出去的的脚,又收了回来,不得已停在了茶肆避雨。
消失了一会儿的苏意如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忽然拉住了苏意凝的胳膊,小声在她耳边道:“二姐姐,你快些走吧。”
苏意凝不解地看向她。
“我昨晚听父亲母亲商议,今日会在大相国寺安排你与刑部侍郎家的三郎相看,说是会按着你应下婚事,这三郎臭名远扬,我不忍心见二姐姐落难,特地告知你一声。”
“现下大雨倾盆,大家只顾着避雨,想来你趁乱走,也没人会发现。”
苏意凝狐疑地看着她,并不肯信苏意如,别说她不信苏意如会这么好心,便就说她真的今日逃了,那明日呢,后日呢?
躲得过初一,怎么躲得过十五。
见她不为所动,苏意如有些急,拉着苏意凝的手,便往茶肆后头去。
“二姐姐你不信我?那我和你一同走,我总归不可能会害你吧。”
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握着苏意凝的手腕,她竟挣扎不开,低头手腕处都已经红肿了起来。
越想越不对劲,苏意凝不肯走,拉住了茶肆的柱子,急忙往另一边的茶肆喊:“文鸳!文秀!你们快来!”
苏家的长辈们都在这茶摊的另一个棚子里,偏偏她被郑氏安排了同苏意如在一处。
方才她见天上起了黑云,怕等会下雨苏老太太会淋着,派了他俩去马车里寻雨具送去给苏老太太,眼下俩人都被雨困在了那边。
雨势太大,两个棚子虽然隔得并不远,可眼下大家都在忙着避雨和擦拭身上的雨水,没能听见她在这边的动静。
苏意如又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拉着她便要往茶肆后头去。
“三妹妹,你到底想做什么。”苏意凝挣扎着,单手抱住了茶棚支撑的柱子,死也不肯跟她走。
原本,苏意如见天降暴雨,众人纷纷避雨,还觉得是天赐良机,哪成想,苏意凝竟察觉到她意图不轨,死活不肯跟她走。
早前她就知道,这茶摊是特意为苏意凝建的,棚子后头便是盘山山路缺了一处围障的地方,只要苏意凝摔下去,必然动弹不得,下头还埋伏着刺客,怎么样都能要了她的小命。
可她偏偏不上当,越想越急,苏意如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想拉她走。
而此刻,另一边的棚子里,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已经有人往这边来了。
苏意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嘴,咬住了苏意凝抱着柱子的那只手,趁她松懈之际,直接将她拉到了后面,朝着那处缺口,推了下去。
两人挣扎之际,苏意凝脚下不稳,从缺口处掉了下去。而那根临时搭建并不牢固的柱子,因他们的挣扎,而松动了,几乎是在苏意凝摔下去的瞬间,柱子应声倒地。
棚子顷刻间便塌了,遮挡阳光的棚顶应声坍塌,将苏意如埋在了里面。
文秀冲过来时,连苏意凝的衣角都没能拉住,便也被棚顶砸中,和苏意如一同埋了起来。
山路陡峭,若是摔下去,不死恐怕也得断胳膊断腿了。苏意凝摔下去的瞬间,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凭借着本能的惊呼出声。
另一边,谢誉的马车在大雨中急行,遮天雨幕迷住了他的眼睛。
一路的泥泞溅起,马车颠簸。
“世子爷,前面好像又有石头掉下来!”马车夫远远地便看见远处的盘山山路上有东西掉下来,自然而然以为是石头。
谢誉循声望去,心头一惊,直接跳下来马车。
“什么石头?那是你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