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夫人

第36章

字体:16+-

见宁音满脸不解, 傅绫罗没回答,只怔怔看着宁音。

良久,她小声问:“宁音姐姐, 你自小跟喆阿兄关系好,及笄后也坦白了心意, 可他从未有嫁娶之意, 你心里有怨吗?”

宁音愣了下, 略有些不自在,“怎好生生的, 娘子又打趣我。”

傅绫罗只安静看着宁音。

邱家只剩卫明卫喆兄弟俩, 这么多年,离王从未放弃过追杀邱家余孽。

斩草除根, 大概是离王最擅长的事。

兄弟二人跟傅翟提及过, 家仇不报,绝不娶妻生子, 没得连累无辜女子与他们一起担着仇恨。

尚且年幼的傅绫罗和宁音当时都在场。

知道宁音的心思后,傅绫罗劝过,只明里暗里, 宁音都当听不懂。

宁音沉默片刻, 很快扬起笑, 她一贯是个爽朗性子,此刻也不例外。

“我不怨他, 先开始他就躲着我,是我逼他正视自己的心意,我就看上他, 看不上旁人呐!”

“若他报了仇,定会以邱家的名义八抬大轿抬我过门, 若他和卫长史……有甚意外,我也不后悔。”

“娘子不必担心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活着,反正我早将自己当邱家儿媳了,总得留下个人给邱家人添香油钱不是?”

说完这话,宁音蓦地明白了娘子的担忧,她轻叹了口气,给傅绫罗濯洗长发。

“娘子,你……从未忘记过家主和夫人的死,是不是?”宁音替自家娘子心疼,“你比夫人坚强的多,王上也不是家主,你们必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傅绫罗闭上眼不吭声,热水淌过身体,却暖不透心房。

如何能忘记呢?

被阿娘拽伤的手腕,带着血腥味道的桃花香,还有阿娘手握一株桃花笑着共赴黄泉的画面……对傅绫罗来说,一如昨日般鲜明。

她怕极了自己会成为下一个阿娘,她答应过阿爹,会快活一辈子。

在王府快六年,一开始她确实害怕定江王,躲在后院里不出来。

只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小女娘那感恩的心就慢慢变了样子,还是没忍住一点点将目光放在纪忱江身上。

她越想坚强,就越害怕自己与生俱来的脆弱。

在纪忱江身边的每一天,她都担心自己会丢了心。

如果将来他……她不知自己能不能跟宁音一样洒脱。

所以,傅绫罗想立女户,想早些离开这个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方,她要在自己还能守住这颗心的时候走。

宁音见不得傅绫罗这样消沉,故意打趣她,“娘子今日可是做了件大事,阿彩她们都吓得去找大夫,要安神汤喝,你还是先想想,王上会不会跟你算账吧。”

有道理!

傅绫罗蓦地坐起身来,瞬间打起精神,“快些洗完,我们去收拾行囊,离莹夫人给王上侍寝也过去近两个月,我们得尽快回定江郡,王府里该传出‘孕信’了。”

这事儿是她操办的,现在自离不得她来张罗。

实话说就是,惹不起,躲得起。

宁音见迫不及待站起的娘子,如通体无暇的白玉一样跨出浴桶,从无精打采无缝切换精神抖擞,差点笑出来。

以前她怎没发现,娘子遇上王上的事儿,总跟平时那沉静温吞模样不一样呢?

宁音看着自家娘子,浑身雪白肌肤被热水蒸腾到泛起淡淡的粉,水滴自美好的曲线滑落,看得她一个女娘都有点受不住。

宁音喃喃道:“这是个男人,也放不开手让您走吧?”

傅绫罗:“……”很有道理,下次别说了。

*

怕什么,来什么。

傅绫罗带着宁音和阿彩她们连夜收拾行囊,一大早还遣阿彩去准备好了马车。

做完这些,傅绫罗才期期艾艾往书房去。

除了昨日,她已经许久没往王上跟前来,这会儿心里的鼓能敲出一首完整的曲乐。

得亏是祝阿孃的教导,才让她绷住了平静模样。

乔安在书房院落外等着,一见她就笑得灿烂,“傅长御来了?正巧,王上叫我去请您。”

傅绫罗呼吸一滞,脚步沉重稍许,勉强笑着冲乔安道:“乔阿兄,王上可有说,找我是何事?”

乔安哼笑,“那我哪儿能知道,您和卫长史在后宅里折腾,我不是也不知道吗?”

都瞒着他,不就是怕他蠢,泄露给王上知道?

现在轮到蠢人……啊呸,轮到他乔安来卖关子了。

他拍拍脑袋,“哦对了,卫长史这几日起不来身,趴书房里替王上处理政务呢,王上请您去寝院。”

傅绫罗和宁音都偷偷抽了口凉气,昨天那瓶火烧云,没能救了卫明的腚!

宁音扶着傅绫罗往寝院走,后头乔安笑眯眯跟着,以防俩人不自量力想跑。

啧啧……今日主仆俩腿都不太利索啊哈哈。

当王上是好算计的吗?

当他乔安的腚不值钱吗?

宁音凑在傅绫罗耳边,小声问:“娘子,要烧热水吗?”

傅绫罗:“……不用!”非要这时候吓她吗?

宁音严肃想着,一会儿娘子若是不出来,还是得先去叫厨房备着热水,反正早晚有这么一遭,早死早超生吧!

等傅绫罗到了寝院门口,宁音刚伺候着她脱履进门,一扭头就见乔安往外走。

宁音赶忙问:“乔大伴,您这是去哪儿啊?”

乔安咧嘴笑:“还有一个多月,我就要定亲了,王上准我先回定江郡走六礼,顺便禀报祝阿孃,替傅长御张罗后宅里的事儿。”

宁音:“……那我跟乔大伴一起。”

“你要跟我回去?”乔安愣了下。

宁音满脸沉重:“不,我去一趟厨房。”也别等了,今日定少不了要用热水!

*

傅绫罗提着心肠,小心翼翼进了屋。

刚下过雨还有些阴天,屋里没有点烛火,略有些暗。

她站了站,适应了天光,才看到纪忱江跟在书房一样,斜靠在软榻上,手里还捧着个册子。

与书房不同的是,软榻不在门这边,而是在正对门口的窗边,与床榻就隔着个屏风,一眼就能看到站在门口的傅绫罗。

“绫罗拜见王上。”

纪忱江没冷着她,声音含着笑,比昨日还沙哑:“过来说话。”

傅绫罗顿了下,不敢有异议,轻软着脚步靠近,她已经习惯了,王上每回见她都要她靠近。

只这回,傅绫罗没能顺利坐到纪忱江对面去。

她刚走近,纪忱江就长臂一伸,将她提到了怀里。

“王上!”傅绫罗腰肢被箍得一颤,声音哆嗦得不成样子。

不光是因纪忱江的动作,他面前矮几上,摊开的竟是《大乐赋》!

诚然,她早有伺候王上的准备,也看过了那么多书,对那档子事儿算得上了解,以为自己能淡然些。

可真被捧在哪都硬邦邦的怀里,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咬着小手绢咦呜呜。

想和真刀实枪还是不一样啊,起码想一想,身上不会被箍得发疼滚烫。

纪忱江敲敲她脑袋,温和道:“这会子才开始怕,你不嫌迟?阿棠既已做了选择,往后无人的时候,叫我长舟。”

傅绫罗愣了下,她突然就感觉出来,两人之间跟以前不一样了,似是有一层窗户纸被无声无息破开。

怕到极致,傅绫罗反倒能冷静下来,仍不敢往他身上靠,只努力板着身子,小声道:“王上别为难我了,王府那边……”

“昨日你叫我长舟,怎的不为难?”纪忱江慢条斯理捏着她红玉一样的耳垂,见她不吭声,也不逼她。

“王府里有阿孃在,你不必操心。乔安要回去操办自己的亲事,会跟阿孃禀报。”

“这阵子我身边无人伺候,他的差事就都交给阿棠。”

傅绫罗又愣住,立刻反应过来,昨晚收拾行囊估计是被暗卫给发现了,这人现在是断了她的后路。

她咬了咬牙,紧紧捏着手指,逼自己软了身子,随他所愿的倚靠,“王上,阿棠不熟悉乔阿兄的差事,不如叫明阿兄安排个长随过来伺候?”

纪忱江下巴放在她头顶,轻笑,低哑的声音带着一股子令人浑身发软的**,“傅蜜糖,昨日你那般胆大妄为,几乎能算得上是刺杀,你觉得,我不该罚你?”

傅绫罗小脸儿颜色比刺玫还要娇艳,什么傅蜜糖,蜜糖这名字只有阿爹阿娘叫过,还是五岁之前。

她喏喏道:“我,我是心疼王上,想要王上跟正常儿郎一般,这不也是您想要的吗?”

“嗯?小蜜糖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儿郎,与你**?”纪忱江紧箍着傅绫罗的身子,鼻尖灼热气息自她耳畔渐渐往下。

傅绫罗缩着脖子不敢吭声,她想他能痊愈,到时候她就不用成为解药,能与他**的女娘多得是。

纪忱江自傅绫罗进门起,就一直紧紧盯着她的目光略暗了些,他大致能猜到傅绫罗的想法。

强扭的瓜不甜,他偏想叫这强扭来的,瓜熟蒂落。

只需讲究些手段罢了。

他轻轻捏着她下巴,迫她抬头看他,目光冷淡,“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觊觎自家主君,阿棠如此好胆色,想必不会怕主君罚你?”

傅绫罗睫毛颤了颤,垂下眸子,“王上要罚我,必是绫罗做得不够好,绫罗听王上的。”

不就是替乔安当值?她就当伺候阿孃了。

“即便要挨杖罚,还没时间养伤,疼得哀哀哭个不停,还得在我身边伺候,也不怕?”纪忱江低头,在她唇上辗转着,动作不冷,声音还是冷的。

傅绫罗呼吸一窒,见不得他这样逗人,每每总要被激起怼回去的心思。

这个混账!怕有用吗?

只这会儿怎么都不敢开口,怕一张嘴就要被堵回去。

“行,阿棠比乔安那小子聪明。”纪忱江见她又开始折腾自己的小手,却不上钩,无奈,只能放她坐到一旁,给她点空间。

她脸红心跳的诧异,乖乖,乔安还会这般伺候主子呢?!

纪忱江声音愈发惫懒:“阿棠昨日有功,就免了以下犯上的杖罚吧。我想了想,由你来洗去我梦里那些不好的事情,很有几分道理。”

“只功不抵过,本王昨日差点死在山洞里,就罚你为本王读书。”

他懒洋洋朝傅绫罗抬抬下巴,“你不是要为本王治病?这些书和册子,就都由你来教本王好了。”

傅绫罗顺着他的动作,看向一旁比她看过的书更厚的一叠精美话本,还有露出几张图的长卷,浑身突然又颤抖起来。

这回不是怕的,是羞的,要她,她来教他这些?!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只是脸滚烫如热锅,锅上的糖蚁眼角眉梢尽是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诺来。

比起日日羞死自己,还不如痛快受罚。

她哆嗦着伸手去解腰封,胆气比喝上二两火烧云来得还快,“王上,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阿棠不如王上才思敏捷,愿伺候王上,自己来学。”

纪忱江挑眉,好整以暇撑着额角看她,直将傅绫罗看得动不了手。

“怎么不脱了?”纪忱江哼笑出声,“你这是笃定了我会心疼你,见你可怜巴巴的,就免了罚?”

“绫罗不敢!”

傅绫罗咬了咬牙,直接拽开褚色软绸系好的结,她才不会那般无耻,只是鼓着气,也免不了羞涩。

纪忱江纹丝不动,淡定看着红玉牡丹在他面前,羞中带恼,渐渐绽开无人得见的芳华。

不是不想动,怕一动就要被佩刀所累,在这胆大包天的小东西面前露了怯。

独这小狐狸还不知好歹,见他表情疏淡,人也不如那画册子里孟浪,她倒是起劲儿了。

衣衫半开,欲露还遮,水滴状的锁骨渐渐抖动出晚霞一样的色彩,荷花姣好的花瓣也露出形状,两条白玉荷叶杆随手将香地色的褙子扔开。

夏风燥得人身上起汗,吹动着花好荷圆,芙蓉面儿轻点荷塘,一池子泛起涟漪的春.水,全被装在半垂的狐狸眼里,潋滟着胆怯和好奇。

纪忱江深吸了口气,浑身暑气渐重,话从嗓子眼挤出来,“傅绫罗,你真当我不敢罚你?”

“那王上亲自来罚,别为难我了。”傅绫罗说完,贝齿紧咬唇瓣,冒烟的脸蛋上全是倔强。

清白与他,本就是早做好的决定。

她不想沦陷,并不代表,小女娘不想与喜欢的人留下一份可共余生咀嚼的回忆。

退一万步说,失了身子总比把整张脸反复丢掉来的痛快,她从来都不是个规矩的女娘。

纪忱江气得笑出来,面上的游刃有余却消失不见,只能迅速顺着心意将这红玉牡丹接入怀里,用上巧劲儿,让花儿翻转面向软榻。

不能让她看到他面上的贪色,也不能叫她看到他失控的蛮横,别看小狐狸胆子大,怕起来随时都能跑个没影儿。

玉质扇骨的大手绷着极有侵略性的青筋,替她将凌乱衣衫整理好,嗯……堆起来也算整理,看着反正整齐许多。

修长纤细的月退如同最精神抖擞的花枝,托起两轮圆月,清雅又带着说不出的鼓鼓涩气。

‘啪’的一声,纪忱江毫不客气震颤圆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傅绫罗惊呼出声,只一下就叫她丢掉了所有的冷静,脑子都要烧冒烟了。

这人在做什么?

他竟真的打她?

疼带起的水色在眸子里翻涌,连带着花枝和圆月也翻涌起来。

‘啪’又是一声毫不吝啬力气的惩罚,圆月颤抖得更厉害。

傅绫罗气得眼泪掉下来,也说不准是疼的,荷花被刀割得七零八落,背后还要接着比军棍杖责都严厉的疼痛。

她哽咽吸气,声音气恼又沙哑:“纪长舟!你放开我!”

‘啪!’

“现在知道叫长舟了?不为难了?”纪忱江心里的恼意不比傅绫罗少。

这小东西看着乖软冷静,聪慧又识时务,可她就像个软刀子,从第一次来他身边起,就堵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非要跟他杠到底。

他是比她年纪大,没道理却要次次都让着她,他永远都变不成傅翟。

‘啪!’

“你是想侍寝,还是让我给你侍寝?嗯?睡了我,最好能让你适应小子的伺候,往后也能痛痛快快多置几个小子?”

‘啪!’

“我得了你的身子,当初救你一命就白救了,你再不欠我的是吧?傅绫罗,你做梦,我救你是一回两回吗?”

‘啪!’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无心无情的,对你好都是害你,怕你觉得我以势压人,在你面前伏低做小,全是算计你是吧?”

傅绫罗疼得浑身发抖,毫不吝啬力气的惩罚,叫她气得失去了理智。

她拼尽了全力挣扎,手甚至甩在纪忱江脖颈儿上,挠出条条血痕。

“你放开我!”傅绫罗哭喊出声。

“你没算计我吗?纪忱江你自己摸着胸口,扪心自问,你对我何曾有一刻不在算计!”

“是我要侍寝,还是你没给过我选择的机会?说进我的屋子就进,说亲就亲,我不就是案板上的蚂蚱,只能由你搓圆搓扁,除了说服自己适应,我还能做什么?”

她挣扎得浑身是汗,泪珠子一颗颗甩飞,声音尖锐。

“你救我,是为了我吗?你杀掉廖夫人,是为了我吗?你只是为了报仇而已!”

“我当初可以求明阿兄,可以求喆阿兄,甚至可以敲登闻鼓,我拉住你的衣袖,是因为我只看到了你!”

“你纪忱江有熙夫人,有莹夫人,还有阿孃,有满后院的夫人,选择我不过是因为我无依无靠,生死都捏在你手里,最省事儿罢了!”

“我从来都不是你唯一的选择,又何必假惺惺非要留下我!你救了我,也没有伤筋动骨,我还你半条命还不够吗?”

傅绫罗喊没了全身力气,挣扎不开,亦逃脱不掉,暂时丢下所有倔强心思,呜呜哭得浑身颤抖,什么都顾不上。

甚至跟个孩子一样,跪坐着被搂去怀里,她也顾不得。

坦白脆弱心思的羞恼,激得她狠狠一口咬在纪忱江颈侧,哭得更厉害。

“嘶……”她用的力气不小,纪忱江微微吸气,面上却神色不变,这点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天儿太热,傅绫罗又哭又挣扎,连满头青丝都起了潮。

他轻抚着半湿的乌发,由着身上剑拔弩张的疼,依然分毫不动,任由傅绫罗痛哭。

等到她哭声没那么大了,人也因为乏力,不得不靠他更近,他才软声哄:“心里舒服点了吗?还不舒服,再咬我两口,打我两巴掌也行。”

傅绫罗不吭声,她要有力气,绝对要听从主君吩咐的,只可惜,现在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无。

这样的绵软一团,乖坐怀中,令纪忱江身体紧绷的几乎要炸掉,不能动,不敢动,心里却不再飘**。

卫明说过,傅绫罗心思敏感,许多话藏在心里不说,一门心思钻牛角尖,打一顿总算是说出来了。

能说出来就好。

他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安抚她:“阿棠,我与你说还有旁人可用,并非是说掂量过后才从中选了你,是想告诉你,即便有旁人可选,也只会是你。”

“堂姊和阿莹都怕我,因她们都与我……切磋过,受过的伤比你这会子可重多了,可我见你拿瓷片划破手心,血滴在地上滴了一路,我跟个胆小鬼一样避开不敢看。”

“心狠手辣如我,第一个升起的念头,竟是再不能有下一次,若你离开王府,再受伤可怎么办?”

“我承认,我有私心,可若为了报仇,早在王府我直接幸了你,让你成为整个王府最受宠的夫人,让你真为我生儿育女,岂不是比让其他人‘侍寝’更容易?”

傅绫罗稍微缓下心神,就想起身,哪知轻微的动作就叫纪忱江痛吟出声。

纪忱江吸着气,比挨了打的傅绫罗还难受,“阿棠,饶我一次,你别动,你再不老实点,小长舟真要坏了。”

傅绫罗哭红的脸颊已经没有更红的余地,她脑袋一阵阵发晕,声音又哑又软,“所以报完仇之前,你都不会碰我?”

若他真能做到,傅绫罗觉得,自己大概是走不了了。

好在,不等她升起绝望的挣扎心思,纪忱江轻嗤,“阿棠,我不是菩萨,任你坐怀不乱的,只能是阉人。”

傅绫罗:“……”

她突然觉得被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疼得厉害,被打过又被刀来回地割,她受不住这个疼。

“你先放开我,行吗?”她哑着嗓子卖乖。

纪忱江苦笑抽气,“阿棠,你是真想要我的命是吧?”

傅绫罗沉默片刻,抬起头用红月中的眸子看他,“如果王上想……”

“我不想,你想好了叫我什么,再叫错,还打你。”纪忱江打断她的话,乌黑深邃的眸子里全是认真。

“下回可不会用手了。”

傅绫罗:“……”她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可怎么就有点控制不住唇角弧度呢。

她低头,紧抿的唇微微往下压,“我坐不住了,疼……”

“小蜜糖,我们打个赌吧。”纪忱江也不说放开她,只是换了个姿势,叫她趴在身侧,依然箍着那把子纤细不准她离远。

“若我能看完南地搜罗来的这些风花雪月册子,不叫你疼,你就别跑了,乖乖呆在我身边。”

“我不以势压人,若你想做女君,我给你做伺候的小子,全听你的,但只能我一个。”

傅绫罗呆了下,忍不住抬头看他,“王……你所言为真?”

纪忱江轻捏她脸颊,“定江王一诺,贵比千金,绝不食言,傅长御胆大心细,可敢与我赌上一赌?”

傅绫罗偷偷看了眼依旧刀意凛然的地方,“那若王上食言了呢?”

“任你天高海阔,我绝不阻拦,也不会以任何方式拖你的后腿。”纪忱江斩钉截铁道。

傅绫罗屏住呼吸,眼中闪烁起亮光。

那么多册子,还有房中秘术,她用了几个月都还没彻底吃透呢。

更别提眼前这人,那病症可不是说好就能好的,等他看完,说不得跟南疆的仗都打完了。

甚至……她脸颊滚烫起来,若在此之前,能得春风玉露一相逢,待得他需常驻边南郡时,就是她离开的最佳时期。

这些日子,她不再藏着自己的心意,**心肠在他面前,这出情真意切只藏起了目的的大戏,还是有用的。

她将脑袋埋在胳膊弯里,声音轻哑,却也清晰,“那一言为定,我与你赌。”

话音刚落,傅绫罗就感觉被大力拽到了铁一般的墙皮上,除了疼痛的圆月外,几乎每个地方都被硌得生疼。

“王……唔……”她没能说出更多话。

纪忱江勾着柔软舌尖,忍了一晚上了,好歹得吃点甜头,“蜜糖乖,你不是叫我扪心自问,我问一问,保证不疼!不然你打回来?”

他拉着软白柔荑去掌刀,难耐都藏在含糊的唇舌之间:“使劲儿打,我……不怕疼。”

傅绫罗被压着后脑勺,哀哀又湿润了眼眶,一个字都骂不出来,舌根子生疼。

她是让他扪自己的心,哪有这么问的!

这人无耻起来,什么鬼话都敢讲!

呜呜……

等到被放回后院,那热水到底是用上了。

宁音还以为自家娘子侍过寝,傅绫罗出来的时候,没有一处是不月中的,甚至走不了路,坐不了步辇,只能由宁音背回。

等洗漱过后,宁音才发现,好家伙,不是侍寝,是挨打了。

她心疼地给傅绫罗上药,圆月月中得比八月十五还圆,“王上也太没有分寸了,怎能用这么大的力气呢,一点不知道心疼人。”

傅绫罗哭累了,也被扪心问得乏力,疼也顾不上,只昏昏欲睡。

连安慰宁音都含糊不清:“没事,还有更疼的……”

纪忱江被她又挠又咬,见了血,没个半月伤口都好不了,她不吃亏。

但宁音想岔了,倒吸凉气。

因为先前傅绫罗的话,她打算等卫喆回来就去送荷包,起了与他多点纠缠的心思。

这会儿,那心思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都还不够疼,宁音觉得,她还是不自找苦吃了,等真有嫁人那一天再吃苦不迟。

在军营中的卫喆,猛地打了个喷嚏,莫名捏住长袍一侧的旧荷包,心里淡淡发凉,始终想不明白,宁音为何突然不理他了。

*

及至六月中,末伏天儿,边南郡靠近山林,早晚倒是没那么热了,定江郡那边给傅绫罗送来了消息。

六个侍寝的夫人,廖夫人没了,选了熙夫人、莹夫人和另一位刘夫人被诊出‘孕信’,有府医配的药,滑脉倒也不难。

傅绫罗让宁音将消息送去书房。

自挨打后,她胆气被打出不少,直接让卫明安排人伺候,她才不去叫人再扪心问上一问。

消息送过来时,纪忱江又歪在书房软榻上,好好的衣裳不肯好好穿,松垮垮露出半截冷白的脖颈儿。

卫明瞅着那个明显尺寸不大的牙印,唇角抽了抽,感觉尾巴根儿一蹦一蹦的疼。

感情他挨了打,王上也没少挨收拾,独最大胆的那个,说不来伺候就不来伺候,半点问责都没有。

这也就是亲师妹,不然以卫明这心眼子,非得计较一回。

“瞎看什么,我不好南风,接着说!”纪忱江惫懒扫卫明一眼,扳指敲在矮几上,脆响都比平时活泼点。

卫明皮笑肉不笑道:“属下也不好贱骨头。”

不等纪忱江瞪过来,卫明飞快转为正经:“军营里太跳脱的都已经处置,剩下的细作都在咱们掌控之中,随时可以……”

他在自己脖子上横着比了下。

“常祁文是三皇子的人,一向谨慎,没找到他跟南疆来往的证据。”

纪忱江并不意外,“三皇子只会在阴沟里算计,不会做这种被揭穿后大失颜面的事情,常祁文不足为虑。”

卫明微微蹙眉:“林子安倒有些复杂,他庶兄娶了廖家嫡女,他又娶了二皇子母家的女娘,但据查到的消息,回京述职时,他与大皇子也私下有往来。”

“这是个老狐狸,且他连任九载边南郡郡守,对边南郡了解颇多,不好掌控。”

纪忱江面色冷淡,“岳者华能看得出他的底细,没道理暗卫看不透。”

卫明细思忖王上的话,心头一跳,“王上的意思是,林子安是圣上的人?”

岳者华是那老儿安排过来的,若他知道些什么的话,那林子安的立场就很好猜了。

纪忱江笑了笑,“八.九不离十,各封地就岑御史一事,逼京中逼得紧,圣人按下不发,心里定憋着火。

再加上造谣一事跟南疆有牵扯,圣人没办法直接给我没脸,若真打起来,你猜他会做什么?”

卫明直接往最恶心人的方面想:“要么不给辎重和军饷,让您掏空定江郡的储备粮,再派人暗中捣乱,煽风点火,引得百姓怨声载道。”

“要么,令林子安跟南疆勾结,伙同岳者华,想方设法害您被俘,成为南地的笑柄。”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若战时出了纰漏,那老儿就能收回您王位,他不敢彻底惹怒纪家军,怕是还要图个仁德名声,另立车马大将军压着您,叫您在军中将功赎过。”

如今,圣人大抵也知定江王羽翼已丰,没法直接杀他,那是逼纪忱江理直气壮造反。

从皇庭出来的每一条密旨,不足以致命,却足够恶心人。

纪忱江倒没卫明那么如鲠在喉,“那就让他没心思算计,逼他杀我,等他反应过来,我们仗也打完了,就有功夫让京都乱起来。”

他直接吩咐:“肃清王府里的探子,隐藏‘孕信’,立两个封地来的夫人为侧妃。”

卫明心想,隐藏也没用啊,越藏越瞒不住,‘孕信’被京都得知,不管真假,圣人只会赐婚,或者让人毁掉侧妃的身孕,怎会想杀王上?

要杀那老儿早动手了。

纪忱江轻点扳指,凉凉道:“派京都里的钉子告诉圣人,王府里的虚虚实实,都是岳者华身为幕僚,为本王出主意。

岳家地位不凡,岳者华又才名在外,你觉得那老儿一气之下,还会留我?”

卫明知这法子不错,可他怀疑,“岳者华被称之为国士之才,他能到南地来,必做好了独善其身的准备,圣人能信吗?”

纪忱江幽幽道:“他会防我,却防不住女娘,其中的关键,是阿棠。”

图穷匕见,卫明呆滞当场。

他看着纪忱江毫不手软摁在自己伤口上,血渐渐渗出,面色却更加冷淡,心底微微发凉。

“王上……”一瞬间,卫明嗓子干得厉害。

傅家生出的小狼崽子若得知自己被算计,说不定会玉碎瓦全。

这又是闹将什么呢?

纪忱江用帕子慢条斯理擦掉指尖血,冷嗬,“你以为岳者华会放过利用阿棠的机会?男人最了解男人,那臭虫看阿棠的眼神,我没挖掉他的招子已是心善。”

“你信不信,只要岳者华有动作,阿棠必会反过来利用岳者华,只为了离开我,她就是这般心狠。”

卫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你应当知道,即便我死,也不会叫大睿好过。”纪忱江淡然道。

“若乱世起,我会安排好阿孃和阿棠的去处,那些杂碎不会放过跟王府有关系的任何人,只有听我的安排,她们才能活。”

“阿棠不走,我自有别的法子引岳者华上钩,若她想走,我不会给她机会远走高飞,我也没那么心善。”

至于与傅绫罗打的赌?

呵,摩挲着手边一叠面容空白的避火册子,纪忱江面上是傅绫罗从未见过的偏执和狂妄。

阿棠不知,他纪长舟从不打会输的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