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清酒

第104章 爱生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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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酌根本不知道小碗进了宫,正在枢密院处理政事,行宫就传来消息,说淑妃殁了。

明德帝伤心过度,无力处理淑妃后事。

江知酌紧急去了行宫,同时安排了人召恒安王回京。

江知酌在塌前宽慰了几句明德帝,明德帝欲言又止,摇头不语。

“父皇?”江知酌低下身子,“可是身体不适,儿臣叫太医……”

一小太监闯进来连忙跪地,慌声禀报:“皇上,太子殿下,德妃娘娘紧急传来消息,说太子妃出事了。”

另一太监补充道:“太子妃从德妃娘娘宫里出来以后,德妃娘娘慌忙让奴才们来请太子殿下去宫里,具体的,奴才们也不知道。”

江知酌头猛地一疼,脑子空了片刻后,抬脚往殿外冲。

筝安会出什么事?!!

“知酌!”明德帝坐起身,“拦住太子,朕………有话跟……”

江知酌还未走远,闻声回过头,为难又焦急,“父皇。”

明德帝招手,“你过来,就是关于何碗的事,朕来告诉你。”

明德帝把今天淑妃说得话,转述给了江知酌。

江知酌如坠冰窟,半响才反应过来明德帝说得是什么。

“我母妃她……”江知酌从未如此无力,不愿相信事实如此,“我要亲自去问问我母妃。”

“何碗在你母妃宫里出了事,她定是知道了,”明德帝叹口气,“皇宫里如今没人敢动她,她又武艺在身,先别担心那个。”

江知酌皱眉看向明德帝。

明德帝说:“你应该先考虑,你们的婚事,和今后与苍赤的关系,她那样刚烈的性子,会善罢甘休吗?”

江知酌根本考虑不了那么多,他只想尽快去找小碗。

“儿臣有任何事,都会跟太子妃见面以后再商议,”江知酌沉重地呼口气,“请父皇体谅,儿臣先走了。”

*

压了压自己的舌根,除了干呕就是口水。

小碗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她后悔了。

白皙细腻的脸颊上立刻涌出重叠交错的指痕,红肿以后又挤ᴊsɢ在一起。

宫人们见状,也不敢上去前,太子妃不让他们凑近上前,那可是在苍赤英勇的大帅,有聪明的小太监动了心思,去宫门口找找东宫的下人们。

天一和白竹根本没走,在宫门口默默地等着呢。

天一合着手掌,低头偷瞟着华贵着宫殿,又大又豪华。

从宫门口到御湖,足足走了两盏茶的时间。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当皇上,住这里岂不是想吃什么斋饭都有,想要多少糖块管够。

天一弱弱地坐在小碗身边,歪头瞟着小碗红肿的面颊,什么都不问,难得的安静。

小碗燃起在天一的反应里燃起一丝希望,又有些不可思议。

“你学会撒谎了?”小碗扭头问。

天一含糊地回答:“小碗姐,你当时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装没事装得也不像,我害怕,就……”

“那包药粉到底是什么?”

“是……夏侯郁他……水土不服,”天一挠挠自己的小光头,微微皱着脸,“我和他打小牌,玩得太尽兴了,忘了给他了……”

小碗扭过头,看着平静的水面和对面的枫树,默默了良久。

天已经擦黑,江知酌从宫外赶来,白竹赶紧跟了上去。

德妃在宫门口里面已经等了很久,见到江知酌,只择了重点,说小碗饮毒以后,去了御湖,不让任何人靠近。

德妃那简短的两句话,短暂的几瞬间,足以把江知酌的神经绷断。

寒意从四肢蔓延,江知酌霎时就面上毫无血色。

“你快去找她,”德妃掩面低泣,“都是我不好……”

去往御湖的每一步路,江知酌都腿沉地想跪地,却强撑着不让人扶。

容词自小跟着江知酌,从未见过太子殿下这般模样,听闻太子妃出事,心里也酸涩得紧,只能紧步跟着江知酌。

白竹听出了端倪,留在原地问德妃,毒药长什么样子,比划着问,是不是小小一包,用灰黄的纸包着。

问清楚后,又追上江知酌的步伐,天一进宫前就告诉了白竹,那不是毒药,可她也不敢确定,直到远远地看见小碗坐在御湖边,背影孤单又单薄,天一坐在小碗身侧,用石子打着水漂。

白竹拦了江知酌一步,把她知道的告诉了江知酌。

容词立刻喜出望外:“太子妃没事,殿下!”

可江知酌没有像白竹和容词那般如释重负,只远远地望着小碗的背影,眼神幽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知酌派了白竹去德妃殿里,让白竹告诉德妃此事。

直到天彻底黑了,江知酌就那么看着小碗的背影,不动也不语。

容词喉头滚了几次,想开口劝,却不知道说什么,终于想起一个“天冷了,再待下去,太子妃怕是要着凉了。”

江知酌和容词走近,天一扭头去看,小碗却还呆在原地,她知道江知酌来了,可她不敢看。

江知酌把小碗抱起来,小碗顺势把脸埋进江知酌脖颈。

小声地重复着“对不起”

小碗从未如此贪恋江知酌的怀抱,这是世上最安心最温暖的地方。她却差一点永久地失去了。

马车上,江知酌依旧把小碗抱在腿上,小碗缩在江知酌怀里。

小碗又在马车上一句句地说着对不起,江知酌没说任何话回应。

把小碗放在金玉台的**,江知酌终于看清小碗红肿的面颊,问道:“怎么弄得。”

“自己打得,”小碗抿着唇,把这边脸颊扭进冲着床里,低着头又说,“不疼。”

江知酌转身去了门外,白竹已经回来了,正守在门外。

初十七去找药膏,白竹低声向江知酌禀报着话,小碗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却什么都听不到。

江知酌用布巾把小碗的脸擦过一遍,又沉默地给小碗抹上了药膏。

屋内静得可怕。两人从皇宫里到金玉台,只有那一句交流,小碗知道江知酌被她的行为伤到了。

小碗很少主动找话题,他们之间,向来是江知酌先说话,小碗给回应。

过了很久,江知酌才哑声说:“我母妃,给我点时间……”

“给德妃娘娘找一处行宫,”小碗尽力稳着自己的气息,“以后,你可以去看她,但我……,不要再让我知道了,不要跟我提起她,永远不提起,就好了。”

江知酌低下头,眼眶发热。

“就算有人不小心提起,我就当没有听到,”小碗一再退让,“我不要再看见,就好了,行不行?”

当小碗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她才明白德妃说得“舍不得”是什么意思。

无尽的遗憾和痛苦,会留给活着的人。

这样的小碗,把例外和无限的退让给了江知酌,江知酌怎能不深爱,可他爱得越深,那种后怕得感觉就越强烈。

江知酌又在深夜进了宫,让小碗先睡。

小碗一直等,直到天亮,江知酌也没再回来。

第二日,江知酌傍晚回了金玉台,晚膳时看了看小碗的脸颊,捏着小碗的下巴叹口气: “终于消肿了一些,以后……”

江知酌没再往下说,小碗感觉到江知酌的情绪很低落,可她还没明白为什么。

“夜里冷了,”晚饭后江知酌拿着本书看,“晚上加床厚一点的被子。”

小碗换寝衣的手顿了顿,看向江知酌,慢吞吞地说:“好。”

“早点休息。”江知酌放下书,替小碗熄了一盏烛灯。

“江知酌。”小碗叫住江知酌。

江知酌回头看着小碗,眼里是小碗没见过的情绪,有些除了忧郁还有……疏离。

小碗被这样的眼神冷到了,即使江知酌只这样看了她一眼就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江知酌依旧没在金玉台留宿。

第三日,德妃就出了宫,小碗不让别人提,自己却主动问了。白竹说,德妃不仅离宫,以后吃斋念佛,为国家、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祈福。

如此,也算一切尘埃落定了。

江知酌只陪小碗用过晚膳,到了睡觉休息的时候,江知酌又去了宫内处理政事。

第四日,小碗才忍不住问白竹和初十七,“太子殿下,是不是因此事生气了。”

若不是小碗,德妃本该被敬奉为太后,享尽荣华,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如同在宫外出家。

白竹一时语噎,初十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碗,毫不客气地指出问题:“太子明事理,而且德妃娘娘说自己也不愿再待在宫内了。你就没有想过,你服毒自杀之事,太子至今不能接受吗?”

白竹默默地点头,补充道:“那天,太子殿下从行宫赶回宫里,非常焦急,面色很难看。后来太子殿下在您身后,看着您的那种哀伤,奴婢形容不出来;奴婢办完事,在东宫等了一会儿,太子殿下才抱您回来,推算着殿下看了您的背影应该有一个时辰。”

江知酌在想什么。小碗设身处地得换位思考,如果是她猛然知道江知酌要死掉的消息,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小碗不敢想了,她也接受不了。

小碗决定今天江知酌过来以后,她便郑重地同江知酌说开此事。

可江知酌今晚直接没回东宫。

一整天都没出现,小碗和衣而卧,辗转反侧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