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碗缩回手,抬头看着三人道:“师父,阿娘,我要回家了。”
柳意扭头向四周转了转,问小碗家在哪儿,张槿云也蹲下身询问小碗。
秋惊叶就像开始一样,一直冲着小碗笑。
“我有的,我后来有家了,”小碗低声喃喃。
“我也想起来了。”
秋惊叶走到小碗面前,双手扶着膝盖,低头看着小碗,腾出一只手就能捏住小碗的两边脸颊,边捏边调笑着说:“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可爱,真好玩儿。”
小碗怒瞪秋惊叶,想拧秋惊叶的耳朵却够不着,不知道是秋惊叶太高还是她太矮了。
“小碗姐姐,你好好长大吧,你阿娘和师父都超级超级喜欢我,就不带你玩了。”秋惊叶轻捏小碗的脸颊,有些意犹未尽,“这么可爱,便宜江五了。”
御膳房的后院有个狗洞,小碗亲眼看见从狗洞爬进来一个穿着白色锦衣的小男孩儿。
小碗举起树枝对着小男孩儿,害怕地说:“你怎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知酌拍拍身上的土,坐在离小碗最远的台阶上,不理小碗,满脸不高兴。
江知酌第一天上南书房,因为跟不上秋自白的课,什么都没写,回宫后被德妃骂了,德妃不让他吃晚饭,江知酌就偷跑出来,怕宫人发现就从狗洞钻进了不知道哪里。
没想到被对方看个正着,还被对方拿树枝对着,江知酌的小自尊心受挫,又不愿意回宫,只能不高兴地坐在一边。
小碗很好奇,好奇心作祟,绕到江知酌面前,打量他,说:“是个小孩啊。”
“你不也是个小孩儿?”江知酌回怼,“没礼貌。”
小碗笑呵呵地蹲在江知酌面前,弯着月牙似的眼睛说:“我不知道这里还有跟我一样大的小孩儿,刚才被吓到了,对不起嘛,我跟你道歉。”
“好吧,”江知酌干巴巴地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小碗又凑近了瞧江知酌。
“你怎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啊?”小碗凑近问,“外面的小孩都有什么忧愁啊。”
“关你什么事,”江知酌皱着脸,“离我远点。”
小碗只能悻悻地站起来,闷头坐在一边,她想和这个小孩儿玩,但是这个小男孩明显不愿意搭理她。
晚膳时分御膳房通常要忙两个时辰,小碗只能坐院子里枯等张槿云回来。
“咕噜”几声,江知酌的肚子响了,虽然他不怎么受宠,但到底没饿过肚子。
小碗一下子就找到了卖好的由头,蹬蹬跑回自己屋里,没一会儿捧着一小盒点心就蹲在江知酌面前。
“这个桂花粉糕可好吃了,”小碗极力推销,“又香又甜,我最喜欢吃,宫里没有的,这是我阿娘托人在外面买的。”
宫里的确没有,因为宫里的点心比小碗端着的这盒糕点样式精致多了。
江知酌瞧不上,也不愿意吃别人给的东西,摇头说我不喜欢甜的。
盒子里只有三有块粉糕,小碗也不挪地,低头在江知酌面前吃了两块。
“真的很好吃,”小碗边吃边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江知酌有些无语,怎么会有人蹲在自己面前吃东西啊,小碗的架势分明就是要在他面前表演一个吃完才罢休。
江知酌在小碗拿最后一块粉糕时抢先拿起来放进自己嘴里,吃完依旧评价,太甜了,一点也不好吃。
但是作为交换,江知酌把今天的不开心告诉了小碗。
“能读书不是很好的事情吗,今日没读懂,明天继续呗。你才七岁?”小碗腿都蹲麻了,站起来跺跺脚,“我八岁了,那你要叫我姐姐喽?”
“才不要!”江知酌拒绝,“我是皇子,不能管别人叫姐姐。”
“哦,好吧,”小碗很善解人意,“那你叫我小婉好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知酌。”
“执着?”小碗说,“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啊,你很执着吗?也没有吧,开始还说不吃,后来不也吃了我的粉糕。”
江知酌说不是那两个字,小碗把树枝递给江知酌让他写下来,江知酌说他不会写。
“写下来我也不认识,”小碗抿着嘴唇一笑,“我也不识字。”
江知酌很无语地看着小碗。
小碗想到了好主意,说:“你明天去了学堂,问问先生怎么写的不就好了,你学会了再来教我。”
“我为什么要教你。”江知酌问。
“你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朋友了,”小碗自然地说,“这不是应该的嘛?”
江知酌要走了,小碗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记得来教她写字。
江知酌矜持地说:“等我学会再说吧。”
“学不会也可以来,”小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人,自然想让他经常来,“那边有门,你明天可以从那边进来找我。”
江知酌有些羞恼地走了,暗暗发誓再也不去了。
可是等江知酌上了五天学,学会了自己名字,总能想到有一个小女孩弯着眼睛朝他笑的样子。
“你怎么才来,”小碗不高兴地说,“我等了你好几天,你都没来。”
江知酌没想到自己来了小碗还不高兴,干巴巴地解释:“我刚学会,而且我还去向先生学了你的名字。”
“真的啊?”小碗立马又开心起来,“那你真是太好了。”
江知酌拿出纸笔,歪歪扭扭地写下“江知酌”三个字。
小碗无脑捧场:“哇! 你好厉害啊。”
江知酌心里得意,面上又不想显出来,提笔又写下一个“碗”字。
江知酌指着“酌”字和“碗”字,不可思议地说:“有勺子有碗,又是在御膳房,怎么这么巧。”
小碗被江知酌的解释笑弯了腰,乐不可支地说:“那我们就是天生的好朋友啊,注定要一直在一起的。”
江知酌点点头,说好吧。
御膳房没什么玩的,江知酌拿出课本,跟小碗讲他白日学到的东西,小碗在一旁认真地听。
时间过得很快,江知酌要在御膳房宫人们回来前走了,小碗还是决定对自己唯一的朋友坦诚。
“其实我的名字不是那个字,”小碗说,“我姓何,我阿娘给我取的是“和婉”的意思,不是锅碗那个字。但是“小碗”这个名字我也很喜欢,姑姑们平时都这么叫我。”
江知酌沉默着没说话。
小碗送别自己的好朋友,依依不舍地说:“不管我叫什么,我们都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就像厨房里的勺子和碗。”
小碗每天从等张槿云一人,到后来加上了等江知酌来找她。
江知酌不是每天都去,好在德妃允许他下课后在外面玩一会儿再回宫,只要没什么事,江知酌都会跑去御膳房后院找小碗。
他被小碗的笑容迷惑,被小碗的承诺束缚。
他是心甘情愿。
两人就这样在御膳房的后院里渡过一年最纯真的时光。
一日,天空淅沥沥地下过雨,小碗躲在屋内看雨,猜想江知酌不会来了。
江知酌被淋地透湿来看小碗,小碗却告诉了江知酌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我过些日子就要走了,”小碗站在檐下惆怅地说,“我阿娘要带我出宫了。”
江知酌攥紧手心,质问小碗:“你早知道要出宫了是不是,你从一开始就骗我?”
小碗立时眼泪就出来了,湿漉漉地含在平时那双笑眼里显得格外可怜,小碗带着哭腔说:“对不起,我没有故意骗你,我想和你一起,可是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我不能一直待着这里啊……”
江知酌不想看见小碗的眼泪掉下来,把小碗给他擦雨水的巾帕扔在小碗头上罩住,说:“我长大了也要出宫,你到时候来找我,行不行。”
小碗扯下巾帕,赶紧重重地点头,说:“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两人又暂时达成了协议。
没一会儿,小碗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到时候去哪里找你?”
“五皇子府,就在京城,离皇宫不会远。”江知酌凝视着被浸湿的宫墙,“你不是说你喜欢银杏树吗,我会在院子里种满你喜欢的银杏树。春来秋往,总能找到。”ᴊsɢ
每日都终有小小的别离,只是这两个小孩儿彼此都不知道,这次的分离那么猝不及防,再见面时已是物是人非的模样。
江知酌甚至以为那一年的时光,只是他的黄粱一梦。
后来终是时间失了言,小碗失了忆。
“我送你出去,路太滑了,”小碗撑起仅有的一把伞说,“我能拉你的手吗?”
江知酌回过头,小碗朝着江知酌的方向看去,远处的天边已经放了晴,映来一片夕阳晚霞,小碗眨眨眼,江知酌一瞬间就长成了现在的模样,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朝向小碗伸出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