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抹了她眼角的泪痕,放到口中轻含。◎
她似有些紧张地抠着手, 既不好意思答应,又没有拒绝。
元君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慢慢点了点头:“那便歇在这儿罢。”
抱春阁内早就备好了太子常服, 因而留宿下来也很方便。
元君白叫人备水沐浴。
班馥是早就洗好了的, 就坐在床边等他。等待的时候, 脚也不像刚才那般高兴的晃来晃去了,局促地紧贴着。
姜嬷嬷自打邓显去打点后,对班馥和善不少,近来也不到跟前盯着了。
可是,他依旧选择了在此留宿。
朦胧的光影中,女孩儿娇美的脸微微低垂,唇边带着甜蜜的笑。
朝云走到她的跟前蹲下, 仰着脸浅笑着说:“奴婢瞧着实在是有些着急, 请昭训恕奴婢自作主张之罪。”
班馥红着脸看她一眼:“再打趣我, 就罚你去院中除草。”
朝云笑着应是,她起身要退出去,班馥紧张地拽住她的手臂,小声说:“朝云,先别走, 陪我待一会儿再走。”
朝云微微弯腰, 也小声说:“昭训确定要奴婢在这儿吗?要是待会儿奴婢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昭训会不会又要罚奴婢去除草?”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贫。”班馥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要去拧她的脸,“赶紧走。”
朝云躲了躲,笑着福身行礼:“谢昭训, 奴婢告退。”
被她这么一打岔, 班馥心情倒是慢慢平复下来, 没有那么紧张了。
她又坐了一会儿,里头传来脚步声。
——元君白出来了。
班馥的手攥紧裙角,站起来叫了一声殿下。
元君白朝她笑了一下。
他今日洗了发,秋日里夜间天冷,泰安差人搬了铜炉进来,里头烧着银丝碳。
他坐在杌子上,泰安取了干净的巾帛,帮他擦拭烘干。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是元君白寝殿内惯用的香味。光影之中,他端坐在那里,信态闲散的模样也分分寸寸透出优雅高贵的气度。
班馥忍不住心生感叹,这就是金玉堆里养出来的人啊。
所用之物都是上好的,呼奴唤婢,只消一个眼神,就有人躬身侍奉。
她一个野丫头,同离国太子可谓云泥之别。
娴月姑姑说殿下喜欢她。
今夜她细心去感受去试探,多少有些察觉。
因此她一阵欢喜,一阵忧愁,可是这样的患得患失谁又不会有呢?
许是她凝视他太久了。
元君白一笑,温柔宠溺都化在了眉眼间,招手让她过来。
班馥走过去,在灯下细瞧,才发现他眼底微带青乌,有些疲惫。也是正常,昨夜才刚退烧,歇了没多久,又爬起来去上了早朝。
若是他身子骨差些,都没那么快自如走动。
“你想什么呢?”元君白去握她的手。
他这个动作倒是十分自然,见班馥没有缩手的意思,唇角微微翘起,若非仔细去看,几乎不会发现。
班馥只顾着关心他:“殿下今夜还是要好好歇息才是,不可再过度劳累了。”
她是当真在关心他,可是听在他耳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他抬眸,对上女孩儿明亮真挚的眼,默然一瞬,点了点头:“好。”
长发烘干后,他牵着她去睡觉。
屋内的烛火熄了,暗香在夜色中流动。
两人静静感受着扑通扑通急跳的心脏,犹豫片刻,同时转头:“你……”
忽而相视一笑,声音戛然而止。
班馥笑了笑,轻声说:“殿下早着歇息,明天见。”
元君白低低嗯了一声:“明天见。”
*
夜半。
窗外风声呼啸,是风雨欲来之势。
在风如海浪拍打窗户,发出“啪”地摇晃之声时,元君白猛地睁开眼睛。
黑暗中,他的眸色幽深,神色冷漠。
他撑坐起身,第一件事是低头去看自己手上是否有银针及锁链,第二件事,是终于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会呼吸的人。
他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伏低身子,借着月光辨认着她的面容。
他的手抬高,轻锁在班馥脖颈,眼眸微眯。
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留她一命?
毕竟,这个女子是第一个不害怕他的人,实在有些有趣。
可是骨子里的嗜血因子疯狂在躁动,他的手一点点收紧,许是他的掌心温度偏低,女孩儿不适地皱紧眉头,如深坠梦境般低声告饶:“义父,我再也不敢了……”
元君白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懒懒松开了手,用指尖抹了一下她眼角的泪痕,放到口中轻含了一下。
……
*
班馥自梦魇中惊醒,后背湿了一片冷汗。
她在黑暗中缓缓眨了下眼,平复着急促的喘息声。转头去寻身边人,却见身侧空****。
班馥坐起来,被冷风吹得一激灵。
她下意识转头去寻风涌入的地方。
只见窗户大开,细雨如织,窗前站着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一幕似曾相识,几乎马上就与记忆中竹屋里的背影重叠。
班馥刚刚放松下的脊背骤然又紧绷起来。
……下雨了。
可是是小雨,之前他也试过在雨天过来找她,照理说,不该对他有影响才对。
班馥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滑下床,轻声唤道:“殿下,夜里风冷,小心受凉。”
男人闭目,感受着细密地扑打在脸上的雨。
班馥等了一下,没有听到回应。
她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靠近,又在距离他有三步之距地方停下来。
“……殿下,您想喝酒吗?”
男人低笑一声,手撑在窗边,肩膀都在抖动。他骤然回首,如鹰一般的眼眸锁住她,懒声说:“孤要喝五十年的女儿红。”
“……五十年?!”
比她命都长,大半夜的上哪儿找去?
元君白眯了眯眼:“怎么?一坛酒换你一条命,难道不值?”
许是他声音多少让她有熟悉之感,诡异可怖的氛围霎时消了大半。班馥扫了他一眼,嘀嘀咕咕:“一张脸,两个性格,怎么这个这么难伺候。”
“编排孤什么呢?仔细你的舌头。”
班馥换了张笑脸:“……我说我这就去帮殿下找,殿下稍后。”
她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又折返回来,鼓起勇气越过他,直接“砰”地将窗户拉上了。
元君白眸光冷冷地盯着她。
班馥尽量无视他的臭脸,笑出甜甜的酒窝:“殿下,身子要紧,勿受凉。”
说完,她就快步溜了出去。
似今夜这般太子留宿,朝云会在偏殿守夜,听到她开门的声响连忙起身侯等着。班馥问她:“泰安何在?”
朝云见她神情严肃,怔怔地应:“在另一侧偏殿守着呢,殿下可是有吩咐?”
班馥想了想,说:“你去帮我叫他起来,就说下雨了,殿下突然想喝酒,若是能找到陈年女儿红就拿过来,若是实在没有,找他日常喝习惯的也行。”
朝云心道殿下不爱喝酒啊。
班馥却没有空解答她的疑虑,只是催她快些去。朝云应了,连忙去了。
泰安手脚也是麻利,只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就找来了一坛女儿红,还另有一些其他的酒。
班馥抱在怀里,吩咐朝云不必守着了,这里留泰安一人即可。
泰安有些担心:“昭训,可要通知楚大人?”
“先别惊动别人。”班馥道,“我先看看能不能把他灌醉。”
泰安刚想说殿下酒量实则不错,一般很难灌醉,以往醉的时候大多是装的。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班馥就关门进去了。
元君白手持一盏烛台,正在百无聊赖地翻看她屋内的东西,班馥将酒放到桌上,不满地说:“殿下,酒来了。您怎么能随意翻找女儿家的东西呢?”
元君白嗤笑一声:“这东宫里哪样东西不是孤的?”他审视一般地上下扫她一眼,“包括你的人。”
班馥:“……”
他眼里流露出的嫌弃是怎么回事?
班馥皮笑肉不笑地问:“……殿下,您还喝酒吗?”
元君白信步走过来,让班馥将酒坛打开。
扑鼻的酒香溢出来,他举到鼻端闻了闻,哐地一下扔回桌面,淡声说:“这就是五十年的女儿红?你当孤是三岁小孩?”
酒坛晃**了下,酒液溅了些许出来。
班馥急忙扶稳酒坛,悠悠然看他一眼:“殿下,这大半夜的,能找到这些就不错了。”
这天底下,谁不知道他喜欢喝茶,不喜欢饮酒啊。
哪个会往他这儿专门送陈年佳酿?
元君白翻弄其余酒瓶,漫不经心地威胁:“孤说了,孤要五十年的女儿红,若是没有,就拿你的命来抵。”
他一副你自己掂量着办的模样。
班馥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女儿红,笑吟吟地说:“殿下若是想取我性命,醒来之时,我早就咽了气。既然我现下好好的活着,那就证明殿下留着我,还有用处。”
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
元君白静静观察了她半晌,见她啄了一口酒,又继续倒了第二杯,便伸手将酒杯抢过来,一饮而下:“这是孤的酒,孤准你喝了吗?”
“殿下,这坛女儿红虽没有五十年,但好歹也有个六七年,入口不算差吧?”
班馥抿唇忍住笑意,亲自为他斟酒。
元君白转着杯子,压根儿没有搭理她这句话,想了想,突然道:“孤今日心情尚可,且告诉你一件事,今日孤醒来之时,有风无雨,天气不错。”
他眼底透着幽暗晦明的光,甚至暗藏着笑意。
说的话分明再寻常不过,但听入班馥耳中却如惊雷一般,整个人怔在当场。
……当他不再在某种特定的刺激下出现,寻常也会如此,那问题可就大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差了orz所以更晚了不好意思
我真的快累死,差点断更。
高铁、船、车,我今天坐了个遍,抽空就在用手机写,社畜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