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跟我约会吗?◎
这个猝不及防的吻印下的瞬间, 悦耳的三个字惯性般落下。
而后,那轮廓尖锐的白皙喉结忽地静止。
连同呼吸都停住。
悄无声息的一个吻结束,林循安静后退一步, 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面上神色几乎凝固。
半晌, 那双长眉忽地微蹙,表情有些错愕,他迟钝地抬起手,修长指尖触到脖颈,轻轻地摸了摸喉结的位置。
因为看不到, 所以不确定。
但那一瞬间濡湿柔软、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又不像是凭空想象。
倒像是——
“……”
喉结克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问道:“你刚刚干嘛了?”
“我干嘛了?”
林老板无辜地眨眨眼,语气淡定:“我什么都没干啊,不是在听你念台词吗?怎么了?”
“……你亲我了。”
他语气肯定地试探,指着喉结的位置, 眉眼深深地控诉,“这里。”
被这么明晃晃地指出来, 饶是林循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红了耳朵。
但眼见才为实。
她主打的就是一个死不承认的态度。
“没啊……不会是有蚊子, 咬了你一口吧?”
林老板说着,还不动声色地凑过去帮他看了一眼, 又伸手摸了一下, “好像红了, 一会儿不会起包吧?”
她靠得很近,灼热呼吸再次触碰到他脖颈, 几根碎发也似有若无拂过他领口位置, 调皮地往里探。
微凉的手指在他喉间轻轻拭过。
视觉被封印, 一切触感被放大。
漆黑一片的静谧里,神经安静跳动,如同一只蛰伏在陷阱里、等待反攻的兽。
只可惜狩猎的另一方毫无所觉。
林循若无其事地用手指擦掉他喉结上残留的作案痕迹——她的口水。
“行了,等下我帮你抹点花露水,”她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那现在先陪我去退个快递?”
说完,林循拿上鞋柜上那个沉甸甸的快递,率先出了门。
门里的人却一直没动作。
绷着下颚,像是在忍耐什么。
过了好半天,他才总算伸手拿上挂勾上的外套、换了鞋跟她出来。
压下满心燥意。
外头风大,沈郁将挎在臂弯的格纹薄呢大衣套上。
里头是正经的白衬衫,一身笔挺,更显得长身玉立、俊挺又痞雅。
再加上手上拎着的那根碳黑手杖,简直像个上个世纪的英伦绅士。
林循打量他好几眼,忍不住伸手去牵他:“拿个快递,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干嘛?”
他一边翻领子,一边勾了勾唇角,语气半真半假:“勾引蚊子。”
“……”
她刚反应过来,又见他伸手,挠了挠喉结,十分淡定地说了句。
“某些蚊子,就爱躲着,偷偷咬人,怎么办?”
林-咬人不见血-蚊子:“……那是挺怪的。”
快递点在小区东门口,离他们这栋还比较远。
两个人并肩走着,沈郁忽然伸手,不由分说从她怀里挖过那个沉甸甸的快递箱:“我来拿。”
等箱子到手,他颠了颠重量:“这么沉?买了什么,怎么没拆就退了。”
林循摇摇头:“不是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别人送的。”
“?”
他忽然停下脚步,眉心意味深长抬了抬,将那箱子左右摇晃了下,仿佛想要靠细微的声响分辨出里头的东西。
无果后,才勾唇,声音痞沓又危险:“别人是谁?追求者?”
林循面不改色地认下来,口吻轻松:“没错,一个追了我七八年的人。大概是非我不可吧,动不动就给我寄东西,我搬家、换地址、换号码都没用。”
她说完,期待中的打趣和带着醋味的调侃没落下。
林老板偏头看去,却见他表情有点凝重,面色也冷了些,问她:“搬家换地址换手机号,都没用?”
“嗯。”
他没再吭声,直接将快递箱搁在地上,弯腰三两下撕开胶带。
林循“哎”了一声,想要去拦,却没拦住。
包裹被打开,沈郁蹙着眉毛,伸手摸了摸里面的东西。
指尖拨开一层层泡沫纸,摸到了一个细细长长的玻璃瓶,边上还有别的东西。
他摸着那瓶东西,面色更加难看,却又看不见,语速加快问她:“是什么?”
林循连忙说:“你放心,是两瓶红酒。”
她又把看到的东西一一跟他说:“还有一盒冰皮月饼。”
沈郁“嗯”了声,皱着眉把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摸了,确定没有任何有威胁的东西,才敛了眼皮,又把快递箱拎起来。
才继续开口问她:“……这什么人?”
林循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
他大概听出她不想回答,嘴角慢慢拉成一条线,好半天后,仍是说:“这已经算是骚扰了,可以报警。”
林循看着他满面肃色,怔了怔,好半天后,故作轻松地提了一句。
“前几年报过,没用。”
她顿了顿,云淡风轻地说:“警察也像你一样检查了里面的东西,没发现什么不好的……就觉得是我大惊小怪。算了,我又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她说得轻巧。
第二次收到赵一舟和王素梅的包裹,是她在南电读大三的时候。
快递直接寄到了宿舍里,连她在哪儿上学,那栋楼,哪个宿舍号都一清二楚。
林循刚做完兼职回来,看到室友帮忙拿回来的包裹,当即恶心得没吃下中饭,拆都没拆,拎着直接去了派出所。
听她叙述完事情经过,派出所里当时的几个民警也觉得事情挺严重。
几个人还戴了手套,郑重其事地拆开包裹,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都拿出来——结果可想而知。
那一沓厚厚的、言辞恳切的信和昂贵却无害的礼物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
她还记得当初那个年轻警察读完赵一舟的信后,同她讲的话。
“姑娘,你年纪轻轻的,戾气别这么重。我看人家没恶意,这些礼物和信都是想补偿你而已。谅不谅解是你个人选择,我们没权利说什么,但也不用闹到报警的份上。古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人已经得到应用的惩罚了,法律没判他死刑,就是给了他悔改的权利,劳改服刑也不容易。”
他看她的神色带着审视。
就好像她才是那个惹事的。
林循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
总之后来几年,她又陆陆续续收到过好几次包裹,有的寄到她打工的店里,也有寄到她回昼山之后,也只会拿去退还,或者自己处理了。
再也没报过警。
“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他听她轻描淡写说完,眉眼却凛冽:“你换了多次地址都能被追踪到,对方如果不是找人跟踪了你,就是通过某种手段得到了你的信息。而且,哪怕他送的东西无害,但这种行为本身就是骚扰,侵害了你的隐私权,骚扰了你的生活。”
“不是实质的人身攻击才叫伤害,只要你自己觉得某种行为侵犯了你的权力,就是伤害。”
林循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她这方面的意识一向很薄弱,从小没得到过良好的教育和引导,报警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她没再嘴硬,私心里也很想解决这件事,于是喃喃问道:“……那怎么办?”
“有很多解决方式,看你想要做到那种程度。可以先出具律师函警示,如果对方再犯,就拿着律师函和再次收到的包裹,直接起诉。如果知道他的单位信息,直接投诉到直辖单位,兴许比找警察更有用。”
沈郁一口气说完,脸上表情依旧不轻松:“我等会儿联系我的……认识的律师,你把那变态的详细信息,以及他为什么要骚扰你告诉我。”
他甚至已经不再用所谓“追求者”来美化这个行为。
然而这个身份本来就是林循编的。
如果当真是追求骚扰倒好了。
可对方是个杀人犯。
她下意识不想把他扯进这种撕扯不清又暗含危险的事情里面。
也怕吓着他。
林老板揉了揉太阳穴,把他的建议一一记住,淡淡道:“没事,你不用操心,就是我的一点私事,我自己看着办吧。我也有熟悉的律师,回头去咨询一下……不过,谢谢你给我科普。”
她说完后,身边许久没动静。
林循抬头看去。
他低着头拿着那个快递箱,脸上没什么表情,唇亦抿得紧。
不用他操心的私事。
他还以为,他们的关系和从前有很大的不同。
林循登时觉得氛围有点压抑。
片刻后,他的语气恢复疏懒,甚至有点陌生距离,却还是妥帖地说:“行,这次你自己处理,但再有这种事,记得告诉我。”
“如果,你想说的话。”
林循敏锐地意识到,他好像生气了。
她倒不是存心想隐瞒,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个故事太漫长了。
沉重得让她张不开口。
“……好。”
接下来一路,两个人都没说话,各走各的。
林循一边走一边瞄他,几次欲言又止。
转眼便到了网点门口,沈郁伸手把快递给她,依旧没吭声。
林循暗自叹了口气,去把快递寄了,趁着快递员重新包装,转身看着他。
在这嘈杂的市井街道里,他样貌实在出众。
来寄快递的人们都不住回头看他,等看到他手边拎着的盲杖后,满眼惊艳又变成惊诧。
他对这些目光毫无所觉,整个人没什么表情,像是要融进冷风里。
亦完全没有要跟她讲话的意思。
林循忽然觉得心脏莫名奇妙往下沉。
就好像回到了刚重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态度,不远不近的陌生人,疏离又冷漠。
当时觉得很正常。
现在却半点都受不了。
“姑娘,你这酒还挺贵的,外国牌子啊,送亲戚?”
林循没反驳,笑了笑。
“那我给你多包几层。”
快递小哥包完,称重,说道:“同城寄送,当天就能到,一共三十二。”
林循点点头,扫完快递费,三两步走到沈郁身边,犹豫了片刻,伸手去勾他手指头。
他淡淡偏过头不理会,手指却到底没抽开,任她勾着。
林老板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弯了弯眼睛,斟酌了片刻,问他:“你上次说,去不熟悉的地方会恐惧……那摸到不熟悉的东西呢,也会吗?”
“会,”他没隐瞒,“怎么了?”
林循的手指慢慢穿插进他五指,扣住,又问:“那你刚刚担心那箱子里有危险的东西,怎么还敢伸手去摸?”
甚至一丝犹豫都没有。
“电视里像这样来路不明的恐吓包裹里还会有蛇呢,你不怕吗?”
他脸色又绷了绷,觉得她简直明知故问,得寸进尺。
“我反应慢,不行么?”
“哦,那也行,正好,我就喜欢反应慢的。”
“……”
眼前的人还是没吭声,眉头却微动。
林循肆无忌惮盯着他每个表情,方便调整策略。
声音试探着软了半分,手还晃了晃他的手:“不想看你冷着脸,都不帅了。”
他依旧没说话,良久“哼”了声。
脸色却缓了不少。
林老板勾了唇角,继续顺毛撸:“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只是,这件事比较复杂,只言片语很难说清楚,我先自己处理看看,如果弄不好再找你,行不?”
她态度真诚,他闻言沉默了片刻,最后挑了挑眉问她:“没撒谎?”
林老板诚实地摇摇头:“撒了。”
眼看他眉头又拧起来,她语气淡定地坦白:“抱歉,我上上句话的后半句撒谎了。”
“上上句话,后半句?”
他重复了一遍,在记忆里回溯,却又听到她一本正经地说:“你就算冷着脸,也是大、帅、哥,我最喜欢的那款。”
“……”
饶是某人对自己的长相再有自知之明,此刻也被她这哄人的手段勾得有点不自在。
好半天后,他磨磨牙啧了声,忍不住伸手弹了下她额头:“林老板,你大学念的是恋爱专业吧?这么会?都在哪儿实践的?”
林老板大言不惭地点头:“从大学到现在,是审了很多言情剧本来着,但还是缺乏实践,要不——”
“——你给个机会?”
他不知道她又要说什么骚话,顺从地接茬:“……什么机会?”
她语气却没再不正经。
甚至有点认真。
“后天就周末了,沈郁,你要跟我约会吗?”
作者有话说:
林老板:情话专业优秀毕业生,对,是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