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相。◎
晚上回到家, 林循又是倒头就睡。
这几天实在忙碌,两个人尽管每晚都能见面,却几乎没有任何闲聊的空闲。
林循更是把之前沈郁说的要告诉她一些事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是程孟的婚礼, 凌晨三点, 林循摁掉闹钟,起床换好衣服。
她一会儿要去程孟家。
昼山这边婚礼的繁复程度令她叹为观止,新郎新娘以及伴娘伴郎三点半就要开始化妆。
沈郁也跟着起来,困困地跟在她身后晃**。
从客厅跟到卫生间,靠在门板上双手抱臂, 闭着眼等她刷牙。
林循从镜子里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头发也乱乱的,整个人像只毛茸茸的泰迪。
他这生物钟现在算是彻底被她调整过来了,往常凌晨三点或许他还没睡呢。
林循刷完牙,走过去戳了戳他胳膊:“你别跟着我忙活,去接着睡觉。别忘了中午十一点去酒店参加婚宴就行。”
沈少爷依旧没睁眼, 下意识地伸手过来搂她。
他身上穿着柔软的居家毛衣,羊绒质感的毛线温温地贴着她皮肤。
“等我五分钟清醒一下, 等会儿送你去。”
“天还没亮呢,不放心你自己打车过去。”
林循抬头看了看他, 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我不是一个人,孟孟那边有司机过来接我。”
“你去睡觉, 听话, 一会儿中午我可没时间吃宴席, 你替我多吃点?”
“……那行吧。”
沈郁依旧闭着眼,手也没松开她, “再抱会儿。”
林循打量着他倦懒的神色, 忽然开口, 慢吞吞地说:“今天你应该被安排在一中同学那桌……就,那什么……”
她咳嗽了一声,“宁琅也会在。”
她话音落下,眼前男人蓦地睁开眼,像是不明白她的提醒:“……所以?”
林老板笑着戳戳他:“不许阴阳怪气,不许挑衅,不许打架,听到没?”
上次她跟他说完当初和宁琅的那段故事,这大少爷脸上表情像是要吃人。
何况,他之前好像就看宁琅很不爽来着,当时林循还有些不解,毕竟他们俩高中时候好像也没什么交集。
当然她现在明白了,这人无端吃了十年飞醋,能看他顺眼才怪。
沈郁眨眨眼,面色晦暗地掀唇:“这么偏心你‘前男友’?那万一他主动阴阳怪气、挑衅,打我怎么办?”
“……”
林循靓女无语:“什么前男友……总之如果以上情况发生,我们聪明又智慧的夜莺大大肯定会有更好的应对方式,不跟他一般见识。总之孟孟的婚礼最大,要是你受了委屈,过了今天,我帮你十倍找回来,行不?”
“找回来就算了,”沈郁挑了挑眉,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的嗓音里还带着睡意未消的沙哑,不如平时清越,却多了几分模棱两可的情愫,“补偿我就行,嗯?”
“……”
林老板红着脸骂了一句“不要脸”,挣开他的手臂,去门口换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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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程孟家之后,光化妆就花了三小时。
之后便是接亲、迎亲仪式,外加一上午的拍摄。
等终于忙完这些仪式到酒店,已经十点多了。
程孟换上缎面婚纱,坐在化妆间里边补妆边打瞌睡,整个人又困又倦又饿,像朵蔫了的玫瑰。
林循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她。
蔫是蔫了点,但很漂亮,闪闪发光的。
也难怪刚刚接亲进门的时候,陈诺之看到她穿着一身大红色中式秀禾端坐在床沿,一向沉稳的工科男霎那哭到哽咽。
被程孟嘲笑了好久。
林循拍了拍她肩膀,从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拆开,给她拿了一块:“啊,张嘴,别沾到口红。”
程孟乖乖张嘴,细嚼慢咽着。
等吃掉了三颗巧克力,她才算恢复了点元气,摇头道:“就冲今天这炼狱般的体验,我也不能跟陈诺之离婚……不然万一以后还得再来一次,多痛苦。”
林循亦觉得这些婚嫁流程实在是太复杂太累人,想着自己如果要办婚礼,一定要省去这些,只请些相熟的亲友吃顿饭就好。
她又给程孟拆了盒牛奶:“趁着现在有空多吃点,等会儿宴席应该没你的份。这流程才过一半,你可不能倒下啊。”
程孟半死不活地咬着吸管,脸颊一鼓一鼓,像只小豚鼠:“……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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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诺之家在昼山做实木家具的生意,算得上是小富之家。
程孟家里也差不多。
生意人最重脸面,这场婚礼,小两口与其说是主角,更像是两列展品,衣着华贵、香车美酒,向生意场、亲朋好友们展示出陈孟两家的经济实力。
所以婚宴选在昼山最豪华的超五星级酒店,君临。
亦是沈氏旗下的酒店品牌。
一桌婚宴席面,最低档的都需要一万五千八。
化妆间隔壁的新郎休息室内,陈诺之正在和酒店经理核对午宴和晚宴的菜单。
菜单外包裹着镶金的红绸丝绒布,待翻到内页,他看着那些只有最顶尖的席面才有的菜品,皱眉问:“我们订的不是这个吧?”
他们订的是中档的席面,一桌是两万出头。
而经理拿的菜单,显然菜品、食材、酒水都是升级了的。
价格亦不是一个层次的。
“是,这些是我们东家赠送的,”经理笑道,“祝您二位新婚愉快,百年好合。”
“东家?”
陈诺之蹙眉想了一会儿,半晌后才有些了然。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林循住院的那两个月——豪华宽敞的病房、最权威的主治医,以及他和程孟去探望时在楼下撞见的豪车。
半年前那次同学会,他也听到了关于沈少爷如今生活窘迫的传闻。
现在看来,那些传言显然没有几分是真的。
还不等陈诺之回过神,休息室的门被敲响。
经理走过去,打开门,待看到门口的来人后,神色骤然变得恭敬,甚至有些谄媚激动——哪怕对方其实看不见他的神态动作。
这家酒店虽是沈氏旗下,但也只是沈氏在经营,其中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都归眼前人所有。
“那东家、陈先生,你们聊,我先去安排宴席。”
沈郁神色寡淡地点头。
经理迎了他进来,兀自往外走,还贴心地帮忙关了门。
“沈郁。”
陈诺之起身去扶他往沙发旁走:“来,坐这里。”
沈郁却没坐下,唇角带了点弧度,语气玩世不恭:“不坐了,马上走,不耽误你们的流程。”
他说着,手腕抬起,将手上拎着的盒子轻轻搁在沙发上。
“听林老板提起,程家长辈喜欢收藏瓷器。这套骨瓷还不错,形貌比较典雅,适合长辈们用。”
陈诺之看了眼那盒骨瓷,饶是他从小也算锦衣玉食长大,双目依旧被炫了片刻。
不过震惊多了,他早就习惯了。
高中那会儿,这哥们的排场可比现在还要嚣张。
家里每天送他上学的豪车,周一到周五都能不重样。
一群公子哥们吹捧的潮牌、限量款球鞋,人家打场球就能换三件。
十足的富而自知、骚包一个。
所以,他们俩高中时候关系虽然还可以,但仍然不算熟稔。
想来也没人会当真和他熟稔,谁都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陈诺之想到往事,摇摇头。
他笑得坦然,直截了当地说:“老同学,就不说这骨瓷。你赠送的席面,一桌可得三开头……午宴晚宴加起来一百来桌,你们家赶礼,是这个派头么?”
沈郁却没坐下,靠着沙发扶手站着,唇角掀了半分弧度。
在金钱上,他并不推崇清高迂腐。
有时候场面事,就该用场面来堆。
程陈两家都在生意圈里沉浮,宴请的那群宾客,十个里有九个是人精,最会看人下菜碟。
肤浅一点,对他们有实在的好处。
寻语当初能从微末中崛起,除了本身实力过硬,这些场面事也做了不少。
沈郁想到这,下颚微扬,漫不经心说:“不是冲你,是冲程孟。那可是我媳妇的娘家人,我得多讨好讨好,以后还劳烦你在她面前帮我说说好话。”
网上怎么说的来着。
十桩分手,九桩都是闺蜜劝的。
闺蜜之间的小话,可比枕边风管用。
陈诺之听他这么说,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骤然觉得自己跟他之间的距离比高中那会儿拉近了很多。
什么天之骄子,还不是食五谷杂粮、困七情六欲的凡人一个。
“行,也劳驾你在林老板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她可太剽悍了,大学那会儿我和孟孟吵架,没少受她冷言冷语。好几次我都觉得,她要不是看在孟孟的面子上,早揍我了。”
沈郁听他提起林循的“丰功伟绩”,忍不住勾了勾唇。
应了句:“好,一言为定。”
两个男人短暂地交换了约定。
陈诺之忍不住看了面前气定神闲的人两眼。
忽然又皱眉问了句:“不过,哥们儿,你这么有钱,你们家林循知道么?我听她前两天和孟孟打电话,还吐槽这一万多一桌的婚宴太贵……甚至发愁她那一个月一万六的贷款。她还问孟孟,如果让你还一半,会不会害得你压力很大。”
“……”
沈郁成功被他问得僵住。
这两天林老板实在太忙,其次,是他有些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了。
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沈郁直起腰,不禁咳了两声:“我今天来找你,是还有件事情想请教一下。”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陈诺之比较靠谱。
毕竟经受了十年的恋爱捶打走进了婚姻殿堂,旁的不说,认错经验肯定很丰富。
沈少爷凑近些,眨眨眼,认真地请教,“想问一下,这种程度的谎,还有救么?”
“……”
陈诺之听完他从头至尾的叙述,笑得前俯后仰。
许久后他才停下笑,幸灾乐祸道:“虽然事出有因,又是善意的谎言,但……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
“大概率没救了。”
“如果对方是孟孟,那我装个病、死皮赖脸哄一哄还有点期望,但你们家林老板那倔脾气……啧。”
沈郁听着他话尾的那个“啧”字,无端打了个寒颤。
新郎看着眼前人青光乍现的脸,憋笑憋得满面红光,忍不住拍拍为情所困的天之骄子的胳膊,诚心奉劝:“赶紧坦白吧,隐瞒在感情里是大忌,拖下去就要病入膏肓了,除非,你能瞒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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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过半,新郎新娘挨桌去敬酒。
林循跟着程孟帮忙端酒,说是酒,其实就是酒壶装着的白水。
不然这一个宴会厅敬下来,真是要命了。
待敬到一中同学那桌,林循一眼便看到了沈少爷。
但令她瞠目结舌的是,宁琅竟然坐在他身边。
两个人都端起酒杯遥遥敬过来,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
沈郁没有看到她,挽起袖口,低头抿了口酒,淡淡的眉眼舒展着,没任何戾气。
宁琅却没他那么平静。
他今天看着没有往日光鲜,衬衫的领子翻了一半,连唇边的胡茬都仿佛没有时间刮干净。
他意味不明的目光绕过程孟,落在林循身上,在她瓷白的脸上停了片刻,而后莫名躲开了她的视线。
林循忍不住挑眉。
宁琅这副样子,她倒是从没见过。
从前的他,不是目中无人捧高踩低,就是虚假的温和中掺了高高在上的怜悯。
怎么突然之间转性了?
林老板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他躲避的。
上次见面,他不是还趾高气昂地想教她做人么。
别说林循了,桌上的男生们也觉得怪异。
原本他们并不知道沈郁也会来,直到典礼开始之前,陈诺之带着他入席,大家才见到他。
来参加午宴的都是跟陈诺之关系不错的男生。
他们之前都多多少少听说过沈郁的事,但毕竟沈少爷当年人缘不错,席间也没有冷场。
只不过,后来宁琅来了。
宁家是程家的大客户,所以虽然陈诺之和宁琅的私交一般,仍是邀请了他。
男生们都清楚宁琅是什么样的人。
他上学那会儿就看沈少爷不爽,私底下没少阴阳怪气,不过是碍于沈氏,不敢当面表现出来罢了。
那次同学会,宁琅没少奚落沈郁,在聊到他的窘迫近况后,假作唏嘘间那得意之色藏都藏不住。
如今这两个人当面碰上,大家还有点担心他会冷嘲热讽、落井下石。
果然,宁琅一来便挑了沈郁身边的位置坐下。
就在席上众人一半担忧、一半事不关己打算看好戏的时候,宁琅却一声都没坑,只埋头吃菜,连话都比平常少了很多。
甚至,在新郎新娘快要敬到这边的时候,还适时地帮沈郁倒了杯酒。
“……”
大家看着,都忍不住一脸古怪。
毕竟,高中那会儿都没见他对沈郁这么谦和讨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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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循陪着程孟敬完最后一桌,才忍不住咕哝道:“宁琅什么情况?刚刚我过去,他不仅没像之前那样找茬,还垂头丧气的……像只斗败的公鸡。”
并且全程闭麦,半点风头都没出,还是班长起身代表同学们说了几句祝福来着。
这不是他一贯的做派啊。
程孟倒是知道一二,随口道:“我听说他好像离开睿丽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在家族内斗中失败了吧。最近陈诺之在好多饭局上都能看到他,姿态放得很低,处处找门路,想要出来单干……虽说陈诺之邀请了他,但我还以为他不会来,毕竟他一向眼高于顶,这桌上可没人值得他巴结走动的……”
林循半知半解地“唔”了一声。
好像之前也听汤欢提到过,睿丽有声的老大换人了。
她认为是好事。
以宁琅从前那套做派,他们往后很难和睿丽有合作机会。
她对这些豪门斗争没多大兴趣,闻言只是语气寥寥地“啧”了一声,没往心里去。
不过,宁琅如今自己都焦头烂额,估计也没心思找沈郁麻烦了吧。
林老板想到这,远远地往宴席上看了眼,却见到宁琅忽然偏过头,低眉敛目地在沈郁耳边说了句什么。
沈郁慢条斯理喝完手头那杯酒,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也没回应他。
宁琅咬了咬唇,又说了句什么,沈郁才不咸不淡地点头。
之后两个人双双站起身。
沈郁拎了盲杖,脚步缓慢地踩着厚实的暗红色地毯,绕过宴席往宴会厅外的长廊走去。
宁琅神色复杂地盯着他背影,双手插兜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后,才跟上。
却没有超过他,一直不远不近地坠在他身后。
两人很快消失在宴会厅门外。
林循眉心一紧,把端了酒水的托盘交给另外一位伴娘,旋即和程孟说了一声,从侧门出了宴会厅。
她拎着裙摆穿过长长的欧式长廊,往尽头的拐角寻去。
随手撸起伴娘裙仙气飘飘的衣袖,从头上扯了根发卡别住,眉眼亦带上点桀骜的冷色。
敢欺负她的人。
当她吃素——
林老板气势汹汹地走过拐角,进了另一条廊道,撸袖子的动作忽然顿住。
不远处,宁琅正站在沈郁身旁两三步的位置,正态度谦卑、乃至于奉承地给他递什么东西,看着像一张卡。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宁琅。
这哪里是要干架。
更像是被揍得心悦诚服。
林循于是错愕地看向沈郁——他好端端地站着,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她松了口气,缓了脚步,这才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沈郁原本就比宁琅要高一些,此刻对方又是弯腰又是低头,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越发明显。
居高临下的。
他侧脸隐在暗处,脸上表情明显很不耐烦。
唇边半点弧度都没有,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仿佛只是碍于她今晨的嘱咐,才耐着性子在这儿站着。
半晌后,许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沈郁的眼皮缓缓撩起,没有焦点的视线遥遥撞上她。
那双浅淡瞳眸突兀地被水晶灯照亮,反射出粲然白澈的灯光。
他唇边倏地漾开点笑,冲她招手:“过来。”
林循顿了一会儿,抽开卡子把袖子放下来,几步走过去。
她看了眼沈郁,又看了眼宁琅,皱着眉,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沈郁伸手牵了她,冲宁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这人想跟你道个歉,但也不知道是眼睛有毛病,还是脑子有毛病,他好像找错了对象,把我当成你了,说了一大堆废话。”
他不耐地摁了摁耳窝,片刻后忽然低头,凑到她耳边低笑。
“还是说……循循,咱俩刚领证,就这么有夫妻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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