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放晴, 湛蓝天幕上不时飘过几朵白云,卫娴眯着眼睛打盹。
萧元河凑近她耳边低笑道:“闲闲,我近日寻了个躲懒的法子。”
卫娴悠悠掀了掀眼皮, 对他玩着花样准备的年礼有些兴趣,“说说看。”
回廊那边双胞胎在探头探脑, 看到萧元河的手势, 赶紧抬着带轮木椅大步跑过来,将它摆在卫娴面前。
双轮木椅由金丝楠木打造,打磨得十分光滑,扶手和椅背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海棠纹线条流畅,有盛开的花朵,还有半开的以及未开的花骨朵, 木轮上雕着浮云。
萧元河得意献宝:“以后我背不了你时可以用这车推着你走。”
“你不是老嫌我不爱走路吗?”居然还给她弄这样的椅子。
“哪有,我就担心你老是坐着血气不畅,多走走对身体好,但是, 我们家这么大,你要走完多累,这椅子就能让你不走路也能在府里到处赏景。”
“说到底就是你变懒了。”卫娴起身, 走到椅子边上,好奇打量, 并坐上去。
萧以镜和萧以鉴捂嘴憋笑,这椅子王爷花了好几个月打造呢,一开始是想炫耀自己的手艺, 后来是真的拼了命在完善,这椅子把王爷所学的机关术掏了个空。
萧元河见她明明很喜欢还非要装模作样一番就觉得好有趣, 跟过去手把手教她怎么用。
“双手放这里,按动这朵花的时候它会停下,要让它走则按这朵,你来试试。”
扶手上不同的花纹有不同的作用,卫娴被他覆着手背教,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指节有薄茧,略显粗糙的质感让她想起夜晚握在她腰间的感觉,略有些发愣。
“记住了吗?”萧元河说了一大堆,见她眼神发懵,担心太复杂她记不住,“反正,你只需要记住停和动两个按扭就行。”
“啊,你说什么?”卫娴暗啐自己不像样,明明他很正经教,偏偏她自己浮想联篇。
萧元河戳了戳她的额头:“不认真听讲是要被罚打手心的。”
他翻过她柔软的手掌轻敲两下。
“王爷,王妃,赵大人和赵夫人来了。”小丫鬟从回廊走过来禀报。
卫娴立刻撇下椅子迎出去,萧元河叹了口气。
萧元镜窃笑道:“主子别灰心,王妃迟早是要用这椅子的。”@无限好文,尽在
以他对王妃的了解,有好东西她不会藏着不用。
“把椅子摆在房里最显眼的地方。”萧元河不气馁,还有些越战越勇的气势。
卫娴对家人朋友都好,他迟早也会成为她的家人。
赵笙笛一般说正事都不带妻子来,所以这次是真的只是上门玩耍的,气得萧元河把他拽到一边,质问他:“让你审人审出东西没有你来这玩。”
刚才他的说法是迟兰嫣想赏梅花,福王府的梅花开得很不错。这会儿小姐妹相携着赏花去了。
“殿下太紧张了,审人需要时间,万一逼急了他们还会自尽。寻死的花样多得很,得给他们希望又不至于让他们想死,你抓到的这两人也就是动作快他们没来得及寻死,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卸掉他们的毒牙。”
“那总不能一直拖着等他们的主子把大事办完吧?”
“那不能够,殿下放心吧,我也想升官发财养家小,嫣儿刚诊出有喜。”赵笙笛难得一脸喜气外加炫耀。
萧元河瞪大眼睛:“什么?”
另一边,迟兰嫣也在梅花树下与好友分享这个消息,卫娴的表情跟萧元河一模一样,“真的吗?”
现在有孕的人好多,前阵子顾家的少夫人也刚诊出喜讯,给各家送了帖子,前两天她还备了礼送过去。
她上下打量迟兰嫣,发现她圆润了些,身上穿着略显宽大的长裙,披着妃色斗篷,如今小腹还是平坦的,但是举手投足都有了初为人母的温柔。
“我还纳闷你要突然赏花,原来是要亲自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以前我们说好的,我的孩子认你为干娘,你的孩子也要认我才行啊。”迟兰嫣温柔地望着她,她本就是小家碧玉模样,现在更添一种恬静美感,“这么看来,倒是我家孩子沾了光。”
虽说以前赵笙笛也是国公之子,不过现在,赵家已被削爵,再提这事她也有些不安。
“说什么哪,赵大人年轻,以后肯定青云直上,谁沾谁光还不一定呢。”
“阿娴,你现在还怕生孩子吗?”迟兰嫣咬了咬唇,“本来我也不准备告诉你,不过我家大人说你迟早会知道,还是早些告诉你的好,我身体很好,最近都会在府里养胎,你不用担心。”
卫娴刚才听到消息时惊喜是大于恐惧的,想了想道:“说不怕其实也有点怕,怕痛怕辛苦怕死,不过想想,又觉得没什么,或许我的病快好了也说不定。”
“真的吗?可是你还让我给你买药,差点让我家大人误会。”迟兰嫣是她的闺中蜜友,她有什么心事都跟她说,两人都替对方打掩护,“他把我上次买给你的药扔了。”
“怪不得你迟迟没给我送来,我以为是你忘了。”
“药也不能吃多,是药三分毒,要不,你还是想些别的法子?”迟兰嫣脸颊飞红,她最清楚血气方刚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当年她家大人觉得她年纪小,就自己憋着,差点出大事,后来还是寻了域外洋商找来一样男子用的物事。
卫娴脸也红了,这种事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萧元河才不管这些。
“要不我们按方神医说的,怕痛就多练练,我捏你几下?”
“这个能比吗?”卫娴白了好友一眼,“女子好吃亏,这么冒险生儿育女,又痛又难受。”
“你下辈子投胎男身。”迟兰嫣这样安慰好友。@无限好文,尽在
两个默契地相视一笑。
得知自己即将当爹,赵笙笛也很高兴,与萧元河在水榭喝酒,畅想未来。
“殿下,你不知道,小孩子多有趣。”他喝一口酒又反复强调,“看看小舟的承西将军府,那帮孩子多能干。要是我生了儿子,肯定得让他练武。”
“怎么不是女儿?”萧元河与他碰杯。
难得有闲,过两天出了元宵又得去衙门办公。赵笙笛年纪已经不小了,如今当爹越发显得稳重,今天也往稳重了打扮,一身黑色裘衣,头发全束起,发冠也用了成熟稳重的款式,再也不是以前那种青年风流的款儿。
萧元河上下打量他,他们认识好多年,不过之前的交集并不多,直到他娶了卫娴,他们才因为她而交集,以前他觉得赵笙笛就是个怪胎,现在看着靠谱起来了,孩子真的能让人有这么大变化?
他开始在心里想像,要是卫娴有了身孕,他要怎么打扮?思来想去没想出来那样的画面,摇头低笑。
他们就顺其自然吧。
“殿下,女子的心思难猜得很。”大约是酒的后劲足,赵笙笛已经带上了醉酒的红晕,“嫣儿担心我做的事有损阴德对孩子不好,所以每日都劝我能轻判就轻判了。你说,到刑部的案子哪有轻判的,都是流放起步。”
“那是自然,普通的案子京兆府就判了。不过,你可以让案子止步在京兆府。”萧元河替他和自己倒酒,“清河就很聪明啊,很少有清河的案件送京城。”
刑部还要复审全国死囚,审了又审,所以刑部的案子没简单的。
“你说哪件能给京兆府?小孩案还是疯狗案?这些案子都有牵连,而且卷入的人又多,我有预感真的要深究,朝堂上得少掉一半人,陛下的意思是春闱前把案子结了,让科考的举子们有希望。”
毕竟位子都腾出来了,就等着新人补官。
赵笙笛继续道:“可是,这回的举子。”
他直摇头,都是些书生意气,很容易误国,之前鸿文馆的事就反映出来。
“总要给他们机会,再说不是还有往年等候补的吗?翰林院还有不少在坐冷板凳。”萧元河为了三月能出游,这几天都派人暗中留意能干活的人。
“你不知道吧。”赵笙笛微微向前倾身,“如果这次把案子了结,最大收益是三殿下。连续四次科举,前三次清河出了不少人才,这些人的老师可都是魏老。”
一代大儒就是出自清河魏家,天下读书人都追随他的脚步。
“这可不一定啊,你是忘了洛太傅?”
洛家也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而洛家是支持六皇子的。
“说到底这么多幺蛾子也就是为了夺位。”赵笙笛目前谁都不站,只听皇帝的话。
萧元河支持谢澈,不过他爹也是听皇帝的,“夺位归夺位,他干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愿意看他坐上那个位置。”
“我是不敢跟陛下说的,目前看来他断后很干净,我也没办法,现在查出来的东西都与他无关。”
“只要做过,肯定有蛛丝马迹。”萧元河不气馁,以前不敢谈,现在不也开始正大光明的查案了吗?
*
皇宫,叠翠宫。
谢淙因被罚鞭子,受了伤,目前在静养,但是正事不能忘,还有皇帝派下来的差事。皇子们身上都有官职,并不是无所事事,他在吏部任职,负责整理历年科考候缺的举人生平以及地方官考评,这事本来是谢湛在做,但是因为谢湛被幽禁便由他接手。
他趴在罗汉**,三皇子妃在给他磨墨,边上的高几堆着高高的册子,他翻阅也快,时不时提笔写上记录。
“殿下要不先歇一歇,父皇昨日说你伤着先不着急办事。”
“你是不知道,他嘴上说不急,偏偏又把春闱日子提前,我要先把合适的人挑出来,要不然等到春闱一过,刑部那边一有动作就来不及。”
现在哪容得他缓缓行事,萧元河也是想让扰了他布下的局才如此,他更不应该浪费时间。
“殿下放心,耽误不了大事。我听说刑部还在焦头烂额,柳家都清干净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从哪抓的这两人。”
“听说你与福王妃关系不错。”谢淙突然问。
三皇子妃笑了笑:“见过几次面,人是有点小聪明,但是不足为虑,软肋又多,被卫国公保护得太好,不知道世道险恶。”
“你可别小看她,我都着了她的道,要不是她,我何至于损失这么大。”
“殿下放心,我看着呢,肯定不会让她误事。”
“还是你深得我心,父皇母后也对你称赞有加。”谢淙执起她的手亲了亲,“以后我不会辜负你的。”
叠翠宫在东苑不起眼的位置,三皇子妃有意结交,不少宫女内侍都愿意为她做事,消息也十分灵通,灵瑜宫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到她耳朵里。
她的贴身宫女轻手轻脚走进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她扬起笑脸。
“殿下,谨玉又进宫了,最近她经常进宫看望六皇子妃。”
“她什么时候与卫嫦走得近,难道张家支持老六?”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张大公子担心心上人有事。”
“卫嫦?”
“要不然他怎么会娶谨玉。”
“我不在京城,变化还挺大。”
谢淙笑了,张绯玉多次拒绝他,他还以为是因为要争天下,原来名动天下的绯玉公子也难过情坎。
“你约她等会过来一趟,我有事找她。”
卫嫦最近口味变化大,沈蔓看她辛苦,只好把萧敬臣借给她,谢梧有些不高兴,“我挨了一顿打才把人借来,你倒好,又把人借走了。我也是为你着想。”
“那我们俩一起呗,准备一份跟准备两份有什么难的。”
“难道我不要吃了?六哥不吃饭?父皇知道敬臣在宫里,已经暗示几次让我孝敬他老人家我都不肯呢。”
沈蔓挺着肚子给他上药,笑着用力摁得他嗷嗷叫,“你说武威王上哪找来的人,又是练武奇才,又有做饭天赋。”
“听说是西北沙城人,家里爹娘都死了,被武威王救下,在军中待了两年,开始是在伙房干活,后来才送回京城陪元河,好像是元河七岁那年吧。厨艺是后来学的,元河不知道从哪里寻来几本食谱,你不知道,当年我也试过菜的。要不然,元河才不会把人借给我呢。后面几个都是跟他学的厨艺。”
想起往事,谢梧来了精神,眼睛发亮,与妻子分享以前趣事,“等儿子出生,也让他学厨艺!”
“你自己怎么不学?”沈蔓没好气地捏他腰。
她可真羡慕卫娴,府里那么多大厨,而且福王殿下还会花心思给她做吃的,不像谢梧,只会舞刀弄剑,皮粗肉糙。
“疼疼疼,快放开,我伤好就学!”谢梧大声干嚎。
“十一殿下要学什么?”何御舟被皇帝召进宫问话,得到允许来探望受伤的谢梧。
他是第一次进秋水宫,引路的小内侍还恭敬地站在他身边。
“你怎么来了?”谢梧想起身,不过又疼得呲牙咧躺回去。
看他是真挨打,何御舟也不好意思再笑他了,“十一殿下辛苦了,这次也多亏殿下,宫外反应不及时,给了我们机会。”
“还不是元河的主意,这家伙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就知道自己快活!”谢梧趴在**疯狂抱怨。
何御舟终于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转眼两天过去,元宵节晚上,京城灯火彻夜不熄,内河两岸都是灯市。
卫娴玩了两天带轮木椅,想带着出门,萧元河可不想她把椅子带出去,“花灯街上人多,椅子不方便,你想想,你坐在人群里都被挡住了,怎么看花灯?”
她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不过总归不太想走路,抱着琉璃音画八角灯坐在石阶上。
萧元河哄她:“岳父岳母他们都出门了,姑姑也到了,就等你一个,听说老夫人也出来看灯,你让老人家等你多不好。”
几家一起制灯挂在河边,还把福王府的画舫开到了河上,准备一起先游河赏灯,到了码头返转回城之后再步行赏灯,大多数人家都是这么安排。
“祖母有好几年不出门了,今夜她怎么会出门?”卫娴听劝地起身,萧元河替她披上斗篷。
她刚才已经换好了衣裳,束袖束腰的锦袍和软底珍珠鞋,走远路也不累,这会披上红色镶白狐毛的斗篷,雌雄莫辨,像个俊公子,头发也束成低马尾,打扮跟萧元河一样,两人都是披着红色镶白狐毛的斗篷,淡金色束腰锦袍,唇红齿白,打扮他们的尽圆尽方都看呆了。
太好看了,像神仙金童似的。
卫娴喜欢穿着舒服的衣裳,这身衣裳能让她走远一些不喊累,平时她娇气得很,走累了就不肯动,非要人背着。
哄劝半天她才不情不愿地上马车,不过,等马车行到半路上,她就被哄得笑脸扬起。
主要是萧元河给她读话本故事,选的话本都是轻松搞笑的。
下了马车她还在笑。
“笑什么呢这么高兴。”卫国公有好多天没看到女儿,一看福王府的马车到了,赶紧迎上去,看到她在那里笑弯了腰。
心里不是滋味,以前是他哄得她这么高兴,也在又多一个人,也是,嫁人之后,替她忧愁替她欢喜的人也应该是她夫君,萧元河在哄人方便还是不错的。
“岳父。”
虽然萧元河是王爷,但他在卫国公面前一向摆着乖巧女婿的模样。又分别跟其他长辈行了礼,结果被卫老夫人叫到一边。
卫明真扶着自己的老母亲寻了个能挡风的僻静之处停下,萧元河有些纳闷地跟在她们身后。
“王爷,听说你知道柳丛的身世。”
自从初二见了那孩子,卫老夫人一直寝食不安,非得亲自打听,卫明真无奈,这才以几家一起赏灯为由约萧元河出门。
萧元河见他们这么慎重,以为是不放心他跟在柳照身边,于是点了点头,“他父亲曾经要进长公主府教我剑法,是我机关术师父的好友,不过他已经死了,小丛的功夫是跟承西将军学的,你们放心,他身世清白。”
“你可知他父母叫什么?”卫老夫人略显激动,上前一步。
“母亲不知道名字,父亲姓崔,名叫九郎,祖籍湘河。我也派人去湘河打听过,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崔九郎是孤儿,自幼四处拜师学艺,门派有些多。”
“崔九郎?当真叫这个名字?”卫老夫人老泪对纵横。
这就是她大女婿啊!
“没错,是叫这个名字。”萧元河吓了一跳,赶紧扶起要摔倒的卫老夫人,“祖母,您小心些。”
“我的小外孙哦,你吃了这么多苦啊!”卫老夫人哭天抢地,挣扎着要去找,“快快快,让照哥儿带他来。”
“娘,您别激动。”卫明真担心她厥过去,取出她常吃的药丸喂了一粒,一面看萧元河,“王爷有所不知,崔九郎就是我大姐夫,他妻子就是我大姐,小丛是我外甥。”
“这是好事啊,今日元宵,合该一家团圆,我去找他来。”萧元河也很高兴,转身跑去叫人。
结果,柳照少年心性,早带着何丛跑远了,两人溜进人群就不见人影,几家下人到处找人不见。
卫国公夫妇听到大妹妹还有子嗣在,也十分激动,张罗着在画舫上摆宴席,又派人回去找族长准备明天入族谱。
总之是喜事,卫娴也很高兴,她只见过何丛一回,没想到他是她表弟。
河上也有不少世家大族的画舫,听到岸上欢呼声震天,派了人上岸打听,得知是卫府寻回多年前丢失的表少爷,都派人送来贺礼。
卫府下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柳照拉出人群。
“表少爷,老夫人叫您赶紧回去呢。”
“我还要看喷火。”柳照往前伸脖子,那里正有胡人表演喷火球,何丛刚帮他挤出一个绝佳位置。
“哎哟喂,我的少爷,老夫人找到外孙,就是你身边的何丛小少爷,他是你大姨母的孩子。”
“什么?小丛是我大姨的孩子?”他连大姨都没有呢,外祖母怎么回事?不过,何丛真的是他表兄弟的话也好,正好有人跟他做伴。
他又挤过去,把何丛拉出来,周围人多杂乱,都不能好好说话,他只好凑到他耳朵边,“小丛,找到你娘的家人了。”
何丛猛地转头,又大又黑的眼睛怔怔望着他。
“你成我亲兄弟啦!走,哥哥带你回家去。”
两个小少年手拉着手在河堤上飞奔,长马尾随着夜风飞扬。
福王府的画舫上,大家翘头以盼,突然喜事天降,大家都很高兴,顾国公夫妇也连忙让顾珩过来贺喜,他本来是在淳安长公主的画舫上。
何丛被人拉上船,看到大家都热切地望着自己,有些紧张,白皙的小脸也因为跑得快而染上红色。
“来,到外祖母身边来。”
卫老夫人眼睛通红,刚才她好好大哭了一场,这会儿倒不显得清冷严厉了。卫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激动,以前她都是板着脸,一举一动都符合大家闺秀的举止,从不出错,走动间裙摆都不动,步子永远是一样长短,眼里只有她大哥,不过现在,估计她大哥也得靠边站了。
何丛懵然走过去,卫老夫人上下打量他,“你原叫崔钰锦,你还记得吗?”
他摇了摇头。当这么多年小叫花子,从何丛到柳丛,早就忘记以前自己叫什么。
“可怜的孩子,以前你还会说话的呀,还会叫我外祖母。”卫老夫人心痛得脸都苍白了。
她好端端的外孙居然变成了这模样。
卫国公凑近萧元河,压低声道:“你能不能别告诉祖母,他父母怎么死的,仇人是谁,我怕她承受不住。”
毕竟柳玄可是她相中的女婿。
萧元河理解地点了点头。
“别怕啊,孩子,外祖母替你报仇。”卫老夫人怒气冲天。恨不能冲到皇帝面前告御状,让他彻查十多年前的旧案。
何丛用指腹替她擦泪,祖孙俩抱成一团。
卫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情绪又过于激动,没一会儿就累了,被扶到内舱休息,宴席开始都没醒。
“你们去玩吧,我守着就是了。”画舫行到一处可上岸的桥头,卫国公挥手让年轻人都别挤在舱里了。
萧元河将卫娴的手捉在掌中:“听到没,让我们上岸。”
“你是不是又想让我饭后散步?”卫娴警惕望她。刚吃饱,她一点也不想动。
“你看那边有琉璃灯。”
“我已经有那么多琉璃灯了。”
“去看人喷火吧,好看的。”
不由分说拉她跨过栈桥,跑上岸边,结果发现忘记带斗篷,岸上还真有点冷。
“看你啊,生病了我可不管。”
“这有什么,让人回去拿就好了,我们在那边的茶楼等着就是。”
萧元河觉得奇怪,他发现卫娴从来不使唤人,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是主动服侍她,人不在她就不叫别人了。
像忘记拿斗篷这样的事情,其他人都会使人去取,就她想着自己去取,真有趣。
转眼又想到她总喜欢让他背着她走,是不是等于她不怕麻烦他呢?
想到这里,他开心地抱住她。
“你又发什么疯,在外面呢。”卫娴正好好走着路,冷不妨被他突然抱紧,很不自在。
“我背你。”萧元河蹲到她面前。
周围行人都转头望着他们,卫娴觉得那些人的目光看她像是个废物,恼羞成怒道:“这几步路我还走得动。”
绕过他直接走进茶楼,围观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福王殿下对王妃也太好了!
因为元宵灯节,茶楼人满为患,已经没有位置了,萧元河不愿意跟人拼桌,拉着卫娴的手腕就要走,有个貌美的丫鬟从楼上下来。
“福王殿下请留步,我家公子有请。”
“谁?”
“张府大公子。”
卫娴正在纳闷哪个张家,后来才恍然大悟是那个张家。她转头看萧元河:“去吗?”
“去啊。”萧元河与张绯玉的关系一直不好,他在张绯玉面前总是输多胜少,主要是对方太过于狡猾,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二楼很安静,临河的雅间都被富贵人家预定了,临河观灯还能悠闲品茶,比在河上稍差些,但也另有一番风情。
张家其他人都上了画舫,只有张绯玉夫妇在茶楼雅间。
“福王表哥。”谨玉公主看到他们来,起来迎过来,“王妃,恭喜了。”
原来他们也听说何丛认亲的事情。
张绯玉淡淡一笑,起身揖了一礼,“见过王爷,王妃。”
他一向是这种斯文模样,但是萧元河知道他的真面目,没跟他绕弯子,“张公子不是只邀我们喝茶的吧?”
他们俩的关系可不是友好喝茶把酒言欢的关系,他还记得被他阴了一回,掉进结冰的湖里,虽然最后他假惺惺把他救起来,还是整整躺了半个月的床。
“表哥,夫君此次就是为了化解往日恩怨来的。”
“挺稀奇的。”
萧元河拉着卫娴坐在他们对面,茶楼伙计上两套茶盏。
张绯玉亲自替他们倒茶,他今天穿着白色绣竹纹的交领袍,书卷气浓厚,修长的手指十分好看,握着茶壶时骨节凸出,卫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在矮几下面不高兴地捏了捏她的手心,张绯玉唇边带笑,声音温润道:“都说王爷夫妻伉俪情深,果然是如此。”
谨玉公主转头看了他一眼,萧元河看着他倒的茶,没伸手。
卫娴想了想,伸手替他端过茶杯,送到他手上,“都是亲戚,哪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你说是吧,张驸马。”
张绯玉算是萧元河的表哥,又是表妹夫,真正亲上加亲,若真的有什么阴谋,牵扯范围太大。
张绯玉认真看了她一眼,都说福王妃是个草包美人,现在看来可不像,一句话就把他前路退路都堵了。
萧元河笑道:“有些人不认呢。”
毕竟亲戚关系是有,也只能算远亲,张国公与萧府老王妃是兄妹,各自的孙辈都是表兄弟。但是张家只认萧二爷的孩子才是表兄弟,对于萧元河就不认了。
以前萧元河年纪小的时候,还把张蓝和打得重伤。
“都是以前不懂事。”张绯玉坐回原位,“往后多来往,互相亲近。”
萧元河狐疑地望着他。
“福王表哥,我往后可以去你府上玩吗?”谨玉公主以前不出宫,现在嫁到宫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不过她熟悉的人没几个。
“你可以,他不行。”萧元河端起卫娴送到他手上的茶。
张绯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还没搞清楚,让他与张绯玉关系缓和,附非他也在冰天雪地的湖里泡上一会儿。
他是绝对不会跟他化解恩怨的,也就看在谨玉的面子上喝了这杯茶。
正好此时萧以镜送来两人的斗篷,他们就没留下,卫娴转头看谨玉公主,笑道:“殿下想来就来吧,现在梅花开得正好。”
说完,她朝张绯玉淡淡看了一眼。她总觉得他释放了足够的善意,但是萧元河阴沉着脸,她只听说他们关系不好,不知道具体发生过什么。萧元河轻易不会与人结仇,越了解他,越觉得他内心善良,他打的那些世家子都是有原因的,但是他与张绯玉的事她不知道。
她也不希望张绯玉这样的聪明人盯上他。
两人走出茶楼好远,萧元河还在生闷气。
“怎么了?”她软软地问,“你不高兴见他,为什么还上楼去。”
“不上去岂不是怕了他。”
“上去了又跟自己呕气,他怎么得罪你了?”
“有一年冬天,他往我脚下丢石头,害我落水。”
果然是生死大仇,这人冬天最不能着凉,肯定是病得狠了才把害他的人当成仇人恨到现在。
“别的事我可以不管,这件事不行,当时候把太后和娘吓坏了,整宿不合眼地照顾我,娘都累病了。”
“嗯嗯,我们也推他到河里去。”
卫娴拉了拉他的衣领示意他低头凑耳朵过来,萧元河弯腰凑过去,她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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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主意好!”萧元河眼睛一亮,赶紧安排下去。
等他们逛了两条街返回码头时,正好看到张绯玉在河里扑棱,张家侍卫惊慌救人,谨玉公主在船边哭泣。
也不知道怎么的,谨玉公主府的船停靠的地方栈桥塌了,正巧张绯玉站在上面,人直接掉河里了。
冬日披着厚裘衣,遇水变得十分沉重,他虽会水,在水里也脱不掉湿掉的裘衣。
大家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才把他捞起来,被救起之后不停打喷嚏,一场风寒是勉不了的。
“解气了吧?”卫娴与萧元河站在不远处的岸边望着那边的兵慌马乱。
萧元河看着花灯映着的人,心里充盈着开心得要炸开的膨胀。
她在替他出气!
“嗯。”他重重点头。
“你想让公主照顾他照顾到生病吗?”
“不想,他受苦就行了,不要牵累旁人。”
不过后来还是张夫人担心儿子担心到病倒,张府因为这事指责谨玉公主摆公主架子,皇帝知道了又把张世子训一顿,借故革了他的职,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这会儿卫娴他们正因为恶作剧得逞,高高兴兴观灯。
在他们赏花灯闹元宵的时候,刑部捕快们可忙坏了,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多起案件都跟西狄王族有关,这下群情激愤,本来就对留着他们很有怨言,老百姓都涌到宫门前跪求处决他们,元宵开印之后的刑部也被人群淹没,为了防止还有可怕的秘药流传,与他们关系密切的人都被抓,涉案官员二十几个,还有几百个商家,全部被捕入狱,甚至出动京城守军,闹得沸沸扬扬。
赵竹笛为了审案,在刑部住了半个月,其它官员都好解决,就靖候柳玄让他犹豫不决,去找了卫国公,毕竟柳玄是他妹夫。
“大人觉得应该怎么处置?”赵笙笛知道卫家老夫人身体不太好,要是让她知道女婿罪大恶极,说不定有可能听了消息会崩溃。
卫国公也十分苦恼,他早应该更加严厉地看住柳玄,然而他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出这么多事来,他也有责任,早知道不应该心软听从母亲的话不让妹妹和离归家,现在真的是……
他娘到底看上柳玄哪一点,他完全想不明白。
卫国公去了一趟刑部大牢之后才明白,他的老母亲还是向着娘家的,毕竟柳玄是她亲侄子,靖候府是她娘家。
“往重了判。”见过柳玄之后,他只能对赵笙笛这么说。
“大人,真的没问题吗?”赵笙笛再次确认。
“我会告诉她真相。”卫国公叹了口气。
当年何丛的父母就是因为发现他们的秘密才被杀害的,而且,柳玄认下所有罪行,所有证据都证明他就是主谋,尽管很多人不相信,但是皇帝相信了。
他的供状写着一开始跟西狄人买药是因为得知那药只是绝世好药,亲眼看到频死病人吃完之后当天就活崩乱跳,他们也想把西狄的好药用到大周来,是为了振兴柳家赚更多的钱,但是不知道为何,后来被西狄王族阴了一把,被利用了。
这张漏洞百出的诉状被送到皇帝面前,赵笙笛以为皇帝也不会相信,然而他错了,皇帝只对他说一句话。
“事情到此为止。”
卫娴得知之后,晚上躺在**与萧元河闲聊。
“你说陛下是不是心软了,明明就是三皇子他们干的。”
“你不知道,舅舅不是那种冷酷的皇帝,况且他一直对谢淙有期待。”
“那也不能这样呀。”
卫娴抱着被子转身,萧元河身上的被子被扯走一大半,他整个人露在被子外面。
他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帐顶发呆,卫娴等了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转身看过去,才发现他没盖被子,讪讪地替他盖好,气恼道:“你不冷啊,被子都不盖。”
“是谁把被子抢走了呢?”
这几天他太忙,都是夜里才回来,她已经睡沉了,难得今晚她等着他回来才睡,萧元河抱住她的腰,“你气什么,因为姑父被当成替罪羊?”
因为柳玄被判斩立决,又是主谋,那些死了孩子的都跑去靖候府哭闹,里面的人都好几天没能出门,卫娴与姑姑感情好,为她着急。
“姑姑和表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祖母也真是的,把何丛表弟叫回卫府住,说是补偿他这些年吃的苦。”
“你放心吧,早安排好了,你记得收拾箱笼,三月我们出京玩儿去,你可不能后悔。”
萧元河亲在她脖颈上,压低声音,“你要是反悔,年礼可是要加倍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