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码头各处的人悄悄探出头来, 为福王担心,结果发现清河小霸王恭恭敬敬在前面给他开路。
“殿下,自从去年经过您的教化, 我都改好了,真的不用回忆了。”
谢昭也算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拖着被酒色掏空的身体, 在萧元河面前点头弯腰。
去年五月,他被萧元河打了个半死,怎么敢再对他如何,现在他只求这个混世魔王赶紧离开河西地界。
他对他是又怕又恨,完全无力反抗。
“原来你记得啊?伤好全了?”萧元河大步走下栈桥,淡淡地问。
“好全了好全了。”
“既然如此,就把我的贺礼送到河西军营去。”萧元河瞥了一眼那艘横在运河上的大船, “去年我大婚,你们清河完全没表示,我知道,这是给我一个惊喜, 行了,我收下了,你还大老远送来, 辛苦了,你回去跟你父王说, 我到了清河就去拜访他。”
“是是是,我一定跟他说。”谢昭欲哭无泪,白白损失一船粮食。
谁让他刚才口无遮拦, 告到哪里都他输,要是让他父王知道他办事不力, 肯定会打死他。
河西守将收到一船粮食,十分纳闷,来人只说是福王妃犒赏河西军,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派人去打探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守将们都十分高兴。
“福王殿下这行事作风真绝!”
“殿下南巡,我们总算又能松一口气,清河是越来越嚣张了。”
“可不是,刚打完仗就捞过界,他们要造反不成?”
河西与清河交界,但是清河地广人稀,沃土千里,清河王胃口太大,不满足于清河,实际上把河西和豫州都想纳入囊中。他们的日子也艰难,豫州的总督是个新人,更是被他刁难。
去年打了小半年的仗,他们还在后方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武威王压制住他,听说进京朝贺,他还参了武威王一本。
这些皇亲国戚一天到晚就想着争权夺位。
“那些我们都不管,只是军备之事一定要让殿下知道。”
码头边上,萧元河看着船行远了,才带卫娴出舱房。
“这么怕他,还不让我看一眼。”卫娴看着远去的三层楼大船,“清河果然是天下富庶之地,苏杭怕都造不出这样的船来。”
“什么怕,我是觉得被他看了掉价。清河王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居然没一个报到京城,当皇帝也怕底下人欺瞒。”
“你每年出来就是看这些的?”
卫娴知道他每年都有几个月是离京出巡。名目众多,有时候是查贪官,有时候是督造军备,去年是丈量地亩。今年带着她出行,说是去玩,其实他还是在忙差事,每天消失一两个时辰。
“嗯,别人来舅舅不放心,我来会看到更多真实情况,只好给他当耳目。”萧元河不正经地搂住她的腰,“挣金珠给你数。”
他们坐在去往桃河县城去的马车上,马车是谢昭准备的,也是僭越的大马车,里面布置得十分奢靡,地面铺着红色的绒毛毯子,一股浓浓的香味令卫娴直皱眉头。
她忍不住往萧元河身边靠,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柏香气,安稳刚才受惊的小心脏。
“你说清河王送这么一船粮食往京城,是想干什么?”
“准没好事,我半道截了,就等着看他们怎么做了。”
*
入夜,清河王府。
因为世子即将大婚,府里张灯结彩,参天古木上都挂着彩绸,清河王世子刚从京城回来没多久,因为过于思念萧诗绘而病倒了,请了不少名医。
清河王妃恼怒道:“你这样子干脆当上门女婿去吧!”
“母妃,我都是按你说的做,你就不能把婚礼提前吗?”
“你父王定好的日子,你说改就改?又没几天,你急什么?”
“我当然着急,母妃难道不急?万一出什么变故怎么办?”
“还有什么变故?你别想太多。”
“母妃是不知道吗?萧元河今年提前南巡,现在已经到桃河县。小弟的船都被他扣了去,幸亏说是送到萧府的贺礼这才没被他识破。丢粮事小,要是丢军备,那就事情闹大了。”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你就按时前往京城迎娶新娘就是了。”
母子两人关着房门说了半天,清河王在书房也与幕僚们议了半天。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粮食本就少,现在被夺一船,少不得又再往南准备,可是就与福王同道了。”
清河王也十分恼火:“怎么偏偏今年来这么早,还想着在他出来之前悄悄成事。”
“要不趁他在外边,一不做二不休……”幕僚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
“风险太大,再说,他们一行光明正大,很多人都知道福王携王妃南游,每个地方都准备着接驾,哪天到哪地都有人传回京城,仓促起事怕是不妥。”
“可惜!魏家已经不足为奇,好不容易让皇帝出手剪去亲子的羽翼,这机会太难得了。”
“没事,只要谢淙还依赖我们,我们就有胜算。只是,最近他被困在皇宫,怕是得找个由头让他出来才是。”
“魏家现在到哪了?”
“大约已到苏州,这些书生怕是吃尽苦头,对谢铮恨之入骨吧。”
书房人互相对视着,这样的局面是他们乐于看到的。
“还是王爷高明,把谢沐攥在手里。”@无限好文,尽在
清河王自得一笑。他父王做不到的事情,他必将做到,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他们的。
夜深人静,一道高挑的身影自清河王府侧门进去,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又原路出去,紧接着,又有一队王府侍卫悄悄出府,马匹都用布包着蹄,一路奔到码头。
另有一半人带着几百个黑衣蒙面人往桃河县去了。
*
卫娴晚上吃遍桃河当地的美食,与萧元河走在客栈门外的夜市上消食。他们扮成普通的少年夫妻,投宿在客栈,她兴致勃勃要暗访民情。
刚刚开春,夜市还算热闹,不过与京城没法比,一条街从头逛到尾也不过一个时辰,县城不大,老百姓的生活也不算富余,时不时看到小乞丐沿街讨饭。
卫娴心善,给了其中一个,很快就被围起来,好在尽圆提前给她准备了铜板,她一人给一个铜板。
小叫花子们不太满意,又去围萧元河,当然是什么都没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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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给他们铜板?”卫娴不满地问。
“谁让他们不知足,一个铜板足够他们今晚吃顿好的了。”
“一个铜板就能了吗?这么便宜?”卫娴知道京城里,一个铜板只能听个响儿,什么都买不起。
“这里是个小县城,若是他们往远一些的地方去买粮食,一文能得两碗大米。”
萧元河经常出巡,各地物价他是清楚的。若小叫花子不是被人支使过来乞讨,那就是有人故意残害诱拐孩子来乞讨,对这样的事他是狠心不给银子,只给吃食。
他招手叫过萧保宁吩附道:“你去附近买五十个馒头发给他们,看着他们吃下。”
“是,主子。”
没一会儿,馒头分发下去,小乞丐们也散去了,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呆呆站在路边,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刚才他的铜板被大孩子抢走,馒头也被抢走。
这小孩不过三岁大,穿着单薄打补丁的衣服,没穿鞋子,小脚磨出水泡,尽圆赶紧给他一个馒头,又塞给他五个铜板。
“拿好了,别再让人抢了。”卫娴弯腰与他对视,“你的爹娘呢?”
小孩子看着呆,其实口齿还算清晰,“没有爹爹了,娘病了。”
“好可怜的小孩。”尽方祈求着望向卫娴,“夫人,我们送他回去吧。”
他们侨装打扮,两个丫鬟只叫她夫人。
“老爷觉得如何?”卫娴对侨装打扮十分投入,特别喜欢叫萧元河老爷。
年纪轻轻的老爷望了望天,对自己的称呼十分不满意,“为什么不是爷,还加个老字。”
“这样叫比较沉稳。”卫娴凑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裳。
他今天穿着一件灰色不起眼的长衫,但是贵气天成,所以给自己加了两撇假胡子,让自己变丑一些。这扮相卫娴笑了半天,胡子是她亲自画上去的,用掉她半根螺子黛。
“本老爷同意了,走吧,去看看。”
小乞丐带着他们到一处破屋,卫娴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他往外推,“你先在外面等着,我收拾好你再进来。”
“是什么?”卫娴好奇,偏偏尽圆尽方两人也帮着萧元河拦她。
里面隐约传来痛苦的低吟,看来就是病人痛得受不了但又无力哀嚎。
萧元河给尽圆使了个眼神,让她先带卫娴走,他和尽方走进那间破土屋。
“王爷,怎么办?”尽方也慌了,万万没想到这里有个产妇。
“你替她接生。”萧元河扭头望向一边,没敢看里边那张破床。
“我……奴婢不会啊。”尽方傻眼了。
血腥味弥漫,那产妇看着奄奄一息,都不会用力了。
“让她挣到稳婆来就好。”萧元河对着暗处做了个手势,一道黑影飘向远方。
卫娴被尽圆拉到街上闲逛,她把尽圆堵在角落,“刚才那屋里有什么?”
“没什么,就是那妇人病得重,怕过病气给王妃。”尽圆眼珠乱闯,不敢看她。
“你骗人的时候就不敢看我,老实点,要不我真把你扔在这里不带你走了。”卫娴威胁。
尽圆害怕她真的丢掉自己,赶紧道:“是临产的妇人。”
“情况很危险?”她快步往那边跑。
尽圆在后面追,不敢大声嚷嚷王妃,只好叫着:“夫人,等等我。”
她一口气跑回刚才的小巷,结果被萧保宁拦住,“王妃,王爷不让我放你过去。”
“他要替人接生?”卫娴好奇起来,“他一个男人能干啥?”
“稳婆很快就来,现在尽方正按着他的指导给产妇接生。”
“他这都会?”
“看过书,”萧保宁望了望她,“自从六皇子妃有孕之后,主子他就在看这方面的书。”
“他看这些做什么?”卫娴在小巷走来走去,那家伙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她。
萧保宁抬头望天,他怎么知道主子看这些做什么呢。想起被他逼着买这些书时,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后来还是找了个借口说是大夫学着瞧病,这才好过一些。
一道黑影拎着一个人急速赶过来,那个被抓来的稳婆还在瑟瑟发抖。
“几位大爷,饶命,别杀我,我家里有银子,全都给你们。”
“谁要你的银子,赶紧进去接生。”萧保宁没好气地伸手推那人进去,冷不妨卫娴也跟了进去。
“王……”意识到他们是微服私访,赶紧改口,“夫人,别进去。”
卫娴最初被里面刺眼的红色吓到,后来看到尽方正在按萧元河的指示操作。
“别让她咬到自己的舌头,别睡过去,胎位是正的,让她不要紧张,你身上有参片吗?给她含一片。”
尽方手忙脚乱,刚抓来的稳婆也知道了形势,跑到床边,查看产妇的情况,“大爷,她这样怕是不妥。”
萧元河背着床看窗外,“只要你能让她半个时辰内生下孩子,她还有救。”
看到卫娴站在门边,大吃一惊,赶紧过去,抬手盖住她的双眼,“别看。”
他将她抱到怀里,捂住她的耳朵,他心里也没底,担心她突然病发怎么办。他悄悄往外面移,轻声哄劝:“你去烧热水好不好?”
卫娴起初有些惊呆,过往画面一一浮现,不过还是咬牙忍住没有太害怕,反而是把他拉出破屋。
她听老人说过,男子不能看到产房的血光,会折寿,万一他有什么不妥,她一定会很伤心。
“我们一起去。”她执拗地拉着他往外走。
“我要是走了,这个人就救不活了。”
“你不是大夫,怎么救?”
“输内力让她撑到大夫来。”
“可是……”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血光之灾不过是无稽之谈,皇庄里小马驹出世都是喜事,一个孩子出生怎么会让人有血光之灾。听话,先去烧水,等会我要洗手,换衣,你想让我一身血腥味走在街上?”
什么时候他都是这付天塌下来他顶着的淡定模样,卫娴咬了咬唇,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
“先替我找一套干净衣裳好不好?”他轻轻亲了她的眼睛一下。
她像是中了法术,乖乖转身找衣裳去了。
过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紧张担心地望着那边,暗卫们在另一间破屋热火朝天的烧水,还有两个拎着破桶到小巷尽头的水井边拎水。
许久过去,终于听到孩子的哭声,虽然不算嘹亮,但中气还足,应该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大夫也背着药箱被暗卫拎过来,大夫进去之后,萧元河才走出屋子,身上气味混杂,卫娴亲自替他打来热水,替他擦拭手掌,帮他把外衫脱掉。
长衫上血迹斑斑,她心里庆幸不是他的血。
“我没事,你别哭。”看她眼泪像断线珠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快不行了。
萧元河赶紧把长衫扔了,换上包袱里自己的衣裳,又是翩翩公子哥,玉佩香囊一样不落。
尽圆抱着小婴儿过来给她看,刚出生的孩子眉眼还挺清秀的,不像别的孩子丑丑的模样。卫娴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两眼,心里奇异地平静下来。她这次出门,看了小马驹出世,又看了这个孩子出世,似乎没有发病的迹象。
她的病治好了?
她爹花了好多银子请的名医,一个都没治好,结果现在不药而愈?
大夫背着药箱走出来,与稳婆直叹好险救回一条命。
“若非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可不是,刚才都没气了,那位贵人硬是将她救活了,老婆子活了这岁数,今晚头一次看见神仙。”
稳婆看到萧元河,扑通一声跪下去,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大夫上下打量萧元河与卫娴,见他们衣着普通,却气质斐然,容貌俊雅,不像是普通人,也跟着跪了下去。
“快起来。”卫娴不敢受两位老人的礼,弯腰扶起他们,一番好言安抚,这才把激动的两人送走。
萧元河抿唇笑着看她。
“你笑什么?”卫娴恼羞成怒。
“我高兴。”
卫娴看不得他这么笑,上前揪住他,他转身就跑,两人在破败的院子里上窜下跳。
尽圆忧心重重:“王妃看着还没发病,你带药了吗?”
“带了。”尽方轻拍身上背着的小布包,“之前王爷也跟我拿过几颗。”
邻居听得动静也跑过来看,刚才被拦着,现在孩子平安出世,也涌进来,都是些面黄肌瘦的贫苦人家,怯生生看着他们。
尽圆不想让卫娴在这里多待,托着这些邻居照顾刚生了孩子的年轻母亲,萧元河在她的多次暗示下带着卫娴先离开了。
子夜时分,巷子静悄悄的,萧元河牵着卫娴的手慢慢走回客栈,巷口的那户人家院墙上吊着一盏小小的灯,灯光昏黄,照亮青石板路。
他一直在留心卫娴,担心她突然发病,时不时握紧她的小手,还用手背探她的额头。
“有没有哪不舒服?”
她发病的时候会高热,整晚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现在看着有些烫,他总担心她随时晕过去。
卫娴摇了摇头。今晚她侨装打扮,梳着当地流行的发髻,颊边垂着两束花辫,用彩绦束着,斜斜的梅花髻簪着两颗珍珠,摇头的时候,珍珠映着灯光,令她显出平时没有的俏皮。
萧元河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心里高兴,大约她的心病正在渐渐好转吧。
离开京城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夜晚睡觉时,她还是做了恶梦,梦里看到萧元河一身血迹,瞬间吓醒。
“怎么了?”萧元河担心她的状态,没睡踏实,立刻转头看她。
见他好好躺在自己身边,卫娴伸臂抱住他的脖子不说话。他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比刚才更烫。
“我去给你倒杯温茶喝。”
“不喝。”
卫娴变得粘人,抱着他不放。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萧元河有些担心,但是面色如常,“睡不着吗?给我讲个话本故事听听。”
“你是小孩子吗?”卫娴被他气笑了,放开他,侧身躺到另一边。
“讲讲嘛,你看了那么多话本,不跟人说不憋得慌吗?”萧元河凑过去,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圆润的肩膀上。
他们以前少有夜里闲聊的时候,这种感觉不坏。他知道她脑子里装满了稀奇古怪的故事,她的见识也与一般深闺妇人不同,他可以跟她聊朝堂上的事情,也想与她聊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
卫娴转身与他面对面,仔细打量他的脸,“你今天是不是用内力救那个人了?”
“嗯,给她输了一些,她很快就会好起来,不用担心她。”
“你少掉的内力会影响你的功夫吗?”
“需要些时间恢复。”
“要多久。”
萧元河伸手让她枕着手臂,没有回答,反而是捏了捏她的脸,“反正能保护你。”
卫娴不满地拉开他的手,非要问出具体时间。
“快则半个月,慢则两个月。”
“这么久?”
“别担心,我都在船上,周围又有那么多人保护,没事的。”
卫娴紧紧抱住他不说话,他哄好久才把人哄睡。
天亮之后,他们吃了当地最有名的桃花酥酪才返回船上。
尽圆趁她在画画的时候找萧元河询问情况。
“王妃夜里做恶梦了?”尽圆有些担心,“吃药了吗?”
“没有,就是变得话多了。”总归跟平时不太一样。
一时间不知道是好是坏,萧元河连写几封信送回京城。
卫娴也有一只信鸽,她画了一幅画让信鸽送回京城,送到她爹手上,还有一封信,把他们遇到清河王幼子运粮入京的事说了一遍。
萧元河双手撑在栏杆上往下看她放飞信鸽,“写了什么?”
卫娴的信总是几页纸,开始时是他替她卷好薄帛,后来她就自己卷。
她转身仰头笑眯眯地看他:“写了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上来吧,保宁买了新话本,我读给你听。”
“不要。”
卫娴拎着裙摆从楼梯跑上去,她喜欢桃河县的织布裙,今天就穿着一身蓝色马面裙,细腰盈盈一握,在楼梯上跑动时,裙幅展开,精美的刺绣在阳光下像绽放的桃花。
萧元河把话本扔在甲板的圆桌上,自己侧坐在她那张带轮子的椅子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动机关,在甲板上滚动着玩。
这张椅子从京城带出来,平时卫娴就坐着它在甲板上转悠,有时候是萧元河坐在上面,她坐在他大腿上,然后猛地一按机关,直接从二楼飞到一楼,惊险又刺激,每次都能让她放声尖叫。
“今天的差事办了?”她朝他跑过去,按住停止的机关,让他动弹不得,被她困在椅子之中。
萧元河仰头深情望她:“休息几日,你不是说在我没恢复之前不准下船安心静养吗?我很听话的。”
“真乖。”卫娴大方地给他奖励。
远在京城的方星离正在与卫国公讨论她的病情,对于她的变化,他们一连收到萧元河的五封信,信上事无巨细写着她这几天的情况。
“神医,你看这是好事还是?”卫国公忧心重重。
小女儿的病他请过不少名医都不见效,反而越来越严重,府里但凡有喜都会避开她,也因为这怪病,她被老夫人嫌弃。
“情况是有好转,不过我要看到她本人才能诊断。”方星离拿着几张信纸一一比对,“心病容易转移,福王妃是重情之人,对她放在心里的人总会格外看重,那些人出了事也会让她心病复发。”
卫国公赞同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之前胃疾发作,她也发过病,不过当时以为只是着了凉。”
“总归是在好转,国公爷无须太过担心,回信就写些好事就是了。”
京城这些时日也不太平,开春之后,皇帝在祭祀春牛时遭了刺客,礼部尚书慕容大人因救驾受了重伤,武威王被箭射中手臂,现在正满城寻找刺客。
刺客所用的箭支并不是京城所制,赵笙笛带着捕快和五城司日夜追凶。
不过倒不是没有喜事,春闱之后,高中的进士有不少能力出众之辈,朝堂又多了很多年轻官员,六皇子深受他们爱戴。
卫国公把喜事写了个遍,信鸽带着沉甸甸的信飞向远方。
卫娴夜里时不时做恶梦,不过没生病,船行到河西时,终于看到满天星河。
浩瀚星空,无数星光闪烁,在船上好像离星星更近一些,仿佛抬手就能摘到星星。他们并排躺在甲板上,十分悠闲。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她的心灵无比平静。
这一夜,卫娴睡得很香,没有做梦,睁眼就看到萧元河清俊的笑脸。
“我有一个想法。”她搂住他的脖子,“到了河西,我要跟有经验的稳婆学接生。”
“你是想以毒攻毒不成?”萧元河揉了揉她的头,心里一片柔软,“你不怕吗?”
“怕,但是你说过,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越是害怕越是要面对,这才叫勇气,对不对?”
她的大圆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以前她总是避逃,现在想试着直面那些她害怕的场面。
“行,勇敢的福王妃哪能被一个小小的场面吓到呢!”
*
河西是一个大郡,交通发达,水陆皆通,往来富商云集,郡城十分繁华,码头也宽大,足够十艘大船并排铺开,同时靠岸。
巡抚和总督早一步得知福王南巡,一大早就盛装带着全部官员在码头等候,老百姓也来看热闹,把码头挤得水泄不通。
卫娴站在船头看到人山人海,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因为你是福王妃呀,大家都来看你。”
“为什么不是看你?”
“我每年都南巡,看腻了吧。”
萧元河替她披上带兜帽的薄披风,替她系好帽子,裹得严实,只露出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实际上,他连脸都不想让人看见,但是,他希望更多的人认识她,喜欢她,不希望任何人对她不敬。
两人手牵着手走下船,等候的官员们大礼参拜。
“都起来吧,本王与王妃将在河西停留十天。”
河西算是他们南巡的第一站,会留在这里时间长些,这次他们计划一直到岭南再返回,时间还是不太够用,预计着每个地方停留五天。因为卫娴想跟稳婆们学习,这才留十天。
河西郡城有萧元河的别苑,以前他来时也是住在那里,那是一处三进的宅院,平时有人打点,直接住进去就是,巡抚想设宴接风洗尘,被他们拒绝了。
“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萧元河摆出王爷的款,摆手让他们退下。
巡抚打听到卫娴的喜好,命自家夫人送了一盒糕点过去。
卫娴收下了,结果在食盒里发现一包金珠,有二十颗小指头那么大,吓了她一跳。
“这个不能要。”
她坚持连糕点都原样送回去,但是她又很想吃那种糕。那是现做的米糕,热腾腾软乎乎的,香味扑鼻。
“让保宁去买。”萧元河对于吃食向来是喜欢就买。
没多久,十个暗卫拎着糕点回来,在大圆桌上摆了满满一大桌,每样都是她没见过的,比在京城时还精致漂亮的小点心。
她一手捏一块,给自己塞一块,还喂萧元河吃一块。
“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好吃的东西太多了,她已经在发胖的路上狂奔了,衣裳都紧了。
用过午膳,他们又侨装打扮出门。城中有很多医馆,他们挑了一家离别苑最近的走进去,打听到愿意收徒的稳婆,正巧就是医馆馆主的妻子。
“陈婶子,我一定会好好学的。”卫娴捏拳。
她今天穿着布裙,打扮略粗糙,陈婶子上下打量她,勉强点头,“最近生产的妇人不算多,每天也就一个,这几天你就在医馆先看看书,过后我再带你到人家家里出诊。”
“能不能让我晚上看书,白天跟着您出去?”卫娴扬起笑脸,“实在是村里原先的稳婆突然出了事,又没收徒弟,我又刚好见识过妇人生产,村长让我进城学学。”
她捧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为了符合身份,礼物送的都是乡间好物,腊鸡腊鸭之类的整整一大袋。
萧元河化装成一个农夫,脸上手上都做了装饰,变得老实巴交的,卫娴看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就想笑,被他瞪眼。
虽然不是现成的银子,但是一大袋也能卖不少钱,陈婶子松了口。
“行吧,你就跟着我出门,到地方别说话,别乱动,看着就行,有不懂的回来再问,知道吗?”
陈婶子五十多岁,脸上保养得还行,显得挺年轻,他们说话的时候,还有人送了红鸡蛋来感谢她,看着人缘不错,与人闲聊间还有人跑过来问她明日有没有空,家里妻子准备生孩子了。
等人走之后,陈婶子得意地对他们道:“我家老头子号脉准,算生产的日子也准,街坊邻居们到了日子就来找我。”
“这么厉害?”卫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陈婶子心里舒坦极了,收下这临时的徒弟,引他们两人到后堂捧来几本册子。
“这些都是我家世代积累的书册,一般人我还不让看呢。”
陈家医馆开了好几代人,世代行医,每天都有很多人求医问药,忙得不可开交,陈婶子也去帮忙,把两人抛在后堂。
“她不怕我们把这些书拿走吗?”卫娴翻着那些发黄的纸页。
她印象里,很多人对家传手艺都藏着掖着。
“陈大夫与别的大夫不一样吧,他更希望救人,你看,那边好多锦旗。”
后堂墙上全挂满锦旗,墙上挂不下的就堆在桌上,看着医术应该十分高超。萧元河略通点医术,看医书也没问题,能看出书上写的都是很实用的治病救人的方子和法子,他也想学。
两人在后堂看书,不知不觉看到夜晚,房中都暗了下来。
一位老者给他们送来灯笼,对他们很满意,往常也有人来看医书,但是像今天这夫妻俩看得这么入迷的少,大多数是看不进,或是没耐心。
“多谢老人家。”萧元河又手接过灯笼,放到卫娴面前,她还在看书,十分入迷,连屋里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暖黄的灯光洒在她身上,晕出一层淡淡的光影。
他知道她记性很好,看过的书总能记住大部分,虽说达不到过目不忘,但也比他强很多。
“夜深了,明日你们再来,医馆打烊了。”老人家须发皆白,精神还好,腰背也挺直,看着不像是下人,倒像是个大夫。
“打扰了。”萧元河摇了摇卫娴,拉她起身,向老人家行了礼之后离开医馆。
卫娴拉着他往前跑,“快快快,我要回去把记住的写下来,快带我飞回去。”
她主动爬上他的背,萧元河笑着带她掠过树梢,快速回到别苑,替她磨墨抄写。
“你这是去偷师了吗?”
卫娴奋笔疾书,“嗯嗯,你不准说我坏。”
“我也偷到一些。”萧元河把自己记住的方子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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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彻夜默写,天亮时抄了一堆,装订成策时,两人对视一笑。
如此偷师了三天,陈婶子终于带卫娴出诊了,萧元河想跟着去,被那个老人家往后院拽,“你一个男人,去了也是添乱,去替我切药。”
被拖去后院处理药材,听陈婶子叫他叔公,才知道他也是一位大夫。
“臭小子,我看你有些学医天资,不如留在这里当我的关门弟子。”
“老人家,我只能在城里待十天,家里需要我呢。”
“十天你想学个皮毛?快老实交代,你们来干什么的?”老人家一边分辨药材,一边审问他,“是来偷师的吧?谁派来的?别回去了,我把所有的都教给你。”
萧元河哭笑不得。他以前是有医术师父的,不过师父说他不是学医的料,教了些简单的包扎和治外伤的草药,都不愿意收他为徒,怎么到了这里倒成了有学医天分了?
“你以前跟谁学的识药?学得不错。”老人家夸他识药准。
“不记得了,小时候家里逼的。”他娘对他习武有意见,却很高兴他学医,不过那位医术师父脾气很怪,不太看得上他,反而把他身边的双胞胎带走,一年后才放回来。
卫娴跟着陈婶子到了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院,里面人来人往,引路丫鬟将她们往产房所在的小院子里送,几位满头白发的老夫人拄着拐杖着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见到她们来像是见到救星。
“快去看看,已经发动大半天了。”
几个老人涌上来,也顾不上打听卫娴的身份了,直接把她和陈婶子推了进去,屋里传来痛苦的哭嚎。
来之前她心里做了准备,骤然被推进去,打了个趔趄,离产妇很近,被陈婶子一把拉开。
“你就在这看着,别乱动。”
说完她安排里面的几个仆妇照着她的意思布置起来,她的动作干脆利索,声音却轻柔,那双手轻轻抚动隆起的肚子,哭声渐渐轻了。
卫娴起初有些怕,东张西望没看到萧元河,过了一会才想起他没跟来。她捏了捏拳头,瞪大眼睛看那边,心里默念,“我一个人也行。”
或许真的是看多了,她发现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竖着耳朵听到外边人在议论,都是说这孩子来之不易,老来得子什么的。
看外边的人年纪都这么大,估计里边这位是他们的儿媳,她视线落在那张满头汗湿的脸上,总觉得有些面熟。
这不是当时萧二爷用来引诱柳玄的那个女人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窗外景色,这处宅院布局精致,绝非普通富户。
没过多久,顺利生下一个男婴,外面的几个老人高呼祖宗保佑。
陈婶子带着一篮子礼物和一包银子领着她从后院角门出去了。
“婶子,这家宅院阔气,不知家主是做什么的?”她拐着弯打听。
“这家只有一个上门女婿,是女子当家,”陈婶子想了想,“大约是十年还是九年前搬来的。”
“从哪搬来的?”
“听口音是京城那边的。”
回到别苑之后,她跟萧元河提起这事,“那时候不是京城半数官员都卷入太子被害案中吗?”
“那时女眷是罚入内庭为奴。”萧元河侧躺在罗汉**,皱着眉头想事情,实在想不通就抛开了,伸手将人抱过来,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今天顺利吗?怕不怕?”
“别转移话题。”卫娴恼火咬他一口。
萧元河咬回去,两人从罗汉床转到拔步床,谁也不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