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天幕干净透彻, 繁星闪烁,星光将庭院里的花草树木清晰映着,长公主府奇花异草不少, 冬天开花的也多,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风中轻颤, 为了过年应景而摆放在回廊上的花也盛开着, 兰花养在装了水的浅盘中,溢出阵阵浓郁幽香。
卫娴想到上次他提过月色好会陪她泡温泉,还要对她这样那样,耳尖就通红。
“不去。”打死不去。
“去嘛,闲闲,难道大过年的你还想让人给你烧柴?今日大家都放假回家,你刚才不是放你身边的两个丫头回家了?”
公主府家宴之后, 卫娴给尽圆尽方放了假,她们的父母都在卫府,她们也回卫府了,等明日回门拜年, 她们再跟她一起回来。
长公主体恤府里下人,每年都会给大家放假,府里一到年节反而人最少最冷清, 只有几房家生奴,其余的都是有家人在京城的。
他们站在回廊这么久也没见到一个下人, 庭院也冷清,时不时传来城中一声烟花炮竹的巨响。
“要不我们划拳,你赢了我们去燃烟花, 你输了我们去泡温泉。”萧元河眼睛一亮,兴冲冲拉过她的手。
京城流行的划拳玩法很多, 卫娴平时也和尽圆她们玩,想着肯定不会输给他。
“好,我们划拳。”
还没到亥时,天色还早,今年准备的烟花她还没玩,往年都是和哥哥们还有爹爹一起放,可惜今年出嫁不能跟他们玩了。
然而,无论她怎么出数,都被萧元河压制着,完全看不到赢的迹象。
“你是不是耍赖?”她不干了。怎么可能呢?她玩划拳总是赢,爹爹都没赢过她呢!
她不信他能这么神,全都猜中她出的数。
卫娴不服气地伸手按住他的两只手掌,翻来覆去的看。萧元河的手指修长漂亮,跟往日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低笑着任她翻看,脸上得意洋洋。
他早就猜到她会出什么数,为了一起泡泉,他可费了老大功夫跟尽圆尽方两个丫头学习,就连平时她出数时的表情都学了个清楚明白。
其实以前都是大家哄她开心。
“愿赌服输吧。”萧元河凑过去看她又气又恼的模样,忍不住亲上她柔软的唇,哑着声音,“你要是不想怎么可能早早将泡泉的寝衣拿来。”
“我哪有……”反驳声音渐渐低下去,圆杏眼迷濛起来,水汪汪的。
“你就有。”
萧元河打横将她抱起来,几个纵身掠过树梢。
*
温泉院雾气朦朦,卫娴发现今天的温泉池有些不一些,池边多了些四四方方的柱子。她换了寝衣入水,只有脑袋露出水面,东张西望。
那些柱子涂了红漆,上面还用金泥描了吉祥纹,足有一丈高。
萧元河在她周围游来游去,池水不深,只到他胸口,但是他游水的姿势很矫健,修长白皙的腿在池边一蹬就能游出好远。他的发冠已去,长发披散,在水中像是一匹漆黑丝滑的绸缎。
“王妃。”他凑过来,脸颊贴了贴他的脸颊。
“你是一条鱼不成?”一直在水里游个不停,片刻都不安静。
“我听说大海深处有一种长着人身的鱼,会唱歌。说不定我就是那种鱼变的,你怕不怕?”
他在水下悄悄抓住她的手,制住她,压低声音道:“还会吃人。”
“吃了会中毒不?”卫娴在水下跟他十指紧扣,“中毒之后,唱不了歌,还会变丑,从脸上开始腐烂……”
“咦惹,这个不好,不够美,你别说了,我给你放烟花玩。”萧元河头皮发麻。
自家王妃脑子里想些什么,难道是因为给刑部画人像画多了满脑子邪恶念头。
卫娴得意大笑,扭身挣脱他,往远住游去,灵活得像一条鱼,长发铺散,粉色寝衣铺开,美得让萧元河窒息,放烟花的动作僵硬不畅快。
连续炸开的烟花从红色方柱升起,汇聚成一首军乐,慷慨激昂,又庄严雄浑,转瞬间又柔情百转,各自变化。
卫娴看呆了,差点沉到水里去,被他捞到怀里。
“美吗?”
刚才他在水下游来游去就是去按动机关。
漫天烟火灿烂,映亮半边天,别的烟花都在这盛大烟花阵面前败退。
“美。”卫娴只能回他一个字。她都看呆了。
天空的烟火图案不定变化,虫鱼鸟兽,奇花异草,楼阁亭台,还有舞动的人影,就像是天上仙宫重现人间。
不止是她,京城里的人都被这奇景吸引住了,看到是从圣安长公主府上空铺开,就像祥瑞一样就见怪不怪了。福王殿下向来玩乐的花样很足。
这场盛放的烟火足足燃了半个时辰才散去。众人羡慕有之,嫉妒有之,这一夜又见识了福王对王妃的看重。
本来萧元河还想让卫娴的名字出现在天空,后来又想着这样不太好,万一刺激到那些嫉妒她的人发狂就不好了,大过年的。
“你是不是早有准备?”卫娴不感动是假的,他这么花心思哄着她,而她却没给他准备什么年礼。
“这只是年礼的一部分。”萧元河从身后抱紧她,“我要连续送你礼物十五天。”
“可是,我一样都没给你准备。”卫娴闷闷道。
她给父母哥哥弟弟们送了,姐妹们也送了,甚至长公主和武威王也送了,却没想到送给他,这是为什么呢?
她完全没想起要给他送。
卫娴开始内疚自责,转身面对他,认真地问:“你也想要我的礼物吗?”
“想。”萧元河昨日见她在房中忙活,准备了好多礼盒,想着应该有自己一份,“你要现在送吗?”
他期待地望着她,她拉了拉他的衣领,示意他低头,等他微微弯腰,她凑上去,给他一个缠绵深吻,分开时眨了眨眼睛。
“这是年礼的一部分。”她抿唇而笑。
萧元河失望了:“这不行。”
他准备了好多呢,起码要按话本上的花样才行。
卫娴凑到他耳边小声:“那你把柱子上的火灭了。”
池边红漆方柱上现在正燃烧着火焰,照着这处小院亮如白昼,她再大胆也不敢这么亮的地方跟他胡来。
“你说过只要星光的。”她咬唇,双眼水汪汪地望着他。
吹弹可破的雪白皮肤因为泡着温泉而染成绯色,她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温软的身体紧贴着他,呵气如兰,萧元河喉结滚动,后悔把机关设计得太复杂,现在要把火灭了可没那么容易。伸手想用内力挥灭,身上还挂着自家娇软王妃。
“闲闲,你是不是一个坏妖妃?”总**他犯错误。
“我是妖妃,你就是妖王。”卫娴依旧懒洋洋挂在他身上,还啃他脖颈,像是要把他的血吸干的祸害。
萧元河吻住她张张合合的唇,带她潜入水中,游往池边。
开关在池边的虎头出水口,石柱与水源是连接的。
卫娴本来不能潜水这么久,不过他时不时给她渡口气,加上不时冒出水面,倒也能支撑到池边,只不过,到了池边她就累了。
“你刚才为什么不用内力?”省得大老远跑到池边来。
“我要留着力气。”良辰美景,他才不愿意浪费内力去做别的。
他伸手按住那颗雕工精湛的虎头,火光一暗,水池比刚才暗了很多,周围又变得朦胧起来。
“哪里累,我给你捏捏。”萧元河将卫娴放上池边白玉石阶。
卫娴因为许久不游水,手臂和腿都累得发酸,她伸了伸手臂,娇气道:“给捏捏。”
“所以说,你就是动得少,现在吃苦头了吧。”
“哪有。”卫娴反驳,现在她的身体比出嫁前不知道好了多少,长长的宫道都能一口气跑完呢,要是以前,她得喘半天才走完。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累得动不了,卫娴整个人扑倒他,将他按在白玉石阶上,“看吧,我还有力气呢。”
萧元河躺在那里不动:“那正好啊,你把年礼补全。”
“我才不呢,一天一点,我也要十五天。”
两人在这事上越来越有默契,没一会萧元河就被她惹出火气,偏偏她又滑溜得像条泥鳅,溜到水里去了。
他们在水里讨论十五天的问题。
“书上还有一大段字呢,你怎么不照着使?”
“那上面没有这样的,你怎么不说?”
都是看同一本书,一个觉得自己学到了精髓,一个嫌弃对方不得要领,水花四溅,不时的娇呼和低吼让人脸红心跳。
子时的钟声敲响,远远从山寺传来,新年十五天,每个时辰都会敲平安钟。
卫娴到底体力不如萧元河,已经累趴了,软绵绵靠在他怀里。
他亲了亲她的眉眼,哑声道:“今晚先回去,记得呀,年礼得分十五天。”
“不要了。”卫娴软软道。@无限好文,尽在
一晚上她都快累死了,十五天她还怎么活?后悔跟他说年礼的事情了。
“耍赖是小狗。”
“汪汪。”
她才不介意在他面前是小猫还是小狗。
萧元河虽然对这个年礼充满期待,但也知道明日要拜年,还要四处走动,会变得忙碌起来。
将她收拾干净,从原路将她抱回房,还把自己辛苦炖的燕窝金盏喂吃她吃下,这才相拥着睡去。
翌日天刚亮,就被叫起来到卫府拜年。节礼装了一车,萧元河又把自己那辆四匹马拉的王爵车驾搬出来,拉风地走在前边。
卫娴因为昨日的胡闹,这会儿还在犯困,打着哈欠坐在矮榻上,用手背揉着眼睛。
因为尽圆尽方不在身边,她又不愿意用别的丫头,所以是自己闭着眼睛换的衣裳,穿得歪歪扭扭,还是萧元河看不过眼,替她整理好,穿戴一新。
“睡吧,到了我叫你。”萧元河手执一卷书在看,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马车宽敞,矮榻也宽,卫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闭眼入睡。
萧元河神采奕奕,就算手里看的是烦人的兵部开年计划也能让他耐心看完。
新年伊始,诸事待办,今年又正好有春闱,又轮到每年的吏部考核,地方官回京述职,武将调动,到时候兵部的压力也会变大。
他因为平祸有功,最近刚升官,升任兵部员外郎,主管战马军备,管的事也多了,还得协助户部农耕。
大年初二就有公文过来,他只能在马车上看。
卫娴睡了一会,没睡踏实,醒了过来,发现他还在看公文,于是用脑袋顶了顶他拿公文的手。
“怎么?”他低头看他,刚睡醒的人脸蛋还有些淡淡的红晕,可爱得很,他忍不住扔开公文凑过去。
缠了一会儿,他就发现自己要糟糕。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蛋,令他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
“等着。”
“嗯嗯。”
卫娴根本不怕,今天新姑爷头一次拜年,他哪还有力气弄她。
萧元河不知是计,心花怒放起来,下车迈进卫府都是昂首挺胸,一身华贵的袍服衬得他丰神俊朗,可惜,一个时辰后,他就醉得不醒人事了。
卫府虽大多数是文官和书生,但是喝酒可是不输武将,加上几个姑爷猛灌,他又来者不拒,很快醉倒。
大家把他扶进卫娴以前住的之洲院。
福王出门向来带着很多衣裳,卫娴将他剥个干净,全都换了,一身酒气也被她羞着脸清干净了。
“不中用,现在就喝趴下了。”她捏了捏他的脸。
萧元河呼呼大睡,这几天他也累了,嘴上不说罢了。
突然想起来,昨天那么胡来,今日又睡得沉,没喝汤药,这会儿喝不知道管不管用。卫娴忐忑不安地捧着汤碗。
喝完扭头看**躺着的人,想到他刚才与她的堂弟们玩耍的场景,总会温柔照顾每一个小家伙,直到入席,他身上还挂着三个几岁的孩子。
他是真的喜欢小孩子,不介意他们脏兮兮的鞋底在他身上留脚印,她还记得他多爱干净,出门带着好几带衣裳呢。
要不让他纳个侧妃?这念头刚冒出来,卫娴就疯狂摇头。
她才不要跟别人分享他。
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吧。卫娴当起缩头乌龟。
萧元河醒来时,睁眼一片黑暗,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因为醉酒耍酒疯被扔出卫府,缓下神来才发现是一处精致厢房,本以为是客房,细看又有很多女孩子的精致物件,瞬间瞪大眼睛坐起来。
这是不会是闲闲的闺房吧?
他虽然来过卫娴住的小院,但是没进过她的房间。这会儿激动打量,发现窗边花瓶插着新开的梅花,书案上还摆着画卷,梳妆台上摆着她的首饰。
萧元河在床榻上滚了一圈,悄悄下床,四处打量。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天很黑,里间没燃灯,光从外间洒进来,听到她甜软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们别吵着王爷。”
他从帷幔边探头,看到她的两个丫鬟在做绣活,她坐在罗汉**,下巴支在矮几上,无聊地捏着他的香囊玩,身上只穿着一件稍厚些的粉色寝衣,暗绣荷花纹,纤细腰身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姑娘,百灵寺的求子符可灵验了。”尽圆小声道。
不过再小声音,萧元河都能听到,他竖起耳朵,耳尖微红,他当然也希望她有孩子,只是她现在的情况也不宜要孩子,以后他得节制些,还要喝药,要不然万一有了孩子会很麻烦。她的心病还没好呢。
他遗憾地想,她的年礼怕得慢慢还了。
偏偏卫娴不知道怎么回事,钻进被窝之后总过来撩他,本想以醉酒当借口,谁知她不吃这一套,热情得过分。
“老实睡觉。”他嗓子发痒,转身将人按回去。
卫娴白天歇在别处,睡得足,毫无睡意,凑过去低笑道:“是你不要年礼的,可不是我不送。”
被撩出火气的人咬牙:“嗯嗯,是本王不要,不是王妃不给。”
第一次宿在妻子的闺房,萧元河其实也睡不着,不过他只能逼自己闭着眼睛睡觉。
一夜过去,早上醒来,有人醒得比他还早。在岳家住着,不能不去请安啊,福王殿下认命地梳洗一番,跟着妻子去给岳父岳母请安,还去拜见了卫老夫人,给她行礼请安。
卫老夫人上下打量他,严厉的眼神让他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不过她也就说了几句什么平安顺遂开枝散叶什么的。
就是老人家催生那一套,他只管点头应是。
卫老夫人瞥见他腰间悬着香囊,上面金线绣着石榴,就知道太后比她还着急,老脸难得展开笑颜,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祖母气势真足。”他摆出卫老夫人的动作来,声音也跟她的一模一样,“殿下,武威王就你一个孩子,别人都抱上好些孙子了,你们也该抓紧些。”
卫娴掩嘴笑道:“学得真像,再学两句听听。”
萧元河心生警觉,担心自己会各种声音的事情被她知道,怎么都不肯学了,两人在抄手回廊里笑闹追逐。
大年初二是外嫁女回门拜年的日子,卫明真也带着柳照到卫府,还在府中歇了一夜,这会儿正扶着卫嫦往前走。
“瞧瞧往日阿娴都粘着你,如今她倒是把你撇下。”卫明真望着在回廊上跑的两人。@无限好文,尽在
卫嫦本来还担心她,想着今天好好劝导一番,现在看来倒不用了,笑道:“元河是个好玩伴,阿娴以往总闷在屋里,心里想些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如今她喜欢玩就让她玩吧,我才不吃这干醋。”
她眸色柔和地护着腹部,微微隆起的腹部也经十分明显,前阵子她害喜严重,瘦了一些,越发显得肚子鼓起,虽然前几日动了胎气,但是好好吃药,现在已经胎像稳固。她转头望向走在身后的丈夫。
谢澈寸步不离她左右,连酒都不喝,这时候与她对视,两人情意绵绵,倒是把卫明真羡慕得微恼。
“你们姐妹都嫁得如意郎君,也不知道体谅姑姑。”卫明真将卫嫦还给谢澈,“六殿下,人我可是好好还你了,你自个宝贝去。”
“姑姑说的哪里话,阿嫦就是出宫探你们来了,你不陪着她说话,只怕她要伤心。”谢澈很喜欢卫府,在这里,他可以不管端着皇子的架子,就像个带妻子回娘家拜年的普通男子。
卫明真对侄女们都好,而且她是卫国公最小的妹妹,出嫁最晚,几个侄女小时候都喜欢跟她玩,感情一直很好,只是出嫁后,因为夫家一地鸡毛,回来也是发愁,渐渐地顾不上侄女们了。
她也知道自己以前哭着回娘家有几次吓到了卫娴,总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对她是越发好了,有点什么好东西都紧着送给她。
“你们在园子里玩吧,我还有事呢。”卫明真笑道,“还要去看看二哥今年准备怎么请先生。”
柳照今年要从书院结业,年纪又还没到进国子监,就准备着先在卫府家学里先待一年。卫二爷管着家学,最看重子侄学问,比卫国公还老学究。
“去吧。”卫嫦笑着送走她。
谢澈想了想:“表弟是不是今年十三了?”
国子监入学要十四岁,柳照开蒙早,进书院也早,比其他人年纪小些。
“是呀,已过府试,我爹觉得他年纪还小,就没给他去院试,只想等过两年。”
柳玄对柳照是完全无视,学问人品什么的都不管,柳照平时都是舅舅们教导,对卫府也很熟悉,跟着几个表兄弟正在讨论学问,卫明真找来的时候,立在屋外听儿子讲得头头是道,十分欣慰。
门外,公子们的书僮或坐或站,何丛站在花树下,正仰头望向梅花。他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像是什么时候来过。
卫家老夫人心情好过来看孙子们读书,抬眼看见一个孩子站在树下,那模样与她去世的大女儿有六七分相似,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
说起卫家的这位大姑奶奶,性子桀骜,看上一个江湖人,跟着人家跑了,卫府不好声张,只说她远嫁,谁知,十多年前突然带着孩子回来,那孩子不过三岁,长得粉雕玉琢,卫老夫人心也软了,也不管女婿是什么人,接了女婿敬的茶,算是认下这门亲,谁知道没多久,就听闻噩耗,一家三口被仇家找上门均死于非命。卫老夫人差点一病不起,从那之后,卫家严禁与江湖人来往,卫国公和卫娴救了老何之后还不敢对府里说他的来历,只说是新买的马夫。
对此,卫明真并不知情,当时她已经出嫁,到现在还以为姐姐远嫁一去不回。虽然何丛模样像姐姐,但是她没往那方面想。
卫老夫人上前仔细打量何丛,又问他名字年纪,何从对自己的身世早已不记得多少,连名字都不记得,具体几岁也就是何御舟将他捡回去时推算的,所以年纪对不上,卫老夫人有些失望,大约只是她思女心切,又是过年时,看谁都像大女儿的孩子,只因大女儿带着孩子归家当时也是过年。
“孩子,来,这是给你的。”卫老夫人取了个荷包,当做压岁钱给他。
何丛望了望立在廊下的卫明真。
“收下吧,老夫人喜欢你呢。”卫明真当然知道自己老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本来也不会轻易跟人亲近,性情清冷严历。
何丛乖乖行了大礼,才接过那个精致的荷包,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乖。”卫老夫人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又对女儿嘱咐起来,“这孩子既是你家的,可不能少了他吃穿。”
“娘,我知道,照儿吃什么他吃什么。”穿是不可能一样了,总不好没规矩。卫明真向来不会苛待下人,不会少他一口吃的。再说还指望他保护自己的儿子,吃得好才有力气。
卫老夫人满意点头:“回头进了家学让他们时常来看看我。”
卫明真扶着她的胳膊:“您这是爱屋及屋了,仔细一看真有些像大姐。”
老夫人长叹一声。
她们离开后,其他书僮跑过来,哄着何丛要看荷包里有什么,他打开一看,是一小锭金子雕成的小元宝,值个四五十两银子呢,其他书僮羡慕得直流口水。
这荷包实在有些大,何丛有些忐忑,等柳照出来之后,就跟着他比划一番。他并不是天生就哑,而是生病伤了嗓子,方星离也有些束手无策,暂时还医不好他。
柳照也有些羡慕:“外祖母可不会对我这样。”
他昨天也收了荷包。四个十两的小银锭,寓意四季平安,银锭上刻着四季景色。
表哥们收到的也是小银锭,还是第一次发现外祖母也会发金锭,何丛肯定极得她的眼缘。
何丛非要将小金锭给他,他摇头:“这是给你的,我不能要,你好好存着,以后娶媳妇。”
他的好兄弟长大当然也会有家,他会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姑娘。
“哟,照哥儿小小年纪就想娶媳妇了?”卫铭刚好路过,笑着揉了揉两人的脑袋。
柳照闹了个大红脸,拉着何丛飞快跑走。所有表哥里,他最怕卫铭,倒不是他多严,而是他最狡猾,一不小心就被他套路了,有一年还被他套走压岁银。
卫铭看着飞奔的两人,转头对顾珩道:“你有没有觉得何丛很像大姑姑?”
他们对卫家大姑奶奶还有点印象。
“是吧,我当时也跟大表哥提过,不过何丛是福王殿下推荐的人,身家肯定是查得清楚的。”
萧元河不会把来历不明的人推荐给他们。
“对了,武威王要见你。”卫铭突然想起来,昨日他在街上遇到武威王,说着哪天与顾家的公子们一聚。他挤眉弄眼道:“这下你们成了连襟,武威王这是考验妹夫来了。”
顾珩今日过府是为了卫府家学的事情来的,刚见过卫国公和卫二爷,被两人教导一番,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升辈份了。他挠了挠头道:“你的眼神让我有点害怕。”
“谁让你不声不响地跟淳安长公主看对眼,你还不老实招来。”卫铭好奇死了,一直没机会审问他。
他迫不及待地揽着顾珩的肩膀往远处去了。
*
淳安长公主还不放心外边,过年的准备十分简单,母女二人连吃了两天清淡家宴,秣阳郡主嘴巴刁,吃不饱,年初三偷偷溜了出去,可惜因为过年,各大酒楼也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大厨都回去过年了,只剩下伙计,她郁闷地走出全福楼,站在门外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突然,她眼睛一亮,翻身上马跑了,一路跑到承西将军府。
门房看到衣着华丽,又自称是郡主,不敢怠慢,只好将她往里面请。
何御舟熬夜追踪西狄奸细刚回到府里躺下,就听到一道娇气刁蛮的声音。
“呆子,大白天睡什么懒觉,快起来!”
他还以为自己累出幻觉了,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休息,还一直警惕着西狄人的毒,片刻不敢疏忽,好不容易萧敬臣接替了一下,回来躺一躺,结果家里也不安宁。
往日里跟他一起的几个小乞丐如今都成了将军府的家将,穿着统一的棕色皮甲,在练武场上对练,这会儿看到一位红衣女子在老大的房外嚷嚷,呼啦啦跑过去,要把她赶走。
“你是谁?敢来将军府撒野。”为首的少年十三四岁,长得眉清目秀,他身后的少年也是差不多类型,有一种世家子弟没有的狠劲。
秣阳郡主眼睛都看花了,她就喜欢这种英气少年,当然,这当中何御舟是最好看的。
“你们又是谁?”小郡主向来刁蛮,还没有人这么说过她,当下就想跟他们先打一架。
屋外吵吵嚷嚷,何御舟当然睡不了,黑着眼圈出来,身上只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灰色中衣打开房门,结实白皙的胸膛不惧严寒地露出来。
待惯军营的何御舟对穿衣没什么讲究,以前当杀手的时候练过抗冻,加上内力深厚,并不觉得冷,但是秣阳郡主看见了,又羞又恼,“快把衣裳穿上!”
她以为这少种年都像萧元河那样的,染个风寒就成了病秧子。
她既怕他生病,又希望他生病,这样就有她的用武之地了。
“你来干什么?”居然找到将军府来了。
何御舟不高兴,但是也没打算跟女孩子计较,摆了摆手,“大过年的到处乱跑干什么?”
他想躺着都没时间,有的人还老往外面跑。
“就跑了你怎么着?”秣阳郡主站着不肯走。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些人以前可是看人脸色的小叫花子,都不喜欢这种刁蛮大小姐,于是有人奚落起哄道:“你看上我们老大了不成?”
秣阳郡主又羞又恼,鼓着眼睛,眼泪汪汪地望着何御舟。
何御舟就是看不得女孩子哭,耐着性子跟她说话:“郡主,京城那么多男儿,你为什么只来找我?我对你没那意思,这么做对你的名声可不好。”
两人看着同岁,但是何御舟上了战场,当了将军,有着不同一般的肃杀之气,是名付其实的武将。
秣阳郡主和她母亲淳安长公主不同,她不喜欢书生,喜欢的是少年将军,以前勉为其难的觉得萧元河可以接受,如果他不是那么容易病倒的话就完美了,现在比萧元河更完美的人出现了,她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名声值几个钱,日子还不是人过的。
她往前走两步,凑过去,眼里的泪已经收回去了,笑盈盈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按着他的喜好改也不是不行。
何御舟脸都红了,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直白的姑娘,即便是以前他为了做任务遇到关外异族的女子也没这么直白的,一时间无言以对。
周围的少年纷纷起哄。
“老大喜欢那种长得美的,穿着白色裙子的。”
“对对,还要会抚琴作画。”
“还要会做饭!”
“必须会缝衣裳!”
“家里还得有钱,最好开米铺。”
“……”
何御舟被好兄弟们哽住了,这些是他们的喜好吧?具体说起来,他没有喜欢的类型,也没考虑过终身大事,反正他是要上战场的,说不定哪天就战死了,即便不死,也是要驻兵在边城。
秣阳郡主却信以为真,一一记下,决定回去就把一屋子的红衣裳换成白色,再学学做饭,对了,去福王府学,就不信她不能抓住他的胃。
“嗯嗯嗯,我都知道了,谢谢你们啊。”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秣阳郡主愉快离开。
何御舟弯了弯唇:“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是啊,老大,不过也很有趣不是吗?”将军府平日里只有男子,难得突然冒出来一个漂亮女孩子,还笨笨的,大家精神都振奋起来。
他们当然希望将军府有个女主人,不需要太聪明的。
秣阳郡主出了承西将军府之后,打马就往福王府去,门房跟他说王爷还在卫府没回来。
“我不找元河哥哥。”秣阳郡主昂头挺胸走进王府,“我找萧敬臣。”
“萧侍卫也不在。”门房紧张得擦了擦汗。
“双胞胎呢?总不会没一个人在吧?”
“府里放假,初五才会回来。”
@无限好文,尽在
“真的一个人都不在?”
“夏总管在。”
正说话间,夏福笼着手,笑眯眯走出来,朝她行了一礼,“见过郡主。郡主过年好。”
秣阳郡主:“……”
她有些心虚,夏福也是皇帝心腹,她要是胡闹,八成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好在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萧元河那辆惹人眼的大马车出现在路的拐弯处。四匹枣红大马踢踏着走过来,直到府门前才停下,一只修手白皙的手撩开帘子,萧元河躬身下车,然后转身朝车里伸手。
卫娴扑进他怀里,还下马的凳子都不用了。
秣阳郡主看到萧以镜驾着马车,于是转头去看门房,说好的初五才回呢?
门房实在是怕了她,躲到门后不敢看她。
萧以镜脚上还没好全,略微跛着脚,正想过来放下马的踏脚凳子,结果看到两人已经手牵着手走上门前石阶,于是笑着驾马车从侧门进府。
“元河哥哥过年好。”秣阳郡主甜而乖巧,还凑到卫娴面前讨巧着,“嫂嫂过年好,我来给你们拜年。”
绝口不提自己是来蹭饭外加学艺的。
“年礼呢?”萧元河上下打量她,“没年礼可不让进门。”
卫娴笑着看他挤兑秣阳郡主,谁知道他转头对她笑道:“就连王妃都给了我年礼呢。”
突然提到这个,卫娴脸瞬间通红起来,她的年礼怎么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提。
“咦?是什么?”年少无知又不懂看人脸色的秣阳郡主十分单纯地问。
卫娴气得挠他手心,萧元河开怀大笑起来,这才领着两人进府,给秣阳郡主指派活计,“你先去把厨房里的小葱处置了。”
他听说淳安姨母闭府不出,年宴吃得清淡,想到秣阳郡主必然会偷溜出来蹭饭。
“元河哥哥,我能不能跟敬臣学做菜,我娘老说我厨艺差,以后嫁了人会被夫家嫌弃。”
世家高门的女子都是要学厨艺的,不过秣阳郡主以前都当耳边风,现在想学不过是看上了某个人,想给他做吃的。
卫娴就从来没学过,因为懒,这会儿有些好奇,“郡主是正在议亲吗?”
秣阳郡主快十七岁了,还没听到喜讯,由不得她不好奇淳安长公主打算怎么安排她的婚事。
“没呢。”秣阳郡主心虚着摆手,“嫂嫂,你也来学。”
“不学,想吃什么王爷就给我做什么。”
秣阳郡主:“……”
元河哥哥的厨艺跟她一个样,他做的饭菜有什么好吃的。
“我还是跟敬臣学吧。”
“你还是跟我学吧,敬臣没空。”萧元河懒散不正经地抱着手臂倚着回廊石柱,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知道小舟喜欢吃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啊,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给他做?”秣阳郡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炸毛了。
卫娴也转头看萧元河,这段时间他经常与何御舟见面。她以为是公务来往,现在看来,两人怕是在外面吃吃喝喝了吧?
萧元河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虚弱解释:“就是去过两趟食楼。”
还是为了追查西狄王女与京中哪户人家来往而去的。
他们性情相投,很聊得来,难勉会在酒桌上说得多些,知道他的喜好多正常。
“我只给你做吃的。”他握住卫娴的双手,“真的,就连娘都没吃过我做的东西呢。”
卫娴娇嗔道:“谁让你这样的,今晚你做一桌席让娘和父王来吃。”
“好呀,今晚我做。”
秣阳郡主觉得没眼看了,朝他们做了个鬼脸,自己跑去找萧以镜,缠着他问东问西,曲线拐了个弯也能打听出何御舟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