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
姚娉婷正对着陆许山指指点点, “你还不想学？教你我更需要勇气。\"
她还转头跟赵胜男确认，“我们是今年夏天毕业，不是十年前吧？”
赵胜男提醒她, “陆许山他——留级。”
宋满冬把这成绩换算到招工考试的数学题比例里，叹了声气，“陆许山好像很受食品厂的师傅们喜爱, 主观题分数给的很高。
数学的话争取十题对六题吧, 剩下的文学题努力一下。”
她自己的话, 以多场考试来的经验看, 基本上都稳定在九到十。
但她没时间教陆许山，只能托付给姚娉婷。
姚娉婷头疼了一会儿, 还是接下了这个挑战, “就当是练手吧。”
先教一下陆许山做做心理准备，河东大队这些婶子们的算数基础比陆许山还差呢。
吃过晚饭，宋满冬便把家里剩下的东西都交代了一下。
又拿了自己记录下来的两页纸给他们留底。
柿饼也留给了他们。
十日清早。
宋满冬听见鸡鸣声, 正打算起床做饭。
另一侧的床铺传来响动，姚娉婷打着哈欠坐了起来，“这么早就要做饭啊。”
小声说完，才慢吞吞的下了床铺, “满冬, 今天我来做吧, 你帮我盯着。”
脚踩在鞋子上, 姚娉婷便打了个寒颤。
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也行。”宋满冬先让她点火烧上热水。
又倒了暖瓶里的热水，跟姚娉婷分着洗漱了一下，“等再冷一些的时候, 可以烧炕, 到时候外面可以架锅烧热水, 早上起来就有热水用。”
姚娉婷用热毛巾敷脸，才觉得活了过来，“现在已经很冷了，还不能烧炕么？”
宋满冬想了想，“你白天跟胜男他们商量一下吧。”
她自己是在大队上生活过还能接受。
不过他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市里的人，恐怕是有点儿受不住。
等洗过脸，就要开始准备早饭了。
姚娉婷也不为难自己，她选择做最简单的面汤和蛋饼。
比例是宋满冬定好了的，一碗面一碗水，加鸡蛋葱花。
“水要慢慢的加。”姚娉婷边做，嘴里边念叨着。
做好第一个煎饼，先拿给了宋满冬，“快尝尝看！”
宋满冬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口，“挺好的。”
就是有点儿太慢了。
正想着，外面已经传来陆陆续续的响动，其他人也都起来了。
姚娉婷顿时顾不上得瑟了，连忙回身做下一个蛋饼。
她做的慢，陆许山又等不及，就在厨房里站着吃了早饭。
姚娉婷一口气喝完温热的面汤，“徐清你记得把碗洗了。”
说完咬着蛋饼，匆匆跟赵胜男他们往水渠那边赶去。
跑出去一段路，姚娉婷才想起来，“满冬——”
“下次见面我给你做更好吃的蛋饼。”
陆许山提议，“做点儿肉吧。”
姚娉婷不惯着他，“想吃你自己做。”
他们吵着走远，宋满冬才提起自己的行李，徐清帮她拎着一包送她，走出大门，才瞧见门环上挂了个挎包。
姚娉婷她们走的急，竟是都没发现。
宋满冬瞧着军绿色的挎包隐隐有察觉，掀开一看，里面果真是青色的苹果，还夹着一封信。
也不知陈敬之是什么时候放的，但看他来去匆匆，连亲自交给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恐怕又是艰难挤出来的。
宋满冬没时间感怀，背上挎包，匆匆朝村口赶去。
她跟张兴旺这次到县城要住宿舍，铺盖和衣物、零碎东西都带了不少，自己拎着行李走去公社也过于狼狈了。
她跟张兴旺商量过后，便一同包了大队上的牛车。
张兴旺比她的东西还精简不少，麻绳捆着被子，放在脚边，见宋满冬来，忙上前帮她接了东西。
宋满冬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又确认了一遍，才出发。
她坐在牛车后面，看着河东大队一点点远去，心底复杂。
原本已经做好了常驻数年的准备，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快离开。
更没想到她离开时的心情会是不舍。
牛车颠簸着翻过山头，宋满冬看不见河东大队，便轻呼了口气。
脑海里许许多多的事情不断想着。
这几天都没见到陈家明，不过他如今在大队上做干事也算不错了。
王喜娟和平男也照旧回去做自己原本的活，不过想法应该同之前不一样了吧。
尤其是一同考试的张兴旺考上了，她们俩可没有女子不如男的想法，只会觉得自己多努力点儿，也没问题。
宋满冬想着，转头瞧了眼张兴旺。
张兴旺是全然的兴奋，昨晚都没怎么睡，恍恍惚惚，跟宋满冬目光对上，还向她确认，“满冬，我们是要去食品厂吧？”
宋满冬失笑，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对。以后你就是一名光荣的劳动工人了。”
“我那天会不会看错了名次？”张兴旺又念叨起来。
“录用的人名字上打了圈的。”宋满冬，“你可能看错，但你们几个人不会都看错，放心吧。”
更何况陈家明就在他顺位，是绝不会出问题的。
这一趟只送他们两个，牛车穿过街道，一路往汽车站去。
宋满冬中途叫驾车的老爷子停了下，到供销社买了一包柿饼。
张兴旺还想把自己带的分给她。
宋满冬拒绝了，她买的这包是要送人的。
食品厂今日也留了人在车站接人，六号来考核时，顺着人流走就能到食品厂，今天却不然。
零零散散的人聚集在食品厂拉的横幅下。
宋满冬到了后跟接他们的人报了名字。
见那人飞快的翻着报名单，在她名字后面打了勾，回头冲其他等待的人笑笑，“够了够了，现在就能走，大家再检查一下行李。”
宋满冬刚放下的东西又提起，就见登记的女人冲后面招招手，一辆货车开了过来。
女人拉开后面车门，摆上凳子，“是咱们食品厂拉货的车，平时装的都是粮食，干净的很。
都上车吧。”
宋满冬还以为要提着东西过去呢。
食品厂果真是财大气粗。
从车站到食品厂，几分钟便到了，不过车子没在正门停下，而是拐了个弯，停在了侧面。
大门敞着，露出了里面极具生活气息的院子。
车子一层，左侧的楼房里便跑出来几个热心的小伙子，“是新来的工人吧？我帮你们拿行李。”
右边也走来几个姑娘，挤开了他们，不客气道，“去去去，别瞎往前凑。”
说话间，宋满冬被一位圆脸姑娘抢过了手里的行李。
捏着报名表的女人被挤了出去，无奈道，“急什么？我还没跟她们分宿舍呢！”
她只好掏出了喇叭，“大家不要拥挤，也不要着急，今天一天都有充足的时间适应宿舍环境，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到工厂上班。”
“下面我按照顺序念一下大家的宿舍。”
“
……
宋满冬，南305
牛若真，南305
”
宋满冬冲张兴旺挥挥手，自己先跟热心的工人朝楼上走。
她身后还跟着别的姑娘，到了305，宋满冬才发现走在后面的正是自己室友。
帮忙提行李的女工人放下东西，“屋里我们都打扫过，直接放东西没问题的。”
“一间屋子四个人，下面睡人，上面放东西。”
“你们先收拾，有什么事儿下楼问我们就行。”
她们离开，宋满冬才跟牛若真点头示意，而后自己挑了靠近里面窗户的一侧摆上东西。
牛若真默默的在她对面铺了床。
而后看着宋满冬麻利的归置好所有东西，目瞪口呆，“你不是知青么？”
怎么做起活来这么熟练？
她见过宋满冬的名字，就在她名字上面。
宋满冬也知道她，不过并没有深交的想法。
但牛若真问了，还是随口道，“现学的。”
这里没人知道她跟家里的背景情况，她也就不必提那些自己都不在意的旧事儿，搞得像卖惨一样。
“你真厉害！”牛若真真心夸赞道。
她摊开手掌，露出了长着冻的通红的手，有几根手指裂着口，“我实在受不了大队上的日子，才搏了一把，还好考上了。”
牛若真的声音中都带着庆幸，“大队上的活我是真干不了。”
她瞧着自己的手指，苦笑，“来的时候还想着要大施拳脚，这一个冬天没过完，就做了逃兵。”
“至少没给大队上添乱。”宋满冬不觉得她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像赵胜男那样的才是少数，姚娉婷、江志农又有家里的支持，可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愿意叫子女们做这么大胆的事情的。
牛若真只是知青里的普通人而已。
没像王希娜那样闹天闹地，已经够不错了。
牛若真吐了口气，笑道，“也是。”
“刚到的时候闹了不少笑话，都是老乡帮我收拾残局的。”
她又看向宋满冬，“你学东西这么快，应该没这个烦恼。”
“可我还有别的烦恼。”宋满冬一言概之，“我打算在楼上逛逛。”
“我陪你一起吧。”牛若真跟了上来。
宋满冬考虑了下，没有拒绝。
他们两个走了一圈，才发现楼下黑板上画了地图，旁边注明了详细情况。
南北宿舍区都一样，都是三层，每层二十个房间，每个房间住四人。
房间里有床、柜子、桌子，洗漱、洗衣和上厕所则是要到走廊两端的公共空间。
宋满冬算下来，这边单身男女的工人，实在是个惊人的数字。
而除了这两栋楼，后面还有一栋三层的宿舍楼，里面有单间、两室一厅两种户型。
两室一厅给夫妻申请，单间则是有特殊贡献的工人，或者研发车间的工人申请。
牛若真看到这一条，想起来，“要是咱们初审核的时候没出意外，是不是就能去住单间了？”
宋满冬目光停在单间上，也是今天才有了点点后悔。
要是能阻止王希娜，后面的考核顺利进行，她应该是有八成把握住上单间的。
河东大队她是想尽早离开。
但食品厂，不出意外的话，她想多做几年，还是单人间更方便一些。
“不想这些了，现在后悔也没用。”宋满冬目光掠过，又看了其他的注意事项。
食品厂早上七点到八点，晚上六点到七点是吃饭时间，他们可以在食堂买票吃饭。
如果不想吃食堂，可以自行做饭或者去别的地方吃。
宋满冬是打算吃食堂的，一个宿舍四个人，不管做饭还是旁的都不太方便。
熟悉完宿舍区，宋满冬又打听了转户口关系的事情，带上东西到食品厂的办公楼去。
牛若真一直跟在她身边，宋满冬犹豫一下，还是带上了柿饼。
经过门岗时，把柿饼留在了门卫室，“师傅，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研发车间的洪师傅，就说是陆许山送的。”
食品厂工人有几百号，但流动性不大。
保安差不多是都面熟的，研发车间的人更不必提了。
那可是每年开大会时都能看到的领军人物。
一个比一个厉害。
听说是给洪师傅的东西，上心不少，还跟宋满冬确认了陆许山的读音名字。
宋满冬看他认真，也放下心来，一一回了。
转好关系，又到食堂买了饭票。
离开食品厂，宋满冬去百货商店买了暖瓶、饭盒，将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她才回到宿舍准备歇会儿。
意外的是，另外两张床铺还是空着。
牛若真把自己买的暖瓶摆好，从自己行李里翻出一包点心，硬要塞给宋满冬，“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跟着宋满冬才知道，可以花一分钱从食堂里打热水。
这样就不用自己忙碌半天，点炉子烧热水了，傍晚打水回来，既能喝热水，早上还能洗脸还能用热乎的水。
又知道可以自带饭盒，这样晚饭打了带回来吃，方便太多了。
更别说转关系的事情，她自己完全不记得。
牛若真送的点心，宋满冬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食品厂售卖的饼干。
她的行李大咧咧的摆在一边，打开时，窄小的宿舍很难叫宋满冬察觉不到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大都是食品厂给他们每个人分的名额。
看来，牛若真所在大队的知青关系只能说是一般。
宋满冬想着，脸上不禁露出抹无奈的笑。
也是，像赵胜男他们几个这么傻的知青，哪儿会遍地都是。
她跟牛若真吃着从食堂打来的午饭，眼底赞叹。
不愧是食品厂的食堂，师傅做菜的水准都不一般，跟她在拖拉机厂的师傅们差不多了。
要知道拖拉机厂可是比食品厂富裕多了，师傅们的工资也十分丰厚。
牛若真更是毫不吝啬的称赞，“真好吃！”
“我已经好久没吃上这么像模像样的饭菜了。”
洪师傅吃过午饭，回车间路上就有人提醒她门卫室有东西。
她特意走过去拿了，一听是陆许山送的，立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研发车间平日里大门紧闭，少有人能进出。
但里面也没多神秘。
进门先是间大办公室，后面则是操作的地方。
洪师傅把柿饼放下，相熟的李师傅便笑道，“听说是今天的新工人送的，这是有人走后门啊？”
“也谈不上。”洪师傅摆摆手。
她拆开纸包，看见里面的柿饼，更是叹了声气，“你们要吃么？”
“咦？”李师傅瞧了眼，惊讶过后，伸手拿了起来。
“这是那个……我记得是河东大队做的对吧？咱们前几天吃过。”
他们工厂有专门的部门负责搜罗新吃食，市里出现什么新的东西，必定第一时间买回来给他们研发车间的人瞧瞧。
要是觉得味道当真好，就会考虑联系对方工厂进行学习。
当然，要是本地工厂，尝尝便罢了，没必要争夺市场。
柿饼也是买来叫她们尝一下的。
没有深入了解，只是留个印象，若是以后遇上这种需要处理柿子的情况，能找出来这个例子。
洪师傅点着头。
李师傅往嘴里放了一块儿，“这个柿饼做的真不错，可惜咱们食品厂不做柿饼，要不然一定把人请过来交流一下。”
“人已经到了。”洪师傅说。
“招进来了？”李师傅更是惊喜，“怎么没往咱们研发车间推荐？”
她捏着柿饼，“那日你不是还夸这柿饼做的绝。剔透红润，霜糖似银，漂亮又好吃。”
说起来这个，洪师傅更是没脾气了，“是个知青。”
“人也是聪明的，就是……”
洪师傅顿了下，才道，“性子太独了。”
说起知青，李师傅也叹气，“可惜了。”
“先观察一阵吧。”
宋满冬不知她们的议论，这会儿牛若真躺下休息，她才得了空。
从挎包里掏出了陈敬之写给她的信。
“满冬，
那日我实在气恼，真心话也不愿同你说。回来后想想，还是应该告诉你的。
你能考上食品厂我为你高兴，也为你感到骄傲。
你非常优秀，也很努力，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你总是能毫不犹豫的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果决的叫我伤心，也叫我敬佩。
苹果是我昨晚摘的，我连它和信一同送给你，想叫你知道，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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