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歇了整整一天, 崔幼柠身上被马车碾过一般的酸痛感才缓解得差不多,但那些痕迹怎么也要两三日才能消退。
伺候崔幼柠沐浴时,栩儿瞥了眼主子身前雪白柔圆之上暧昧至极的指印和吮痕, 顿时羞红了脸, 怎么也不敢想象那般威严冷然的帝王私底下会对自家小姐做出这种事。
这十八年来孟国公府月月初一都会去五鸣寺祈愿崔幼柠回家,如今她已归府,便得去佛寺还愿。
今日原该孟国公夫人陪崔幼柠一块去, 但母亲身子不爽利, 崔幼柠便换了身柔粉色交领襦裙,腰间用素衿一束, 缀以一枚白玉, 再于外头披件雪色薄氅,自己带上女影卫和栩儿出门了。
为保无虞, 国公府派了三十个精壮侍卫保护崔幼柠,再加上天子派来的十个武艺极强的御前侍卫, 出门时瞧上去阵仗颇大, 所到之处行人纷纷避让。
女影卫见崔幼柠神色复杂, 忙解释道:“姑娘莫怪, 您如今是陛下的未婚妻,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您,陛下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
她不敢想象, 若姑娘被敌国奸细掳去了,陛下会变成什么模样。
崔幼柠以手支颐, 幽幽一叹。
五鸣寺在西郊,路途稍远, 需一个半时辰方能到,崔幼柠便靠在栩儿肩上小憩片刻。
半梦半醒间, 马车剧烈颠簸几瞬,蓦然停下。
女影卫立时握紧剑柄挡在崔幼柠面前,扬声问外头的人:“出什么事了?”
那四十个护卫给了崔幼柠莫大的安全感,是以她虽被惊醒,却并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只睁着一双惺忪睡眼静静等着回答。
一个御前侍卫策马至侧窗外,恭声道:“姑娘,马车的后车轮被磕坏了。”
崔幼柠“唔”了声,下去绕到车后看了一眼,见那车轮破损严重,便扭头对女影卫说:“那我们骑马去罢。”
那十个御前侍卫个个骑马,只需腾出两匹来让她们骑便可。
女影卫为难地看了眼崔幼柠:“今日天冷,姑娘又畏寒,即便窝在薄氅里被属下带着骑马到寺中,也难保证您不会挨冻。
崔幼柠有些无奈:“不必这么小心,我不会有事。”
女影卫却不敢不小心,毕竟若这位祖宗真受了寒,她都不知该如何同陛下交代。
那十个御前侍卫也是如此作想,当下便请崔幼柠稍候,他们派出两个人骑快马就近买一辆马车回来。
但再快也得小半个时辰才能回来。御前侍卫忐忑地看向崔幼柠,生怕她不高兴。
崔幼柠朝他们含笑颔首,同意了他们的提议。
她知晓若自己真生病了,就算软语求得宁云简别责罚这些人,祁衔清私底下也会狠骂他们一顿。
恰在此时,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经过,在近处停了下来。一只白皙的手掀起帘布,窗后随之露出张清丽的脸庞来:“崔……孟姑娘!”
崔幼柠顺着声音抬眸细看,见那女子眉心一颗美人痣,回忆片刻,试探着开口:“沈念?你回京了?”
沈念与她的双生兄长沈矜的眉心都有一颗这么朱砂痣,好认得很。
“嗯,前些日子回来的。”沈念立时笑了,“孟姑娘竟还记得我。”
崔幼柠心绪复杂。
想忘记沈念可不是件易事,毕竟沈念有个混蛋亲哥,自小就逮着崔幼柠一个人欺负,扯头发丢泥巴撕课业这种事没少对她干过,更是生了张利嘴,每日都要找她吵几句,回回都要将她气得掉眼泪才肯罢休。
崔家与沈家交好,好到给她和沈矜定了娃娃亲,但她深厌沈矜,即便那时还未遇见宁云简,也死活不肯答应,哭着闹着求郑氏将亲事取消了。
后来沈母来问她缘由,她不欲在长辈面前告状,便只说沈矜本就唇红齿白脸也白,眉心还长了颗朱砂痣,瞧上去比她还像个小女娘,所以不喜沈矜。
不料沈矜竟对她这句随口之言颇为介怀,六岁的年纪,居然用匕首把这颗痣生生剜去了,自此沈矜眉心那颗漂亮的朱砂痣就变成了一块疤。
崔幼柠自回忆中抽身而出,却仍是沉默,最后还是沈念再次开口问她马车出什么事了,在得到答案后又笑着说正好同路,不如与她同乘。
崔幼柠听罢默了一瞬:“你兄长在里头吗?”
听她主动提及自己兄长,沈念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表情,须臾后才道:“不在的。”
崔幼柠点点头。她与沈念并无龃龉,毕竟有着年少相识的情谊,多年未见,今日一遇也算是缘分,有些想同沈念叙叙旧,便出言谢过,上了沈家的马车。
不过返程时总不好再麻烦人家绕路送她回去,所以仍是派了人立时回孟府再带一架马车出来。
沈念虽没她哥嘴毒,但也善于言谈,与崔幼柠说笑了一路。
崔幼柠忽地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小炭炉。
沈念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状当即问她怎么了。
“无事。”崔幼柠答道,“只是觉得很暖和。”
沈念闻言似是松了口气:“暖和就好。”
崔幼柠侧眸看她:“但你是习武之人。我记得你少时即便在冬日,屋里都不生炭火的。现下不会觉得热么?”
沈念的父亲是玄阴门的宗主,她全家都武艺卓群。
不过,听闻如今这宗主之位已是沈矜坐着了。
崔幼柠忽觉有些恍惚。当年那个每天正经事不做,只知道欺负她的少年,如今竟成了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沈念的表情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旋即笑道:“我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身子还没好全,不敢再受寒。”
崔幼柠轻轻“啊”了一声,怀愧道:“原是如此。”
说话间五鸣寺已到了,崔幼柠与沈念先后下了马车,却见寺外停着镇国公府的马车,一位如冰似雪的美人搭着婢女的手躬身下来。
崔幼柠步子一顿,或许是因沈念在侧,此刻见到宋清音,她蓦地想起少时孙家和王家的公子曾打趣着问沈矜是否喜欢她,沈矜听后许是气得狠了,连脖子都是红的,立时朝那两人吼了回去。
那时沈矜具体说了什么,因隔了太多年,崔幼柠已记不清了。但大致意思是说,他才不喜欢她,他喜欢的是宋清音这样端庄矜持的。
崔幼柠暗暗感叹。
听闻宋清音已在议亲了。光是在宁云简来孟府下聘的那日,就有两家上镇国公府提亲,其中一家是礼部尚书的长子,镇国公夫人见了后很是满意,好似宋清音亦点了头。
也不知沈矜长情不长情,若到现在还喜欢宋清音,只怕要伤心了。
崔幼柠收回思绪,迈步走入佛寺,将五千两香油钱捐给五鸣寺,又去到佛前诚心上香,将还愿一事告知佛祖,尔后与沈念一同在寺中用素斋。
怎料用斋时不慎被人用菜汤弄脏了薄氅。那位小姑娘见闯了祸,吓得跪在她面前磕头求饶。
崔幼柠将她扶起来,再三言明不会怪罪她,也不需赔偿,那小姑娘才止了哭,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栩儿也快哭了,那件薄氅方才是被她拿在手里的,如今弄脏,小姐便穿不得了,待会儿要是受凉生病可该如何是好?
来时虽备了衣物以防万一,但薄氅却只带了这么一件。
崔幼柠倒不怕生病,但却怕栩儿她们被宁云简降罪,便在用完膳后与沈念作别,躲在女影卫怀里迅速上了回府的马车。
但她仍是吹着了风,脸和嘴唇顿时就变白了,好在新马车里暖和,缓一缓便好。
但今日诸事不顺,刚走没多久,马车竟又在林子里停了下来。
女影卫急着回府为崔幼柠熬姜汤驱寒,见状连声音都急促了几分:“又怎么了?”
外头御前侍卫检查后惭愧道:“回姑娘,车轮又坏了。”
崔幼柠:“……”
她想了想:“不必回去再驾辆马车出来了。镇国公府的马车就在后头,等会儿问问宋姑娘可愿载我们一程罢。”
见崔幼柠没有半分不快,女影卫松了口气,随即暗道那宋姑娘自是愿意的,天底下如今就没人敢不愿意。
车里的炭火没多久就冷了下来。等到镇国公府的马车被御前侍卫拦下时,崔幼柠的嘴唇已经再次变白了。
她被女影卫扶上宋家的马车,笑着同宋清音说了句多谢,便在软榻坐下。
宋清音抬眸看去,见崔幼柠身着粉色宽袂衣裙,明媚娇艳的脸庞美得动人心魄,腰间盈盈一握,婀娜有致,挽着不知什么发髻,虽简单却好看得紧。
那么美好。
只是好似太过怕冷了些。
宋清音蹙了蹙眉,当即出言问崔幼柠身子是否大伤过。
崔幼柠点了点头。
宋清音立时伸手欲为她把脉,吓得宋府的婢女脸都白了,想拦又不敢拦。
最终是女影卫拦了下来,出言婉拒。
虽宋清音的父亲镇国公是陛下的恩师,宋清音因而算是陛下的师妹,但崔幼柠是未来皇后,身体状况不能被外人知晓,怎可随意让人为她把脉?
更何况若真被宋清音知晓了崔幼柠两三年难以有孕,届时可就麻烦了。
哪知这宋清音是个一根筋的,听后眉头一皱,竟直接将姑娘的手抓了过来,指腹随即搭了上去。
崔幼柠抬手示意女影卫别管,心中不由诧然,疑惑宋清音贵为镇国公府的嫡女,竟会医术,更疑惑宋清音竟这般医者仁心,只将她视作寻常病人,而将她的身份抛之脑后,半点不怕因知道太多以致惹祸上身。
这样特别的千金小姐,京中怕是只有宋清音一个。
难怪沈矜那混蛋会喜欢。
宋清音把着脉,忽地脸色一白。
这脉象……
她不禁抬眸看了崔幼柠一眼,丝丝酸楚自心底而生,盈满整个胸腔。
孟姑娘……竟同男子行过房,且就在近两日。
依这脉象来看,那一日应是云雨过许多次。
宋清音心里疼得厉害,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宁云简沉迷女色与之缠绵的模样。
崔幼柠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忙问道:“怎么了?”
宋清音思绪回笼,摇了摇头,凝神继续感受。
她的细眉越拧越紧,不多时又缓缓舒展开来,半晌开口道:“我医术不精,不能尽解孟姑娘之困,却可写张方子,让姑娘自今年冬日开始就不再畏寒。”
崔幼柠一怔:“那也很好了。今年很冷,我原本怕是只能窝在屋中一整个冬天,不能出外赏雪看梅了。”
如今不过深秋初冬,夜里她双脚就已冷得厉害,地炕整夜整夜地点着,才能好受些。
今日脏了一件上好的薄氅,又坏了两辆马车,她原觉得倒霉,如今瞧来,倒是因祸得福。
宋清音抿了抿唇,用马车上备的笔墨纸砚将方子写了下来递给崔幼柠:“孟姑娘可将此方给沈神医瞧瞧,更安心些。”又见崔幼柠冻得微微发抖,便喂了颗药丸给她,“暖身的,吃了后会好受点。”
崔幼柠心中感动,轻声道了句谢。
宋清音沉思片刻,凑过来附耳开口:“孟姑娘放心,我不会将你的病情告知任何人。”
崔幼柠笑着颔首:“我知晓。”
马车似是撞上了什么,剧烈一晃,崔幼柠没稳住身形,跌在宋清音身上。
宋清音立时去扶,却在拥住崔幼柠后瞬间愣住。
好香,好软,软得不可思议,抱在怀里舒服得紧。
宋清音恍惚一瞬,忽然有些理解为何陛下会情难自禁到那种地步。
崔幼柠从宋清音怀中出来,见她神色落寞,不由心生不解,但到底与她不算熟识,不好多问。
宋清音不是爱说笑的性子,这一路崔幼柠便识趣地没有再开口。
直到最后马车停在孟国公府,崔幼柠才启唇再次谢过她今日好意,言道改日定当带厚礼上门,尔后温声道别,躬身下了马车。
宋清音掀帘看去,眼见十个御前侍卫与三十个府卫跟在那明媚如春阳的女子身后,一同进了孟府大门。
那些御前侍卫中有好几个都是熟面孔,追随陛下多年,极得他信任,如今却被调来保护崔幼柠,可见陛下有多在意她,有多害怕她出事。
宋清音说不上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
自小她便听父母说,镇国公府的门楣及与东宫的联系摆在那儿,她日后要么做太子正妃,要么做太子侧妃,总之如无意外,定是要嫁给宁云简的。
为在将来能做好他的妻子,十余年来礼数规矩,琴棋书画,骑马射箭,伺墨绣花,管家理账,她样样都要学到最好。
可宁云简实在太过耀眼,她便也不得不日日年年刻苦勤学,才能勉强与之相配。
其实很累,但她每每看见那个敛容正色与父亲谈论国事的翩翩君子,便觉得欢喜。
如今才知,原来做他的皇后根本没有那么辛苦那么难,不必那么端庄矜持,也不必学那些繁琐至极的礼数规矩,更不必学那些伺候男人的功夫。
只要他喜欢,他倾心。
宋清音闭了闭眼,收回目光,哑声道:“走罢,回府。”
行至半途,马车却被拦下,一个婢女在外哭着求她:“宋小娘子,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宋清音见是自己先前救治过的名妓湘娘的丫头,当即一愣:“她怎么了?”
那婢女抽抽搭搭地告诉她,昨晚来了些阔绰公子,非要湘娘一人伺候他们好几个,湘娘被折腾了一整宿加一个上午,现下不大好了。
湘娘是个极好的人,宋清音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命车夫调转方向,去到湘娘在长青巷的住处,
宋清音进门后果见湘娘已躺在**不省人事,脸色顿时一肃,掀开湘娘的裙摆看了看,见那处竟已被生生捅裂了。
她眼圈一红,不由暗暗伤感世间女子皆不易,当即上前为其治伤,又施以金针。
金针入穴,湘娘幽幽醒转,见眼前之人白衣胜雪,如神女现世,立时不顾伤痛坐起身来,拼尽全身气力伸手推她,大哭道:“你来救我做什么!快走!快走!有人要害你!”
宋清音心中大惊,又听身后传来动静,立时回头,还没来得及瞧清,就被手刀劈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她已到了一间陌生的木屋,手足被软纱紧紧缚住,嘴里也塞了一块干净的布帛。
宋清音神志刚恢复没多久,那扇木门便被人从外打开,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目光向下一扫,落在她身上,伸手拔出她口中的布帛,缓声开口:“宋姑娘。”
方才木门一开一合,宋清音已看见外头是连绵起伏的山,屋外还有不知多少个守卫。
她心里发凉,知晓自己逃不过了,看向面前之人:“王公子,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王逸垂眸未答,忽地步步上前,声音喑哑:“我与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同日上门提亲,为何宋姑娘选他不选我?”
宋清音脸上怒意一滞,看着那双与宁云简相似的眼眸,心中不由发苦。
王家与谢府是连襟,谢府又是宁云简的舅家,算来王逸也可称得上是宁云简的远亲。
她实在不愿找一个与宁云简有半点相似的夫君,以免将来日日都想起他,一生都不得解脱。
不过此番歪打正着,倒是选对了,王逸这般作为,当真是嫁不得。
宋清音担心自己婢女、车夫和湘娘的安危,立时冷声质问王逸,待得知她们都好好的,方稍稍心安。
“都这时候了,还在担心别人。”王逸低眸看着她,眼神无奈又宠溺,“你这样的性子,又长得这般美,若非生在国公府,还不知要被人欺负利用成什么样子。”
好在从今以后,清音会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再也不用为清音担惊受怕。
宋清音别开脸,任凭之后他再说什么都不愿回应。
王逸看着她倔强的侧脸默了许久,忽地掏出一颗丸药来,淡声问她可知晓这是何物。
待瞧清了那丸药的模样,宋清音一颗心顿时不停往下坠。
宋清音曾为不少花楼女子医治过,那些女子中有好几个曾哭着说她们是被卖到那种肮脏之地的,起初抵死不愿,妈妈便喂药给她们吃,只需一颗入口,即便先前再怎么视贞洁如命,都会变成主动缠上去与男人**的**.妇。
王逸见她终于肯理会自己,心中又是凄然又是扭曲的欢喜,淡笑着点头:“如你所想,这的确是**。”
他看着宋清音骤然变得雪白的脸庞,眸中掠过一丝心疼,却仍是掐住她下颌,逼着她吞了进去,哽咽道:“我无法眼睁睁看你嫁给旁人,亦知你如今极厌恶我,绝不肯乖乖留在此处与我恩爱一世,只能用些手段,先入你身,再入你心。”
“这药的药效持续三日,发作时只有行**才能解。三日过后,我会让你歇息一日,再喂一颗。你何时肯安生留下来,这药便何时停。”
“你疯了?”宋清音寒声道,“你想用这种肮脏手段逼迫我做你的外室?”
王逸被“外室”二字刺得嘴唇发白:“我也曾想过明媒正娶,百般求你接受正妻之位,是你不肯。你放心,即便养你在外头,我府中也不会有别的女人,且会锦衣玉食地养着你。除却放你离开,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在床沿坐下来,眼见药效已开始发作,便去帮宋清音解开手腕上缚着的软纱。
软纱坠地的下一瞬,纤掌扫风而来,王逸没躲,生生挨了这一巴掌,左颊立时落了个红印。
他掩下心中痛楚,转而去解宋清音脚踝上的束缚,便又在下一瞬挨了她一脚。
王逸心中疼痛难忍,制住宋清音挣扎的动作,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哀求:“清音,我真的喜欢你,别这样对我……”
好渴,好热,浑身像是要烧起来了。
宋清音美目迷蒙,拼命遏制着缠绕上去的冲动,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一颗心坠往难以见底的深渊。
这里不知是哪处深山,镇国公府不知何时才能寻到她。
快则三日五日,慢则数月数年,若倒霉些,或许一世都寻不到。
总之今晚定然无人能来救她了。
镇国公府极重礼法和家门名声,即便届时寻到了她,她失踪多时又丢了清白,她如何还能活得了?
这世道,从来最爱啖女子的血肉。
她心中恨极,拼尽全力推开王逸,迅速拔下头上的珠钗,对着意乱情迷的男人狠狠扎了下去。
但她如何能杀得了王逸?
王逸的眼神从震惊渐渐变成哀痛,将珠钗从胸膛拔出,苦笑道:“莫怕,我不怪你。”
接着他又笑出来,不顾胸前的伤伸手去褪她衣裙,喃喃道:“傻清音,你也不想想,若真杀了我,你还能活得了么?”
药效一点点加剧,宋清音浑身瘫软无力,热意燥渴掌控整个躯体,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看着面前这个偏执到疯魔的男人,泪水一颗颗滚落。
王逸犹在心疼地吻着她的眼泪:“别哭,清音,别哭。”
宋清音闭上眼。
外头是一座又一座的山,无人能在今晚寻到此处,无人能来救她。
宋清音正满心绝望,门外忽然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夹杂着痛呼和一声厉喝:“什么人!”
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慢悠悠响起:“玄阴门,沈矜。”
王逸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一沉,立时从宋清音颈边出来,幽幽道:“这么多年了,他竟还喜欢你。”
见宋清音目露疑惑,王逸爱怜地朝她笑了笑:“沈矜少时,曾在我和孙家公子面前亲口说他心悦于清音。”
沈矜……喜欢她?
宋清音愣怔间,外头的人已打了进来。
她费力地抬眼看过去,见为首者眉目如画、面容绝美,胜过女子,身姿却矫健挺拔,此刻身着一袭窄袖绯衣持刀而来,墨发高束,宽肩窄腰,英气逼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眉心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刀疤。
沈矜没看宋清音一眼,径直朝王逸砍了过来。王逸虽是将门之后,但到底是富养出来的公子,怎能敌得过沈矜这种自幼习武,从一场场比拼中厮杀出来的江湖宗主,不过几个回合便被沈矜用刀抵住了脖颈。
王逸冷笑道:“你有种便杀了我,一个江湖莽夫,竟敢杀害朝廷命官,到时候你整个玄阴门都保不住。”
“哦。”沈矜朝他笑了笑,忽而扬刀砍了下去,半分犹豫都无。
宋清音大急:“沈公子!你——”
“无妨。”沈矜仍是那漫不经心的腔调,“不会有人知晓是我动的手。”
他站直身子,褪下那件玄色披风,头也不回地往后一丢,正盖在宋清音身上,这才转身走近,笑着说了声“得罪”,便将宋清音扛了起来走出门去,吩咐外头那些玄衣男子:“都处理了罢。”
宋清音被沈矜带着下山,身上燥热难当,无数次想伸手探向他的衣襟,都生生抑制住了。
最后她实在熬不住了,忍着羞耻哭道:“沈矜,你愿意娶我么?”
沈矜闻言险些把宋清音丢下山:“……不愿意!”
“可你不是说喜欢我么?宋清音砸下两颗泪来。
“谁造的谣!”沈矜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她一眼,“宋姑娘,我受人之托好心救你一命,你可别污我清名!”
受人之托?
宋清音哽咽道:“是谁托你来救我的?”
沈矜默了许久,直到宋清音以为等不到回答了,才低声开口:“有个男人在临死之前求我,若我真能回来,就顺便也救你一命。”
宋清音脑子愈发混沌,听不大懂,只不停呜咽着难受。
沈矜一叹:“再忍忍,我会给你找个男人当解药。”
待到了山底下,他将宋清音抱上马,策马扬鞭往城中而去。
直至深夜,马儿才停下。宋清音艰难地睁眼看去,见上首那块描金紫檀木门匾上写着“孟国公府”四字,惊得立时清醒了两分:“你要带我去找谁?”
“孟怀辞。”沈矜迅速答了句,单手将宋清音拎下马,扛着她翻墙而入。
宋清音颤声恳求:“能不能换一个?”
沈矜脸色复杂:“不太能。”
宋清音哭到打嗝,她不想与长得那般像宁云简的人做那种事。
沈矜捂住宋清音的嘴,扛着她快步绕来绕去,最后摸进孟怀辞屋中,直接将她丢在**。
宋清音看着自己里衣上的泥点,颤声开口:“孟次辅最是爱洁,我弄脏了他的床榻……”
“他不会嫌弃你。”沈矜立时出言打断,“我保证。”
宋清音一哽:“还是换一个吧。孟次辅不近女色,如何会愿意帮我?”
沈矜闭着眼将自己的披风收回来,尔后扯起锦被往她身上一盖,这才重新睁眼,叹声道:“傻姑娘。”
他蹲下来:“你猜猜,孟怀辞这么些年每日雷打不动只穿玉袍,是因为什么?”
宋清音呆呆看着他,心中隐隐浮起一个荒谬至极的猜测。
“不出一刻你的解药就会回府,我先走了。”沈矜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翻坐上窗台,在离开前最后回眸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多谢你为她医治。”
她?她是谁?
宋清音嘴唇发干,神志亦越发不清楚,已无瑕去想他话里的意思。
沈矜在黑暗中静站了会儿,忽而迈步走向东侧,摸到一扇窗户后面,用目光描摹那正在窗前坐着的娇影。
屋内传来婢子的声音:“小姐,夜深了,先歇息罢。”
窗前的娇影摇了摇头:“哥哥还没回来,我想等他。”
婢女轻叹:“也不知次辅大人带着府兵出去做什么了,从昨日下午到现在都没回来过一趟。”
片刻后,屋中又进来了另一个婢女:“小姐,次辅大人回府了。”
“喔。”娇影应了声,“那我也睡罢,明日起来再去问问他到底如何了。”
沈矜看着那娇影起身伸了个懒腰,却不慎磕着了脑袋,当即脸色一变,下意识上前一步。
屋中人捂着脑袋痛呼一声。
沈矜看得唇瓣紧抿,抬眸凝望她许久,直到娇影离开窗边,再也瞧不见了,方喃喃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笨。”
*
鹤时院。
孟怀辞疲倦地走进正屋。
宋清音昨日下午失踪,今日深夜还未归。他带着人找了一日有余,却毫无收获,想着带人回来用些吃食,歇一两个时辰便再出去找。
他迈着步子往里走去,却在行至次间与内室交界的珠帘处时蓦地停下,脸色随之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什么人?出来!”
他一向不喜下人在屋中伺候,但方才内室却清晰传来一声女子的嘤咛。
见无人回应,孟怀辞脸色愈发沉冷,大步走了进去,环视一圈,尔后走向床榻,猛地掀开帐子,锐利目光向下一扫。
下一瞬,他浑身骤然僵住。
锦褥之上,他找得快发疯的那个如神女般圣洁的女子只着兜衣,大片雪肤曝露在空气中,莹白匀称的双腿交叠着,弯成柔美的弧度,手中正攥着刚褪下的里衣。
看见他来,神女将里衣放下,睁着一双迷离美目倾身而上,玉臂环住他的脖颈,哭颤着哀求:“我好热……救……救救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