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与宋府都是昔日太子的羽翼, 两家关系也算密切。从四岁到十六岁,孟怀辞都在镇国公府的书塾中念书,后来步入官场, 亦常常去宋府与镇国公商谈国事。
他与宋清音, 已认识了很多年。
但每回见面,都只是隔着屏风或珠帘,听她疏离有礼地唤自己一声。
起初客客气气唤他孟公子, 后来恭恭敬敬唤他孟大人。
有时连这句称呼都听不到, 只能隔着二三十丈的距离,远远看她对自己袅袅福身一礼。
他与宋清音, 从没像今天这般紧紧相贴过。
孟怀辞坐在床沿, 近乎卑劣地任由宋清音缠上来。
方才府中两个大夫都被他命人深夜叫醒,悄悄带来鹤时院为宋清音看诊。两名府医把过脉后均叹声直言宋清音中了**牵情丸, 只有与男子行**方可解,否则怕是熬不过去。
虽大夫这么说, 他仍是命其写方熬药, 亲自灌给宋清音服下, 盼她喝了之后能好受些, 却半点效果都无。
是以半盏茶前,府医与下人已通通被他挥退。整个内室只余他与神志不清的宋清音两人。
宋清音夹着哭腔的声声求怜不停传到他耳中。
他垂眸,见宋清音紧紧搂住他的腰, 下颌抵在他胸膛之上,正昂起小脸望着他, 那双被泪水洇湿的清澈双目中尽是哀求。
孟怀辞闭了闭眼,将宋清音轻轻扯开, 让她躺下去,拥着她轻声道:“恐你会后悔, 先试试这个办法能不能行。”
宋清音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美目,纤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孟怀辞感受着怀中之人的战栗,低头亲了亲她的鬓发,声音喑哑又克制:“可有好受些?”
宋清音呆呆看着孟怀辞,有那么一瞬间,忽觉他与宁云简也不是很像。
有好受些,却远远不够。
身上好似有一道越来越深的丘壑,渴望着什么物事来填补。
她难受得哭了出来:“不够……不够……想要……”
孟怀辞指尖动作一顿,低眸看着她:“想要什么?”
他声音哑得厉害:“你想要谁?”
凶猛的药力令宋清音神志恍惚。她听罢喃喃道:“谁都可以。”
两行清泪自宋清音眼角滑落:“除了陛下和孟次辅,谁都可以,谁都一样。”
她口中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捅入孟怀辞胸膛。他疼得缓了半晌才有力气再度开口,涩然问她:“为何孟怀辞也不可以?”
宋清音歪着头想了想:“因为太像了。”
一样风姿如玉,一样挺拔修仪,也一样爱穿玉袍。
孟怀辞闭目静了很久,艰难开口:“可当初,因为我穿玉袍时与他相似所以总来偷瞧我的,不也是你吗?”
这么些年将自己当成陛下的是她,陛下定亲后,连带着与他也不肯再有半分牵扯的,也是她。
宋清音一怔:“你知道?”
孟怀辞垂眸未答,苦涩与酸楚盈满整颗心。
等他说话的间隙,宋清音体内药力再次上涌,烧灼得她浑身燥热发软。
她拼尽最后一丝清明攥住孟怀辞的衣袍恳求:“次辅大人可愿将我送至礼部尚书府,祁公子先前曾来我宋府提亲……”
孟怀辞薄唇微启:“不愿。”
“可……”宋清音眼泪瞬间落下,“可我……熬不住了……”
孟怀辞低眸看着她眼中的慾色,哑声开口:“那你要如何?”
宋清音睁着一双渐渐失去焦距的美目,迷茫地与他对视。
太渴了,太热了。
她渴得樱唇发干,唇色却比从前任何一日都鲜艳,热得额间沁出汗来,沾湿了鬓边滑落的几缕乌发,脸上晕开胭脂色,脖颈往下的玉肤亦染了一层薄粉。
而面前之人,身上是那样凉,唯一不好的是穿了衣裳,能予她的凉意便减了许多。
要帮他褪去,褪尽才好。
宋清音摸索着去碰孟怀辞腰间的玉带,却不知该怎么解,顿时着急得哭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解开的法子,立时将玉带扯下,抛落在地。
随后是外袍,里衣。
圈着孟怀辞的脖颈将他带下来的那一瞬,她听见对方在耳边低声唤她:“宋清音。”
“你记住,”他说,“是你自己想要我的。”
磁沉的声音入耳,震得宋清音清醒了半分。
她樱唇颤了须臾,知晓已无法回头,便央求道:“可以将灯熄了么?”
孟怀辞默了一瞬:“不可以。”
宋清音眼角的泪立时又落了下来。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的脸?”孟怀辞心痛欲死,却轻轻笑了出来,伸手为宋清音拂去泪珠,“可我想你看清楚我的模样。”
别再将他当作旁人。
语毕,低垂眼帘,就着烛光仔细看去。
目光定在一处,孟怀辞目光微暗,不动声色低眸扫了眼自己,神情迟疑。
二者差距甚大,当真可以么。
“别看了,”宋清音捂住脸哽咽出声,“快些。”
孟怀辞抿紧薄唇,将目光移到她脸上,一双眼眸顿如化不开的墨,缓缓欺身而上。
他将宋清音的手从她脸上拿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愿错过期间她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他的呼吸逐渐粗重,意乱情迷中头一回知晓。
这种事,原是这样的滋味,足以令他将生平所学的君子之道完全抛诸脑后。
宋清音泪眼朦胧间抬眸看去,见他竟还有一节在外,而自己却觉已到最深,不由浑身发颤。
眼眸再往上抬,对上孟怀辞那张圣洁的俊颜,宋清音立时伸手挡住脸,却被他再次制住。
“别挡。”孟怀辞嗓音低沉,“我想看着你。”
宋清音却实在不敢与他正面相对,咬唇道:“可否从背后?”
“为何?”孟怀辞心里发疼。
宋清音闭眼扯谎:“这样可再进些,你会好受点。”
孟怀辞听罢静了几息,依言将她翻过来。
宋清音才将松口气,却见对面那扇墙上竟摆了一面铜镜,清清楚楚映出她与孟怀辞此刻的模样,比之方才更令人不敢直视。她吓得立时回头欲让孟怀辞再将自己翻回去,对方却已从后尽根。
宋清音险些跪不住,再难自抑,嘤咛声一阵高过一阵。
情最浓时,她忽地听见身后之人开口问自己:“宋清音,我是谁?”
宋清音咬唇不语。
见她不答,身后之人竟停了下来。
他一停,药力再度席卷而来,宋清音难受得受不住,终是哽咽着回答:“孟大人。”
身后那人却仍是不满意:“名字。”
“孟怀辞!”宋清音掩面哭道,“你是孟怀辞!”
孟怀辞眼眶蓦地一红,酸楚与甜意同时在心中蔓延开来。
与宋清音相识十余载,他今日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孟怀辞扶着宋清音的腰,力道愈来愈重地欺她,一遍遍重复方才的问话。
宋清音只能带着哭腔一声声地答他:“孟怀辞,你是孟怀辞。”
直至天大亮,她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孟怀辞将宋清音抱去清洗,尔后小心翼翼地为她敷药,再换上干净的衣裳。
府医被他再度命人叫来为宋清音把脉,开了新的方子。
被灌药时,宋清音醒了过来,睁眼看见孟怀辞,立时便低眸与他错开视线:“我自己来便好。”
她话中的疏离太明显,孟怀辞薄唇一白,却仍是依言将碗递了过去。
他望着喝药的宋清音,蓦地开口:“我已命人去备聘礼了。”
宋清音动作一顿:“昨夜是我拖累了大人,大人若是……”
“我愿意。”孟怀辞垂眸为她拂去嘴角的药渍,“我想要。”
宋清音默了许久,低低“嗯”了声。
见她答应,孟怀辞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却又生出几分苦涩来。
两人一时无言。
片刻后屋中的静默被进来禀报的下人打破:“大人,小姐在外头候着,说要来瞧瞧您。”
孟怀辞看了眼脸色骤然变白的宋清音,淡声道:“说我有些疲累,请她先回去。”
宋清音听见外头脚步声渐渐远去,脸上渐渐恢复血色,将碗里剩下的药三口并作一口喝尽:“大人可否先送我回府?”
孟怀辞喂她吃了颗蜜饯:“嗯。”
宋清音心下一松,颔首道:“多谢大人。”
听她一声声唤自己“大人”,孟怀辞薄唇动了动,可终是什么都没说,只用巾帕擦净手,低头捧起宋清音一只足,欲为她穿鞋袜。
宋清音立时将脚缩了回来,羞窘道:“不敢劳烦大人,我自己来便好。”
孟怀辞静了半晌,默默将手收回。
宋清音迅速穿好鞋袜下地,接过孟怀辞递来的披风裹在身上:“烦请大人派几个人悄悄送我出府。”
孟怀辞伸手欲为宋清音整理好披风,却又被她下意识避过,心脏顿如被撕开一道口子。他克制地再度收回手,低声道:“我送你。”
宋清音也察觉气氛不对,捏紧衣袖:“诚如大人所见,我只能尽力做好次辅夫人,却或许很难做好大人的妻子,您当真要娶我吗?”
孟怀辞点头:“要。”
宋清音沉默须臾:“大人日后若悔了,可随时与清音说,届时和离便好。”
孟怀辞听不得这句话,立时红着眼眶别开脸:“走罢,我带你出去。”
宋清音强忍着酸痛跟在孟怀辞身后,走了没两步就见他停下来回头看向自己。
她一怔:“怎么了?”
孟怀辞沉默未答,忽而伸臂将她横抱在怀,大步往外走。
宋清音急声道:“大人,快将我放下!”
孟怀辞低头看她一眼:“再叫大声些,我妹妹便听见了。”
怀中人闻言立时噤声。
孟怀辞见她竟当真不敢再发出声音,知晓她是怕昨夜之事传到宁云简耳中,一时间心中苦涩难言。
他闭了闭眼,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么多年都已等了,再等久一些——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