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蛋糕和燃烧的蜡烛, 最终成了祝云雀17周岁崭新的记忆里,最难以磨灭的存在。
她不仅亲耳听到陆让尘对她说生日快乐。
还在陆让尘的催促下许了愿。
蜡烛不经烧。
所以祝云雀只许了一个。
那就是,希望明年她的生日, 陆让尘还在。
许下这个看似没任何难度的愿望, 祝云雀吹灭蜡烛。
陆让尘帮她把蛋糕切开,放在椅子扶手上方便她吃。
祝云雀没什么胃口,但因为是他准备的,便乖乖拿起塑料叉。
期间陆让尘也吃了一块。
他没祝云雀那么好哄,吃进去的第一口就蹙起眉。
很难吃。
他干脆不让祝云雀吃了。
祝云雀拦住他, “不能浪费粮食。”
陆让尘被她逗得扯了下嘴角, “还挺知道节俭。”
祝云雀装没听见地把剩下的一点儿吃完,回头还不忘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奶油。
陆让尘怕她吃不饱似的,随手扯过旁边的零食袋子放到她那边的空座位里。
祝云雀愣了下,“给我的?”
“不然呢, ”陆让尘掀了掀眼皮,“我又不爱吃那些东西。”
少年腔调慵懒,眉眼间勾人的张力在不经意间拉满。
祝云雀顿感几分受宠若惊。
她看了眼袋子里的零食, 都不便宜。
有铁盒的曲奇饼干,还有盒装费列罗巧克力。
默然两秒, 她说了声谢谢。
陆让尘视线在她身上撂了撂, 似乎想说什么,可话还没出口,程丽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离得近,祝云雀认出他妈妈的声音。
陆让尘低眸盯着光滑的地板,垂着眼梢, 神色倦怠地嗯了声,说收拾好就回去。
程丽茹似乎还嘱咐了什么。
陆让尘没再吭声, 简单敷衍几句便挂断,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再掀眸时,祝云雀怔怔看他,“要回去了么。”
陆让尘戏谑看她,“怎么,舍不得?”
依旧是和以前一样玩世不恭的逗弄。
祝云雀却在这瞬有了一丝不自量力的猜测,猜测这话里是否也有他的几分真心。
然而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陆让尘今晚并不是专门为她过来,而是回来收拾什么,顺便看一眼她。
但她本也没觉得陆让尘是专门过来。
那样太出格了。
她和他之间,远没有那样的“情谊”。
眼底淌过淡淡悻然。
祝云雀稍稍别开目光,“那你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别让阿姨担心。”
“那你呢?”
陆让尘轻抬下巴,“还剩两瓶药,自己打?”
“我没事,还有大夫在。”
祝云雀说,“我妈等会儿也要回来了。”
她没骗陆让尘。
冯艳莱刚刚还给她发信息,说路上堵车,等会儿就能回来陪她。
陆让尘闻言,静默须臾,漆黯的眸底意味不明。
有那么一瞬,祝云雀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可那种参不透的情绪,只在他眼底逗留了很短的刹那。
她还没来得及弄懂,陆让尘就云淡风轻地抻了抻眼梢,像忽然放下什么,“有人陪你就行。”
话落,他起身,将书包松松懒懒地挂在肩膀上。
祝云雀目不转睛地看他。
陆让尘抬手,在她头顶上突如其来地揉了揉。
绵柔的力道。
不似揉在头上,反倒像揉在心间。
祝云雀呼吸滞住。
陆让尘长眸微垂,浓长的眼睫似将某些隐秘未宣的情绪遮掩,蜻蜓点水地一笑,“走了。”
-
冯艳莱将近九点才来接祝云雀。
她买了个很大的生日蛋糕,说回家给祝云雀烧几道拿手菜。
夜晚寒风刺骨,力道很足。
祝云雀没什么力气,拎着陆让尘给她的那一大袋子零食跟着冯艳莱上了楼。
进家门前,她特意看了眼对门。
棕色的防盗门紧紧关着,里面没有任何声响,看不出家里有没有人。
祝云雀想,或许陆让尘已经收拾好回去了。
不过没关系。
他们明天还会见面。
大抵是病毒感冒太严重,当晚祝云雀只简单跟冯艳莱吃了口,便洗澡上床睡觉。
没有意外的,陆让尘又一次来到祝云雀的梦中。
梦里,她追着陆让尘上了65路公交,前方人影憧憧,不论她怎么挤着往前,都无法追上他。
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颀长高大的身影随着人流下了公交,再消失于茫茫人海。
梦中的失落像一场大雨兜头落下,淋得她心头潮湿一片。
醒来时,已是凌晨三点。
祝云雀微微喘着气,对着漫无尽头的夜色,不知所想地发着呆。
……
隔天是周二。
冯艳莱确认祝云雀状态还可以后才出门,临走前,她还嘱咐祝云雀,说实在不舒服,就跟老师请假回家休息。
祝云雀乖乖应着。
心里却像较着劲儿似的,想着不管怎么不舒服,都要上学。
还有不到十天就要期末考试。
祝云雀没那个心思偷懒,她必须要考进A班。
抱着这个信念,祝云雀拖着疲乏的身体到了学校,把赵奇嘉的围巾还给他。
赵奇嘉看着被她叠好放进纸袋里的围巾,有些好笑地说了句你还挺有心思,抬眸就看到祝云雀脖子上围着另外一条。
灰黑拼接的款。
垂下来的一头上面印着个logo,那个牌子很贵,且只卖男款。
赵奇嘉愣了愣,眼看着祝云雀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桌堂里。
他没忍住问,“你新买的啊。”
祝云雀拿出书本后才看他,“什么?”
“围巾。”
“……”
祝云雀顿了顿,隔了好几秒才说,“别人的。”
赵奇嘉想说是陆让尘的吧。
可看着祝云雀眼底浅淡的不自然,没再问下去。
早读下课,祝云雀拎着围巾去A班找人。
她从家里带了冯艳莱从老家买来的蜜饯,又贵又甜又好吃,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太多,却拿了整整一盒,只想让陆让尘尝尝。
然而现实让她再一次失望了。
陆让尘早读又没来。
祝云雀攥紧手中的袋子,脑中短暂空白了一阵。
她忽然就想起,昨晚陆让尘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那个让她失落的梦。
她很怕,怕陆让尘又消失。
没由来的患得患失感在无形中支配着祝云雀。
唯一的安慰,是陆让尘的课桌上还放着两本书和杂物,看起来并没有“卷铺盖走人”的架势。
祝云雀只能告诉自己不要多想,转身回了班级。
两节课后,照旧是课间操。
气温回暖,雪也差不多融化,所有学生都要出去。
祝云雀跟着人流出了班级,直到到站好队列,都没看到陆让尘的身影。
他的位置空空****。
仿佛压根就没有那个人。
难以言喻的失落像冬日里的雾让人透不过气。
祝云雀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去的时候,许琳达劝她,说或许只是他又犯懒不想来上课呢,还说再帮她问问邓哲。
这一次祝云雀没让。
她想自己问。
回到教室,祝云雀趁老师没来,拿出手机给陆让尘发信息。
本以为陆让尘会很久以后才回。
没想到他反应格外快。
陆让尘:【今天有事,东西可以放周闯那儿】
祝云雀指尖被信息震得一麻,悬着的心脏却瞬间落了地。
她想问陆让尘的有事是什么事,可字敲出去,又觉得没分寸,便删掉,改发了句好的。
陆让尘问她:【病好了?】
祝云雀抿抿唇,说还没完全好。
陆让尘:【那多吃点药】
祝云雀刚刚还泛凉的指尖就这么渐渐回了温。
祝云雀说:【等你回来,我请你们吃饭,当补过生日】
发完这句。
走廊传来两个老师的说笑声,其中一个就是郑国雄。
祝云雀不敢在他课上搞小动作,赶忙把手机收起来。
也就是在放到桌堂里的前一瞬。
陆让尘回了句好。
惴惴的心情,因为他的几句话,很快就由阴转晴。
祝云雀还算专心地上完郑国雄的课,铃声一打响,许琳达就过来找祝云雀一起上厕所,再顺便告诉她自己从邓哲那儿打听来的情况。
邓哲说陆让尘今天好像有事请假了。
祝云雀听闻,点头说我知道。
许琳达睁大眼睛,“你问让哥了?”
祝云雀浅淡地勾了下嘴角,说是啊。
许琳达登时啧啧起来,酸得不行,“他可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我也给他发信息,他都没回。”
祝云雀稍稍意外。
许琳达笑嘻嘻地撞了她一下,“我感觉我很快就要叫你让嫂了。”
“……”
这个玩笑是真的有点过火。
祝云雀眼皮子一跳,赶忙用眼神制止她。
好在她们俩去的是人不多的小厕所,厕所外没几个人,也都是生面孔。
许琳达冲她吐了吐舌头,飞快进去找位置。
祝云雀去了她旁边的坑位。
就是这会儿,厕所又来了几个人。
一共就四个坑位,眨眼便全部占满,没位置的林知念和好闺蜜也不急,两人留在外面,边聊天边等。
大概是憋了很久。
林知念叹了口气,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亲爱的,我好难受啊,陆让尘过几天就要走了。”
话落的瞬间。
祝云雀刚扣上裤腰上的纽扣。
听到这话,她猝不及防地怔住,连呼吸都忘了屏住。
惊讶的却远不止她一个。
林知念的朋友意想不到地啊了声,“他要走?走去哪儿啊。”
“当然是回北城了。”
林知念赖唧唧道,“他奶奶这次病得重,年纪又大,他放不下他奶奶,就回去陪着了。”
女生面色惋惜,“那他还回来吗?”
“怎么可能还回来。”
林知念撅了撅嘴,“人家那可是帝都,哪儿哪儿都比南城好,再说高中就剩一年半不到,他陪完都毕业了。”
说到此处。
另一边的许琳达沉不住气,砰地推开门,扬声就问,“你听谁说的啊。”
林知念被她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眼神嗔怪地看她,“你有病啊,这么突然就出来。”
祝云雀也推开门出来。
比起许琳达夸张的反应,她平静太多。
林知念视线在她身上撂了撂,嘴巴瞬间闭上。
许琳达翻了个白眼,“不说拉倒。”
她和祝云雀一块儿去洗手台那边洗手。
林知念盯着她俩,本来不想说的。
可见祝云雀几乎没有任何波澜地去洗手,她忽然就憋不住,煞有介事地开腔,“当然是陆让尘亲口告诉我的,不然还能有谁。”
丢下这话,她砰一声关上厕所门。
祝云雀垂眸,看着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泛红的指尖。
心口倏地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