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呢。
祝云雀在脑中搜肠刮肚般想了一遭,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形容不来。
学过的所有词汇，都不足以描绘她此刻的心情, 她只是觉得, 自己好像被困在一场虚幻的梦中。
梦里，陆让尘会为她计较一条无伤大雅的围巾。
也会问今天是不是她的生日。
眼看祝云雀不知所措地怔住。
陆让尘轻佻眼梢，眼底透着点儿无可奈何，“怎么，烧糊涂了？”
“……”
祝云雀神识这才归位。
眼睫颤了下, 她吐息温热, “已经好多了。”
虽然语气平淡。
胸腔里却好似绽开无数道烟花。
陆让尘自然看不出她在努力稳住心神，只是感觉她很不舒服。
敛了敛眸，他瞥了眼被他丢在一旁的围巾，“就你一个人？赵奇嘉呢？”
祝云雀慢半拍地答, “他回去了，刚扎针的时候我就让他回去了。”
陆让尘状似不经地看她一眼。
小姑娘眉眼清淡素净，没有半分撒谎的痕迹。
被她眸底的“清白”晃了下神, 陆让尘后知后觉地撤回越界姿态，“阿姨知道么。”
“知道的。”
“那她等会儿来陪你？”
“不一定。”
顿了下, 祝云雀温吞道, “你怎么过来了，还有，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微小的希冀像火苗在她眼中闪烁。
陆让尘斜睨她，“你说呢。”
避重就轻的回答，四两拨千斤。
就好像, 事实摆在眼前，至于怎么想, 全由她自己决定。
祝云雀指尖微微收拢，有一丝微妙的泄气。
她没那么自恋，自然不会觉得陆让尘是专门过来看自己，所以想当然便认为是许琳达告诉他。
于是她说，“我没让许琳达告诉你。”
陆让尘眼色意味深长地一顿，“弄了半天是故意不告诉我的啊。”
……他怎么会这么认为。
祝云雀无奈看他，“我没故意不告诉你，我想过告诉你的……但是。”
陆让尘耐心十足，“但是林知念出现了。”
那名字像扎在心头软肉上的一根刺。
不至于疼，但总会让人不舒服。
祝云雀尽力掩饰着那份不舒服，淡声道，“我以为你今天要去她家吃饭的。”
陆让尘哼笑了声，腔调倦懒又欠扁，“想请我可没那么容易。”
这话好似一语双关。
祝云雀心神微凛，扭头看他。
少年正低眸回着信息。
修长的手脉络清晰，打字时的姿态让那双手更为苏撩。
祝云雀贪心不足地注视两秒。
在他发现之前，迅速收回目光，扭头看向点滴瓶。
滴瓶里还剩三分之二，这瓶打完，还有两瓶，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陆让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轻描淡写地问，“吃东西了么？”
好像喜欢人的关心，总会比别人的关心分量更重。
祝云雀指尖随着心悸蜷了下，低声说，“没吃呢。”
陆让尘应了声，起身。
或许是患得患失惯了，祝云雀有那么一刹那以为他要走，可一转头就发现他的书包仍旧放在座位上。
然而，伸出的手收不回来。
祝云雀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头脑发懵，直直拽住陆让尘的羽绒服。
小姑娘的手又白又瘦，小小一只和他宽大的黑色工装羽绒服形成极为明显的对比，陆让尘眼风一扫便瞧见。
祝云雀薄薄的面皮又窘又烫。
几乎瞬间就收回手去。
陆让尘垂着眼皮觑她，似将她看穿般轻笑，“以为我要走？”
“……”
祝云雀软唇紧抿，垂着眸不说话。
“不走。”
陆让尘莫名勾了下嘴角，朗声道，“我去买点儿东西，就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祝云雀竟从他口中听出一丝哄人的意味。
嘴角噙起浅浅的欣然，她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望着陆让尘的背影。
直到那玻璃门再度关上，她才轻抒一口气，有了没在做梦的实感。
陆让尘走后没多久，许琳达给祝云雀发来信息。
许琳达：【宝贝你怎么样了】
许琳达：【让哥去找你了吗？】
心情或许是影响疾病的重要因素。
祝云雀比之前舒服许多，打字也有了力气：【他来了】
许琳达：【！！！】
许琳达：【不愧是我让哥，真说到做到啊！】
祝云雀指尖顿了下：【他说什么了】
许琳达：【没说什么，就问我你在哪儿，我就说你要去看雀雀吗，他嗯了声就走了】
许琳达：【我当时也不知道他这啥意思】
许琳达：【没想到他还真来啦】
许琳达：【哦对，他来之前还把林知念弄哭了哈哈哈哈哈】
祝云雀：“……”
似乎早就迫不及待把这件事说出来，许琳达直接发来语音详细展开。
就是放学那会儿，林知念过来堵陆让尘，想带他回家吃晚饭，结果陆让尘听许琳达说今天是祝云雀生日，还生了病，直接撂下林知念走了。
林知念急得不行，赶紧去拦他。
没想到陆让尘直接把话说明白了，说不会给她补习，也不会去她家吃饭，对她更不会有那方面的意思。
林知念脸唰一下就红了。
她从没见过陆让尘对哪个女生上心，更没想过陆让尘会这么直接，也不知道是演的，还是真那么难过，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那会儿许琳达和邓哲就在楼梯上看着，憋得一个屁不敢放。
等林知念哭着走掉。
陆让尘才想起什么，转身一掀眼皮，问许琳达祝云雀什么情况。
许琳达马上站直腰板，从善如流地告诉他，又见缝插针地问了句，他是不是要去看祝云雀。
“当时他挺微妙地停了一瞬，那态度我也拿不准有几分，就没告诉你，”许琳达平心而论，“不过现在看来，让哥还挺会制造惊喜的哈。”
祝云雀没坑声。
胸腔里奄奄一息的火苗却早已燥动起来。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毕竟陆让尘本就对她也不错。
她骤不及防的，是陆让尘对林知念的态度，就仿佛，那根如鲠在喉的刺，被他亲手摘掉。
忐忑又浮躁的心情无端爬上来。
祝云雀声音绷紧，“也不一定是制造惊喜吧，也可能，是他刚好想回来。”
“哪有那么多刚好啊，”许琳达才不信，“你这个人啊，就是对自己太没信心，反正我觉得让哥对你最不一样了。”
话到这里。
诊所的门再度被推开，是陆让尘回来了。
少年一身黑色，气质似远山冷雾般冷冽，只有看到她时，眼神才会稍显柔和。
祝云雀唇瓣微抿。
小声说了句“他回来了”，便匆匆挂断电话。
再抬眸时，陆让尘已经将那一塑料袋零食放在椅子上。
祝云雀没想到的是，他的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小六寸的蛋糕。
白色裱花奶油上点缀着两个红草莓，很简单的款式。
祝云雀心跳突地快了两拍，呆呆看向陆让尘。
早就记不清这是今晚的第几次惊喜。
陆让尘冲她挑了下眉，“这是我在附近能找来最好的蛋糕了，凑合吃吧。”
大喇喇地在她旁边坐下，陆让尘把蛋糕盒拆开，又将细细的蜡烛从包装纸里抽出来，撇她一眼，“18了？”
祝云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动作。
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问自己的年纪。
祝云雀眼神轻晃，“没有，还没有到18周。”
陆让尘吊着眼梢，几分打趣，“那许琳达上次说你也是17周。”
“她什么时候——”
话到嘴边，祝云雀忽然想起许琳达生日那天几个人在酒吧，许琳达当时说了句，雀雀也是17周。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怎么一直记得。
心下暗起波澜。
祝云雀摇头说，“她的意思是，我如果过生日的话，也是17周岁。”
陆让尘听言略一点头。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随手插了两根蜡烛在上面，和她的年纪完全不搭嘎。
祝云雀：“……”
陆让尘懒懒散散地睨她一眼，京腔吊儿郎当的，“那怎么，您来插？”
祝云雀嘴角抖了抖。
有点想笑，但硬憋了回去。
陆让尘嗔怪又无奈地轻哼，“让你不提前说，只能凑合了吧。”
似乎受了点小风寒，他嗓音微哑中透着一点鼻音，听起来比往日更温柔两分。
祝云雀默了默，小声咕哝，“那就下次。”
陆让尘闻言看她，“嗯？”
祝云雀迎着他笔直的目光，鼓起勇气，“下次过生日，我提前告诉你。”
就这么无声对视两秒。
陆让尘唇角蓦地一勾。
祝云雀被他那不经意的一笑，闪得心脏高高悬起，以为他会痛快地说句“好”，不曾想，那个笑容便是点到为止。
陆让尘没再应声。
修白长手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只廉价打火机，啪嗒一声，将两根蜡烛点燃。
突然跳跃的火光，瞬间将少女乌黑的眸底点亮。
祝云雀视线不自觉地落定，神色像森林中初见萤火时的精灵，满眼的欣然，雀跃，和开心。
陆让尘视线撂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没忍住多逗留几秒。
蓦地，他轻声开腔，“祝云雀小朋友。”
“……”
祝云雀心尖一颤，越过火光怔怔望他。
这一瞬，少年循循垂落的视线仿佛将她的心房撞破。
陆让尘缓缓弯唇，“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