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信封里, 一共装了三千块,几乎都是崭新的人民币。
祝云雀没骗叶添,这确实是陆让尘来找她之前在ATM机临时取的。
2014年, 手机支付还没流行开来。
用这种方式给红包, 算是很用心的一件事,以至于陆让尘在叶添去厕所交到祝云雀手上的时候,她还有些意想不到。
陆让尘倒挺云淡风轻的,抬抬下巴说,“就当见面礼了。”
……哪有人见面礼直接给钱的。
祝云雀捏着那打钱, 几分无可奈何。
陆让尘却揉了把她的头, 不当回事儿道,“就当花钱和他搞好关系了,反正也不多。”
对他来说,三千是不多。
但在那个年头, 这数目却能解决叶添一学期的吃喝。
当下那个境况,叶添能重新回去上学就不错了,没人会去考虑他接下来要怎么生活。
陆让尘给的钱, 无疑是雪中送炭的。
祝云雀也不是捂不热的顽石。
心窝确实被暖到,她破天荒地主动了下, 握住陆让尘搭在桌上的手。
入秋后的气温一天比一天低。
他的手蕴着淡淡凉意, 很温润的触感,像玉。
见那细软的指尖主动牵住自己,陆让尘勾了下唇,手腕翻转握住她的,再十指相扣。
细腻的指腹落在她手背上, 轻而缱.绻地摩.挲。
祝云雀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想到去年的南城,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天气。
窗外是朦胧灰白的暮色, 她坐在高三A班灯光明亮的教室里,一遍又一遍地刷着卷面上的题。
教室很安静。
没有一个人偷懒,可她却在某个难解的瞬间,倏然停住笔尖,念起远在帝都的陆让尘。
她忍不住在想,他那边是怎样的光景,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或许,他已经准备出国了。
会有三两个不错的朋友,他们不会像这群普通的高中生一样,每天顶着巨大的升学压力,即便到了国外,也顺风顺水,甚至很快就会谈一场恋爱。
那女生会和他门当户对,势均力敌。
她应该是他的初恋,情窦初开,刻骨铭心。
总之不会像她,内敛无趣,怀揣着满腹心事匍匐在原地。
她想,她可能和陆让尘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他也会很快忘记,高二那年,曾认识一个平凡又安静的女生。
他们之间,似乎连场正式的告别都来不及。
那瞬无能为力的伤感和窒闷,像烙在青春里的浅痕,无法消弥,可那时的她又怎会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陆让尘会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以相爱的方式。
牵住的手在无形中紧了几分。
祝云雀一瞬不瞬地看向陆让尘,轻声道,“你对我会不会太好了。”
没想到她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
陆让尘是真忍不住乐,他哼笑了声,“这就对你好了?”
“……”
“那也未免太好满足了。”
这话听着轻浮,却正中祝云雀内心深处。
对她来说,自从重逢的那一刻开始,每一分每一秒,又何尝不是一种老天的恩赐。
陆让尘可能永远也体会不了她的心情。
那种被看见,被回应,再被热烈喜欢的悸动。
似是看出她眸子里的情愫,陆让尘趁着叶添还没从卫生间出来,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低沉的音色缠绵得像雾,他笑,“祝云雀,这不叫对你好。”
“……”
“这叫爱屋及乌。”
-
大约被偏爱的人,总能有更多底气。
那晚祝云雀把红包给得理直气壮,即便叶添开始想拒绝,也被她说服了。
人生在世,吃饱穿暖最重要。
对于她们这种成长环境的人来说,在强大之前,总要想办法让自己安身立命。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姐弟。
叶添踟蹰几秒,也算明白了祝云雀的用心。
祝云雀临走前也嘱咐他,让他有需要给她打电话就行,千万不要自己硬抗。
叶添不如她幸运。
她可以抓住冯艳莱爬出去,但叶添不行。
和祝云雀分别后,叶添打车走了。
祝云雀和陆让尘目送着出租车离开,等那车彻底没影了,两人才上的车。
车不是在帝都的那辆。
但看起来比那辆还要贵一些,应该是陆让尘家里的,祝云雀也没多问,她不是那种爱打探别人家庭的性格。
倒是陆让尘,车刚开上路,就问起她和叶添的关系,比如两人是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
结果呢,都不是。
陆让尘神色明显顿了下,睨过来的眼神几分煞有介事。
祝云雀还挺无辜的,“怎么了。”
陆让尘没好气儿地勾了下嘴角,“没血缘关系不早说。”
祝云雀说,“有区别么。”
陆让尘挑眉,“我要是有个没血缘关系的妹妹,天天疼着宠着,你不生气?”
“……”
祝云雀这才明白他明里暗里的意思。
嘴角禁不住抖了下,她说,“那我帮你把钱要回来。”
陆让尘轻嗤,“你倒是知道怎么气我。”
说话间,他目视前方,朝她闲闲伸出右手,“牵着。”
祝云雀顿了瞬,把左手放到他的手掌上,十指相扣。
很奇怪。
明明两人正式在一起也没多久,可那股劲儿,却好像彼此相爱了好些年。
嘴角抿起一丝淡笑,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说,“陆让尘,你有时候真的蛮幼稚的。”
陆让尘却只是轻佻眼梢,淡淡道,“也要分跟谁。”
祝云雀无声勾起唇角。
车窗外夜色朦胧而漆邃。
那是他与她在南城渡过的第一个浪漫又私密的夜——以他女朋友的身份。
陆让尘那晚开车带她去了清吧。
就是当初许琳达带她去的那家,不过比起两年前,老板已经换成另外一个。
陆让尘和那人不熟,也不再会去帮着站台唱歌,只是单纯把李铁和周槿约出来,见一见祝云雀。
比起两年前,祝云雀那股青涩劲儿蜕变很多。
出门前也特意打扮过。
长发温温婉婉地披着,薄薄的刘海看起来又乖又清纯,五官也比从前舒展漂亮,有股少见的清灵劲儿。
李铁是个场面人,一见面就诶呦诶呦地热场子,还主动跟祝云雀介绍。
周槿也不错。
一头利落的短发,打扮得很酷,人也热情。
四人在定好的位子坐下。
舞台上一个微胖的男歌手开始唱歌,唱的薛凯琪的苏州河。
陆让尘点的酒水食物上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摆满一整张桌子,四人中,最能喝的是周槿,其次是李铁。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以前只来过这一种场合,祝云雀却由身到心地放松着。
倒是陆让尘,怕她被另外两人灌酒,一开始就给她点的度数很低的Alexander和White Russian。
都是带着奶味像甜品一样的鸡尾酒。
就算喝掉一整杯陆让尘也不用担心。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紧挨着她坐,怕她坐不稳,一只胳膊干脆挂在她椅背上。
周槿酸得要命,打趣道,“陆让尘,我是真没想到啊,你谈起恋爱居然是这样的。”
李铁逮着机会揶揄她,“你以为跟你那对象似的呢,大男子主义还满脑子都是工作。”
周槿刚分手不久,还没怎么恢复精气神,气得直接在凳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李铁也不生气,哈哈一顿乐。
乐完了又给周槿叫酒喝。
陆让尘也跟着起身想去吧台点酒,走之前还问祝云雀想吃什么。
祝云雀一杯White Russian下肚,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上头,她托着腮歪着头说,“想吃蛋糕呢。”
酒吧里哪有蛋糕。
陆让尘笑。
但他舍不得让她吃不到。
点点头,他说行,又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那你乖乖等着。”
丢下这话,陆让尘走了。
祝云雀喝着那杯Alexander听着舞台上的歌。
没一会儿李铁回来,端着新鲜的零食水果,和周槿俩人自然而然地跟祝云雀搭话。
大约是聊熟了些,李铁笑着跟祝云雀说,“前些天陆让尘还挺烦呢,怎么这么快你俩就在一起了。”
周槿也来劲,说是啊是啊,“怎么在一起的,跟我俩说说?”
指望陆让尘说是不大可能了。
那家伙三棒子打不出一句完整的经过。
祝云雀也真没让他俩失望。
小姑娘喝了点酒,就是会上头,她撑着脸颊,眸色微醺又认真,“他说他喜欢我,在追我。”
周槿直接瞪大眼睛,“我靠,直球啊,然后呢。”
李铁插话道,“然后就在一起了呗,你也不看俩人在一起这速度。”
祝云雀抿唇笑了。
双颊透着绯红,有股少女劲儿十足的娇羞。
李铁说,“不是我为兄弟说好话啊,这阿让以前是真没搞过对象,都是别的女的追他,他能直接跟你说喜欢你,在追你,那对你得相当上头了。”
周槿也附和,“可不么,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主动追的他。”
祝云雀弯唇笑着不说话。
周槿趁机给她递了杯酒,说,“喝这个,反正等会儿阿让就回来了。”
祝云雀低眸瞧了眼,接过来,说谢谢。
就这会儿,陆让尘拎着个蛋糕回来了。
不算大的六寸奶油蛋糕朝桌上一撂,下一秒,就直接把祝云雀手里的那杯长岛冰茶拿走。
祝云雀嘴唇还没碰到杯子呢,被他这么一拿,愣住了。
喝了酒,眼神都跟平常不一样了。
没了那股冷淡和琢磨不透的清醒劲儿,这会儿迷迷糊糊的,看着就好摆弄。
陆让尘居高临下地撇她一眼,乐了,“怎么我不在一会儿,你就什么都敢喝。”
说着,又看周槿,“你给她的?”
周槿当即闭上嘴,朝旁边的李铁使了个眼神,说,“这杯是他点的。”
李铁靠了声,“这不是你让我点的么!”
周槿直接起身,说我去上厕所,灰溜溜地跑了。
李铁也不是傻逼,见周槿都溜了,他也赶忙找借口说自己出去打个电话。
陆让尘看着两人的背影磨了磨后槽牙,跟着扯开椅子坐下,偏头专睨着祝云雀。
祝云雀老实巴交地看他。
其实她这张脸,近距离看更好看,皮肤又白又细腻,五官秀秀气气的,很耐看,眼神也是直戳戳的,又纯得要命,像在你心上燃起一把火。
很勾人,勾得人想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疯狂吻她。
喉结滚了滚,陆让尘忍着这股劲儿,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杯没动的长岛冰茶,“知道这是什么,就敢乱喝。”
祝云雀视线跟着他落到那杯长得有点儿像可乐的鸡尾酒上,唇瓣绷紧。
陆让尘干脆把那杯酒倒李铁杯里,轻呵了声,“长岛冰茶都敢喝。”
祝云雀微微蹙眉,还是不太懂。
她说,“长岛冰茶怎么了。”
陆让尘一下就被她气乐了。
他吊着眼梢看祝云雀,定睛看了两秒,直接抬腿把她椅子朝自己的方向一勾。
祝云雀身子骨轻,几乎瞬间就被他勾了过去。
陆让尘这会儿离她更近。
他单手撑着祝云雀的椅背,那姿势像是把她半搂在怀里,就这么眸光深邃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神温度逐渐攀升至灼热。
四目相对了几秒。
陆让尘到底没忍住,垂眸在她唇上爱不释手地亲了下。
祝云雀下意识地闭了下眼。
他的唇软软的,甜甜的。
再睁眸时,陆让尘目光像在隐忍着什么。
他喉结动了动,嗓音低哑而蛊惑,“喝了你今晚就得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