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关于那个夜晚, 祝云雀总能想起,陆让尘在喧嚣的酒吧里,那俯身凑来的隐秘一吻。
光线浮昧, 靡靡不清。
只有他的气息和声线, 清晰又撩人。
祝云雀也说不清自己是真醉了,还是借着一点酒意发疯,她攀着陆让尘的肩膀,吻了回去。
这次是陆让尘闭了眼。
他喜欢她主动。
然而那吻却很浅。
就那么浅尝辄止的一点甜,亲完祝云雀就开始撒娇。
她说, 陆让尘, 我想听你唱歌了。
女孩儿声音糯糯,是个男人都无法抵抗,陆让尘当然也不,他低着眸瞧她, 目光很沉,嗓音磁得像黑胶唱片。
他说行啊,想听什么。
祝云雀说, 想听《你不知道的事》。
那首陆让尘很久以前就唱给她的,只唱给她, 她还想听。
于是等李铁和周槿回来的时候, 陆让尘已经上了台。
酒吧老板不是熟人,但驻唱的乐队可和他熟得不行,见他要上来,还挺高兴,就这么给陆让尘让了位置, 他抱着把吉他坐在麦克风前。
颀长的身姿和一骑绝尘的样貌,光线一洒, 台下就躁动起来。
这清吧生意好,鱼龙混杂的,男男女女,性向正常不正常的都有。
女生再奔放也不至于喊出来,喊出来的是一个男的,有点儿娘娘腔,挺妖娆的,说帅哥你好帅啊,有男朋友么。
台下顿时哄笑成片,有人还吹起口哨来。
陆让尘脖颈微低,俊绝的骨相曝露在光影下,朝着某个方向,似笑非笑道,“不好意思啊,有女朋友。”
吊儿郎当的京片子,低润微哑,性感得不行。
嗓音一出,台下的起哄声更闹了。
闹他这样的好皮囊,这样的气质,这样好听的嗓音。
天之骄子,众星捧月,这种词汇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放在他身上都那么的契合,都不嫌多。
这样的闹腾一直持续到他再开腔,他挑眉,慢条斯理地笑——“下面这首歌,献给我的女朋友。”
话音落下。
舒缓的前奏响起,场内渐渐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打光,一束光线就这么落在祝云雀的身上,像月光。
就连旁边的周槿都跟着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我的妈啊,陆让尘这小子怎么这么会搞浪漫啊!”
一声惊呼,几乎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或探究,或好奇,或艳羡。
就这么错综复杂地落在祝云雀身上。
祝云雀却已经分不清是酒意让她迷离,还是此刻站在台上的陆让尘。
只知道陆让尘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放浪形骸,又从始至终。
就这么随着前奏结束,他终于开嗓轻唱——
“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
夜空洒满了星星,但几颗会落地
我飞行,但你坠落之际
很靠近,还听见呼吸
对不起,我却没捉紧你
……”
祝云雀与他视线绵长地对视着。
像是忽然陷入难以自拔的心跳旋涡,悸动难捱。
也是很多年以后。
她在社交软件上刷到一条微博,那条微博说,你一旦被人好好爱过,你这辈子就完了,就定型了,你太知道真的爱你的人会怎么对你了,所以对于质量不高的爱,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是那个时候,祝云雀想到了陆让尘。
想到他对她宠溺的每个瞬间,想到他看她时,每个甘愿沉沦的的眼神。
就是那一刻,她突然明白。
这辈子,她恐怕再也不会对其他人心动。
……
那晚的聚会,不知不觉持续到九点多。
周槿和李铁喝得没够,拽着俩人去吃烧烤,结果被冯艳莱的一个电话给搅散了。
祝云雀是真的很会撒谎。
明明已经酒劲儿上头,可接起电话来,口齿还能保持理智,甚至冯艳莱的每个问题,她都能思路清晰地对答。
“带叶添在外面多玩了会儿,现在准备回去了。”
“嗯,叶添他听我话了。”
“就在城西这边的商业街,和他多逛了会儿。”
“没有,没别人。”
祝云雀说这话时,抱着双膝蹲在马路沿,乖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小朋友。
陆让尘拎着打包好的的烤串,和从药店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抄着兜,闲闲她身边站定,勾着嘴角听她胡扯。
祝云雀最先感知的是他身上的气味。
那气息像是刻进她DNA般,总是能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陆让尘垂着头,抬腿碰了下她的鞋尖儿。
祝云雀抬起头,霓虹光线落在她清澈的眼睛里,星光熠熠的,我见犹怜的。
陆让尘喉结滚了滚。
忽然就不想让她和冯艳莱再说下去。
祝云雀也倦了。
她牵住陆让尘递过来的手,慢吞吞地站起来,就这么被陆让尘扶住腰,靠在他怀里。
她腰很细。
陆让尘手掌轻轻一覆,就能把她揽得严严实实。
下巴蹭了下她暖烘烘的发顶,陆让尘耐心地听她跟冯艳莱说话,她说好的,她马上就回去。
电话挂断。
陆让尘睨着她,“乖宝宝要回去了?”
祝云雀靠在他怀里,也歪着头看他,不说话了。
好像这一晚上说的话,已经耗费了她所有额度。
陆让尘知道她是真累了,唇畔勾起轻笑,就这么牵着她回到车里。
回去的一路上,手都没撒开,陆让尘宁可一只手开车。
祝云雀吃了他买来的快速醒酒药,又睡了会儿,等车开到小区附近,才渐渐清醒过来。
车后座放着陆让尘特意给她买的烤串,还有那个压根没打开的奶油蛋糕。
是陆让尘开车跑了两条街才买到的现成货。
就因为她一句话。
陆让尘也没强迫她吃,多说一句都没有。
见她没胃口,就干脆给她一起带回去,等车开到楼下,陆让尘冲她偏偏头,“用不用送你上去?”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祝云雀说的那句——她应该不太想我和你在一起。
祝云雀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没吭声,也没下车的意思,就这么眼神留恋地烙在他身上,比说话还直白的。
四目相对几秒。
陆让尘闷出一嗓子笑,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行吧。”
他装作勉强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说,“大不了就当提前和岳母见面了。”
祝云雀闻言嘴角牵起一抹很淡的笑。
什么岳母啊,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可她就乐意听他这么说。
两人牵着手进了小区,上了楼。
楼层不算高。
电梯没多久就到了。
来到家门口,今天的约会才算彻底结束。
祝云雀本想老老实实地和他说再见,不想趁着声控灯熄灭的那一秒,陆让尘直接把人扣在墙面上。
四周一片漆黑。
陆让尘声线故意压得很低,在她耳边循循厮磨,“要是今天不碰到我,是不是现在还瞒着我你回来了。”
祝云雀:“……”
就知道他要算账的。
但没想到到了这会儿他还惦记着。
相处久了,大概也能摸出这家伙的脾气。
不哄肯定是不行的。
晦暗不清的光影下,祝云雀一眨不眨地看他,说,“没打算瞒着你啊,本来也是为了回来见你的。”
那语气清醒温顺,又不是喝了点酒恣意乖张的模样了。
陆让尘哼笑了声。
什么好学生,乖宝宝,都是伪装。
她真的很擅长骗人,但也会哄人。
陆让尘无论何时都吃她这套。
喉咙泛起一丝痒意,他给台阶就下地嗯了声,“那你证明一下。”
语调透着若有似无的招惹,摆明着和她讨要什么。
祝云雀抿了抿唇,勾住他的脖子,垫脚在他喉结处轻轻一吻。
那地方还能看到明显的红痕,她用手指摸了摸,都忘了问他,他是怎么跟程丽茹交代的。
陆让尘被她弄得浑身起火,但也还是耐着性子笑,“还能怎么交代,直说了呗。”
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像是将藏了好久的礼物,终于送到她面前般,他浅吻着她脖颈处的皮肤,说,“我妈说她挺喜欢你的。”
过分狎昵的温柔,像甘甜的蜜淌在心间。
人都快要融化。
祝云雀指尖蜷紧,肩膀也隐忍着,僵硬道,“陆让尘……这是家门口……”
知道她害怕。
陆让尘也不再逗她,架在她肩膀上兀自闷了声笑,直起身来,声控灯也亮了。
他抬抬下巴,“进去吧。”
说话跟放行一样。
祝云雀也就转身拿钥匙开门。
再回头时的时候,陆让尘已经上了电梯,他抄兜站在电梯里,高高瘦瘦,两人对视了最后一眼,陆让尘扯着嘴角,神色懒懒地冲她笑,那模样好看得要命。
祝云雀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色令智昏。
色令智昏到,回到家后,她躺在浴缸里泡澡,脑子还禁不住回想起俩人偷偷接的好几次吻。
在商场超市的走廊。
还有他唱完歌后,在酒吧静谧无人的角落。
他吻她,一次比一次娴熟炽热,像是怎么都尝不够。
也不知道是被水蒸气熏染,还是想起那些浑身不自觉发烫,祝云雀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双颊,使劲儿揉了揉。
洗完澡出来,已经将近十点。
这个时间,冯艳莱却不在家。
祝云雀是真没想到的,冯艳莱催她回家,可她回了家,她这个当妈的却不知道哪儿去。
祝云雀也没想问,冯艳莱的事情轮不到她管。
但不耽误她察觉到什么。
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卧室的时候,她在沙发上看到了一条领带。
暗色花纹的,看起来就很贵。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撂在沙发上,不知道是谁的。
祝云雀脚步站定,莫名看了两秒,就是这会儿,门口响起开门声。
咔哒一下,冯艳莱回来了。
她看着刚洗完澡的祝云雀,先是愣了愣,紧跟着就瞥见落在沙发上的那条领带。
气氛微妙地尴尬了瞬。
冯艳莱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祝云雀说,半个小时前。
冯艳莱哦了声,面不改色地进门换鞋,又瞥到客厅桌上放着的蛋糕和烤串,嘱咐了句,“大晚上的就别吃那些垃圾食品了,不健康还会长胖。”
祝云雀没说什么,去楼上的洗手间吹头发准备睡觉。
总的来说,这一晚比想象中要平静。
冯艳莱什么都没问她。
两人像是各自怀揣着各自的秘密,一整晚都没再沟通过。
因为只请了两天的假。
第二天祝云雀几乎都和冯艳莱待在一块儿。
上午去了趟她的店,选了好些过冬的衣服,冯艳莱给她打包寄到学校,下午又陪她逛街吃饭买东西。
冯艳莱似乎遇到什么事,有些心不在焉的,但花钱很痛快,甚至提出给祝云雀换新手机,祝云雀拒绝了。
陆让尘自然也一样。
他回来,程丽茹才能好些。
当然也免不了和陆鼎忠见一面。
陆鼎忠一身学术做派,对待陆让尘相对刻板严肃,再加上陆芝桃去世后,他就变得更不爱沟通,平时总在学校那边待着,都是程丽茹过去找他。
所以外界都说,陆教授的老婆是个恋爱脑,一把岁数还追着老公跑。
这话并没有揶揄的意思。
在外人看来,陆鼎忠和程丽茹很幸福。
陆鼎忠虽然上了年纪,但仍旧不能掩盖他超凡脱俗的样貌,和儒雅的气质,再加上搞学术的身份和气质,就连学校的学生都经常夸陆教授帅。
程丽茹漂亮又温柔,家室还好。
陆让尘的长相更是继承了两人的优点。
不论是谁,提起这一家,都是艳羡不已。
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谁又能知道,私下里陆鼎忠和程丽茹早就出了问题,这么多年,也只是在尽力维护。
和去世的陆芝桃比起来,陆让尘和陆鼎忠的相处很淡。
基本上每次都是陆鼎忠问什么,陆让尘就回答,这次回来吃团圆饭,也是因为陆让尘在。
程丽茹这人挺会维持体面的。
想着既然儿子在,就不要把场面闹得太僵,于是该和陆鼎忠说的话,倒也没少。
是陆让尘疏淡得过分。
饭桌上,陆鼎忠主动问他好几次学校的事,他也才懒懒散散地回答一次。
陆鼎忠脾气算不得好。
但想到程丽茹的状况,也只能默默忍着。
程丽茹见不得父子俩僵着,出声调和,“你也别瞎担心了,阿让在京大念书蛮好的,亲戚都在那边,爷爷奶奶都挂念着他,也不用担心他惹事。”
陆鼎忠一听“爷爷奶奶”就蹙了下眉。
默然两秒,来了句,“你还说,也不怕他过去被惯坏。”
程家老爷子老太太确实惯着陆让尘,他那边的车,房子,没有一样不是二老给添置的。
这么多年还一直给他存钱,就怕陆鼎忠亏待了他。
前些年还提出让陆让尘改姓程。
陆鼎忠想想就不痛快。
偏偏陆让尘靠坐在椅子里,闲闲扯着嘴角,那副无视人的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
陆鼎忠是真看不下去。
他盯着他脖子那处的红印来了句,“你那脖子怎么回事?”
其实他盯着那处已经好一阵了。
也是这会儿才问出口。
听到这话,陆让尘才有了反应,他目光从手机挪到陆鼎忠脸上,不闪不避的,甚至还笑了下,“您觉得呢。”
这话呛得陆鼎忠一噎。
程丽茹哎呀一声,“你这么大岁数人了老乱问什么啊,阿让都这么大的人了,谈个对象不是很正常。”
似是没料到。
陆鼎忠眉头一蹙,“谈什么?”
程丽茹都无语了,“谈对象,你说谈什么。”
“小情侣嘛,亲密一点是正常的,又没做出格的事,他昨晚很早就回来了。”
说完就给陆让尘夹菜,又说,“那姑娘我见过几次,特别好的一个孩子,她妈妈你也认识,就是租咱们家房子的那位,冯艳莱。”
三个字像是触碰什么的开关。
陆鼎忠神色一下就变了。
他问陆让尘,“真的?”
陆让尘眸色淡淡地拨弄着碗里的排骨,被他这么一问,筷子一顿。
想着早晚都要公开的。
陆让尘也没想藏,掀了掀眼,看向陆鼎忠,嗯了声,“她叫祝云雀。”
光是听着名字也觉得乖的。
陆让尘没觉得这事儿能在陆鼎忠那儿过不去,毕竟祝云雀那么好的一姑娘,谁见了都会喜欢。
就算不喜欢也没关系。
他喜欢就行。
结果呢。
这事儿还真过不去。
话刚说完,气氛就肉眼可见地凝滞住。
陆鼎忠难以琢磨地看着陆让尘,欲言又止了几秒,忽然道,“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