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周家那間昏暗的書屋,眼睛逐漸適應環境之後,柳俊著實吃了一驚。
我的乖乖,那可是名符其實的書屋。盡管沒有像樣的書架,櫃子上,板凳上到處都堆滿了書,而且碼得整整齊齊。
看來這位周先生,不是一般的書癡啊。
自家身上拾掇得一塌糊塗,如同叫花子相似。對這些寶貝書本子,可是一點不含糊。
柳俊不禁肅然起敬。
且不論周先生東山再起後能不能給自己什麽好處,衝著人家對書籍的喜愛,就值得尊重。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要想崛起,最終還是要依靠知識。
“小俊,告訴伯伯,你想看什麽書?”
周先生語氣中明顯透出一種親切。固守清貧,甘受寂寞雖然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傳統美德,周先生還是很高興柳家父子來訪。何況還是愛書的人,正正搔到周先生的癢處。
“伯伯,你的書真多啊……我自己慢慢找吧。”
柳俊也自動濾去了前麵那個“周”字,直接稱他伯伯。
周先生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會,點點頭。
“那好,你自己慢慢找,我去和你爸爸說話。”
“嗯,好的,謝謝伯伯。”
前生柳俊是個高度近視眼,因為貪看小人書和武俠小說,十幾歲就戴上了兩個厚厚的瓶子底。如今才七歲,眼神自然好得不得了。盡管周先生書房裏十分昏暗,倒也難不住誰。虧了周先生,偌大年紀,又是近視眼,這麽昏暗的環境下,怎麽找書?堂堂一位教授,因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發配到麻塘灣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窮得點個煤油燈也要掐著指頭算煤油錢,當真造孽。
周先生的書分門別類碼放,黨史哲學歸為一類,數量最多,大都是建國之後發行的版本,《選集》四卷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也有少數外文原版。柳俊的英文水準太次,辨認不出。但柳俊估計其中一本乃是尼采的名著《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緊挨黨史哲學的是曆史書籍,二十四史大都齊備,其中甚至還有線裝本。第三類是文學書籍。看得出來周先生涉獵甚廣,既有大部頭的古典四大名著和托爾斯泰、伏爾泰以及莎士比亞的著作,也不乏徐誌摩等新文化運動時期旗手的代表作,比如《誌摩的詩》、《落葉》之類,魯迅先生的著作也是必不可少的。讓柳俊意外的是,居然在裏麵找到了《聊齋誌異》和《搜神記》這類不被正經學問家接受的“異端邪說”。由此可見周先生內心其實一點不古板,思維模式也不至於十分僵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