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二十七年十一月初七,京中小雪。
剛自皇城回府的慕文敬甫一踏入後院,便瞅見了那抱胸候在小道邊的半大姑娘。
她大抵也是才從營中出來,身上尚著著套利落的男裝,老將瞧著她那身衣裳,神情不由得一陣恍惚。
一眨眼……連阿辭都長這麽大了。
他還真是老了。
慕文敬閉了閉眼,他還記得小姑娘當年剛落地時的樣子,那樣皺皺巴巴又小小軟軟的孩子,蜷在被子裏,貓兒似的,看著還沒他的巴掌大。
他從穩婆手裏接過那隻小包裹的時候,妘兒剛在產房中咽了氣,他聽著院內震天徹地的哭聲,腦海刹那空成了一片茫白。
混著麻的劇痛是從骨子裏滲出來的,一寸一寸,轉眼便浸透了他的心魂,他木著腦袋怔怔低頭看向那小貓一樣細聲哭泣著的嬰孩,思緒突然飄去了萬裏之外。
彼時北疆的戰事才歇,南疆的桑若又隱隱有了生事之勢,他知道乾平的邊境沒有幾天的安生日子過了,最多三年,天下必將生出新的戰事。
他是乾平唯一的國公,是慕家十五萬精兵的將領,倘若南疆狼煙突起,他領命出征,責無旁貸。
——也就是說,他在京中也待不了多久了。
那麽,兩三年後,這個孩子要怎麽辦?
明遠可以被他送進宮中,去做皇子的伴讀;音兒的身體雖一貫病弱,可她自幼聰慧,遠非常人能比。
他給這兩個孩子留下一隊精兵,仔細護佑著便多半能夠周全,那他懷中的這個孩子呢?
她的母親已經去了,父親不久後又要遠赴邊關,失了父母庇佑的三歲幼童是何其柔弱,這天下想要將他慕氏一族置之死地的人,又是何其之多。
三歲……一個任意一點風寒高熱、任意一點「偶然」與「意外」,都能輕易奪了她性命的年歲。
他怕他保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