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謀卿心

第216章 “這不可能是仇家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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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珺喬聽了李一白的話,雖然覺得有些意外,但也並非不能理解。

既然宋綿綿入府的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秦月容要是再橫加阻攔,隻會惹李一白不快。

與其如同一個妒婦那樣阻攔撒潑,還不如爽快答應,然後親自操勞。

如此一來不僅能控製納妾的成本,外麵的人也會認為秦月容賢惠,對她的名聲也有好處。

所以李珺喬對李一白說,“既然這件事能經母親的手操辦,那豈不是更加名正言順?爹爹就等著喜事臨門吧。”

麵對李珺喬的調侃,李一白反而嚴肅起來,“要是你再不回來,我這喜事也不會進行的。下次你再敢像這次一樣不說一聲就跑掉,我就真的永遠不會原諒你的。”

李珺喬低聲回道,“再也不敢了。”

李一白見她恢複以往的那副機靈勁,又說了句,“不過,這次你出去一趟,反而治好了腿,也算得上是幸運之事,隻是你遇到的那個貴人,到底姓甚名誰,醫術竟如此了得,連李大夫都比不上?”

李珺喬聽到李一白提及李承恩,又想起守門的小廝說漏了嘴的消息,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李一白也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把話題岔開,“不過你一路趕回來,風餐露宿的,連吃食都顧不上,爹就先不叨嘮你了,你先回梨香榭休整一下,爹有空再跟你說說話吧。”

李珺喬心知連守門小廝都知曉李承恩家中發生之事,李一白自然也會知曉,隻是見他沒有打算跟自己言明的樣子,還故意把話題岔開,李珺喬便知道他還打算瞞著她。

她沒有選擇揭穿李一白,反而站起了身子,向李一白拜了拜,“那喬兒就先回去了,說不定今夕這丫頭早就急哭了。”

李一白聞言點了點頭,“這丫頭對你也算是忠心了,即使我跟她說,再不坦白,就要被發賣出去,再也不能回府裏,她也硬是沒有把你的去向泄露半句。回頭你也得好好安撫一下她。”

李珺喬應了下來。

當她走出月容居時,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外、雙眼通紅的今夕。

“小姐……”今夕才剛開口,便已哽咽。

“今夕,對不起,是我連累你受罰了。”李珺喬拉住她的手,心中覺得十分愧疚。

今夕卻說,“奴婢不打緊的,小姐,我們先回梨香榭吧,奴婢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李珺喬並沒有忘記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對今夕說,“我這邊還有些事需要處理,你且回梨香榭等我,我過一會兒便會自個兒回去的。”

說罷,她便急著要往院子外麵走,卻被今夕一把拉住。

“小姐,你別找了,小榮哥已經走了。”

李珺喬脫口而出地說,“走了?我不是讓他在院子外麵等我嗎?”

突然,她反應過來,望向今夕,“你怎麽知道我在尋他?”

今夕見她一臉焦急,便回道,“小姐想知道的事,問奴婢也一樣可以。”

原來,剛剛今夕還在梨香榭的時候便聽聞了李珺喬回來了,她馬上放下手上的活,也跟著來到了月容居。

她見守門的小榮哥一臉為難地站在院子前麵,神情頗為忐忑。

於是她問清楚他緣故以後,便讓他先回去,還安撫他說這件事李珺喬遲早都會知道,想瞞也瞞不住的。

今夕見小榮哥如此擔憂擔上責任,便主動跟他說這件事交給她處理就好。

小榮哥正愁不知該如何脫身,如今見今夕願意主動啃下這個硬骨頭,自然樂見其成,連忙道了一聲謝,便飛似地逃走了,徒留今夕一人在月容居外麵等著李珺喬出來。

所以今夕自然知道李珺喬口中所說的“需要處理”的事是什麽。

主仆兩人回到梨香榭後,今夕便把這幾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李珺喬。

但讓李珺喬驚訝的是,李承恩壓根就沒有再次遇上上次入室的那群歹人,他之所以發現李景煥的屍體不翼而飛,全屬巧合。

當日李承恩把李景煥的屍首下葬,為了讓他墓前長青,李承恩特意在表層的土壤灑了一把芨芨草種子。

但任憑李承恩隔天就去澆水施肥,那些芨芨草種子卻總不見發芽。

於是李承恩嚐試扒了扒表層的土壤,卻隻發現下麵隻有零星的早已腐敗了的種子。

他明明記得為了讓芨芨草容易萌發,他特意把種子灑在表層,如今怎會在泥下翻到?

於是李承恩馬上意識到這些墓土被翻過。

他一開始隻當是楓林的小獸走過,不經意把芨芨草的種子壓到泥下,但後來他卻發現那些芨芨草的種子越埋越深。

這明顯就不是普通野獸能夠做出來的事,所以李承恩基本就能肯定翻土的隻能是人。

他擔心李景煥的屍身受損,也就顧不上那些風俗和忌諱了,直接從楓林尋了根枯枝,費了好些時間才把墓土挖開。

隻是當他好不容易把棺木的蓋板推開,卻發現裏麵空無一物,李景煥的屍首不翼而飛。

李承恩當場大駭,差點就暈死過去。

他回想平日自己並未得罪過任何人,怎會落得孩兒的屍首都被盜取的結果,不禁老淚縱流。

後來他才反應過來單憑一己之力怕是無法找到這個盜屍之人,無奈之下他把家中值錢的家當都典當了,用作疏通官府之用,隻希望府衙官爺能夠幫他尋回李景煥的屍首。

但由於李承恩向來清貧,即使把家裏翻了個遍,湊到的銀子都隻夠府衙的人塞一下牙縫。

所以他們表麵上答應幫李承恩去尋,但一連幾天過去,都絲毫不見他們有所行動。

李承恩自知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們不肯辦事定是因為給的錢不夠多。

這件事本是私密之事,李承恩也沒打算跟其他人說,但如今沒有辦法了,他也隻好向李一白求助。

李一白知曉這件事後也大為震驚,連忙從庫房支了一筆銀子解了李承恩的燃眉之急,還動用了自己的關係,拜托府衙的人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多派些捕快和人手去搜羅。

隻是那盜屍的人做事幹脆利落,並沒有留下什麽痕跡,要不是李承恩的那一把芨芨草種子,怕是無人發現。

所以即使那些捕快著力尋找,一時間也毫無頭緒。

這也是為何李一白身體不適也不願煩擾李大夫的原因了。

李珺喬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聽了個明白以後,不禁眉頭緊蹙。

“那李大夫如今怎樣了?”李珺喬問了句。

“還能怎樣?上次見他的時候整個人失魂落魄的,眼下的烏青了嚇人了,跟平時相比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今夕坦言回道。

“這可不行,我得去李大夫家一趟,看看到底怎麽一回事。”李珺喬一邊說著,一邊便要往外走。

此時,今夕才發現李珺喬如今行走起來十分迅速敏捷,全不像從前那般小心翼翼,便疑惑地問了句,“小姐……你的腳……”

“沒事了,都好了。這件事說起來就像一匹布那麽長,以後有機會再慢慢給你說吧。現在我要去李大夫家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嗎?”李珺喬語速很快,可見她的確急了。

今夕點了點頭,“當然!不過小姐現在蓬頭垢臉的,還是洗漱一下再出發吧,免得被人見了笑話。”

李珺喬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的風塵,想著換套衣衫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也就聽從今夕的話,稍稍梳洗了一番,這才清清爽爽地出發了。

李珺喬帶著今夕騎著馬一路奔馳,很快便來到了李承恩位於城郊的宅子。

她們在門外喊了幾聲都沒有得到回應,這才發現那扇門根本就沒有上鎖。

李珺喬連忙推門而入,卻發現原本井然有序的院子頗為淩亂,顯然有一段時間沒有收拾了。

就連李承恩平時耗了好些心血栽培的草藥也半死不活的,土麵幹燥得快要皸裂。

今夕在屋子裏找了一圈都沒見著李承恩,馬上想到他大概去了安葬李景煥的楓林去了,於是兩人又匆匆忙忙地出發了。

果不其然,等到兩人趕到楓林的時候,遠遠就看到李承恩呆坐在墓碑旁邊,雙目放空,似乎在出神。

兩人下了馬,默然走向了李承恩。

李承恩意識到有人走近,這才抬了頭,臉上的憔悴一覽無遺。

“小姐回來了?”

“恩,我回來了。”李珺喬低聲應著,順勢坐在了李承恩身邊,抬眸望向遠方。

李承恩歎了一口氣,“既然小姐是跟今夕一起來的,想必今夕也跟小姐說了這樁事了吧。”

李珺喬點了點頭,“恩。”

李承恩抿了抿嘴,“大概是我前生做了太多的孽,所以才落得個孑然一身的結局吧。隻是有什麽報應都應該衝著我來,為何連我孩兒的屍身都不放過?”

李珺喬見李承恩情緒低落,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安撫他說,“先不說是否有前世今生,單憑李大夫這一生懸壺濟世,救下的人不計其數,即使前世犯下多少罪孽,也該償還了。”

“而且我聽今夕說,李大夫發現這件事的時候,墓土看起來沒有異樣,全因為那把芨芨草久久不發芽,你才察覺到不對勁?”

李承恩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自從我兒離世,我隔天便會到楓林來看看他,從沒有發現異樣。”

李珺喬馬上說,“如果對方是李大夫的仇家,那他們把墓穴挖開,泄了憤以後,還會那麽好心把墓土恢複如初?”

李珺喬的話讓李承恩大感吃驚,“你的意思是,這些盜取我兒屍首的人,不是為了報複?”

“反正我沒聽說過天底下有如此好心的仇家。平常都是挖開墓穴,然後把屍體暴露,任由風吹日曬,山獸啃咬,還恨不得讓對方親屬痛不欲生。像這樣地盜取屍體,又把棺木合上,墓土重埋,又有什麽意義?”李珺喬分析道。

“所以我覺得那人不大可能是仇家,而且那人把屍體盜去,必定有他的用處,而且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否則他不會如此大費周章。”

往日李承恩隻知沉溺於喪子和屍首被盜的傷痛之中,壓根就沒想到這一層去,如今被李珺喬這麽一說,馬上覺得以往想的方向竟全錯了。

“好孩子,那照你這般說,那些人要一具屍體有何用?”李承恩疑惑不解。

“要是那並不是一具屍體呢?”李珺喬脫口而出。

“不是一具屍體?!小姐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我兒還沒死?這不可能!”

李承恩急得站了起來,也把在一旁聽著兩人說話的今夕嚇了一跳。

“我懷疑李景煥並沒有死,而是被他的師傅宋熠帶回龜茲國去了。”李珺喬把藏在心裏的話也跟李承恩說了個透徹。

“不可能,當日我替煥兒把脈,他的確傷得很重,而且不久就氣息全無,血脈停滯。”

李承恩以為李珺喬尚未能接受李景煥離開的事實,不忘勸慰她說,“我也知道小姐傷心,我何嚐不是,但煥兒已經死了,這是你我親眼所見的。而且煥兒下葬的時候,小姐和今夕也在的,天底下哪有死人複生之事?”

李珺喬便說,“誰說不可能?從前我和我爹親眼見過一個婦人投入水流湍急的溪流,那人馬上就被水淹沒,想來是必死無疑了。但那婦人卻在前不久,偏偏出現在李景煥失事的那家客棧。”

李承恩依舊不信,“說不定那婦人會水,或者在下遊被人所救,所以壓根就沒有死呢,小姐說的這個情況和眼下沒有可比之處。”

李珺喬見無法說服李承恩,隻好把她在範疆處打探到關於宋熠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訴了李承恩,還告知了他宋熠的真正身份,乃是龜茲國現任國王拓拔騫的異母弟弟拓拔繁。

李承恩震驚得雙目圓睜,“小姐說的可是千真萬確?”

李珺喬鄭重其事地回道,“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其實早在範疆打探到拓拔繁的去向時,李珺喬就對馬車上的人充滿好奇。

而且按照拓拔繁和李景煥的關係,他不可能連李景煥下葬之日都不出現,事後更是了無音信。

所有當小榮哥告訴她,李景煥的屍體被盜時,她便把這兩件事迅速聯係起來,加上兩人如出一轍的冰藍色眸色,更是提醒了李珺喬,這件事並不簡單。

所以她大膽猜測這個掘開墳墓的人大概就是拓拔繁。

而馬車上一直沒有露麵的人,就是李景煥。

雖然她在現實社會的時候,也曾聽說過假死的事跡,心脈停滯也不見得就是生命的終止。

但她不能確定在這裏也有發生這種情況的可能,於是她又試探地問了李承恩一句,“李大夫可曾聽說過有那麽一些藥,服下之後會讓人處於假死狀態,雖然表麵看起來血脈停滯,但實際那人卻並沒有死絕。”

李珺喬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李承恩。

隻見他稍稍沉思片刻,便回道,“小姐說的可是龜息丸?隻是這藥失傳了很久……”

李珺喬一聽,還真有這麽一味藥,心中不禁欣喜若狂。

她馬上說,“失傳已久又怎樣,說不定龜茲國能人異士眾多,又把這方子研究出來了,用在李景煥身上,那豈不是方便他們行瞞天過海之事?”

李承恩並非不肯相信李珺喬的話,隻是無論怎麽想,都覺得這件事過於離奇了。

但隻要一旦接受這個假死藥的存在,那很多細節便能對得上了。

包括宋熠為何一定堅持要把李景煥的屍體埋在人跡罕至的楓林,而不是長途跋涉地運回故土,葬在與李景煥養母的墳墓相鄰的地方。

也能解釋為何拓拔繁明明擅長騎射,卻要選擇用馬車。

加上李承恩一直懷疑拓拔繁就是李景煥的生父,而拓拔繁則是龜茲國國王的親弟,由此推理,李景煥的身份一定跟龜茲國皇室有著千世萬縷的關係。

此時他們尚不知道拓拔繁和李景煥的真實關係為叔侄,而非父子,也不知道拓拔繁把李景煥帶回龜茲國究竟打的是怎樣的算盤。

李珺喬隻是擔心以拓拔繁為龜茲國一直追尋的重犯,說不定此次回母國會掀起一場風浪來。

事已至此,李珺喬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李景煥依舊活著,隻是不知道被拓拔繁帶到龜茲國的某個角落罷了。

雖然她能不理解李景煥為何明明活著卻不去尋回李承恩等人,卻任由拓拔繁把他帶走。..

縱然這樣,她還是希望李景煥好好活著,並不會被牽涉到拓拔繁和龜茲國皇室之間的恩怨之中。

如今她既然知道李景煥十有八九還活著,也就知道自己該往什麽方向去了。

她對李承恩承諾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無論將來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我一定會把李景煥尋回,帶到你麵前。”

李承恩聞言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一方麵他希望李珺喬所說的話是真的,這樣父子兩人在他有生之年還能有重逢的日子。

一方麵他又擔心這一切都是思憶過重生出來的臆想,一旦夢醒了,隻怕傷得更重。

但當他看到李珺喬重新燃起希望的樣子,他實在不忍心朝她潑冷水,也就隻能言不由衷地附和著。

但他心底卻對李景煥複生之事半信半疑,當然,人活著是最好不過的,要是卻是已經不在了,把屍首找回來,好讓他落葉歸根,入土為安,才是對過往的告別。

李珺喬不由得拽緊了拓拔思齊給她的那枚玉牌,看來這番還得尋個機會回龜茲國一趟了。

隻是她剛剛才從範疆回來,好不容易才求得了李一白的原諒,又紅唇白齒地答應過他以後再也不做不告而別的事,要是此刻她又要再走,隻怕今生父女情分就真的要斷了。

而且她對龜茲國的風土人情一無所知,還不如趁著這段時間,好好打探一番,待到李一白迎了宋綿綿入門以後,趁李一白心情好,才跟他提及這件事吧。

反正距離下個月初三這個大好日子,也隻剩下半個月時間了。

她既然做好了這樣的打算,旁人也是勸不過來,但為了不泄露風聲,李珺喬還是特意囑咐今夕和李承恩保守秘密,不要把這件事泄露出去。

兩人也知道此事不尋常,便答應下來了。

李珺喬囑咐李承恩珍重自身以後,便和今夕回到了李家大宅。

“小姐,要是你真的打算去龜茲國,一定要帶上奴婢!”今夕強調地說,“奴婢再也不想一個人留在府裏提心吊膽,卻什麽都做不到了。”

李珺喬看著她閃動的雙眸,笑著回了句,“好,我答應你。”

因著李珺喬的這一句承諾,今夕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

就在她們累極上床安歇的時候,還不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正等著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