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謀卿心

第217章 聖旨已下不日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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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李珺喬在範疆見過劉蓮娘以後,每次她去長鬆居探望李歸晴的時候,心裏總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怪異感。

從前她隻覺得姑姑可憐,在最好的年華遇上最慘的經曆,不僅失去了入宮的機會,連本來的身份和名字都不能擁有。

但隻要看到李歸晴那副天真無邪的臉,李珺喬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劉蓮娘對她說的那些話,心中不禁猶豫不決。

她也曾特意去觀察李歸晴的言行,的確是天真傻氣,和五六歲孩童無異。

所以到最後她都不能確定是劉蓮娘認錯了人,還是在劉蓮娘遭逢巨變以後,李歸晴才突然發了瘋。

要是李歸晴果真是在裝瘋,那她的演技實在太好了,以至於整個李府上下都沒有看出來。

雖說李珺喬並不能百分百確認李歸晴是真瘋還是假傻,加上黃盼憐已經死了,更是無人可以對質。

但懷疑的種子一旦播下,一點點蛛絲馬跡都會如同水和陽光一般,促使那粒種子萌芽。

李珺喬慢慢地發現無論秦月容對李歸晴怎麽好,李歸晴都對她冷冷淡淡的,既不算疏遠,但絕不親近。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李歸晴十分依賴二房夫人容宜心,平日裏待在二房院子裏的時間比待在長鬆居還要多。

相反地,李歸晴對三房的人十分抗拒,特別是看到三房夫人李顧氏的時候,眼中甚至露出幾不可察的恨意。

第一次發現李歸晴有這一種帶有明顯傾向性的眼神時,李珺喬還以為自己有些先入為主了,但後來發現李歸晴看到李顧氏的時候總會流露出這種眼神時,李珺喬就開始覺得並非偶然。

而且按理說三房老爺和李歸晴乃是雙生,在李歸晴被擄走之事發生之前,這兩人關係最為親密,就像彼此的影子一般。

但如今李一盛見了李歸晴,總是慌慌張張不敢直視,平日也恨不得離得遠遠的,更不會主動到長鬆居去看李歸晴。

李珺喬回想起從前,這些細節從李歸晴入府的那一刻便有,隻是當時她被尋回姑姑的喜悅衝昏了頭腦,所以才沒有發現。

如今看來,李一盛大概知道一些事情,這些事情還是跟李歸晴密切相關的。

不過看他對李歸晴敬而遠之的態度,大概這件事不宜公之於眾,甚至是足以成為他人把柄的。

所以李顧氏才會寧可舍了這李家大宅,也不願接收李歸晴一起生活。

李珺喬也曾旁敲側擊過李一白,當問及李一盛是否曾和李歸晴鬧過不快,李一白斬釘截鐵地否認了,這更讓李珺喬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李一盛離府在即,要是還不能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隻怕這條線索又得斷了。

所以李珺喬不得不另僻它徑,再想其他法子了。

與此同時,李府由於李珺喬的回歸,納妾所需作的準備工作得以繼續下去。

李一白囑咐府裏的人在裝點宅子上多用些心思,畢竟李家上一次辦喜事距離現在已經很久了。

還記得上一次李府張燈結彩,賓客盈門,還是李太君生辰之日。

隻是如今李太君和李珺悠都不在了,三房馬上就要分家出去了,整個李家顯露出一片頹敗的傾向。

此時實在太需要一些喜慶之事來鼓舞一下府裏上下的士氣了,而且辦喜事少不了給下人們賞錢,所以大家都希望把事情辦好了,得到主子的認可。

李一白原想著秦月容不會在這件事上過於用心,也不過是走走過場罷了,沒想到她卻撥了一大筆銀子,特意給新人準備了十分豐厚的入門之禮。

從珠環釵翠,到一應當季衣裙,應有盡有,擺了滿滿一堂。

另外,她還貼心地把鄰近月容居的一個小院子撥給了宋綿綿,作為起居之地。

李一白看著來來往往的工匠忙於修整為新人準備的院子,對秦月容的大度感到欣悅。

至於宋綿綿那邊也早已準備好入府之事,連做嫁衣的裁縫也幫她量好了身,連日趕製,為得就是不耽擱這個大好日子。

李家長房納妾之事說來也不算小事,所以在二房夫人一番勸說之下,三房一家同意等到新人入府以後才搬離李家大宅。

圖的就是一個團團圓圓,喜氣盈門。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來自京城聖旨打破了李家短暫的安寧,也把李珺喬的計劃打亂。

當拿著聖旨的宮人突然出現在李家門前時,宣讀聖上旨意時,跪在地上應旨的李一白猶在夢中。

原來是三年一度的大朝會日子定下來了,聖上讓李家依照往常的慣例參加。

李一白想著這原也不是什麽為難之事,既然聖旨以下,那納妾之事也隻能再往後挪一下。M..

畢竟聖意難違,隻要把當中的要害關係跟宋綿綿說清楚,以她善解人意的性子,定必能諒解的。

然而就在李一白想好相應的對策,準備領旨謝恩時,宣旨的公公卻讓隨從的宮人拿出了一柄和田白玉雕成的石榴玉如意,遞向了李一白。

隻見宣旨的公公對李一白拱了拱手,笑意盈盈地說,“陛下知道大當家納妾之喜,特意讓老奴送來石榴玉如意一柄,以祝大當家子嗣延綿,百子千孫。”

李一白聽了宣旨公公的話,感到受寵若驚,他不過是納一名妾室罷了,陛下連這件小事都知曉,還特意派人送來賀禮,那可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

所以李一白連忙雙手接過那柄玉如意,再次謝恩。

跪在眾人後麵的李珺喬對此也樂見其成,因為既然陛下親賜玉如意,代表這樁親事是得到了陛下的祝福的,不要說府裏的下人了,就算是秦月容也得高看宋綿綿一眼。

想來日後宋綿綿入了李家大門,也不至於受委屈。

但跪在李一白旁邊的秦月容心中十分不痛快,但她不敢在宣旨公公麵前露出端倪,隻能跟著李一白一同謝恩。

然而,宣旨公公並沒有急著回去複命,反而說出了讓在場所有人都十分震驚的話。

“大當家,陛下說了,既然大當家得了新人,就好好在府裏陪著吧,今年的大朝會由和孝縣主代為參加就好了。”

李一白聞言猛然抬頭,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連忙向宣旨公公求證,“敢問公公一句,陛下此舉何意?既往的大朝會都是……”

宣旨公公馬上明白了李一白的意思,隻是饒有意味地說了句,“陛下的旨意就是這樣,做奴才的哪敢隨意揣測?大當家還是照做就好。”

李一白見狀連忙上前拉住那位公公,然後偷偷從袖子拿出一張銀票,塞到他手上。

“勞駕公公走這一趟了,這些心意就當給公公買茶水喝。”

這個宣旨公公也是宮中的老人了,見李一白如此會做人,特意壓低聲音對他說,“陛下下令,這次大朝會中,尚未婚配的宗室之子和皇子都會參加。”

雖然宣旨公公並沒有把話說透,但像李一白那樣聰穎的人,還是馬上領悟到他話中的深意。

他稍稍出神,卻感受到宣旨公公在他手上稍稍用力握了一握,提醒了一句,“大當家,得好好準備了。”

李一白因他的話馬上回過神來,稍一抬眸的瞬間,宣旨公公便已放開他的手,然後轉身上了馬車,帶著隨行的宮人一同離開了。

此時,跪在地上的李家眾人才緩緩站起身子來,秦月容察覺到李一白神色有異,便快步走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問了句,“老爺,剛剛宣旨的公公都跟你說什麽了?怎麽你的臉色如此難看?”

李一白望了望侍立一旁的李府眾人,囑咐了一句,“都回屋子裏去吧。”

然後他這才壓著聲音對秦月容說,“我們都進去吧。”

秦月容畢竟和李一白做了多年的夫妻,見他這番模樣,馬上閉了嘴,灰溜溜地跟在他後麵進了屋子。

由於李珺喬來得晚,當時跪在人群後麵,也就沒有注意到李一白和宣旨公公之間的對話,此時見大家都進去了,也就和今夕一起回梨香榭去了。

在回月容居的路上,李一白始終沉默。

秦月容看出他心事重重,卻不敢輕易發問。

直到兩人關上了房門,屏退了左右,李一白這才開了口。

“月容,剛剛宣旨的公公說了,這一次的大朝會,我不必出席。”

秦月容大感震驚,以為自己沒聽清楚,“但聖旨上明明是讓我們李家按照往例參加的啊?是不是老爺你聽錯了?”

李一白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旨意是讓我們李家派人過來參加,並沒有指明一定要我參加。”

“而且,陛下親賜那柄玉如意,代表這門親事他是認可的,讓我按期照辦。”

“那......老爺你去不了,府裏還有誰可以去?”秦月容不禁犯難。

突然,她想到了一事,脫口而出道,“二房老爺才能淺薄,又不擅交際,老爺你該不會是打算讓三房老爺代替我們李家參加大朝會吧?”

根本等不及李一白回應,秦月容便先入為主地認為這次機會竟給三房那邊得了去,心中十分不甘。

她連忙勸說道,“老爺,你可得三思啊,我們跟三房那邊已經分家了,而且我們才是經緯樓的真正掌管之人,要是這次大朝會讓三房老爺去了,隻會揚了他的名聲,經緯樓就真的要沒落了。”

李一白見秦月容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吱吱喳喳的,隻覺得頭都被她吵暈了,連忙製止她說,“我何事說過這樣的話?這件事壓根就輪不到我做主,陛下心中早已有了中意的人選。”

秦月容一聽,隻覺得一驚一乍的,連忙問道,“那陛下到底屬意誰人?”

“喬兒。”李一白歎了一口氣。

李一白的話讓秦月容麵露詫異的神色,因為往年的大朝會都是由李一白參加的,從未假手於人。

按道理說即使李一白無法參加這次大朝會,也該由二房或三房老爺代為出席,怎麽都輪不到一個女流之輩在外邦使臣麵前拋頭露麵。

但她轉心一念,李珺喬好歹也算是長房的嫡女,又是陛下親封的和孝縣主,她代替李家參加大朝會也並非完全說不過去。

這怎麽說都屬於長房的榮譽,隻要不落在其他房裏,秦月容覺得也可以接受這個安排。

於是她對李一白說,“可惜浩兒年紀尚小,不足以替老爺分憂。喬兒作為長房嫡女,向來聰穎,想必這次大朝會她定能維護李家的榮譽。”

然而家族榮耀在李一白眼中倒是其次,他擔心的並不是這個方麵。

畢竟李珺喬掌家都有一段時日了,他把她的能力看在眼內,相信隻要在入宮之前再提點一下她需要注意的事項,定能安然度過這次大朝會。

他真正擔心的是,要是陛下在這次大朝會中替李珺喬賜婚,以她那種認死理的性子,又從未放下李景煥,想必是要當場抗旨的。

李一白心知陛下的旨意不可違抗,要是到時候兩人真的杠上了,隻怕最後吃虧的還是李珺喬。

說不定還會因此讓整個李家蒙難。

短短兩三年時間,李家已經經曆過接二連三的打擊了,經緯樓的買賣又大不如前了,實在經受不起再多的折騰了。

所以李一白才會在聽到宣旨公公的話時臉色大變。

秦月容好不容易聽李一白講清楚整件事的利弊關係,同樣地,她也覺得十分為難。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一個法子,也不知道可不可行,便迫不及待地對李一白說,“老爺,先皇不是跟老祖宗約定過,李家女可為太子妃嗎?雖然陛下有意替喬兒指婚,也不能繞過這句承諾去啊!”

李一白聞言大為震驚,“你......你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一直以來,李一白從未在秦月容麵前提及過李歸晴的事情,秦月容也從未說過她知曉內情,因此李一白默認秦月容什麽都不知情。

李家女可為太子妃的承諾,的確是先皇為了補償李家而許下的承諾,但由於老祖宗認定李歸晴並未在那次意外中死去,也不屑於接受皇室的施舍,老太爺也就嚴令他們兄弟三人不能再提及這件事。

原以為這個承諾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塵封,沒想到此番卻從秦月容口中說出來,這讓李一白驚覺眼前這個日夜相伴的枕邊人,原來對自己隱瞞如此之深。

麵對李一白的質問,秦月容絲毫不懼,反而直直地望向李一白,理直氣壯地說,“老爺,我們李家如今已經頹敗,要是長房能出一個太子妃,以後太子登基,我們的女兒母儀天下,還愁不能重震經緯樓往日的風光嗎?!”

看著這個滿眼寫滿了欲望的婦人,李一白冷冷地說了一句,“我們的女兒?你指的是喬兒還是芙兒?”

眼看入宮之事已經迫在眉睫,秦月容也不想再委以虛蛇,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幹脆直接挑明了說。

“我指的當然是芙兒。喬兒雖然口上喚我作母親,但我知道她心中從未把我當成她的母親,甚至她還暗中調查我,認為我跟她母親難產之事有關。”

“從小我給過她多少關懷和愛憐,沒想到最後得到的是這樣一個結果。既然她不拿我當母親,我自然也不把她當成女兒。”

“老爺,你說我心冷惡毒也罷,我都是為了整個李家著想。喬兒她鐵定是不會願意接受指婚的,與其到時候李家因她而落難,不如幹脆借這次機會,把芙兒推出去,用先皇的那句承諾,成就李家的輝煌。”

此時的秦月容因激動而臉色潮紅,這一盤棋她下了十年,卻一直沒有機會走到這一步來。

她也想好了,再不濟,她還有李歸晴這一步棋。

要是陛下當真要因為李珺喬拒婚一事而降罪於李家,李歸晴便是長房的護身符。

秦月容就是認定了皇室的顏麵不能有虧,所以最後陛下隻能答允李家的要求,按照承諾給李家女一個太子妃之位。

即使退一萬步來說,陛下不把先皇的承諾放在心上,對昔日那個差點成為他正妃的李歸晴絲毫沒有愧疚之情,那秦月容也不介意把當年的事捅破,造成天下皆知。

當然,這就屬於破罐子破摔,大家掙個魚死網破,兩邊都不落好。

所以事情還沒走到最後一步的時候,她並不打算走這一步棋。

但李一白卻因為她的話,瞬間明白過來為何秦月容會對害她失去腹中胎兒的李歸晴如此寬容,甚至花了些心思設計李顧氏,讓她拱手把照顧李歸晴的責任雙手奉上。

當時他隻當她因失子而性情大變,凡事想開了不再像從前那般錙銖必較,他還曾因此而感到欣慰。

如今看來,她從未改變,而且她的算計從很久以前便開始了。

她成功地瞞過了眾人,連作為她枕邊人的李一白,都絲毫沒有覺察到她竟是打的這樣的算盤。

所以此番她把話說開的時候,李一白覺得眼前的女子十分陌生,一股寒意從心中傳來,他不由得覺得身上一冷。

說到底,李一白骨子裏的想法和李太君一樣,隻希望膝下子女能夠尋到相知相愛的人,不吝於對方的出身。

所以在知曉李珺喬和李景煥相戀之事時,並沒有棒打鴛鴦。

甚至在李珺悠決意嫁給家世早已沒落的何世林時,也隻是勸說了兩句,並沒有強行拆散兩人。

由此可見,李一白從沒想過要依靠“李家女可為太子妃”這句承諾,為李家謀求所謂的繁榮昌盛。

如今見秦月容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樣,李一白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做太子妃也不一定就是稱心如意之事。你看陛下為登上這皇位經曆了多少算計和廝殺。”

“想要母儀天下,後宮的算計並不比朝堂要少,芙兒天真爛漫,你覺得她真的能在刀光血影之中殺出重圍嗎?”

“說句抄家滅族的話,太子雖然尚未冊立正妃,但側妃和侍妾已經數不勝數,可見他並非專情之人。”

“芙兒即使僥幸得了太子妃之位,不懂得奉迎夫君,也不會壓製下麵的鶯鶯燕燕,隻怕被人害了,你這個母親即使手段再高,也鞭長莫及。”

“你要是真心為芙兒著想,應該替她物色一個性情溫和、家中人口簡單的良人,最好能情之所鍾,真心實意愛著芙兒的,而不是一心隻想攀高枝,這才是為人母親的本分!”

秦月容見李一白語帶責備,心中十分不甘,“喬兒已經有了縣主之名,如今腿上的傷也好了,李太君生前疼愛她,也給她備了十裏紅妝,以後想要配什麽高門子弟絕非難事!但我的芙兒又有什麽?”

“李家早不如前了,芙兒容貌非上佳,性子又軟弱,我這個母親的為她多圖謀圖謀,又有何錯?!難不成還要指望她那個偏心的爹爹,眼看納了妾,再生下一兒半女,便更沒有我們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