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灰蒙蒙一片,萬物都還在沉睡之中。
太傅府的大門口,一輛馬車已經停了許久,車夫站在一旁,安撫著顯然已經按捺不住,時不時搖頭晃腦想要發出聲音的大馬。
不久,一身黑色勁裝的傅文軒從裏頭出來,身後跟著付博遠和傅夫郎。
傅博遠麵上的神情倒還算平靜,就是一旁的夫郎梨花帶雨,那眼淚不知從哪裏出來的,竟是流不夠似的,簌簌的往下掉。
十一也緊緊跟著,一雙眼睛紅的像是兔子,神色滿是哀怨。
傅文軒走至馬車旁,將手中傅夫郎重新整理的一個箱籠遞給車夫。
“爹爹莫哭了。”轉過身有些無奈的看著快哭腫眼睛的人,:“若是再哭下去,晚些時候這眼睛該疼了。”
從昨夜收拾行李就沒有停下來,她還從來不知她爹爹是如此能哭之人。
就這一個孩子,從小教導雖嚴厲了些,卻也是當成寶貝似的疼著寵著,若說舍不得,傅博遠心裏也不比他們少。
但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見,她勸不住。
何況如今看來,離開也許對文軒和陛下都好。
“你此番出行,萬萬不可像從前那般衝動行事,外麵不比家裏,你要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見傅夫郎已經止住了淚水,她才繼續道:“每隔幾日便要派人往家裏送書信,身在何處,身體如何,都要仔細告知,莫讓你爹爹擔心。”
孩行千裏,哪有雙親能夠坦然放心的。
傅文軒心中同樣不舍,但此次離開已是勢在必行,斷沒有後悔的道理,忍住情緒微微後退,朝兩人鞠了一躬:“文軒謹遵娘親爹爹的教誨。”
傅夫郎趕緊上前扶著她起身,又從懷裏偷偷拿了一個錢袋子塞到她手裏:“出門在外,不要顯露錢財,卻也不要苦了自己。”
傅博遠探過頭正好瞧見,眉頭一皺,輕輕咳嗽了一聲。
馬上就被人瞪了一眼:“你咳什麽咳?你藏私房錢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現在還想找我算賬不成?”
付博遠自然不敢,訥訥的閉了嘴。
傅文軒接過,原本還有些傷感的情緒都衝淡了點,有些好笑的勾了勾唇,在傅博遠肉疼的視線下十分自然的就收到了袖子裏。
餘光掃到站在一旁的十一,招了招手,等人上前才拍了拍她的腦袋:“我不在,替我照顧好娘親和爹爹。”
她此次出行,不知前路如何,江湖之中不如她在京城裏安逸,便不準備帶著她去了。
十一懂事的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放心吧少爺,奴才肯定會把大人和夫郎照顧好的。”
幾人又互相叮囑了幾句。
傅文軒抬頭看了眼逐漸顯白的天色,不敢再耽擱,催促著他們回去:“孩兒真的要走了,娘親爹爹就送至此處吧。”
說完便轉身上了馬車,掀開帷帳朝幾人道:“快進去吧,若是讓旁人瞧見,又該鬧出什麽傳言了。”
“說不定孩兒不久便會回來了,或是你們來找我也成。”
傅博遠伸手扶住又開始落淚的傅夫郎,紅著眼眶揮了揮手:“走吧走吧。”
車夫朝兩人行禮,坐上馬車,揮了揮鞭子,馬蹄聲便響了起來。
傅文軒放下帷帳,又掀開一側的簾子回頭看去:“爹爹快不哭了,孩兒是去玩的,不是去送死的。”
“......”
傅夫郎微微一愣,兩滴淚就這麽掛在眼角要掉不掉的,半晌,才咬了咬牙,就差擼起袖子:“這是什麽死孩子?你瞧瞧她說的是什麽話?”
見他情緒好轉了,傅文軒勾起嘴角,深吸了口氣縮了回去。
從太傅府出城門不過一刻鍾的時間,路上已經能看到寥寥的幾個人。
城門五更三刻便準時打開,因為時常有做生意的商戶出入,一輛未標明出處的馬車並不會引起大家的注意。
“等一下。”
一道聲音從後方傳來,馬夫微微一愣,為了避免麻煩,還是拉停了馬車。
傅文軒透過簾子的縫隙看到一個身穿甲胄的校尉走過來,輕聲提醒:“看看這位大人有何事?”
那人走至跟前,臉上的神情帶著一絲恭敬,雙手抱拳行禮:“在下城門校尉秦然,不知馬車裏可是傅家公子?”
這人明顯是有備而來,分明就是知道她是誰。
不等車夫回話,傅文軒掀開簾子,微微一笑:“正是,文軒有要是在身,還望秦校尉能夠通融一番。”
秦然哪裏不知道這是客套話,又不是什麽可疑之人,她哪能輕易阻止,何況身前這位的身份可不一般。
雙手將錦囊遞了過去:“此物是一位大人讓在下轉交。”
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傅公子一路順風。”
“多謝。”
傅文軒下意識伸手接過,看著手中的金絲錦囊有些愣神,等人都已經走了才堪堪回神。
轉頭朝城內的方向看了半晌,才又重新放下簾子:“走吧。”
錦囊裏有一塊東西,方方正正,她不過這麽一摸,大致已經能夠猜出裏麵是什麽了。
打開來一看,果然是一塊令牌。
她從前問過,那人說是可以號召天下所有意字錢莊的寶貝,如今竟是這樣隨意的就給她了。
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卻已經勝過千言萬語。
捏著令牌的手用力收緊,小心翼翼的放到胸口的位置,剛剛尚且能夠忍住的情緒這會兒徹底爆發了。
“阿意...阿意...”
一行清淚從臉上滑落,消失在黑色的綢緞當中去。
卻不知馬車消失後,剛剛送錦囊的秦然便直接上了城樓,朝還望著遠處愣神的人彎腰行禮:“陛下,傅公子已經將錦囊收下了。”
徐靈意收回目光,垂眸看了她一眼:“起來吧,她可有說什麽?”
秦然搖了搖頭:“未曾,不過,傅公子似乎是猜到了是您讓臣去的。”
徐靈意沒有再說什麽,又轉身看向馬車消失的方向,許久,才輕聲歎道:“朕的軒軒自然是聰慧過人。”
像是自語又像是在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