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春

第549章 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對你如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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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令一噎,表情有些無奈,“這不是怕你不喜歡她嗎?”

時春分卻沒了胃口,“我的確很不喜歡現在的小滿,可平心而論,她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自保,如果不是因為你們褚家,她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嗎?你們怎麽能在改造她之後,又殺死她呢?”

褚令沒想到她會這麽激動,不由擰起了眉頭,“什麽叫我們改造了她?她從小到大跟你受的是一樣的教化,為什麽你就沒變成這副模樣?”

見他竟然還不承認這一點,時春分愈發失望,“我沒變成她的模樣,是因為我一直在受你的保護,這段時間我也曾經想過,如果我嫁給的人不是你,會不會成為另一個小滿?”

“你不會。”褚令斬釘截鐵地開口,竟然比她還要相信自己。

時春分怔了怔,隨即苦笑起來,“我沒你想得那麽高尚。”

如果有人威脅到她的孩子,她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變得像紀小滿一樣殘忍。

“不要輕易否定自己。”褚令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我知道不管在什麽時候,你都不會忘記自己的初心。”就像他在夢境中看見的一樣,時春分被褚潤逼到走投無路之時,也不曾做一個刻薄的主母,他相信她這輩子也一樣。

許是被他堅定的目光打動,時春分垂下眼眸,輕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麵,“阿令,當初你為何娶我?”

聽到這個問題,褚令微微一怔,好笑地將她擁進懷裏,“怎麽,又開始懷疑自己了?”

時春分扯了扯唇,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他,“我隻是覺得跟薑雅、小滿,甚至桑皮相比,我好像從來都沒有什麽優勢,你為什麽會選擇我呢?”

褚令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笑著道:“你也說了,她們這樣的女人滿街都是,我為什麽不選一個跟她們不一樣的?”

時春分愣了愣,眉目溫柔起來,“這麽說,你也不認同她們的所作所為?”

褚令歎了口氣,反問道:“你覺得我是個壞人嗎?”

時春分抿緊雙唇,半晌沒有說話。

褚令笑了起來,伸手彈了彈她的腦門,“我知道我是,你不用不好意思說。”

時春分被他彈得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額頭,坦言道:“你的確不是個好人,但對我而言,卻是世上最最好的人。”

褚令臉上的笑容一滯,隨即連眉眼都舒展了開來,“你真的這麽覺得?”

“嗯。”時春分肯定地點了點頭,“以前我覺得祖母和大姑最好,可祖母已經死了,大姑她無力保護我,天底下隻有你能一次次救我於水火,所以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好的人。”

褚令哭笑不得,“原來如此,看來我隻是她們後麵的備選?”

時春分縮了縮脖子,討好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就算是備選,你也是獨一無二的。”

大概是被她的回答取悅,褚令的眉眼溫柔下來,低頭輕吻她的臉頰,“正因為我也不是個好人,所以沒辦法像你一樣那麽憎惡她們的所作所為。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她們之所以會走到這一步,有她們自己的原因,也有這世道的原因。身為外人,我不好去評判什麽,隻能盡心竭力地去保護我心目中值得保護的人,那個人有著這世間少有的純善,她是我心裏唯一的淨土。”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春分才意識到自己在褚令心中的地位,也終於明白了他喜歡自己的原因。

因為他注定不會成為這樣的人,所以便想保護她這樣的人。

這個理由讓她感動不已,忍不住緊緊地將他抱住,“阿令,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對你如此重要。”

褚令低頭看著她,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現在輪到我問你了,你知道我是一個怎樣陰毒險惡的人,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時春分猛地抬起了頭,怔怔地看著他,“你怎麽能這麽說自己?”

“難道不是嗎?”褚令苦笑道:“我對傾慕自己的女子不屑一顧,我還逼迫你成為自己不想成為的人,在你眼裏我一定很無恥吧?”

“我不準你這麽說。”時春分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隨即歎氣道:“跟你相比,其實我才是無恥的那個。”

“哦?”褚令皺起了眉頭,不解地望向她。

“難道不是嗎?”她抬起頭望著他,苦笑道:“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你這個壞人的庇佑,卻還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指責你不夠仁慈,明明你的所有不仁慈都是為了自保,可我卻還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你。我真是沒用……”

“傻瓜。”褚令抓住了她的手,輕輕吻了一下,才繼續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已經墜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你怎麽會沒用呢?”

時春分笑了起來,伸手輕撫他的臉頰,“所以啊,我們誰也沒對不起誰,你做的所有壞事,我都會努力幫你償還,就算老天爺真的有什麽報應,也不好意思在這一世報在你的身上。”至於下一世,那就讓她做牛做馬來還好了。

後麵的話她沒說出口,可褚令的眸子還是黯了下來,“如果人有來生,你還會再選擇我嗎?”

時春分一愣,沒想到他會問這麽深刻的問題,一時間有些語塞,她倒是很想再選擇他,可剛剛她已經在心裏承諾了要做牛馬,怎麽還好意思再做他的妻子?

看見她沉默的樣子,褚令的臉色沉了下來,“我明白了。”他站起身子,轉身便走。

時春分連忙拉住了他,“阿令,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褚令的腳步一頓,好笑地望向了她,“那你不肯許諾來世?”

時春分苦笑起來,“我是怕自己配不上你。”

她說得十分誠懇,以至於褚令噎了一下,竟不忍心再找她的麻煩。

可即便如此,她剛才的猶豫還是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個強盜,強行將時春分鎖在了他的身邊。

見屋內的氣氛有些詭異,時春分想了想,主動轉移了話題,“阿休說你在定水鎮有一個紅顏知己,你打算什麽時候介紹她給我認識?”

褚令回過神來,很快擰起了眉頭,“紅顏知己?”

“嗯。”時春分認真地點頭,“就是那個定水鎮縣令的小女兒。”

聽到這個名字,褚令的眸子沉了沉,漠然道:“你是指孫夢音?”

“孫夢音?”時春分細細地咀嚼著這個名字,眉眼中帶著譏誚,“你倒是一下就想起她來。”

褚令挑了挑眉,臉色也緩和了許多,他上前刮了刮她的鼻子,好笑道:“怎麽,吃醋了?”

時春分拍開了他的手,趁勢坐了回去,“區區一個縣令的女兒,我能吃什麽醋?”

褚令同樣坐了下來,笑著道:“那要誰的女兒才配得上你的醋,將門千金還是士家小姐?”

時春分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看我吃醋你就開心了?你這是什麽怪癖?”

褚令苦笑起來,重新拿起筷子遞到她的手中,“誰叫我有一個不愛吃醋的娘子,為夫差點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被你放在眼裏。”

時春分一愣,這還是褚令第一次告訴她這些,難怪每次她裝作大度或漫不經心的樣子,對方都會勃然大怒。

見她發起呆來,褚令輕歎道:“怎麽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時春分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傻的人是我。”她以為自己裝作大度,就是一個合格的妻子,卻沒想到丈夫恰恰需要的就是她的緊張,她好像越來越明白,為什麽紀小滿劣跡斑斑,褚休卻能一次又一次地對她妥協。

因為這些男人,往往享受的就是妻子的緊張與在意。

她把手縮了回來,拿起筷子繼續剛才沒吃完的午膳。

見她又有了胃口,褚令挑了挑眉,淡淡道:“那孫夢音跟薑雅一樣,從未被我放在眼裏,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假象而已。”

時春分的動作頓了頓,微微點了點頭,提醒道:“你做歸做,但千萬別傷得她太深,以免又造成薑雅那樣的悲劇。”

褚令明白她的意思,之前已經給她造成了一次陰影,哪敢再做第二次,所以很快點頭答應道:“你放心,隻要馬匪的事情解決,我就會跟她斷絕來往。”

時春分一怔,沒想到褚令跟孫夢音接觸還跟馬匪有關,整個人頓時緊張起來,“你懷疑那馬匪與縣令勾結?”

見她這麽快就反應過來,褚令欣慰地捏了捏她的臉頰,“隻是有這個猜想,但並不一定就是真的,可不管那馬匪背靠的是定水鎮縣令,還是衙門裏的其他人,咱們總歸是避不開縣令這一關的,所以跟孫夢音搞好關係並無壞處。”

時春分微微點頭,望向褚令的目光多了幾分同情,“每天追馬匪不夠,還要分身去應付他的女兒,你這段時間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誰說不是呢?”褚令趁機道:“你若心疼我的話,以後就多慣著我點兒,免得增加我的負擔。”

時春分挑了挑眉,裝作沒聽見他的話語,低頭繼續吃碗裏的飯菜,“這幹燒黃辣丁不錯。”

一頓午膳下來,二人的心情都好了許多,那些從未深聊過的誤會也一一解開,彼此看對方的目光都多了幾分柔情,如果不是褚令一夜都沒有休息,時春分真恨不得繼續跟他待到晚上,但她知道褚令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剛才用膳的時候都沒吃多少。

“下午你安心在房裏休息。”她叮囑道:“我帶著離燕她們出去逛逛,熟悉一下定水鎮的環境。”

“這樣也好。”褚令微微點頭,他的確已經快熬不住了,“那我讓青墨陪著你們,免得在路上遇到馬匪。”

狼毫受傷的事他已經曉得了,對方一路顛簸來到定水鎮,傷口不僅沒有養好還雪上加霜,見到他的時候整個人的臉色慘白慘白,被褚令罵了一頓才沉下心思回去養傷了。

時春分知道馬匪有多恐怖,所以並未拒絕,“好。”

在青墨的帶領下,時春分一行人戴著幕離出門,直奔挖河道的地點。

青墨聽到她要四處逛逛,原以為是要去看珠寶首飾,沒想到她竟會如此關心河道的進展,心裏頓時對她多了幾分敬佩。

“大少奶奶,這邊請。”一行人下了馬車,青墨領著她們向河道邊走去。

這挖河道的路難走極了,一路上全是泥濘以及被河水打濕的石頭,再加上昨天馬匪來搗亂過,現場更是不堪入目。

時春分走了幾步險些扭到腳腕,隻得作罷,她停在原地,靜靜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看著那些工人大汗淋漓地埋頭苦幹,她轉身望向綠桃,叮囑道:“下次來的時候買些茶水糕點過來,盡量減輕他們的負擔。”

綠桃連忙點頭,用目光記下現場的人數,以及自己所需要購買的茶點份量。

一旁的青墨聽到他們的對話,很快道:“奶奶,別浪費這些錢了,這些工人都是在當地找的,又不是咱們自己的人。你對他們再好,咱們早晚有一天也是要離開的,他們的感激對咱們沒有任何幫助。”

時春分擰起了眉頭,“誰說我要他們感激我了?”

青墨一愣,不解地望向她。

難道送差點不是為了收買人心嗎?

可他看時春分麵色不善,便沒好意思說出口。

一旁的離燕連忙道:“奶奶這麽做,隻是為了求個安心,以往在柳州、蜀州的時候,她也曾這樣犒賞工人,並不是為了什麽人心,而是為了求個心安。”

“心安?”青墨更加不解,“咱們出工錢請他們幹活,有什麽不心安的?這世道有多少人吃不飽飯,他們能有這份工做,不知道多開心呢!”

時春分皺著眉頭看著他,她算是明白這青墨為何是褚令的得力下屬了,連想問題的思維方式都一模一樣。

這世上種種,隻要沒有利益可言,他們就懶得多走一步,這就是褚家訓練出來的兒郎嗎?

她完全無法苟同這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