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她沉默的樣子,翁振海正經道:“你現實一點想想我的提議,說不定你竭力反對的事情,是貴府小姐夢寐以求的呢?”
時春分白了他一眼,他很快舉起雙手投降,“好好好,不說了,這次真的不說了。”
時春分也懶得繼續跟他掰扯下去,直接望向離燕,“送客。”
逐客令都下了,翁振海隻能轉身離開。
綠桃看著地上的屍體,詢問時春分該如何處置。
時春分睨了一眼,冷冷道:“敲鑼打鼓地送去翁振海的府邸,讓他的手下好好看清楚自作主張的下場。”
綠桃一愣,很快點頭,“是,奶奶。”
清理完大廳沒多久,柳姨娘突然帶著兩個女兒急匆匆地趕來,“聽說漕幫大少爺向我芊兒提親了?”她的語氣急切,隱隱還帶著幾分期待。
時春分表情一滯,腦海中響起翁振海所說的話語,“你自己不情願,怎麽知道她們不情願?”
如今情願的人出現了,可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們。
“是。”短時間的猶豫後,時春分還是點了點頭,“隻不過他提親另有目的,我們褚家絕不能答應。”
柳姨娘也不是什麽笨人,聽到“另有目的”四個字,再想想褚家如今的狀況,心裏便明白了過來,她下意識地看了褚芊一眼,見對方滿臉失望,又詢問道:“真的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嗎?”
時春分注意到了她剛才的目光,直接望向褚芊,回答道:“漕幫雖然財雄勢大,那翁家大少爺也是人中之龍,可他足足大了芊兒六歲,又早就已經成過了親,身邊女人無數,芊兒嫁給他恐怕並非良配。”
“大少奶奶所言甚是。”柳姨娘的眼睛亮了起來,立刻望向褚芊和褚瑩,“你們聽到了沒有,不是娘對你們不上心,而是這門親事壓根就沒有談成的可能。且不說對方上門另有所圖,就算他真的看上了你們,一個娶過親又大你們那麽多歲的男子,你們真的心甘情願嫁給他嗎?”
這話出口,褚芊的頭低了下來,顯然是在猶豫。
褚瑩卻毫不猶豫地開口,“有什麽不願意的?那可是堂堂漕幫少幫主,將來就是漕幫幫主,嫁給他會成為幫主夫人。況且年紀大怎麽了,年紀大代表會疼人,區區六歲而已,又不是六十歲,換成我肯定會嫁!”
“你少說幾句會死?”柳姨娘沒好氣道:“你想嫁你自己去嫁,少在這裏攛掇你姐姐。”
褚芊卻不讚同,“娘,我覺得妹妹說得沒錯,那翁家大少爺之前來過褚家,他生得一表人才又富甲一方,跟我們褚家也算是門當戶對,我嫁給他斷不會吃虧。”
一旁的時春分聽到這話已經驚呆了,柳姨娘更是氣得紅了眼睛,“什麽叫不會吃虧,今日他可以休妻娶你,明日就可以休了你再娶別人,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麽每日淨想著攀附權貴?”
“攀附權貴怎麽了?”褚瑩替她反駁道:“起碼那翁家大少爺願意休妻另娶,總比娘你嫁給一個寡情薄幸的男人做妾好。”
“你說什麽?!”
褚瑩這話出口,柳姨娘氣得臉都綠了,可開口質問的人不是她,而是剛剛從外麵回來的褚嚴,一回到家就聽見自己女兒說這種話,可想而知他的心情。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眼睜睜地看著褚嚴大步走到褚瑩麵前,麵目猙獰地看著她,“這就是你對自己娘親的態度?枉我還以為你轉性了,結果卻越來越無法無天,連一直護著你的娘親都不放在眼裏了?”
褚瑩顯然沒想到會被褚嚴撞個正著,頓時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看見一向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的女兒卻在她父親麵前唯唯諾諾,柳姨娘心如刀絞,卻還得賠著笑打圓場,“老爺,你回來了?餓不餓?我去讓廚房幫你做點吃的。”說著,她就想牽著褚瑩離開現場。
“不必了!”褚嚴忍無可忍地嗬斥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護著這個孽障,難道真的要等她將來被夫家掃地出門,你才知道後悔?”
“我……”柳姨娘的心尖兒一顫,牽著褚瑩的手漸漸鬆開。
褚瑩嗤笑一聲,仰起脖子望向褚嚴,“難道我說錯了嗎?你覺得自己不寡情還是不薄幸?”
“瑩兒!”柳姨娘怕褚嚴真的動怒,出聲製止道:“你瘋了是不是?”
“你看看你像什麽?”褚瑩譏誚道:“身為姨娘,連指責自己郎君的底氣都沒有,我跟姐姐若是由著你安排親事,豈不是得過成你這個樣子?”
柳姨娘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兒,這些話褚瑩從未跟她說過,以至於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在她們的眼裏是這個樣子。姨娘姨娘,聽起來可憐卑賤,但因為這些年來她在府中地位頗高,所以她一直都覺得自己還算體麵。想不到在自己女兒眼裏,她跟其他姨娘並沒有區別,都是自甘墮落的可憐蟲罷了。
她下意識地望向褚芊,見對方雖然沒有說什麽,但卻一直低著頭回避她的目光,顯然心裏也是讚成褚芊的說法的,她的心徹底碎了,隻覺得十八年的養育之恩,看起來像是笑話。
“豈有此理!”褚嚴本就被氣得不輕,聽見褚瑩不僅沒有悔改,還愈發蹬鼻子上臉,直接一巴掌揮了過去,打的她整個人摔在了地上,“你娘不知道該怎麽教你那就讓我來教,別以為自己到了出嫁的年紀就能不把爹娘放在眼裏。你若繼續不知悔改,我寧可把你關在家裏一輩子,也不會再讓你出去禍害別人,毀掉褚家的聲譽!”
褚瑩摔在地上臉頰一下子腫了起來,她抬頭望向褚嚴眼裏卻沒有任何淚水,她的目光漆黑無神卻帶著洶湧的恨意,仿佛麵前的不是她的父親,而是她的仇人。
即便是褚嚴這個大男人,看見她這樣的目光也有些發怵,一時愣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眼看事情越鬧越僵,時春分上前一步淡淡道:“好了好了,一切因翁振海提親而起,還是讓父親來說說這門親事可不可行吧。”說著,她不動聲色地拍了拍褚芊的手,示意對方多上心自己的事情。
褚芊抬起頭來,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褚嚴激動道:“什麽?!翁振海竟敢向我女兒提親,他不是早就已經成了親嗎?”
“是成了親。”時春分牽著褚芊的手,似笑非笑道:“但他說可以休妻娶芊兒,條件是我們褚家終止挖河道的事情。”
“混賬!”褚嚴氣得發抖,“挖河道一事乃是朝廷旨意,別說我們褚家沒有資格答應,就算有……也斷不可能為了一個休妻另娶的男人做這種事。”他望向褚芊憤怒道:“天下男兒何其多,你怎會被這樣的男子蒙了心智?”
“請父親恕罪。”褚芊嚇得跪了下去,眼眶也紅了起來,“我不知道漕幫跟褚家之間還有這檔子事。”
這話倒是不假,之前她一心想著自己的親事,哪有功夫關心河道?
柳姨娘跟她們處於冷戰期,自然也不會主動跟她們談這種事情,況且翁振海提親的消息還未確認,她貿貿然地開口阻止,反而會引起自己女兒的反感。
如今被時春分和褚嚴一說,褚芊才知道自己的心思有多麽荒唐。
她可以不在乎翁振海的年紀,也可以不在乎他休妻另娶,但這要褚家抗旨才能聯姻的事情,她是斷斷不敢做的,先前在金鑾殿上她親眼看見了華亭縣主如何慘死,就算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再忤逆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
“娘親,對不起。”不等褚嚴說話,褚芊就跪著爬到柳姨娘麵前,緊緊地抓著她的手,“是我錯怪了您,讓您擔心了。”
柳姨娘原本一直強忍,在聽到褚芊這句話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十月懷胎,十六年的撫養。
她不求自己的女兒多麽懂事孝順,隻求對方別一頭栽進死胡同裏,可就連這麽小的心願,似乎也難以達成。..
母女倆抱頭痛哭,褚瑩在一旁冷眼旁觀,若無其事地站起了身子。
時春分一直緊盯著她的動作,見她現在連基本的情緒起伏都沒有了,愈發覺得這個女孩子可怕,可她隻是對方的嫂子,連她的爹娘都沒有能力把她教好,她又有什麽本事來過問這一切呢?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褚瑩似笑非笑地轉頭,定定地望向了她。
二人四目相對,明明對方的目光沒有任何攻擊性,可時春分還是覺得毛骨悚然。
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是第一次了,當初麵對撕心裂肺的紀小滿,張牙舞爪的薑雅,她都曾經有過這種感覺,這是一種被獵人盯上的警告,褚瑩已然變成了跟她們一樣的人。
褚嚴察覺到旁邊氛圍不對,很快望向褚瑩冷冷道:“別以為你姐姐道了歉你就沒事了,從今天開始你一個人老老實實地待在房間裏,不得與任何人接觸。至於你的親事……”他頓了頓咬牙道:“我之後自有主張。”
這話便是要斷絕褚瑩所有的妄想了,她再也沒有資格挑剔自己的婚事,甚至在成親之前都未必能知道自己嫁的是一個怎樣的人,更遑論再向之前一樣蠱惑褚芊了。
褚芊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下意識地抬頭望向自己的母親。
柳姨娘垂著眸子早已心如死灰,頭一次沒有幹涉褚嚴的決定。
見眾人都沒有說話,褚嚴很快抬了抬手,吩咐旁邊的下人,“來人,把二小姐帶回房間關起來,除了每日送膳食給她以外,任何人不得與她接觸。”
“是,老爺。”
旁邊圍觀的下人衝了上來,原本想製住褚瑩讓她老老實實地跟他們離開,沒想到不等他們上前,對方就已經麵無表情地拔腿離開,那些下人麵麵相覷,最後隻得跟在她的後麵,沿途盯著她返回房間。
看見褚瑩就這麽走了,褚嚴重重地歎了口氣,“冤孽啊冤孽,我怎麽會生出這樣的女兒?”
柳姨娘抬起淚眼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最後選擇跟褚瑩一樣,麵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見此狀況,時春分主動道:“芊兒,還不趕快陪著你娘回去,別讓她做出傻事。”
聽見這個,褚芊才回過神來迅速點頭,她向時春分和褚嚴福了一禮,才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大廳。
見她們全都走了,時春分才望向褚嚴詢問道:“馬匪的事情怎麽樣了,阿令什麽時候才回來?”
褚嚴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複雜,“那些馬匪訓練有素,阿令追上他們的時候,早就已經四散奔逃了。原本阿令應該慢慢追尋他們的下落,伺機尋找他們的老巢,但大概是因為他們這次攔了你的馬車,阿令像瘋了一樣地帶兵搜山,決定跟這些馬匪不死不休。”
“什麽?!”時春分一臉震驚,“那河道的事他不管了嗎?”
“有什麽可管的。”褚嚴輕歎道:“原本一天不解決馬匪的事情,河道的工程就無法順利進行。隻不過之前出於安全的考慮,阿令遲遲沒有動手,這次他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要將馬匪藏匿的山林搜個遍,能不能找到他們的老巢不說,就算最後真的找到了,誰又能保證這是他們唯一的老巢呢?”
時春分瞬間明白了褚嚴的意思。
先前褚令就已經告訴過她,那片山林不是馬匪唯一的據點,他們可能在鎮子裏或其他地方都有據點,這次褚令發了瘋一樣地搜尋山林,大費周章不說,最後可能隻是抓到一群嘍囉,未免能將馬匪一網打盡。
“要不我去勸勸他吧。”時春分果斷道:“我也回到那個山林,他一定會聽我的話。”
褚嚴急匆匆地回來就是為了這個,難得時春分主動提出,他自然求之不得,“我這就安排馬車親自護送你過去,你放心,那片山林附近全是我們的人,你絕對不會再被馬匪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