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春

第568章 好言相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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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了意外不正好?”柳姨娘譏誚道:“再也無人幹涉你們如何安排我的女兒,我權當白生了就是!”

她的言辭鋒利,情緒卻不算激動,時春分知道她隻是在發泄自己內心的不滿,所以並未覺得生氣,“今天是芊兒大喜的日子,姨娘又何必說些喪氣話來徒增晦氣呢?我想諾大的褚家沒有人會比你更希望芊兒得到幸福,不是嗎?”

柳姨娘一噎,整個人瞬間泄氣,像隻鬥敗的母雞。

母雞最是護犢子,即便有老鷹飛來,也會毫不猶豫地擋在小雞的麵前,可她再怎麽勇猛都好,老鷹就是老鷹,哪是母雞能夠抵擋得了的?

她第一次有些後悔,自己怎麽沒對褚嚴好一些,這樣至少還能在他麵前爭取到幾分話語權。

“你說得對。”柳姨娘苦笑起來,“今天是大喜日子,我不該說這些。”

見她這麽快就平複下來,時春分輕歎道:“芊兒那邊你去看過了嗎?她現在的情緒如何?”

柳姨娘垂下了頭,“說來慚愧,我不僅沒去看她,反而還讓她來見了我一麵,她當時的情緒挺穩定的。”隻不過她的情緒越穩定,柳姨娘的情緒就越不穩定,她總覺得是自己無能,沒辦法保護好她心愛的女兒。

時春分看見她的表情,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做娘的個個都大同小異,女兒越懂事,她們心裏會越難過。

“那就好。”時春分安慰道:“難得芊兒她自己想得開,或許是樁美滿的姻緣也不一定。”

“真會美滿就不需要想得開了。”柳姨娘漠然道。

很快地,她意識到自己這麽說並不吉利,又反口道:“美滿,一定會美滿的!”

看著她自相矛盾的樣子,時春分歎了口氣,“吉時馬上就到了,咱們趕緊過去吧。”

柳姨娘微微點頭,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麵容,“我現在看起來是不是很憔悴會不會給芊兒丟人?”

“當然不會。”時春分認真道:“我相信在芊兒心中,你一定是最美的娘親。”

柳姨娘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謝謝。”

二人一起返回宴客廳,客人都已經來的差不多了,時春分再次回到原來的位置,柳姨娘坐在她的身邊,當著柳姨娘的麵,紀小滿自然不敢再說些什麽,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們二人親近的模樣。

吉時很快到了,新郎新娘準時出來交拜天地,時春分一直注視著柳姨娘的反應,以免她看見林中月的時候情緒失控,到時候丟臉的隻會是她自己。但奇怪的是,柳姨娘的眼裏的確閃過一抹異色,可除此之外便沒了其他反應。時春分以為她克製住了自己,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天地順利拜完,新娘被送進洞房,新郎則繼續留在這裏招呼賓客。

柳姨娘借口身體不舒服,迅速起身離開了現場。

時春分知道她心裏不好受,便沒有跟上去繼續打擾,而是選擇留在宴客廳裏填飽自己的肚子。

見她的食欲還不錯,一旁的紀小滿譏誚道:“你還有心情吃東西,自己的郎君快被人搶走了都不知道嗎?”

時春分一愣,下意識地抬眸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褚令跟孫夢音坐在一起,對方的半個身子幾乎都要貼到他的身上,熱情地為他布菜,她的心被紮了一下,麵上卻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你管的可真寬。”

見她還在逞強,紀小滿好笑道:“希望她嫁進褚家的時候你也這麽說。”

時春分沉默下來,又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她從未像最近這麽貪杯過,每次鬱結難抒的時候,都會習慣地觸碰酒杯。

喜宴上的酒講究的是盡興,所以自然是越烈越好,時春分幾杯下肚,臉頰便帶了幾分坨紅。

褚令遠遠望見,眸子不自覺地沉了沉,周身散發出一股冷冽的氣息,幾乎快倚在他身邊的孫夢音怔了怔,下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眼看見那個幾乎長在褚令眼裏的女人。

以前時春分不在的時候,她總對自己充滿希望,覺得早晚能嫁進褚家做褚令的姨娘。可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褚令的心是滿的,在他騰出空隙之前,誰也別妄想擠在他的身邊。

孫夢音默默地移開身子,突然瞥見了旁邊的褚休,跟褚令完全不同,褚休由始至終都沒看他夫人一眼,即便他的夫人已經身懷六甲,可他壓根對她沒有興趣,這樣的男人應該更容易攻陷。

想到那日褚休拚死救她的模樣,孫夢音心中一動,主動站起身子坐到了他的身邊,“二公子,那日多謝你舍命相救。”她拿起酒杯示意,“夢音敬你三杯。”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褚休雖然不喜歡蘇夢音,可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她難堪,同樣也拿起了酒杯,淡淡道:“不用客氣。”

二人對飲三杯,紀小滿很快就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臉色沉了下來。

時春分遠遠看見不僅沒有幸災樂禍,心情反而變得複雜,孫夢音不會真的想轉移目標去接近褚休吧?

想到忘記王霽雪之前的下場,時春分的眉心跳了跳。

紀小滿已經站起身子準備去盯著褚休,時春分想了想,低聲對綠桃道:“去把孫夢音請過來。”

綠桃微微頷首,很快去了。

不到片刻的功夫,紀小滿坐在了褚休身邊,孫夢音則被時春分請了過來。

“參見大少奶奶。”因為打算轉移目標,所以孫夢音對時春分客氣了很多,在她眼裏時春分已經從情敵變成了嫂子。

時春分點了點頭,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才開口道:“剛才見你跟阿休坐在一起,好像在向他道謝?”

“對。”孫夢音笑著點頭,“上次二公子在茶樓舍命相救,我自然要好好謝謝他。”

“嗯。”時春分笑了笑,提醒道:“謝謝他可以,但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我勸你最好絕了這樣的心思。”

“哦?”孫夢音有些意外,笑容也淡了下來,“大奶奶這是什麽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時春分定定地望著她,“你知道阿休身邊妻妾無數,為何到現在都沒有孩子嗎?”

孫夢音眯起了雙眼,“難道不是因為主母尚未懷孕,妾室必須服避子湯嗎?”

時春分笑著搖頭,“之前是,但因為小滿她遲遲沒有懷上孩子,家中祖母便做主停了所有妾室的避子湯,而其中一位姓王的姨娘也順利地懷上了阿休的孩子。”

“那……那個孩子呢?”孫夢音疑惑地看著時春分,聽了半天她並不知道對方要表達什麽。

“王姨娘懷孕到八個月的時候被賊人連馬車擄走,發現的時候已經被棄屍於護城河中,肚子被人用刀活生生剖開,肚子裏的孩子也早已不見影蹤。”

“嘶!”孫夢音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不是笨蛋,自然猜到了這件事情是誰所做,妾室母子遇難,除了家中主母以外,還會有誰有這麽大的深仇大恨?

時春分很滿意她的表現,笑著道:“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麽勸你斷了念頭吧?”

孫夢音怔了怔,下意識地望向遠處的褚休和紀小滿,剛才她走了沒多久,紀小滿就坐到了褚休身邊像是宣示主權一樣,看起來的確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可時春分為什麽要提醒她呢?

難道不怕她繼續回去搶褚令?

似是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慮,時春分淡淡一笑,“原本你跟阿休的事情與我沒什麽關係,隻是那王姨娘死在柳州,她的喪事是我親自找人操辦的,我隻是不希望你步她後塵而已。”

她說得坦白,孫夢音卻並不相信。

什麽為了她好,恐怕是那褚家二少奶奶怕她搶走二公子,所以才讓時春分來做說客的吧?

她剛才可看得清清楚楚,這二人剛才坐在一起,而那紀小滿也不像是什麽惡毒的人,時春分這段話太可疑了。

但她麵上卻是不顯,“多謝大少奶奶好意,我想你應該誤會了,我隻是想謝謝二公子而已,對他並無非分之想。”

見她不肯承認,時春分也沒有多說,“總之,你自己要想清楚該怎麽做。”

提醒完孫夢音,時春分便沒在宴客廳久留,借口不勝酒力早早地回了房間,她這邊自覺仁至義盡,而另一邊孫夢音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之前在茶樓那樣對時春分,她怎麽可能好心提醒自己,這一定是個圈套。

如此想著,她更覺得自己應該抓住褚休,這樣才能擺脫留在定水鎮的命運。

孫夢音盯著褚休和紀小滿的同時,紀小滿也在盯著她,就算沒有親耳聽見,她也能猜到時春分對孫夢音說了些什麽,可惜這女人似乎並不領情,反而看褚休的目光更熱切了。

紀小滿原本打算趕走她便是,可這一刻突然改變了主意,褚休這樣的男人身邊一刻都離不開女人,與其讓他在外麵花天酒地,哪天不知道從哪兒帶回來一個鶯鶯燕燕,還不如拉攏他和孫夢音,至少這孫夢音知根知底,最最重要的是她跟自己一樣不喜歡時春分。

這樣想著,紀小滿瞥了一眼旁邊認真吃菜的褚休,心裏很快有了主意。

“二爺,我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兒坐的太久,覺得人有些悶。”紀小滿捂著自己的胸口道:“你可不可以送我回房?”

褚休微微點頭,自紀小滿懷孕之後,他幾乎對她是有求必應,誰讓他之前一直都懷不上孩子,盼這個嫡子不知道盼了多久,眼下就算紀小滿讓他砸了婚宴現場,他也一定會起身照做。

將紀小滿送進房間,褚休叮囑她好好休息便準備離開,沒曾想紀小滿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虛弱道:“二爺,我剛剛在喜宴上沒吃多少,你能不能讓廚房做點清淡的食物送來,再陪我吃一點?”

“好。”褚休一口答應,之前紀小滿就有害喜吃不下飯的症狀,偶爾也會纏著他,讓他陪著吃一點孕婦食物,所以此刻他並未懷疑。

清淡的飯菜很快送來,紀小滿又借口讓褚休幫她拿東西,然後趁機往酒裏下了點藥。

先前她剛來定水鎮的時候,褚休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她便買了很多藥備用,這才如願哄得褚休過夜,懷上了他的孩子,那些藥剩了一堆,她想著日後還有用處便沒有扔,沒想到這麽快就起了作用。

褚休陪她吃了會兒菜,又在她的勸說下喝了兩杯,沒一會兒功夫就倒在了飯桌上。

紀小滿讓丫鬟將褚休扶到**休息,又派人以褚休的名義去將孫夢音請了過來。

孫夢音稀裏糊塗地進了褚家的後宅,一進門見屋裏沒人隻聞到一股酒氣,不由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想轉身詢問帶她過來的丫鬟,沒想到對方在她進門後就跑的不見蹤影,留下她在原地不知所措。

若是尋常女子見到這種情況可能就掉頭離開了房間,但孫夢音一心想嫁入褚家怎會甘心就此離去?

她在屋內轉了一圈,很快就發現了倒在**不省人事的褚休,她的心砰砰直跳,忍不住伸手推了褚休一把,見褚休確實沒有任何反應,才知道他應該醉倒在了這裏。

可一個醉倒的人又怎麽會派人請她過來呢?

除非,褚休他想借醉行凶,隻不過因為不勝酒力,提前昏睡過去。

想到這個可能,孫夢音的臉漲得通紅,幾乎快滴出血來,她雖然有些貪慕虛榮,卻還知道女子應該自重的道理,褚休這般作為分明是把她當作隨便的女人,以為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她若是遂了他的意,豈不是太輕賤自己了?

於是她拔腿想走,可是走到門口的時候,腳步又停了下來。

她糾纏了褚令那麽久,自然知道褚家的門檻有多難入,如今這個機會就擺在她的眼前,難道她真的要為了所謂的名節就放棄這個機會?

孫夢音有些不甘心,她轉過身子又走回褚休的身邊,一雙杏眸裏滿是糾結。

做還是不做?

做了,飛黃騰達,一生無憂,但也自輕自賤到了極點。

不做,名節是保住了,人也夠清高了,可那有什麽用,能當飯吃嗎?

褚休未必會再像今日喝醉了一般青睞她,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