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再次偷跑到善水時,羨川正在和承影下棋。
他以為是自己被邪靈啃了腦子,現在已經出現了幻覺。
可是知道兩人麵前,才確定這是真的。
“席玉小友,你的劍又斷了?”
承影倒也沒有想要嘲笑他,隻是覺得這席玉很有些意思。
明明是天帝之子,每回過來,狼狽得不得了。
不是衣袍上滿是破破爛爛的洞,就是劍斷了。
席玉毫不在意的席地而坐,將自己的劍放在一旁,臉上有些自豪,“那是,我可是帶人直接衝進了邪靈的老巢。”
承影點了點頭,繼續全神貫注的看著棋盤。
席玉也順眼看去,羨川的局勢大好,承影已經無力回天。
“你這還堅持什麽?”
承影無奈歎氣,“總不能認輸。”
羨川卻是好心情的將他的斷劍撿起來,“這劍不行,得拿新的法器來煉。”
席玉眼巴巴的瞧著他,“我很窮了,連件法袍都換不起了。”
羨川將劍丟在一邊,繼續道“你哭一哭就有了。”
席玉麵色不自然的別開了臉,“所以我偷了一件來。”
承影這才恍然,原來今日衣服沒爛,是因為偷了件新的。
“你們兩在這裏躲著,不知道外麵多熱鬧,那條小龍這兩年狂得很,進出跟著明秀,不知搶了我多少好處。”
席玉打小就是散養的,碰上溫情的時候,還喜歡叫她小啞巴。
隻是他嫌她無趣,偶爾才來,再大些,覺得她的性子其實也很不錯,比起那些動不動就掐他臉的仙女來好了不止一點。
所以常常過來陪著她發呆。
承影總算知道席玉怎麽養成了這樣一個性子。
“我這幾天得待在這。”
他已經把老東西的東西搬得差不多了,這次的法袍一穿在身上,就叫他發覺了,能跑到這裏,也是在戰場上被邪靈啃著屁股跑練出來的速度。
承影實在是走不下去了,隻好放下了棋子。
羨川笑著將棋子一顆一顆的收好。
“比前日多走了四子。”
看起來很是有一番安慰的樣子。
見他們不理會自己,席玉也不惱,將劍往桌上一放,“邪靈太厲害了,咬起人來痛得要命。”
邪靈最惡,卻偏偏喜歡幹淨的食物。
似席玉這樣單純的性子,在戰場上也的確是個晃眼的存在。
承影將劍拿起來看了幾眼,“我有一塊……”
“我要!”
席玉聽都沒聽完。
老東西嫌他法術不精,又一連壞了四十餘件法袍,三十多把劍,沒把他打出來已經很慈愛了。
現在承影就算給他一根打狗棍都是好的。
當然,他也聽老東西說了,承影和羨川這麽多年在外行走,攢了許多寶物。
承影扶額道“你得自己去煉。”
羨川一直沒說話,隻是聽著。
席玉便眼巴巴的瞧著他。
兩個人也算一直來往密切,相處的不錯,羨川還是鬆了口。
“少挖些靈草。”
席玉眼睛頓時亮了,連連點頭。
“都是溫情的,我一根草都不會動。”
兩個人在這裏等著,一開始的確是爭鋒相對,不肯相讓。
時日久了,他們也能冷靜下來。
歸根結底,一切都在於溫情而已。
羨川拿了法器,坐到一旁去了。
席玉一貫話多,坐到了羨川的位置上,麵前就是看不到盡頭的善水。
“承影,你要等多久呢?”
承影沒有說話。
席玉又道“將離那條小龍,現在追著邪靈到處跑,我前些日子還看到他把一顆珠子取了下來。”
“其實我們仙人,要不要這些情愛,並沒有什麽要緊,做好分內的事,放棄也沒有什麽丟臉的。”
席玉想的很簡單。
他在戰場上,日複一日的被邪靈追著跑,惦記著溫情不回來的心思也慢慢短了。
“其實想一想,溫情也不欠我們什麽,沒道理我哭一哭,立個誓她就要回來。”???.BiQuPai.
“我們都是自己,溫情也是自己。”
“我怕邪靈,現在也打不過,這很正常,沒什麽好被取笑的。”
“就算是仙人,也不是生來就有無窮無盡的法術,就連誇父,也有追不到的太陽。”
其實席玉想說的是,溫情不想像彧葽將軍一樣落得那個下場,這沒什麽,他們的等待,於溫情而言,更像脅迫和無聲的催促。
承影聽他說了許久的話,直到他說完了,才抬起頭來。
“我明白。”
“可是我答應了,就要做到。”
席玉歎了口氣,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走了。
眼前一空,便靜謐起來。
其實也不算靜謐。
善水從未停止潮漲潮退,風聲也從未停止。
不知幾日過去,羨川走了過來。
他一席廣袖長衫,麵色從容,不似之前那樣故作溫潤。
“煉劍還需要一點材料,我要走了。”
來的時候,他恨不得將他一劍殺了。
現在,也能心平氣和的和他道別。
承影起身看向後麵吃著草的席玉,見自己被抓個正著,席玉嗆得不行。
羨川如何不知席玉的小動作,失笑之後,便隻剩落寞。
“我知道。”
知道他等下去,不過是與承影賭氣,是他不甘心。
承影沒有說話,羨川又朝他走了一步。
“你非是棋藝不精,而是誌不在此,我也不是輸給你。”
說罷,便拱手道了聲告辭。
他一走,席玉匆匆往嘴裏塞了兩棵靈草,“你等等我。”
然後閃身消失在雲色中。
一直熱鬧的善水此刻又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承影於夜色中被驚醒。
月色如銀色絲緞,蒙在銀光閃閃的善水上。
一條銀色的龍尾在水中擺了擺,然後迅速消失在眼前。
承影輕輕笑了笑,彎腰掬起一捧水來,好似捧起了一捧月光。
水中的銀龍猛然躍起,在月色下褪去銀鱗,然後隻身站在水中。
“溫情。”
溫遇正在練習法術,見他們攜手而來,微微詫異之後便是滿麵柔和。
“溫溫,去做你最開心的事吧。”
承影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側頭看向她。
溫情卻笑著將他帶到溫遇的麵前。
“哥哥,我們去打邪靈吧。”
把母親沒有做完的事,都做完。
溫遇收了劍,負在身側,點頭說了好。
席玉再次被邪靈咬住屁股的時候,咬著牙一把將邪靈給捏死了,然後迅速揉了揉,“這狗東西太狗了。”
哪裏軟咬哪裏,晦氣。
溫情過來時,就是席玉再那裏孩子氣的抱怨。
還沒打招呼,他就已經拿著劍衝到一團邪靈堆裏。
將離不知何時見到了她,然後迅速將目光看向了承影,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而後迅速轉頭去追邪靈了。
溫情從來沒有覺得席玉這麽活潑過。
直到席玉被溫情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後,才發現溫情,當下眼睛亮的發光。
手中的劍也收了,破了幾個洞的衣袖隨意擦了擦臉,笑嗬嗬的往她麵前湊。
“溫情,我就知道你會來。”
溫情下手狠,一時叫邪靈不敢近身。
見他這樣狼狽,溫情微微蹙眉道“你的法袍呢?”
席玉哪裏還有什麽法袍,“被咬沒了。”
承影一直守在兩人身側,見他這樣說,也跟著笑出聲。
“席玉小友,你上次偷來的才用了多久。”
席玉不滿的哼哼,“那件早被他拿走了,說是什麽信物。”
還被打得半天走不了路。
當然,這麽滑稽的事他可不願意在溫情麵前說。
邪靈見勢不好,哪裏肯多留,倉皇逃竄著。
溫情見明秀和席玉追了過去,便沒有再繼續跟。
“你終於出來了。”
將離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個怎麽個滋味。
又酸又澀又苦,更多的還有些放心和欣慰。
他故意忽略了承影,自顧走到溫情麵前。
溫情隻是笑了笑,繼而看向他的喉間,那裏的珠子還在。
“這東西並沒有什麽蘊養的功效,你早日取下來吧。”
將離卻沒有接話,“我一直在這裏等著你回來,現在你回來了,我就放心了。”
溫情沒有說話。
將離又道“那隻兔子很想你,你要不要它。”
溫情看向他袖中時不時偷偷瞧她的小白兔。
“當然。”
係統感動得恨不得立刻就跳到她懷裏。
將離卻沒有立即動作。
而是伸手探起了她的神魂。
見她依舊完全脫離了輪回境的困擾,才徹底放下心。
可是說完了這些,將離又無話可說。
幾個人就這麽沉默著。
到最後,將離還是將視線看向承影。
喉嚨幹澀,聲音發悶。
“我聽說西方極處佛祖座下有弟子擅長定神咒,你們可以前去看看。”
溫情和溫遇兩個人,到底是受了影響,要想長長久久,還是要想辦法。
承影亦是看著他說了聲多謝。
將離本準備離開,卻聽溫情道“輪回境中,多謝你幫我。”
將離忍著澀意,笑著回過頭來,將她的手放在他喉間的珠子上,沒有半點旖旎情意,隻是簡單的讓她看一看。
“這些珠子,就當是你的謝禮了,什麽都不必說了。”
溫遇一直跟在他們身後,見將離走了,方才走過去。
“我以為他那個性子,怕是要與你打上一架。”
承影何曾不是這樣想。
溫情聽得兩人的話,摸了摸懷中的小兔子。
“那我們走吧。”
小兔子巴在她手中可憐兮兮的眨著眼睛。
溫情隻摸著它的腦袋,說了聲好久不見。
溫遇隻是說好,站在她身旁,打量了小兔子兩眼,笑了笑,“倒是很可愛。”
他打趣完了,伸手將兔子撈了過來,“小兔子乖一些,外麵罡風強勁,你可受不住。”
說罷,將它攏在袖中,繼而牽住了溫情的手。
這萬餘年來,他們兄妹在善水盡頭相互依靠,他牽著她,保護她,已經成了本能。
哪怕明知溫情已經很大了,能力也足夠自保,他依然自責於消失的時日裏溫情所受的苦楚。
“溫溫,如果你同他在一起感到開心,可以去見一見他。”
“沒有什麽,比你覺得開心更重要。”
溫情躲在善水盡頭,溫遇就是這樣勸她。
其實她從回頭那一刻開始,心中早就有了選擇。
溫情隻是用力牽著他,看著前麵的承影,“哥哥的傷好了,我們一起回善水吧。”
溫遇揉了揉她的頭,“好,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