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衍從夢中驚醒時,窗外正淅淅瀝瀝的下著秋雨。
寒意朝他湧來時,他才回過神,將被子披在了身上。
他靜靜地打量著自己的臥房,突然急匆匆的起來,來到書桌前,翻開了自己的文章。
看清上麵的內容的時候,才鬆了一口氣。
繼而是坐在了椅子上失神。
他想要用力的掐一掐自己,可又害怕這些都是夢境。
這樣的夢,他做了太多太多遍,午夜夢回時的那種空寂和絕望,如同毒藥,日夜腐蝕著他。
一直到天亮了,傅子衍才確定,自己沒有做夢。
他真的回到了過去。
他回到了溫情還在的時候。
傅子衍站在窗前看了許久,然後急匆匆的換上了最新的衣袍。
溫老爺喝著茶,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傅子衍。
“妹夫覺得如何?”
傅子衍聽得這一句,手心的汗便浸了出來。
習慣讓他不會將情緒表露在外。
可是在故人麵前,他不想掩飾。
他希望對方看到自己的緊張,希望得到對方的肯定。
“他的文章我倒是看過幾篇,確實是才思極佳。”
傅子衍抬頭看向對方,“多謝先生讚譽。”
傅家的族老見溫老爺有心,便鬆了口氣,對傅子衍道“你且去外間與溫家的公子見一見。”
等他走了,溫老爺這才看向對方。
“實不相瞞,我這次來,並不是為了傅子衍的前程而來。”
溫老爺心生好奇,“哦?”
傅子衍來到外間,溫世初正在那裏看書,見他來,笑道“你可是傅家的郎君傅子衍?”
傅子衍走上前,不卑不亢喊了聲溫先生。
溫世初沒有否認,傅子衍既然要走仕途,論資曆,傅子衍叫他這一聲先生不過分。
何況兩人到底是姻親,關係雖不親厚,卻也有些淵源。
溫世初從傅時清那裏屢次聽到他的名字,知道他確實是個可用的人才,當下有了結識的念頭。
兩人在外間,裏間卻是敲定了大事。
等傅子衍再見到溫老爺時,對方顯然是溫和了許多。
“我有些話想問你。”
傅子衍說了聲是。
溫老爺看了一眼傅家的族老,“你可有婚配?”
傅子衍頓了頓,“未曾。”
溫老爺點了點頭,不動聲色道“你請來家中的族老,可是有什麽緣故?”
“我在傅家家塾中求學,聞得溫姑娘的詩句,欽佩非常。”
溫老爺沒有說話,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見對方沒有絲毫慌亂,心中的石頭便落了地。BIqupai.
“我家中也算是讀過幾本書,姻親之事,最要緊的是門當戶對,你如今雖是清寒,然後秉性端方,我有心將女兒許配給你。”
傅子衍的手便顫了顫,眼眸瞬間亮了。
“是,全憑長輩做主。”
溫老爺很滿意他這個答複。
“既然你願意,便要則一個良辰吉日,寫下婚書,敬告雙親才是。”
傅子衍心中的歡喜幾乎要跳出來。
“是,我明日就回本家取了信物,下個月與族叔一起再來拜訪您。”
事情敲定的太快,以至於傅子衍離開的時候,還有些驚疑。
他一路走到湖邊,將冷水撲在臉上,才確定了一切都是真的。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求娶她。
婚事一定,傅子衍便給溫情送了信。
言明他即將進京,已經向她遞了婚書。
然後迅速回到江南,將一切事宜辦妥。
夜裏,更說挑燈夜讀,恨不得用上十二分的力氣。
大婚當天,他吃了許多酒,腳步淩亂的走向婚房。
外麵絲竹之聲鬧得極遠。
可是房內靜悄悄的,他心中便升起了許多的畏懼。
他太怕了。
可是再怕,他還是走到她麵前,輕輕掀起了她的珠簾。
望見那雙含情目時,傅子衍再也忍不住,將她緊緊抱進了懷裏。
“溫情,我終於沒有辜負你。”
我沒有連累你,沒有辜負你,一切都來得及。
傅子衍沒有醉心於仕途。
他幾乎是纏著溫情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
白日裏處理公文,到了時辰就恨不得長上翅膀飛回去。
溫情正在院中曬書,傅子衍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立在陽光下,嬌柔溫婉,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
他走上前,將一本書從地上撿起來,放到了竹席上。
溫情聞聲回過頭,見到是他,眉眼間的歡喜也跟著生起。
“你怎麽回得這樣早?”
傅子衍牽住她的手,“想你,就先回來了。”
溫情的耳尖便紅透了。
“我聽說父親病了,我已經備好了馬車,請好了假,明日就動身。”
溫情驚訝的看著他“你怎麽知道?”
這消息還是早上才送到她這裏的。
傅子衍笑了笑,牽著她往花園裏去。
廊間種了許多的茉莉,微風拂來,香風陣陣。
“我早上遇到兄長了。”
“哥哥今日回京述職嗎?”
傅子衍說了聲是。
兩個人的身影在陽光下融為一體。
兩個人回到溫家的時候,溫老爺正在院子裏練字。
看見兩人攜手而來,想也不想就道“就知道你會來。”
成婚到如今已經有四年了,傅子衍待溫家挑不出半點錯。
就連言官都挑不出傅子衍的錯來。
溫老爺但凡病了,或是告了病假,傅子衍必定會立刻請假回來侍疾,三番幾次,溫世初都有些酸了。
直說傅子衍比他這個親生兒子還要親厚些。
溫老爺本以為他是個有心仕途的人,所以殷勤了些。
沒想到對方在仕途上沒有半分野心。
這麽多年,他這樣的才華也不過是在四品裏打轉。
溫老爺說是這樣說,但心裏是認可的。
他認可男兒有心,為國為君,想幹事業,本是男兒本色。
但是真要他做些趨炎附勢的事,他又做不出。
傅子衍幾乎是摸準了他的心思。
所以這兩年,溫老爺很是滿意。
傅子衍等到溫老爺病好了,才慢悠悠的帶著溫情往回走。
路上經過果脯店的時候,叫停了馬車,下了車去買了好些果脯。
溫情看著他捧到她麵前的果脯,笑著將一顆塞到了他嘴裏。
“以前從來不知你這樣會哄人。”
溫情眉眼盈盈,情態可憐,傅子衍就著她的手含住了梅子。
“我隻會哄你一個。”
那些折磨了他一生的遺憾,不會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