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夜裏,寒風卷著呼聲用力的拍打窗戶。夜色漆黑,借著房間的亮澤透出一點光澤。沒一會,房間門響動,從房間裏走出一位年邁的老夫人。
陳管家慌忙上前,老夫人歎了一口氣:
“少爺他?”
顧家老夫人想起**的人忍不住兩眼發酸,讓陳管家準備些水給顧景擦擦臉。
一周前,安家發生火災。一場大火讓諾大的安家徹底變成一片殘宅。
顧景趁著下人不注意,一個人跑去了安家。
顧老夫人得知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差點昏死過去,趕到現場時,安家的大火還在持續燃燒。顧家老夫人跪倒在地希望他們救救裏麵的人。大火還在繼續,進入火海的消防員還沒出來。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火太大,救援估計——
人群中傳來幾聲驚呼,隻見火海中男人抱著一具身體從火中走來。
想到這,老夫人眼淚撲簌簌直掉,從火海中掙紮著出來的顧景頭上還在滴血,身上都是被火星燒的痕跡,盡管如此,卻還是緊緊的護著懷裏的人。
醫生立刻抬來擔架準備救援,男人兩眼發狠,緊緊的抱著仍是不鬆手,嘴裏一直小聲嚷著:
“安安,安安。”
“安全了。”
.......
趕來顧家的醫生來了一趟又一趟,都是搖搖頭。
陳管家屹立一側,看著也難受,總是勸著顧老夫人注意身體。老夫人發著呆看著窗外,兩眼無神,思緒亂飄。
安然在的時候,顧景才不會這樣一直昏睡。
“老陳,你說,阿景是不是去找安然了?”
陳管家“呸呸”的吐著,寬慰顧家老夫人:“不會的,少爺舍不得您。”
顧家老夫人聽了隻是嘴角扯起一抹苦笑,顧景隨他爸,心狠,認準什麽東西就是一輩子。安然遇人不淑,她本該阻攔,卻無力。
顧老夫人想起顧景還清晰的時候他總是追問她:
“奶奶,安安呢?”
顧景因為生病很少說話,每次說起,卻總是問她安安在哪?
老夫人的話在嘴裏咽了又咽,笑著說道:“安安在家,下次我陪你去找她。”
顧景聽了這話,繼續沉默,但是顧老夫人知道顧景在開心,男人微抿的唇角她都看在眼裏。
隻是,那時候安然已經嫁給了顧修,她不方便帶著顧景去沈家。後來,總是打聽著安然回安家的日子帶著顧景去找安然。
有時候幸運,安然能和顧景見麵;有時候來的不巧,顧景並不能如願。
看著顧景失落的樣子,顧老夫人心裏也不是滋味,漸漸的也不再帶著顧景去安家。
他曾問她為什麽。老夫人看著窗外,遲疑的回他:“安安,她不會回安家。”
“回。”顧景執拗道。
顧老夫人知道他認準了,狠著心說道:“安安嫁人了。不回安家。”
顧景倏忽沉默了,老夫人一直觀察他的臉色,後來看他沒有異常才放下心來。
誰知,當晚,顧景身體就出現問題。
艾醫生趕來的時候顧景還算清晰,狀態卻不好。滾燙的汗珠順著下頜落下,他眉頭緊皺,眸子滿是痛苦與委屈,卻還是執拗著一遍又一遍沙啞的重複著:
“結婚,我,安安。”
"安安.....結婚.....我。"
“......安安.....娶......我......”
艾燁梁給顧景治療時,老夫人拭著淚站在一旁,別人也許不懂顧景的意思,但是她懂。那一聲聲沙啞,一句句重複的話都是在告訴她:
他和安安結婚,安安隻能嫁給他。
老夫人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滑落。
遲了,都遲了。
........
再後來顧景再也沒提過要去安家,性子卻更沉悶了,她總是要逗上好長時間他才肯跟她說上一句話。
她以為顧景放下了,卻沒想到更深。
管家告訴她顧景總是一個人悶在房間裏一個人畫著什麽東西時,她沒放在心上。甚至,她有些寬心,顧景終於能有一件事分散他的注意力,隻要顧景開心,快樂,她什麽都依他。
然而這表麵的平靜很快被一場大火焚燒的徹底破碎,顧景趁著下人不注意的功夫一個人偷偷跑去安家,當她趕到的時候見到的是從火海中出來的顧景。
她一直極力粉飾的美夢在那一天徹底的瓦解。
.......
夜色漸深,房間的燈被下人換了個模式,略暗的光影照在男人的臉龐,深邃不少。老夫人陪了他一天被陳管家催著回去休息。年紀大了,身體要緊。
顧老夫人拖著沉重的身子關上房間的門踏著月色走在外麵。良久,男人眼睫微微顫動,接著,食指無意識的動了一下。
翌日。
老夫人照常來替顧景擦拭臉龐,卻不料昏迷的男人有了回應。顧老夫人看著眉頭緊皺,似是陷入痛苦的顧景連叫下人喊來醫生。
她激動的喊著:“阿景,阿景——”
顧景仍在掙紮,幹啞著出聲,嗓音因為一段時間的昏迷,聽起來有些異樣:
“安——安——”
顧老夫人淚水直掉,看著漸漸清醒的顧景終於高興的眉目舒展。隻要顧景活著,一切都好。
清醒以來的顧景問的第一句話就是:
"安安呢?"
他說有火,安安怕火,安安在哪?
他還有那段記憶。
醫生說了幾句注意修養的話便退下了。顧老夫人坐在床側,看著毫無生機的顧景終是沒隱瞞:
“安安去了一個美麗的地方。”
男人沉默著,低著頭,手用力的搓著衣袖。再次抬眼,眼裏多了幾分平常。
“還會見她嗎?”顧景平靜的問。
顧老夫人點點頭,笑了,眼裏卻帶著淚:“會見,當然會見。不僅能見到安然,你還能見到爸爸媽媽。”
聞聲,顧景笑了,漆黑的眸子終於恢複了光亮。
冬日的一抹陽照在男人的寬肩,是一道不屬於這個冬日的靚麗風景線。
修養好身體的顧景也不在像之前那樣把自己封閉在一起,出奇的還會一個人坐在顧家大院裏曬曬太陽。
看著那道背影,顧老夫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顧景的狀態越來越好,也不在提以前的事情,又開始了看書,畫畫。顧老夫人說,現在的顧景更像是一個正常人。
很多次她都在想,也許,這才是他應該過的生活。
2022年4月初。
距離安家大火已經過去快半年,顧景好像要徹底忘記安然。老夫人看著日曆,馬上要到了顧景的生日,就從中側擊旁敲的打聽顧景今年想要什麽禮物?
顧景當時顧家院子的茶亭裏坐著發呆,他看著老夫人一臉欣悅的表情,平靜的說:
“奶奶,生日那天我想出去。”
老夫人自然高興,“去哪?”
沉默幾秒,顧景直言道:“我想自己一個人出去。”
顧老夫人本是翹起的嘴角立馬下沉了,她盯著沒有表情的顧景認真問道:“你自己一個人要去哪?”
顧景仍是沉默著,剛開始還看向她的眼神,後來直接低下頭,眼神也不在停留片刻。
連著幾天的功夫,顧景都沒再提起要獨自一人出去的事情,到了生日那天,顧老夫人安排下人做了一桌好菜,要給顧景好好慶祝生日。
半晌,樓上的人影遲遲沒有下來,顧老夫人心生疑慮,親自上去喊人。
老夫人站在門口喊了幾聲,沒人應。眼神示意後,下人直接開了門。入眼即視,空無一人,根本沒有一道人影。
老夫人瞬間跌坐地上。
顧景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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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顧景是一個星期後,男人一身黑衣,帶著黑色鴨舌帽站在顧家大門前。
上前的陳管家有些不敢確認,如今的顧景一身單衣,黑色鴨舌帽下的一張臉慘白,毫無血色。直到陳管家不確認的喊了一聲:“少爺?”
對麵的男人沉沉的“嗯”了一聲。
顧景消失後,顧老夫人一直輾轉在床,身體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幾日不見,老夫人抱著顧景痛哭一場,問他去了哪裏。
男人仍是沒有太大起伏,眸中黑漆,看著滿是淚水的老夫人,平緩道:
“錢。”
顧老夫人重複了一嘴:“錢?”
顧景點頭。
很快,下人傳來消息:
[顧修死亡,沈津殺的。]
老夫人驚恐,怎麽可能,為什麽沈津要殺顧修。很快,沈家那邊打來電話,顧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原來顧修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自己的孩子早就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夭折了。
如今的顧修是沈津在外的私生子,報告擺在眼前,沈津也不再否認,顧瓊上前就要打他,這些年來,沈津也已經受夠這個顧瓊。
兩人大打出手,趕來質問的顧修急著上前平息兩人怒火。
顧瓊看著自己這麽多年養來的孩子像是一場笑話,惱怒的她抓起一把匕首就往旁邊男人的方向去。沈津看著麵前的發瘋的女人拽過她的手腕奪刀。
弱不禁風的顧瓊哪裏是沈津的對手,很快那把刀就被沈津奪走,夾在中間的顧修免不了被傷。看著兩人猙獰的樣子,他瞬間明了。
顧瓊還在繼續鬧,沈津一腔怒火,抓著刀就往顧瓊身上捅去,顧修滿身疲憊,轉身的瞬間被一條胳膊拽住。
隻聽見男人的悶哼,女人尖銳的爭吵混雜著血腥味彌漫在沈家。
顧瓊看著滿是鮮血的顧修久久發不出聲音,沈津蹣爬著捂住顧修的肚子,他驚恐著出聲:
“阿修,阿修........”
救護車趕來,抬著男人進了醫院,因為失血過多,搶救無效。
沈津因為故意傷人被判坐牢。
老夫人聽了隻覺得渾身放冷,身體千瘡百孔的疼,她顫巍巍的問顧瓊在哪?
管家說在來顧家的路上。
老夫人還想說些什麽,張了張嘴,終是沉默。
顧景聽著眼神空洞,嘴唇卻微抬,轉身離去。
陳管家上前一步,趴在老夫人耳邊竊竊私語,下一秒,老夫人的眼底湧出幾分不敢置信。
新聞很快出了報道,顧氏不能群龍無首,從中選出一位股東掌管了顧氏。一周後,顧氏向社會捐出大量錢財,建造學校,捐贈醫療器材和各種公眾服務。
......
顧老夫人看著樓上緊閉的門窗緩緩上樓,已經三天了。三天顧景都沒有踏出過房門,前去送飯的下人也隻是輕輕敲響房門,把飯菜放到門外。
然而還是未曾見到門裏人的身影。
老夫人站在門外敲響了門,還是毫無反應。
猶豫著,要不要把門推開,畢竟前兩天顧景對這個舉動很是抗拒。一想到這,老夫人有些退縮,但是又想到顧景的身體還是推開了那扇門。
很安靜,和平日裏相比,沒有傳來那聲怒吼。
顧老夫人走了幾步,房間內窗簾湧動,窗紗半舞著越過老夫人的臉龐。隱約間,透著窗紗,老夫人瞧見**一道身影。
她繼續上前幾步,終於看清了顧景的麵容。
男人眉目舒展,唇微微的揚起,似是夢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安老夫人看著也慢慢的勾起唇角,許久沒見阿景笑了。
在外一周,皮膚粗糙不少,下巴上的青胡茬也是才剃的,瞧的仔細了,才發現還凝固著一點紅色血跡。老夫人心疼的想觸摸上去,一想到顧景還在睡就在距離下巴幾厘米的地方順著摸了一個輪廓。
窗外的風溫柔的吹著,卷著窗紗悄悄帶起男人的發梢。
良久,男人眼睛睜開了。顧老夫人的話還沒來得及說,顧景已經脫口而出。
他說:“奶奶,我馬上要見安安了。”
老夫人本是笑著,笑著笑著眼淚就嘩嘩直流,擠壓在心底的感情似乎得到一個紓解,她本該抱著顧景的身子哭喊,但是她沒有。
老夫人隻是無聲的流著眼淚,看著窗外的風,抓起顧景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裏用力的搓。她想懇求顧景別走,再陪陪她這個老夫人,可是她卻張不開嘴。
顧景早該走了,她都知道。
斷斷續續的聲音還在房間裏響著,顧景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大半年的時間已經讓他油盡燈枯。
他說:“我本該早點去找安安,但是我這樣找不到安安。”
他遇見一個高人,高人說顧家這輩子孽緣太重,如果不做些什麽,可能見不到想見的人。高人告訴他祈福做善事。顧景不知道怎麽祈福,更不相信那個人的話,但是他還是做了,他把沈津送進警局之後借助顧家把自己的股份捐贈給了各行各業。
當晚,他做了一個夢,夢裏安然笑著喊他阿景,她說她想要嫁給他。
顧景信了那句話。他想和安安有下輩子。
他笑著,眼神又恢複了之前的亮光:“我想早點見到安安,奶奶,別難過,我就要見到她了。”
眼皮支撐不住,那雙發亮的眸子被疲倦的眼皮遮蓋,漸漸的所有的聲音都聽不到了,所有的重力也隨之消失。顧景感覺整個身子都在下沉。
下一秒,四周驟然亮起。
他下意識的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張熟悉的麵孔,女人看著他,笑顏如花,喊他“阿景”。
一滴淚順著眼窩掉落,**的男人眉梢帶著笑意,唇微啟的喃喃:
“安安....下輩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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