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獸人救助指南

第200章 該恨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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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耳被中岐軍擄走之後,他的四肢始終被沉重粗大的鐵鏈禁錮著的。生鏽的鐵鏈生生將皮肉剮破,陷入肉裏滴落血液。

痛,很痛,但都抵不過釘在鎖骨上的骨釘,他們就是用這條鏈子牽製住他的。

他們把他關在地牢裏,用盡一切手段想要從他口中挖出反抗軍的各種情報。

剪耳、拔甲、剜肉,烙鐵……每一項刑罰都足以讓一個鐵血錚錚的漢子疼得鬼哭狼嚎。疼痛和煎熬仿佛是沒有盡頭的,就如同這密不透風的地牢,永遠充斥滿濃烈惡臭的血腥味,從自己身上滴落下去的水滴聲回**在黑暗中。每當牆上的燭台被點亮,蒼耳就能從地上血泊的倒映中看清楚自己現在的模樣。

引以為傲的皮毛被血染成了一團一團黏在身上,紅得刺眼,紅得醜陋。血淋淋的斷麵變成了黑色,不停淌著粘稠發臭的**。

蒼耳沉重得如同生鏽鏈條一樣的思緒久違地轉動起來,看見這副模樣的自己,他的第一反應是……沒有辦法再去見她了。

這麽醜的樣子,肯定會嚇到她的吧……

他被綁著固定在木板上,周圍的士兵看著他笑,為首的將領抽出一把噌噌發亮的剝皮刀,笑得殘忍,笑得嗜血。

“什麽都不肯說是吧?那就把你的皮剝下來,做成狐皮襖子,送回給你的同伴們如何?”

被剝皮的動物都活不長久,更何況是他這般已經傷痕累累。

這或許就是他最後的結局吧……不會再以這種醜陋的姿態再見她了,隻是還是覺得很遺憾……他已經沒辦法再——

劇烈的疼痛讓蒼耳陷入了昏迷,再醒來時就發現自己已然身處軍營之中,周圍圍著他的夥伴,見他醒來,一個個都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蒼耳!”

無憂從人群中擠進來,盔甲上還帶著幹涸的鮮血,風塵仆仆。

“你沒事……”剩下的話他說不出來了,就算經過治療也仍舊殘破不堪的軀體觸目驚心,尾音堵塞在喉嚨裏,發出哽咽的聲音。

“無憂,情況怎麽樣?”

“……抱歉,讓他們跑了。”他低沉著聲音說道,繼而咬牙切齒的,“下一次,絕對會殺了他們!”

當無憂帶著部隊踹開地牢的鐵門時,難以想象那一團血淋淋的人形是他……還好,他們來的還算及時,將蒼耳帶回營地裏時還尚且存一絲生氣。

在休養的這些日子裏,蒼耳的神智一直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高燒、疼痛、瘙癢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的心智,醒著的時間遠遠比睡著的時間短……睡得多了,他都快要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是她……是夏夏……為什麽要用這麽悲傷的眼神看著他?

蒼耳想要開口說話,但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不希望夏夏難過,更不希望被她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她說她喜歡自己毛茸茸的皮毛和大尾巴,可是這些他都沒有了,隻剩下一身惡心的傷疤和壞死的皮膚……他好害怕從她眼裏的倒映看到自己的樣子。

“……啊啊——”蒼耳徒勞地發出幾聲幹澀的叫喊,想要努力說些什麽,餘夏隻好湊前去仔細辨認。

他在說:“……別,別看我……”

“……”餘夏忍住鼻頭的酸澀,輕輕捧起他還算完好的手掌,放在頰邊蹭了蹭。

“別怕,我回來了……”

餘夏還是沒有辦法丟下這些傷員,特別是蒼耳不管。於是她便暫時待在了這裏,分擔了一些年輕軍醫的工作。

胡八當晚聽聞到風聲立刻也趕過來見她了,本來就一瘸一拐的大漢這次更是直接拄著個柺狂奔而來,不顧一旁小軍醫的驚呼和無憂的眼刀一把將她抱住,並且舉了起來。

“主人!我就知道!你肯定還活著!”男人大笑著,比以前更加黝黑,更加滄桑的臉填滿了風沙的痕跡,較之以前的那股匪氣,他現在的氣質更像一位武人。

栗黃色的中長發在腦後紮起,像一小撮尖銳的麥芒,精神抖擻。高聳的眉骨上還多了一道深深的疤痕可那隻獨眼卻是比任何沙漠之上的星星都還要閃亮。

“……你的腳沒事了嗎?”餘夏努力忽略旁邊一臉驚悚的小軍醫,問道,“還有……在外麵就別喊主人了。”..

“好的主人!這麽說起來……確實有點疼——”胡八笑容滿麵地將她放下,低頭看了眼自己綁著繃帶的腳,“啊,出血了。”

“!!!”小軍醫猛地吸了幾口冷氣,“都說了讓你悠著點!傷口又要崩開了!!”

他被憤怒的小軍醫拖進了帳子裏,哢嚓兩下剪下了繃帶,露出一道從腳踝一直延伸到小腿肚的傷口,血液正從縫合好的傷口中溢出,看起來很疼,可本人卻一直笑嗬嗬地看著她,怎麽看也看不夠似的。

“我來吧。”

她說道,小軍醫抬頭看了她一眼,頭上的小耳朵抖了抖,順從地將手上的工具遞給她——他從統領還有白醫師那邊聽說過這位人族女子的身份,他們破曉裏的醫術可都是傳承至她的呢。

餘夏蹲在地上替他處理著傷口,頭頂無比炙熱的視線讓人在意。半晌,從上方落下一句沉重的道歉:“……對不起。”

“……”

“都是因為我不夠謹慎,才會落入敵人的陷阱,才讓他……受了這麽重的傷。”胡八垂著頭,這份自責和內疚仍舊難以散去。

那一場戰役中,他們三人的小隊負責前陣衝鋒,原本隻要破壞了僑州城防便可撤退返回主陣,然而誰知道敵軍準備好了專門針對犬族獸人的煙彈,熏倒了一大片獸人士兵。胡八下意識想去拉一把離得最近的同伴,然而也被拽下馬,千鈞一發之際,還是蒼耳及時趕到,替他爭取了撤退的時間。

他們策馬用最快的速度撤退,但蒼耳卻被留在了那裏,變成了現在的模樣……再見她後,最初的喜悅變成了此刻的窘迫和懺愧,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不是你的錯。”

替他重新包紮好腿,她站起來,拍了拍大漢的肩膀,斂去了笑意的眉眼篤地變得有些冷,有些淩厲,但對上對方的視線後,她還是勾了勾唇角。

“該恨的是敵人,不是你自己……別擔心了,我會治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