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不是故意針對你,”陸燼之輕聲解釋,“十幾歲的我,說好聽點是叛逆期,說難聽點就是腦子有病。”
他小時候沒哥哥陸譯珩懂事乖巧,陸譯珩很懂人情世故,在父母麵前也是圓滑得滴水不漏。
但陸燼之不一樣。
他從小就懶得迎合別人,受了委屈也從來不會為自己辯解,隻會用更偏激的行為去抗衡。
久而久之,陸父陸母心裏的秤大部分偏向了哥哥陸譯珩。
從小到大,他聽過最多的話就是——能不能和你哥學學。
後來在他高二那年,家裏又添了一位新成員。
可樂的誕生,直接激化了陸燼之和陸父陸母岌岌可危的關係。本來他就不受重視,可樂的出現更是分走了陸父陸母對他僅剩的那點關愛。
父母的愛,一半分給了哥哥,一半分給了弟弟。
“本來我這性格就招他們煩,可樂出生後,我更感覺自己是這個家多餘的存在。”
陸燼之額頭抵著黎曼的額頭,雙手捧著她的臉頰,呼吸慢了幾分:
“在物質方麵,我和哥哥弟弟得到的差不多,但是父母的愛幾乎一點也沒分給我。”
陸譯珩是陸父陸母的第一胎,當年陸家極力反對陸父娶陸母,陸父直接帶陸母私奔,陸譯珩是在他們最艱難的日子出生的,但他一出生就得到了陸父陸母全部的愛。
陸燼之抬頭看向黎曼,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黎曼,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出生嗎。”
黎曼怔怔地望著他,僵硬地搖了搖頭。
“本來我爸媽沒打算要二胎的,但我哥八歲多那年得了一場病,需要臍帶血…”
說到一半,陸燼之垂著眼,幾近哽咽到說不下去,艱難地繼續道:
“剛開始我並不知道這件事,隻覺得爸媽有時候好像更在意我哥一點,但我起初沒怎麽計較這些。
“有一次,我在上幼兒園中班,剛記事的年紀,我媽最喜歡的一條項鏈沒了,那時全家人不約而同地把矛頭指向我,說是被我偷拿去送給幼兒園的小女孩了。
“我的解釋在他們看來隻是狡辯,他們所有人都認定是我幹的,我小時候是真的蠢,氣急敗壞地背上這頂鍋,被我爸打了很久,他邊打邊說,小時候犯錯不打我,以後我長大了會幹更過分的事。
“後來事情出現了反轉,我哥的一個女同學親自來我家,把那條項鏈還了回來,說是我哥送給她的禮物,但她查了價格,覺得貴重了不能收。
“我以為自己洗清冤屈後,真正的罪魁禍首能獲得比我更過分的懲罰,但他們沒有責怪我哥,隻是不鹹不淡地跟我哥丟下一句——下次不要這樣了。
“五歲的我不服氣父母這麽偏心,在他們麵前大鬧了一通,結果無濟於事,他們隻當我在發瘋,一家三口還是那麽其樂融融地坐在餐桌上吃飯,沒有人理會我的歇斯底裏。
“晚上我一個人躲在房間哭,哭一半,我哥走了進來,攬住我的肩膀,先是安慰了我一通,又輕描淡寫地把當年爸媽生我的緣由告訴了我。
“我哥和我說——小燼,如果不是我,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會有你的存在。所以很多事,你不要太過較真,不然隻會傷了家裏的和氣。
“在我十六歲那年,我沒有生病,但我又多了個弟弟。可樂比我幸運,他的出生不是肩負著使命的,他和我哥一樣,屬於父母愛的結晶,隻有我…
“隻有我,是作為附屬品誕生的。”
說完後,整個房間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黎曼撩起眼簾,定定地注視著陸燼之。
他對上她的視線,笑了一下,捏起她的指尖吻了一下。
“高二下學期的期末考試,我考的一塌糊塗,他們開始慌了,因為我還有不到一年就要高考了。那個暑假,他們瘋狂為我物色合適的家教,我氣走了很多個家教,不過在他們被我氣走之前,我會另外付給那些家教一筆錢作為自己不禮貌的補償。
“在你出現之前,我爸已經對我失望透頂,說實在不行以後就送我出國隨便念個野雞大學混個文憑。
“我故意氣他,陰陽怪氣地回他——話別說這麽死行不行,再給我找找有沒有合適的家教,萬一下一個就合我心意了怎麽辦。”
陸燼之歪著頭盯著黎曼,眸光流轉,慢悠悠啟唇:
“下一個,果然很合我的心意。”
在他即將十七歲生日那年,遇見了他生命中的第十七位家教。
第一次見麵之前,他照例給這位素未謀麵的家教貼心的準備了一份“見麵禮”。
叛逆期少年惡劣的小把戲。
門故意虛掩著,裝著冰水的盆卡在門上,隻要第十七位倒黴蛋一推門,那麽就能成功接受冰水的洗禮。
書房的燈也被他提前關了,自己坐在轉椅上,背對著門聽著外麵愈來愈清晰的腳步聲。
默默倒數著十位數。
十、九、八、七。
順便掃了眼自己早早準備好的紅包,裏麵裝了八千八,等那位倒黴蛋氣急敗壞的時候,再把這個紅包給他當作補償。
有點良心,但不多。
六、五、四。
有點焦灼,在腦海中幻想著萬一推門進來的是個來例假的女生怎麽辦,但轉念一想,前十六位家教裏極少數的幾位女老師,每次到來之前,陸父都會提前跟他說一下對方的性別。
第十七位家教老師到來之前,陸父一聲不吭,那估計又是男老師。
三、二、一。
在聽到聲響後,他轉動轉椅麵向前方,雙手交叉撐著下巴,眉梢懶洋洋揚起,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
“surprise,喜歡嗎。”
與此同時,書房的燈亮起。
麵前站著一位穿著白色長裙的女人,裙擺長及腳踝,那半盆冰水從頭澆下後,她整個人都濕漉漉的,膚色蒼白,嘴唇微顫著,破碎的美感讓陸燼之的呼吸一滯。
下一秒,她緩緩抬起眼皮,與他目光交匯。
分明是一張媚惑的臉,然而那雙眼睛卻如深潭般寧靜,仿佛漩渦般把他拽入。
是一見鍾情嗎。
還是一眼萬年。
那一眼,太過驚豔。
隻一眼,就讓他從此心甘情願地畫地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