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耳朵裏都是儀器的滴滴聲。
他有些頭疼地伸出手按了按腦袋, 然後才勉強睜開眼。
房間裏被陽光籠罩，他伸出手遮了遮晃眼的光，然後眯了眯眼。
床頭櫃的玫瑰花還滴著水散發著幽幽的香味, 看起來嬌豔無比, 似乎是剛換上不久的。
晏秋勉強撐著身子坐起來，伸出手去拿櫃子上的手機。
手機的電也是滿格，他看了一眼時間。
現在是下午兩點整, 八月二十八。
晏秋緩慢地眨了一下眼, 然後掀開被子下了床。
窗外是有風的。
他腦子還有些遲緩, 看著後花園的玫瑰花想, 奇怪，這個地方……好熟悉。
他轉過頭又去看掛在牆上的照片，被男人沉默注視的少年笑得明媚，一看就很幸福。
啊……是家裏。
回來了嗎？
那麽係統呢？
好奇怪, 沒有聲音，是做夢嗎？
晏秋微微張了張嘴, 也許是因為許久沒有說話，他的聲音也顯得不是很流暢。
他說, “哥，哥哥。”
房間的門應聲而開。
高大而沉默的男人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裏盛滿了晏秋的身影。
蒼白瘦弱的青年微微露出一個笑容, 他說, “哥哥。”
晏不知心頭一鬆，三兩步走過來，把晏秋抱起來。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 “剛醒來, 怎麽能下床？”
晏秋好一會兒才問, “哥哥, 你還記得嗎？”
“記得什麽？”晏不知不動聲色。
晏秋有些茫然。
他微微抬起臉來，看著晏不知俊美鋒利的麵容，好一會兒才問，“哥哥不記得了嗎？”
“晏晏指的什麽？”晏不知又問。
是做夢嗎？
其實根本沒有什麽係統，沒有什麽穿越，也沒有什麽哥哥的切片，都是他在做夢嗎？
晏不知把沉睡許久，醒來後腦子迷糊的晏秋放在**才說，“晏晏剛才在看什麽？”
晏秋忽然伸出手拉住晏不知的領帶，然後去看晏不知的後頸。
“晏晏？”晏不知尾音微揚。
晏秋輕聲問，“哥哥還記得，第一次來我家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晏不知道，“我的名字還是晏晏起的。”
晏秋定定地看著晏不知，然後露出一個笑容來，“對，哥哥的名字也是我起的。”
……
那個時候被問及有沒有名字，有著琥珀色眼眸的少年神色平淡，“沒有名字。”
小晏秋一聽就高興了，他爬上少年的腿說，“那我給哥哥起一個吧，反正哥哥也沒有家人了，那麽就跟著晏晏，晏晏給哥哥起名字。”
少年微微垂眸地看著懷裏的小孩，他唇動了動說，“好。”
“我已經想好了，哥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家人，那就叫不知好了！”晏秋沾沾自喜，“我好會起名！”
一旁的晏爸爸嘴角一抽，“晏晏，怎麽能起這樣的名字？換一個換一個。”
“對呀，哪有起名往人家傷心事上起的？”晏媽媽扶額，“晏晏，給哥哥換一個。”
晏秋一呆，原來他起的名字並不好。
麵前的少年看著小晏秋呆滯的模樣，不知為何眼底也閃過一絲笑意，他聲音很低，“挺好的，不知很好，就這個吧。”
晏爸晏媽麵麵相覷，“這……”
“就不知吧。”少年又重複了一遍。
少年的名字就此定下了，晏不知。
晏不知很聰明，學什麽都很快，堪稱過目不忘，他長得也好，很快上流圈子都知道晏家養子才貌雙全，一時間晏不知成為了別人家的孩子。
晏秋日日向自己班上的小夥伴們炫耀自己有個很厲害的哥哥，以至於喜歡晏秋的大家都愛屋及烏很崇拜晏不知。
晏不知跳級高考去大學的時候晏秋才初中。
晏秋長得漂亮，誇張一點說就是學校的同學隻分暗戀晏秋的和對晏秋告白過的。
晏不知來接晏秋的時候，少年正在溫柔地拒絕向他告白的同學。
“我家教很嚴，哥哥很凶，家裏放著很粗的棍子就是防治早戀的，早戀會被哥哥打斷腿的，我隻想好好學習。”
同學震驚，“你不是說你哥哥很好，他舍得打你？”
“舍得舍得，怎麽舍不得？”晏秋眉目都籠罩上愁雲，“他比我爸媽還凶，我爸媽都害怕他呢，你肯定不忍心我被打斷腿吧？”
同學淚流滿麵地離開。
晏秋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身後屬於晏不知冷淡的聲音響起來，“我很凶？”
晏秋背一僵，腦子飛快地轉動了一下，然後笑意盈盈地轉過頭去，“哥哥不凶，哥哥是最好的哥哥，可是……人家這不是為了拒絕同學嘛。”
“直接拒絕就好了，反正也不喜歡不是嗎？”晏不知冷冷淡淡道。
“我拒絕過，他們說可以等我誒……”晏秋委委屈屈，“而且哥哥不是也說過嗎？如果我敢早戀肯定會揍我，我也沒說謊。”
晏不知：“……”
他一見晏秋這幅可憐委屈的模樣就敗下陣來，他說，“那就用這個理由吧。”
晏不知從不在乎外人怎麽看自己，怎麽評價自己，他隻在意晏秋怎麽想，晏秋開心就好。
晏秋高興，又問，“今天哥哥怎麽來得這麽早？不是進工作室了嗎？我還以為是司機來接我。”
晏不知拉著晏秋往外走，“我想來。”
“是是是。”晏秋一副無奈的模樣，“那麽哥哥天天來接我吧，工作室也別管了。”
晏不知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好。”
晏秋：“？？？”
晏秋大驚，“哥哥我開玩笑的啊！”
晏不知搖頭，“我沒有開玩笑，晏晏比工作室重要得多，喜歡晏晏的人這麽多，若是晏晏早戀了，哥哥會打斷對方的腿。”
晏秋一時哽住，好半晌才說，“哥哥，你放心，上大學之前我都不會談戀愛的。”
晏秋說到做到，對告白的人都是嚴肅拒絕，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直到上高中後，接人的人變成了晏秋。
他日日往晏不知的工作室跑，工作室的人都認識他，知道他是晏不知的寶貝弟弟。
還有人開玩笑，“晏晏這麽漂亮，有沒有對象？”
晏不知神色冷漠，“沒有，不談，誰和晏晏談戀愛我打斷誰的腿。”
看起來就不像是開玩笑的，問的人怵了一下又說，“晏晏長大了嘛，總會談戀愛的，人家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讓我去追求晏晏吧。”
晏不知慢條斯理地脫了白大褂，然後鬆了一下領帶，他麵無表情，聲音卻格外冷沉，然後一拳揍過去，“肥水不流外人田？”
被打的人蒙了，工作室其他人也蒙了，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回事。
“總會談戀愛的？”
“你去追求晏晏？”
“你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晏不知念一句就要揍一拳，被揍的人哀嚎著說不幹了，旁邊的人終於反應過來嚇得趕緊去拉兩人。
晏不知收了手，他冷靜道，“我說了，誰和晏晏談戀愛我打斷誰的腿，誰在我麵前對晏晏的事情口嗨，我也打。”
晏不知說完，取下手套丟進垃圾桶往衛生間去洗手。
身後隱隱傳來工作室其他人的聲音。
“沒事你去招惹晏不知做什麽？”
“招惹晏不知就算了，你還口嗨晏秋的事情，晏不知可是究極弟控，你不知道曾經有人試圖綁架晏秋，晏不知這怪物一個人把那些人全幹翻了？”
“早跟你說了，晏不知就是個怪物……喲，門牙都掉了。”
“他又不是晏秋的親哥哥，他管晏秋那麽嚴，早晚有一天晏秋會受不了把他趕出去的。”
怪物。
工作室的很多人都在心裏這樣叫晏不知。
晏秋站在工作室門口，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去。
他的哥哥，能力出眾，也沒有傷害過其他人，但是被叫怪物。
晏不知拎著外套從衛生間出來就被晏秋撲了滿懷。
男人慣來冷漠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怎麽了？突然撒嬌。”
“沒什麽，就是發現自己，特別特別喜歡哥哥。”晏秋笑起來，“今天去外麵吃飯，爸爸媽媽已經先過去了，我們也走吧。”
晏不知看著晏秋的後腦勺，喉結動了動，他問，“晏晏，你會不會覺得，哥哥太管著你了？”
“嗯？”晏秋頭也沒回，“哥哥怎麽會這樣想？我喜歡哥哥管著我，其他人想被哥哥管還沒有哥哥呢，他們就是嫉妒。”
聞言，晏不知露出淡淡的笑容來也沒再說話。
晏秋高考結束後，晏不知的新公司已經上市。
他抽空訂了機票帶晏秋去旅行。
“升學旅行。”晏不知是這樣說的。
事實上他就是想和晏秋兩個人一起出去玩而已，落後一步的晏爸晏媽麵麵相覷。
他們覺得，這個家他們不重要了。
到酒店的當天晚上，晏秋趴在**，眼巴巴地看著晏不知，“哥哥，你為什麽隻訂了一個房間？”
晏不知擦著頭發淡淡道，“反正你也會來找我的，訂一個房間省錢。”
的確每次出門旅行，晏秋一個人害怕的時候都會和晏不知一起睡。
但是省錢這個答案……
晏秋撲到晏不知身上說，“哥哥，你先給我看看，你後頸那個東西變了沒有。”
晏不知一動不動，任由晏秋扒著看。
“好神奇，顏色果然更深了。”
晏秋看著那個黑色印記嘖嘖稱奇。
晏秋記得很清楚，晏不知剛到晏家的時候後頸什麽都沒有，但是後來顏色卻一年比一年深。
晏秋每次看都覺得很驚訝。
“哥哥你該不會是什麽失憶的能人異士吧？這個印記就是你身份的象征。”晏秋傻乎乎地想了一會兒又說，“那樣的話，我要哥哥給我變很多哥哥出來，吃飯一個，睡覺一個，洗浴一個，然後……”
“想得美。”晏不知按住晏秋的腦袋，“你隻能有我一個哥哥。”
晏秋誒了一聲抬眼看著晏不知。
晏不知看著這雙漂亮的眼睛，目光被眼底那顆淚痣所吸引，他重複，“你隻能有我一個哥哥，不會有其他的我。”
他的聲音很沉。
晏秋被如此嚴肅的晏不知唬了一下，然後一把扒拉開晏不知的手，“哥哥不準再摸我的頭了！會長不高的！”
“本來也不可能再長高了。”晏不知說。
晏秋：“……”
晏不知比晏秋高了一個頭，說這種話實在可恨，晏秋單方麵決定，他要和晏不知冷戰十分鍾。
然而不過兩分鍾，晏秋就在晏不知問要不要吃夜宵的話中蹦躂起來，“當然要。”
晏不知低笑一聲，晏秋：“……”
好吧，誰讓這人是晏不知呢。
晏秋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吃得開心。
暑假瘋玩了三個月的晏秋終於要入學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晏秋被查出漸凍症。
惶惶然的陰影籠罩在了晏家每個人頭上。
晏秋倒是很樂觀，覺得順其自然就好，畢竟漸凍症本來也治不好，所以他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
晏不知跑了好幾趟國外，晏爸晏媽肉眼可見的憔悴，晏秋這才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
大家都在為他而努力著，他卻想著順其自然，沒有為此做出過什麽努力。
當晏媽媽哭著求晏秋入院的時候，晏秋彎著一雙明媚的眼說，“好啊媽媽。”
他不喜歡醫院的味道，讓他想到死亡。
他本來覺得順其自然就好，但是家人的態度令他覺得，死亡格外可怕。
“不怕。”晏不知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晏秋的眉眼，“晏晏什麽都別怕，哥哥一定會救你的，哥哥會治好你。”
晏秋不知道晏不知為什麽這樣篤定，他說，“哥哥覺得可以嗎？”
“當然可以。”晏不知低頭，與晏秋的額頭相觸，“晏晏會和哥哥，永遠在一起，晏晏的願望，哥哥都會實現。”
……
回憶過後房間裏一時陷入了安靜之中。
晏秋輕聲問，“那麽哥哥，是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