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因為,她越發地懷疑謝慈清身份了。
但係統不在身邊,所以為了確認他的身份,西洛決定合理利用這個世界的“技術”。
占卜觀天命,看氣運脈象斷定是否氣運之子,這應該不會騙人吧。
而姬堯之對於她的好學,表示肯定,教學上也從不藏著掖著,隻要她問,她就教。
畢竟姬堯之看得出來,西洛在占卜一道上確實有幾分天賦。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姬堯之偏眼瞧著窗外的天色不早了,也就停下了今天的課,揮手示意西洛可以離開了。
“好嘞~”
西洛收好東西回屋,這些天學習學習再學習,她覺得自己學的已經差不多了。
雖然也才剛入門不久,算不得精通,但占卜一事她也能看出幾分門道來了。
而就這幾分已經可以幫到她大忙了。
她隻是想要求一個懷疑的答案而已。
所以,她準備明天就去找謝慈清。
——
今日無課,西洛一大早結束後就去到了他的院子裏。
“謝慈清?”她在院中喊了一聲後,房屋的門就被打開。
謝慈清像是剛醒的模樣,身上的衣服還帶著褶皺淩亂,是他平日裏少見的不得體。
“嗯。”
他開門後,才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擺,以一種不見外的姿態。
不是去書院的日子,他都穿著自己的衣服,顏色都很深沉。
這也讓西洛覺得,他們關係並不像她之前認為的那麽“生疏”,似乎也是某種程度上“親密”了些。
她跟著他進了房間。
謝慈清的房間她沒怎麽進來過,但布局就和其他客房一樣。
他住進來了這麽久,也沒有多一點個人用品。
“怎麽了?”他沒有想到今天她會來找他,她之前沒有和他提過這件事。
“嗯...”西洛摸摸脖子,“就是,你想不想算算命?”
謝慈清也和她一起上了占卜課,他能聽懂她說的什麽意思。
“你要給我卜卦?”他輕蹙了蹙眉,有些疑惑,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提出這個要求。
“嗯,就想練練手...可以嗎?”
接著她又補了一句,“夫子不是平常也會給我們留卜卦作業嗎?我想多練習練習,真的!”
她說的信誓旦旦,就怕謝慈清不願意。
“好。”
他看了她幾秒,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算什麽?”
“嗯...命運?”
“好。”
西洛笑開,然後從口袋裏摸出六個銅板,看向謝慈清:“你的生辰八字!”
而謝慈清愣了一下。
生辰八字?…
他想到了自己的種族...和自己的誕生方式...沉默了許久...
“我不知。”
謝慈清不知道,妖族要按照什麽作為生辰八字,而且他也確實不知道自己幾時幾刻出生,沒人告訴過他。
“啊...”西洛這才突然想起來他的不同。
妖族並不都是像人族那般...
嘖...西洛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那你來拋,我來看。”
謝慈清聽話的照做了。
他是知道如何起課的。
六個銅板被他雙手捧住、搖晃,然後一一落下,在屋內的木桌上鋪成一條豎線。
謝慈清也能看懂卦象,但他不是問卦之人,知道她要算自己的命,但不知道她具體算了什麽,因此解不出卦象來。
“謝慈清,是氣運之子、天命之人嗎?”西洛盯著謝慈清行雲流水的動作,在心底問著。
見著一枚一枚的銅錢落桌,陰陽已分,卦象映入她的眼簾。
答案也擺在了她的麵前。
乾為天。
而這一刻的時間像是在她麵前停滯了一般,西洛感覺眼前竄過了許多景象,尤其是其中一幅圖——
青年時期的謝慈清,五官長開後,更為俊美綺麗,西洛見到他一步一步的經過底下行跪拜禮的眾人,又慢步爬上鋪著墨色地毯的台階,最後坐在了一尊王座之上。
王座被各種耀眼華貴的寶石鑲嵌,極為奢侈,但又因為背椅上盤踞的繁飾雕刻,獸形花紋而增添了上位者的威嚴。
這副畫麵之後,又是快速的幾瞬間,到最後一張是謝慈清摟著一位妙衣女子,靠在他懷裏,看不清臉。
兩個人都穿著曜紅色的嫁衣,周圍是櫻花剛盛開的季節,看上去幸福又圓滿。
短短時間,一團濃烈的金色綻開。
西洛幾乎能夠確認下來了。
謝慈清似乎就是男主。
被按了暫停的時間在她得出這個答案後,又恢複了運轉。
但下一秒,西洛聽到了屋外突然一聲驚雷,似乎就在他們這件屋子的頭頂劈開。
她來時晴朗的天氣在一刹那間就變了臉,黑沉而壓抑,狂風大起,將院子裏她經常爬上去的那棵大樹吹的嘩嘩作響。
她的眼睛在雷聲之後開始像是火燒一般的疼痛。
眼淚控製不住的流了出來。
謝慈清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隻見得她突然之間臉色變得痛苦,眼下一行血淚,身子搖搖欲墜。
他有些無措,步到了她的身邊。
“昭落?”
謝慈清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但她似乎完全聽不到,陷入了另一處黑暗的世界。
她睜著眼睛,淚從眼眶盈滿,一顆滿含痛苦情緒的紅寶石就這麽形成。
謝慈清很清楚的看到了她眼睛從清澈的琥珀色變色成淡淡的黃色的過程。
最開始是瞳仁中心顏色慢慢變淺,然後從中心開始彌散,眼睛顏色變化成了極為寡淡的褐色,然後慢慢的填滿金絲,最後成為黃色的瞳孔。
這個過程很快就完成了,謝慈清死死的看著她的眼睛,一刻也沒眨眼。
他剛想抬手去摸了摸她的臉,西洛的身子就倒了下來。
她閉上了眼睛,昏迷過去了。
謝慈清雖是穩穩接住了她,但他心髒急速的跳動著,停不下來。
窗外是雷聲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了;天色再一次翻篇,重回了最初的晴朗豔陽天。
隻有懷中昏迷的人,真真切切的提醒著,剛剛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而謝慈清,也在這裏第一次體會到了,名為擔心的情緒。
很快姬堯之趕了過來。
剛剛天上的異象就讓她心慌,而當房門傳來敲門聲,開門看見謝慈清慘白的臉,聽到他說——
“昭落,出事了。”
那股果然如此的預料感襲來。
於是她立馬匆匆去了謝慈清房間。
西洛被謝慈清移到了他自己的**躺著,臉上還殘留著剛剛血淚抹花的痕跡。
姬堯之來到床前,先給她把了脈。
但並無什麽大礙,隻是昏迷而已,沒有外傷,也沒有內傷。
這讓姬堯之的擔心稍稍消了些。
“發生了什麽?”
謝慈清的眼神一直停在**的人身上。
西洛以往白裏透紅,健康紅潤的麵色變得蒼白,顯得和她不相符的脆弱柔熙,像是一戳就破的紙娃娃。
聽到姬堯之的問話,他也沒有挪開眼神。
但他沉默著,沒有立馬回答她。
謝慈清不想透露剛剛所發生的一切。
西洛是因為給他算命而出的事,如果姬堯之知曉,會不會怪他,然後不讓他們接觸相處了呢?
就像卜書裏麵有寫,某些人的命很硬,因此會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克友...
他會不會就是這樣的命呢?
西洛剛剛發生的事,很難不讓他這麽想,畢竟都是因為他...輕而易舉,謝慈清就將這一切攬到了自己身上。
而他也生了幾分惶恐。
他是第一次和人相處做朋友,這讓他又想繼續退回原來的狀態,不再接受了。
發現問不出話,姬堯之皺眉:“嗯?”
而謝慈清頂著姬堯之詢問的眼神,麵不改色地否認了:“不知道...”
知道問不出東西來的姬堯之歎了一口氣,然後抱起了**的小女孩。
“那我先帶她回去了。”
謝慈清就站在床邊,看著西洛離他越來越遠。
——
在這之後,謝慈清可能覺得有一個月,或許是兩個月,他沒再見到過她。
他一個人還是會繼續去書院上課,學習經學史書,占卜算卦。
學習這件事占據了他生活一大半的時間,似乎也能填滿少了一個人後的空虛。
而再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謝慈清主動去找姬堯之。
因為她叫人來通知他,讓他去見她一麵。
“島主。”
“你來了,”姬堯之正在書桌前提著毛筆寫著什麽,見到謝慈清到了,不緊不慢地將筆放下,然後從身後的書架上抽了一本書來,“劍譜。”
“之前昭落拜托我找的劍譜,你應該能練了。”她解釋了一句,將劍譜遞給他。
他本來應該高興的,因為他確實對劍術很感興趣,每次見到蓬萊弟子練劍時,他也有幾分渴望羨慕之情。
但現在他的視線明顯集中不到眼前的劍譜上,連封麵的名字都看不清楚。
昭落...
這個名字一兩個月沒有聽人提起了,他以為自己會慢慢淡忘,畢竟相識也才幾個月。
但並沒有。
相反,這麽長時間都沒有聽到消息,他內心反而更加強烈了。
謝慈清接過劍譜,斟酌著問了一句:“昭落...她怎麽樣了?”
上次姬堯之將她帶走後,他就再也沒得到過她消息,也沒再見到她。
“她無礙了,”姬堯之歎了一口氣,“隻不過,她失去了記憶。”
雖然脈象一切正常,但西洛一直都沒能醒過來,姬堯之自己也沒了辦法,隻能帶她離了島,去大陸上找好友診治。
但好友也束手無措,辨不出是什麽原因,隻能又引薦她去見了其他醫者。
但見了數位醫者,都下不出是個什麽病症來。
反而在看病過程中,有人關注到了西洛變化了的眼瞳,衍生了些事端。
金瞳的傳說人皆曉之,而找不出別的原因時,有人將這引向了“天”。
“天命難違,這我也沒有辦法,請另尋高明。”
而世間出了一位金瞳的天命者,也傳了出去。
無知愚昧的力量,和宗教信仰的力量一起凝聚,開始神化,甚至真的形成了輿論,引來了凡間世俗皇室的關注。
這也讓姬堯之為難了。
修士不得幹預凡間運轉。
就在她為難是否要回到蓬萊時,西洛自己醒來了。
見到**的人睫毛顫抖,然後緩緩睜開,露出了那雙引起爭議的淡黃色眼睛,姬堯之一喜:“昭落?!”
但得到的回應卻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
昭落眼神茫然,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陌生。
“你是?我是?”
她什麽都不記得,重新認識了一切。
姬堯之看著她那雙金瞳,心裏之前的猜測越發肯定。
最後化為一聲無奈的歎息。
“我是你師父。”
“你名喚昭落。”
昭落乃是異世之魂、異世之身,本就容易被天道察覺,受到排斥。
而蓬萊仙島算是與世隔絕,天道也稍稍寬懈,她才平安無事這麽久。
姬堯之本以為隻要她安安靜靜待在蓬萊,徹底融合後,便會無事發生的。
但不知道她和謝慈清那天發生了什麽,昭落察覺到了什麽,竟使得天道降下了限製,封了她的記憶。
眼瞳顏色的變化就是天道留下的痕跡,還有那時候的天象一並佐證了這件事。
不過,性命尚在,已是極好了。
姬堯之為了避免再次讓她回想起什麽,違背天道的限製,對於她之前的記憶隻字未提,而孩童的記憶本就容易隨著長大而淡忘,並不是什麽重要之事。
她們二人也剛返回蓬萊兩天,這件事,也還沒傳出去,謝慈清是弟子中第一個人知道的。
“失憶...?”這兩個字在謝慈清嘴邊轉了一圈,最後被他呢喃了出來。
他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
明明這個結果和他之前想讓兩個人的關係淡化的打算殊途同歸,但他並不暢快,心裏悶悶的,想發泄卻不知要發泄什麽。
就好像,他被拋棄了一般。
輕而易舉的就被遺忘在失去的記憶裏,隻剩他一個人記得兩個人的相處。
“嗯,”姬堯之在他離開前,還特意叮囑道,“以前發生的事情就不要告訴她了,這會讓她陷入混亂。”
謝慈清一隻腳已經跨出了門檻,聽到這話,轉頭看向姬堯之,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
但他沒有答應,沉默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