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亂,那時候的她不如現在鎮定,慌的快要哭了出來。
因為恐懼。
謝慈清對她很重要。
是重要的朋友,親人一樣的朋友。
還有靈魂內心深處那無法放下與遺忘的重要與熟悉感。
她必須要找到他。
找到謝慈清的過程,很漫長又煎熬。
在北域這個陌生的地盤,她沒有絲毫人脈,一頭霧水。
難以鎮定的心讓她的卜卦不準確。
她借助尋蹤之術,勉強找到一絲淡薄的蹤跡,努力尋了過去。
她幸運又不幸運。
雖然花了不長時間,幸運的找到了謝慈清。
但不幸的是,這不長的時間,對於謝慈清來說也已經晚了。
他受傷了。
血腥的味道遮住了他自身帶有的幽香味,虛弱的背靠著一棵大樹,微眯著眼睛。
昭落雖然看不見他的樣子,但是感知到他不太好,他從未如此的脆弱狼狽過。
“謝慈清?”
她跑過去,蹲在他的身邊,手忙腳亂的從乾坤袋裏翻出止血的藥瓶,手指有些顫抖地摸準他的嘴唇準備喂他下去。
但謝慈清的唇雖微微啟開,但並不是吃藥,而是讓她快點離開。
“走...”
最初他們從飛船上下船到大陸的時候,謝慈清就察覺到了有人跟在他們身後。
他也知道是誰派來的,不過,他本就無心於回妖界爭奪那什麽權勢,他更願意待在蓬萊安安靜靜的過完這一生,有趣且有意義。
因此,他也隻是讓自己底下人看好那些人的蹤跡,讓他們別來打擾他與昭落的曆練,沒有直接斬草除根。
結果,就是他最初的一時心軟,一步錯步步錯,最後反而讓那些人得逞。
當他在客棧裏聞到那股迷迭香時,他意識到不對了,但已經晚了。
在失去意識前,他想,幸好沒有驚動她,他們的目標隻有他一個。
不過,她追來了,找到了他。
他害怕又心軟。
害怕連累牽扯到了她,又因為她的舉動止不住的陷入沼澤,心底最後鑄成的防備徹底的分崩離析。
“走...不要管我,昭落。”
他剛剛被他的人救走,但那些人就追上來了,他的人也一個一個的減少,而對方的人不斷地匯聚過來,似乎是不管一切,一定要將他拿下。
謝慈清被放在了這裏,等待救援。
但他知道,他的救援,一時半會兒來不了的。
所以,她不能在這兒。..
抬起眼皮,眼裏的她還是鮮亮的紅衣,嘴唇因為他拒絕的話,而不斷張開說著勸解的話;雖然雙眼被遮住了,但謝慈清能想象出眼帶底下因為他焦急擔心的景象。
但,不可以。
他抬手,推了推她的薄肩:“走吧,真的...我”求你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他就被反身擁進了一個溫熱的懷中。
然後鐵鏽味道的滾燙濺到了他的眼皮、臉頰、唇上,脖子,染紅了他素色的外袍。
血的味道都說是腥甜的,他卻覺得苦。
時間像是停在眼前一刻。
他眼底隻有像斷翅的蝴蝶墜落於他懷中,鮮血和紅衣襯得她失去血色臉更加森白。
一柄赤金色的鐵劍貫穿了她的左胸,離心髒處隻有幾公分之差,血源源不斷地從那個大口流出,順著劍尖滴落到他的衣服上,地上,將地麵的青草打濕。
恐懼首先產生,憤怒隨之而來。
他纖指顫抖,觸上了她的臉頰,指腹使勁刮蹭著她的臉肉,想讓慘白的臉多出幾分顏色。
眼皮上的血珠滑落,像是他流了一行血淚一般。
謝慈清垂眸,嘴唇微動,想要說點什麽。
他的注意力都給了昭落,連抬頭去看對麵是誰動手的人都沒有時間。
“昭...昭落...”他呢喃著她的名字,嘴裏反複念著,隻說這兩個字。
“走...”昏迷前,昭落在黑暗中,聽到了雷聲。
“謝慈清,是吧,嘖...”對麵的人似是懊悔著有人替他擋了這一劍,然後嗤笑著走近,他背上還有一把劍,被他拔了出來。
天突然烏雲密布,暗的如同黑夜;狂風隨即肆虐開來,刮的讓人睜不開眼睛,樹林中的樹葉被吹的嘩嘩作響,聲音煩躁而難聽;暴雨也跟著來臨,小石子落地一般的猛烈,砸在身上很痛;雷聲從他們三人頭頂劈開,閃電在這一刻將半個天照亮。
對麵的人,或者說是妖,他的頭頂有一對狼耳,不過其中一隻耳朵有個醜陋的缺口,他抬頭望了望天,皺眉,不過還是沒改變走過去的步子。
但下一秒,雷就劈在了他的腳前,止住了他前進的路。
而接下來,驚雷不斷,在他們這個範圍劈擊著,尤其是昭落周圍,像是懲罰。
在妖怪手中的劍被劈斷,自己險些被劈中後,他惡狠狠地盯著謝慈清,然後隱忍著先退出了這片雷區,去外麵等著這驚雷的結束。
謝慈清一直保持著愣愣的垂眸模樣。
又一次是這樣。
他第二次經曆這雷聲了。
是他的錯。第一次是,第二次也是。
這種念頭讓他絲毫沒有避開雷電的念頭。
但雷劈下來,他像是有個無形的保護層一般,都在他身前繞開了。
不過,懷裏的昭落卻不像他這麽好運。
一個雷精準的繞開了謝慈清的庇護,極其怪異的繞了個彎,落在了昭落的腿上。
雷電蘇麻刺激的力量讓昏迷的昭落身子抖了抖,而謝慈清也因為他抱著昭落,雷電傳感到了他的身上。
雷擊讓他恢複了點神智,從混沌中回過神來,想要找個地方庇護他們二人。
而這一個雷擊中後,數不清的雷跟著而來,專劈昭落一人,似乎想要讓她喪命當場。
謝慈清將她擁住,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著,但他本就之前受傷有些虛弱,一時間逃脫不了。
雷似乎分辨不清了,但沒有停止過。
刺激的電流感讓他暈眩,他死死地抓住了昭落的手,十指緊扣,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昏迷了。
而昏過去的那一瞬,他看到了。
五顏六色、怪異、新奇的東西,還有他自己...
噢,不,應該是在第三視角,看自己慢慢成長全過程的畫麵。
他原本不知道的,自己父母的故事,在這裏都看到了。
明明是五次繽紛的彩色畫麵,卻如此的冰冷無情,而每一個畫麵結束,陷入黑暗中,又會浮現出相應的白光文字。
謝慈清越看越心涼麻木...
到最後,他不想再看下去,索性閉了眼。
而畫麵卻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了,他躲不開逃不掉。
他所看到的是他的宿命,或者說是他的命運。
他的母親在誕下他後就將他送去了北域好友處,以防底下蠢蠢欲動臣子的狼子野心;而事實上也真的發生了。
他看到了畫麵中那個名為他母親的人被現任妖王下藥,然後自戕在寢殿;自己的父親也被活捉了回答,在問不出有價值的答案後,也一杯毒酒西去。
軻耆在查到他的線索後,派人往北域打探。為了不讓軻耆找到他的下落,謝茵骨友人將他送去了蓬萊。
又或者說是,蓬萊島主姬堯之卜到了這一卦,主動去了北域,接手了他這個攤子。
姬堯之卜出了很多東西,比如未來的魔域封印被破,而謝慈清則是將來會對大陸三界產生影響的人,因此她主動去找到了他,將他帶回了蓬萊。
之後的故事和他所經曆的稍顯不同,畫中的他和昭落一同長大,青梅竹馬,昭落對他暗生情愫而他則無動於衷,將她當成自己稱職守則的師姐。
同樣是離島一起曆練,他同樣被抓走,但昭落沒有替他擋下那一劍,她根本就沒有尋到他,被其他事牽絆了腳步,是他自己受了這劍,昏迷後被帶回了妖界,不過被旁的修士救了下來。
那是一位昆侖的長老,觀察出來妖族身上沾染的因果血腥味,將謝慈清帶回了昆侖修養。
那是孫凝一的師父扶禪,也因為此,孫凝一和謝慈清的因果開始了。
他看到之後畫中的自己,對孫凝一在康複的這段時間產生了淺淺的好感;又在三年後的昆侖大比中被分到了同一個小隊,羈絆更深,情深緣起。
後麵的就是魔域被妖族和修仙界一起合力重新封印,他回了妖界,找軻耆報了仇,成為了新的妖王,娶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謝慈清看到最後,隻想笑。
原來,他的人生早已被安排好了?
那謝茵骨的死,蒼衾的死是不是都因為他,為了他這個所謂的真正天命之子做下鋪墊呢?
五歲的昭落是不是也看到了類似的東西,然後被這所謂的天道下了限製,失去了記憶,他是不是還要感謝這天道仁慈了一些,沒有直接殺死昭落?
現在這替他改了天命環節的昭落,這些雷是真的要劈死她,對嗎?
他想問這天命。
他不想做這天命之人。
如果一切都是命定的,有意思嗎?
謝慈清感到一些都虛無、無意義了起來。
就像即便他什麽都不做,命運的齒輪也依舊旋轉,推著他前進。
那他要怎麽辦...
死對他都成了一件難事。
騰蛇有堅硬的護心麟作為保護,自己是拔不掉的。
謝慈清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在從昏迷中醒來後,更甚。
似乎隻有昭落才能填滿他心中的空虛。
因為他的人生到現在,和畫中不一樣的地方,都是她帶來的。
隻有她才能將他帶離預定的軌道,離開這個束縛。
——
謝慈清醒來,他正在一個幹淨敞亮的房間裏,明媚的陽光從窗外穿進來,有些虛幻飄渺。
他身上的傷也似乎都好全了。
門外的人似乎聽到了裏麵的動靜,腳步聲傳了進來。
謝慈清望過去,是自己的人。
他們被救了。
而他現在迫切的想要見昭落。
“昭落呢?”他的嗓音又幹又嘶啞,說一個字就像被鐵片劃過一下,火辣辣的痛。
來人恭敬地半跪:“主,在隔壁房間。”
謝慈清身子有些跌撞起身去了隔壁。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一進房間,就是濃重地苦藥味,似乎時間已久,氣味已經揮散不去了。
昭落臉色依舊的蒼白,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眼帶被取了下來,薄薄的眼皮緊閉著;紅衣被人換成了淺色的衣服,胸口前敷上了純白的紗布。
謝慈清輕輕的靠坐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像是這虛幻的世界裏唯一一抹真實。
門被人闔上了,屋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但他隻能聽見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她的呼吸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
這讓他惶恐,隻要再多一點,他就失去她了。
畫麵中謝茵骨慘死的模樣,和之前的昭落幾乎要重合起來了。
她是無辜的,他知道的。
憤怒現在才到達巔峰。
他恨自己,恨這命運,恨這天。
謝慈清手中的手失去了溫熱的溫度:“對不起...”
——
昭落是在半個月之後醒來的,謝慈清還是成功的將她從天道的手中搶了回來。
不過,結果也如同他想的那般。
她又失去了記憶,天道的限製手段好像總是如此。
在她醒來的那天,謝慈清如同以往那般在她的房間裏,握著她的手,看著古書,在心底謀劃著之後的出路。
手心似乎被觸碰到了,癢癢的。
驚和喜一同出現,一道悶聲,書砸到了地麵的地毯上。
謝慈清屏住呼吸,懷著期待看著**的人。
他漆黑眼瞳倒映出的畫麵裏,昭落的眼睫顫抖,在好一會兒後才掙脫了桎梏,那金色的眼瞳,才從眼皮下“重見天日”。
熟悉的陌生而冰冷的視線。
但他早已知道,她的本質,從不會變。
她的眼睛顏色比以前的淡黃色,更加金了幾分,現在真的如同黃金一般的金燦燦。
“你...”她想要發聲開口,但嗓子實在太久沒說話了,很難發音。
“先喝水,喝水。”
謝慈清喜上心頭而有些手忙腳亂,去倒水的時候,險些將杯子打碎。
溫水將她的下唇潤濕後,她重新開口了。
“你是?我是?”
她好像記不起自己是誰了...而自己的記憶中,眼前人又是誰,她不知道...
她的記憶很完整,她想得起蓬萊島上的所有人,她的師父,書院夫子,師兄師姐,師弟師妹...
隻是不知道自己,和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