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結界聲音傳了過來,而金色的光將靠近的孫凝一的臉照的更清晰了。
孫凝一瘦了,但臉上精神氣不減,依舊英氣颯爽;她的身上穿著魔族崇尚的絳紫色外衣,暗色的珠嵌在衣服上,時不時突然折射出一道光來,看上去很是華貴。
冉竹清醒了幾分過來,怔怔地看著她,想說的話變成哽咽,最後變成痛哭,她哭的聲音在這夜裏顯得有些許吵鬧,遠處的房子裏,有人影探出了頭。
“小竹,我無事。別擔心,我過的很好。”孫凝一說著,偏頭朝身後某一方向看去,那邊的黑暗中,站著一道身影,和夜色融在了一起,有些不好辨認。
“別哭了小竹,”孫凝一看到結界外有人聽到動靜走了過來,“有人來了。”
來人是孫凝一眼熟的,也是之前和冉竹打過招呼的劉師兄。
他的步子越法遲疑,緊盯著結界內的孫凝一,神色驚異。
“孫師姐,你!”
“劉師弟,好久不見。”孫凝一朝他笑了笑,又看回了冉竹。
外人的插入,讓冉竹有了真實感,然後收不住的,又哭了,喜極而泣。
“師姐,嗚嗚。”
“我在,我在...”
之後孫凝一安慰了將近一個時辰,冉竹才收住了淚水,而駐守邊界的所有人也都來了,全都是一個狀態的震驚,然後將消息傳回了昆侖。
孫凝一也在不久之後,時隔三年,再次聽見了自己師尊扶禪的聲音。
“凝一,受苦了啊。”
“讓師尊擔心了。”
——
孫凝一當時是去追趕一位魔將,深入了魔界腹地,而封印突然關閉,她被魔軍包圍,身受重傷,陷入假死昏迷。
而魔族沒有細看,以為她真死了,讓她逃過一劫。
而之後的日子,就是她在魔界逃難躲避魔族人的生活。
沒有靈力讓她可以恢複,她隻能靠乾坤袋裏的靈石,勉強支撐著,而在某一天,她去溪邊裝取飲用水時,在岸邊見到了一個人。
不,說是妖魔,更為貼切。
他頭頂的獸角和臉上、脖子、手臂上的魔紋,昭示著他並不純正的血統,而身上七零八落、被水泡過後翻開泛白的傷口讓他看上去有些可憐。
孫凝一動了惻隱之心,都已經蹲在了他身邊了,但魔紋讓她還是放棄了這個決定。
農夫與蛇,這個故事她記得。
起身準備離開,腳踝被冰塊似的手抓住了。
她垂眸看去,看到了地上人微微睜開的眼睛,血紅色的眼瞳脆弱可憐:“救我...”
雖然看上去已經受了很重的傷了,但他抓著她腳踝的手卻有力的很,她即便用力了也很難掙開。
沒法,她隻能帶上了這個妖魔拖油瓶。
結果拖著拖著...她動心了。
動心的理由很簡單,這個妖魔為了護著她,被同族人咬破了皮膚,撕下了血肉,依舊緊緊地將她護在了懷裏,擋住了一切。
唉...覆水難收,感情也是。
孫凝一不是個猶豫的人,認清了自己的心,就堅定了。
而她救的妖魔,是魔界東北邊靠近妖族的那片區域魔將的私生子。
魔族人野心不小,他也是。
孫凝一看著他一步一步爬了起來,最後統領一方,現在和魔主也似乎能平起平坐了。
他身上本就流著妖族的血,而她也在旁邊牽製著,魔界意外可以達成微妙的平衡,和人、妖保持著和平。
“我很好,別擔心了。想我,可以來看我。”孫凝一笑著,手貼在結界上,隔著結界想要摸摸冉竹的臉,“我很幸福,師妹也要找到幸福。”
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孫凝一轉身朝著那個黑影的方向走去,他已經在那兒默默等了很久了。
“我們回家吧。”
“回家。”黑影執起了她的手,他麽一起往更黑的地方走去。
——
“昭落,好了嗎?”謝慈清湊了過來,臉差點就貼到了她的頰邊,身上幽冷的清香再次將她籠罩。
“應該?”她看著剛剛畫下來的陣法,有些猶豫的說。
——
被困在仙界這麽久,西洛已經逐漸適應謝慈清徹底外放而顯得有些“泥石流”的情愫。
躲是沒地方躲,把人惹毛了也是她自己去順毛捋,她躺平擺爛,順其自然了。
他們兩人在這仙界遊**了許多天,走過了許多寬廣的地界,最後在流砂銀河邊,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神仙”。
神仙和他們看上去並無區別,隻是看上去輕輕然、一股飄渺的仙人氣質。
而那位神仙見到他們兩個突然的外人,明眼一看就不屬於仙界的人,也是很驚訝。
但做出的舉動卻不像西洛想的那麽道風仙骨。
“星宛仙君,流辰仙君,淼月仙子!大家來看啊,這有兩個小不點!嘿嘿~好啊~”他說的很是興奮,眼裏盯著他們倆,泛著詭異的光。
怪...太怪了。
西洛和謝慈清都沉默了,不懂麵前的神仙為何如此激動,像是沒有見過世麵一般。
而眨眼間,眼前又多了三人,四雙眼睛直刷刷的盯著她和謝慈清,像是什麽稀奇寶貝一般。
“嘖...這又多少年沒見過外人了?”
“我算算,十、百、千,得有四五千年了吧。”
“咦,這個娃娃是妖族,是騰蛇吧,”盯著謝慈清的仙人眯了眯眼睛,輕輕搖了搖頭,“怎麽護心鱗都沒有了。”
四個神仙打量了他們許久後,互相對視了一眼。
“走吧,去我們地界轉轉,一路過來都沒見到過其他人吧。”
西洛偏頭看了眼謝慈清,跟著點頭:“好。”
星宛仙君揮了揮他的羽袖,他們麵前的空間扭曲了,他斜眼看了過來,示意西洛和謝慈清先進去。
西洛看著這扭動變換的空間,穿過後,來到了另一處空間。
這裏很黑,天上的星辰亮的也不多,她放眼望去,隻能看見旁邊昏暗的宮殿門口幾顆用來照明的夜明珠。
這是另一處仙界嗎?她這麽想著,身後四位神仙走了出來。
“這是我們的...”說話的是那位女仙君,似乎是在糾結用詞,想了十幾秒後,才找到一個比較確切的形容,“算是墳塚吧。”
釹仙君笑得很溫柔親切,沒有覺得自己的話有多奇怪,但配上這黑暗的氛圍,和墳塚這個詞,西洛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謝慈清牽住了她的手,拍了拍。
“這邊,我的屋子。”他們第一個見的仙君指著最近的殿宇說著,他是遙閔仙君。
這處空間給西洛的感覺,比之前待的仙界,更加孤獨寂寥,一切都安靜,不受時間的幹擾一般。
“這裏是永夜。適應幾天就能習慣。”遙閔仙君給他們倒著茶水,“仙界封閉,仙族凋零,而擁有太長的生命,是會感到孤寂無聊的,所以大多族人選擇了沉睡於此。”
“我們幾個算是值崗人,也才從沉睡中蘇醒十年吧。”
遙閔淺淺介紹了一番,然後話題終於轉向了他們。
“所以你們是如何來到這兒的?”
謝慈清將視線移了過來,黑白分明的瞳孔清澈的倒映著她的影子。
“天道限製,無路可走。”
謝慈清八個字概括,在別人麵前話依舊的簡短精辟。
西洛:“差不多...我可能被天道通緝了...”
四個仙君:?
“天道啊...那你們今後準備如何,留在仙界嗎?”
謝慈清又望了過來,淡淡的視線,壓迫感極強。
西洛垂眸:“我是想回去的...雖然天道看我不順眼...”
雖然她同樣也不知道,回去之後,天道察覺到,她會不會瞬間“暴斃”,但耗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這位小友呢?”遙閔看向謝慈清。
謝慈清眼尾低垂,夜明珠的光打在他的臉上,將他五官襯得更好看柔美了幾分:“我,隨她一同。她去哪兒,我去哪兒。”
“這有些難搞噢。”遙閔挑眉,“你們先修行吧,看看能不能改改體質,修出來個仙骨什麽的,這樣天道也製約不了你們。”
“不過這下界嘛,嘖,有點難。”
本來這仙界就徹底封閉了,他們來時的那條路也是隻進不出的“單行道”,想要打破這個限製,難。
“但你們本質也不是仙族,說不定這封閉的結界不認呢?或許還有轉機。”女君安慰著他們。
“謝謝仙君們。”
西洛朝他們微微鞠了一躬,真情實意的感激著,身旁的謝慈清也照著她的樣子彎了彎腰,道著謝。
“無事。我們的生活一成不變,有別的事做,也是好的。”、
——
這之後,西洛和謝慈清開始了修行。
仙氣乃是最滋補養人、包容輕柔的氣,不會排斥任何東西,因此他們的修行也極為的順遂。
她明顯能感覺自己修為進步了,根骨雜誌越來越少,法力也更加純靜。
就是,謝慈清連修習也要黏著她,像是她曾聽人提起過的什麽肌膚饑渴症。
如同此刻,她剛結束一個大周天的運轉,睜開眼睛時,自己的手果然被他牽住了。
兩個人膝蓋相貼,他就坐在她的正對麵,清淺的呼吸著,身邊仙氣繚繞,膚白凝脂,容貌比女子都要姣好。
西洛覺得最近不隻謝慈清病了,她也有點病了。
她好像對謝慈清有了個“戀愛腦(?)”濾鏡,最近看著他的臉,時不時就陷入發呆,欣賞男色。
她知道謝慈清喜歡他,但她沒給出回應,兩個人卻又這番親密沒有“名分”的相處著。
很怪。兩個人都很怪。
——
“應該好了吧。”看著眼前初具雛形,和古書上像模像樣的陣法,西洛眼神移向謝慈清。
謝慈清眯眯眼:“那要試試嗎?”
“好。”
失敗了。
瞳孔裏倒映著仙氣漣漪,眼前刺眼的白光忽閃了一瞬卻又熄滅。
他們二人還在陣法中央原地不動,不出意外的,他們失敗了,他們還是沒能傳送回人界。
“再找找的吧。”西洛說話時不免帶上了幾分喪。
她試的法子越多,越發對於回去這件事感到絕望。
難,實在太難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重新振作起來,偏頭看向謝慈清。
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悲來,平靜寡淡,隻有注視著她時,眼底才有這幾分柔。
也是,他無所謂離不離開,想走的隻是她一人而已。
“我們先回去吧,再看看別的法子。”
仙界的時間並不像是人間記載的那般,天上一天,人間十年。
西洛最初怕兩界時間流速不對等,還專門去問過遙閔仙君,結果得到了他的一聲嗤笑。
“怎麽會?哈哈,都是書上亂寫的罷了。這仙界與別的地方,沒什麽不同的。”
那就好。聽到這兒,西洛放心了。
仙界沒有四季的變化,隻有晝夜交替輪換,一年如春。
讓人很容易就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不過時間的流逝,對於幾位仙君來說失去了意義,他們也不再去關注過去了多少時間,宮殿裏連個日昇都沒有。
西洛倒是每天都在記錄,每過一天就在宣紙上劃一道,寫著正字記錄著。
這麽寫著寫著,就記錄了厚厚的一遝紙,時間似乎也過去了四五年了。
她對自己的容貌變化沒有多大的感覺,謝慈清卻是看著她從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到現在綻放盛開的嬌媚動人這個全過程。
少女逐漸長大,青澀越來越少,而變得滿滿都是誘人,像是成熟的水蜜桃,稍微輕輕一磕碰,就破皮流露汁水,可口甜蜜、甘甜味美。
而隨著他們時間變化的,還有二人的關係。
西洛,喜歡上了他。
而謝慈清比她本人先一步認識、發現到了這件事。
因此他利用著她的“遲鈍”,占了不少便宜。
仙族的藏書室很大,他們這幾年也才將一個小小的角落看完。
夜明珠在二人旁邊散落著它的光輝。
這安靜的藏書室隻有他們二人翻動書頁的聲音。
而謝慈清本該夾著書頁的手指,這一刻突然落在了她的書上,皙白的手背將烏黑的油墨字完全擋住,她的眼裏隻剩那一抹白。
“昭落,我眼睛痛了。”
他的聲音離她很近,像是就在她耳邊撒嬌抱怨一般,這讓她微微有些臉紅。
他漆黑的瞳孔在昏暗中看上去濕漉漉的,看上去澄澈幹淨,又伴隨著他俊逸柔美的五官,十分的乖巧。..
“那就先不看了。”她拿起他的手,從書上移開,然後將書合上,放在了麵前的地上。
她以為休息時間可以讓他“安分”下來,但並這並不夠。
沒了書,她膝上的位置空缺了出來,剛好成為了他的位置。
他順滑烏黑的長發散在她的膝上,和他白皙的膚色形成一黑一白極致的對比;黝黑的瞳孔掩在了薄薄的眼皮底下,高挺的鼻梁,和微淡的薄唇,無一處不好看精致的。
“痛。”他又輕輕說了一聲。
她的手被還沒有被自己意識到的情感催動,抬手觸到了他的額頭,微微用力,在太陽穴旁邊按揉著。
“嗯。”
為什麽生不出抗拒的心思...那順其自然吧。
這樣的場景,出現的次數很多,她也都一一順了謝慈清的心思,不過更進一步,那倒是沒有的。
而次數多起來,她自己意識到了那一份特殊的情感。
喜歡。
等她這個遲鈍的人都發覺到了,歡喜的種子早已深根發芽,拔除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