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能打持久戰了。
軍隊、安全區的氛圍也變得一天比一天更加沉悶、嚴肅了。仿佛曾經過去的那些歡樂日子似乎不曾存在過,就像想象中的一般,如過往雲煙隨風消散了。
西洛這一次隨著菲莉去了西區。
菲莉過去談事情,商量作戰布局,而她則是特意求了菲莉帶她一起,用這個機會去見月。
上戰場之後,他們兩個人的見麵頻率越來越低了。
上一次兩個人麵對麵還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不過,幸好他們之間還能利用軍營裏麵的線路進行聯絡,也不算是斷了消息。
軍車沿著他們清理出來安全的線路開到了西區,西洛難得有了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感覺。
但她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立馬見到他,然後抱抱他。
她在門口就下了車,不跟著菲莉往軍隊戰營那邊去。她知道月在這邊的住處是哪兒,直接往那邊走了過去。
她之前就已經和月說了自己大概幾點會到西區,然後過來找他。所以她以為,月會像往常一樣在這裏等她。
但是今天,帳篷外並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剛好營帳內出來了一個狼族,西洛拉住了他。她認出來了,這是和月一個部隊裏的朋友,她曾經見過他。
弗恩也認出西洛來了,笑著和她打了招呼:“嗨,是來找月的嗎?”
說完,弗恩撓了撓腦袋,聳肩:“剛剛月被隊長叫走了,臨時被派了個任務給他。月可能沒來得及給你說。”
“噢噢。”西洛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嗯,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吧。”弗恩抬手指了指帳篷,示意她可以進去坐,“你可以去裏麵等,大家都不會介意的。”
他用一種了然的笑看著她,然後兩人又交談了兩句最近的局勢後,弗恩先揮手再見了。
“下次見,我先走了。”
“拜拜,注意安全。”
西洛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然後在帳篷外麵找了個空地,坐了下來。她沒打算進帳篷內,她就想在外麵等著他,可以第一時間知道他回來,她想早點見到他。
她和月之間戀愛關係,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大家都知道有這麽一對跨種族戀愛的“奇葩”,甚至還是狼族傳說中的那種“命定”關係。
雖然最初還是會有人覺得衝擊,不過在如今這種血族狼族親密同盟的基礎之上,她和月這種跨種族之戀,反正成了其中一種加固聯盟的橋梁。
根本不會出現反對否定的聲音。
而且隨著這戰爭的持續,兩族並肩作戰的過程中,他們漸漸也得到了支持理解和認同。過去橫在兩族之間的那些隔閡,正在因為麵對同一個共同的敵人,一點一點的被瓦解。
在等待月回來的時間裏,西洛終於有了些閑暇的時光。
她在部隊裏麵,作為菲莉的副手也很忙碌。菲莉做的決定和部署,她都需要去跟進,保證決策被好好的落實下去。幾乎每一天的工作都是飽和的。
甚至因為血族的身體素質,幾天沒合眼休息睡覺也是常有的事情。
現在這種空閑的時候,她似乎已經好久沒有擁有過了。在這種時候,休息娛樂是一種奢侈的事情。
而終於有了可以休息的時間,她卻不想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坐在月的帳篷前,她的腦子不由得回憶起了兩個的曾經的過往。
她這才有了些察覺。翻著自己腦海裏麵那些畫麵回憶,她才發現,原來過去一直都是月處在這樣一個等待的位置。
一直都是他在原地等待,一直等著她回頭,等著她回來。
這種不確定的、沒有安全感的等待狀態,是他過去常常經曆的事情。.
而她一直都知道月身上的不安,過去卻隻是用言語哄著他,事後一點改變都沒有。
她以為她是兩個人關係中,處於包容理解位置的那個人。現在看來,可能她的理解有誤。
西洛覺得胸腔悶了起來,心中泛著微微澀意的苦味。
她來的時候是傍晚時分。今天是個陰天,天上沒有太陽,因此也沒有夕陽。所以天幕被輕而易舉的染黑了。
今晚頭頂的夜幕也沒有月亮作為點綴,隻有地麵上的路燈和火焰將夜色點亮。
她沒有等很久,就見到了歸來的月。
見到他的那一刻,她本想立馬站起來,衝過去。
不過,起身那一瞬她頓住了,於是也沒有順利起身,隻能坐在地上,看著他主動靠近。
或許是因為他們確實太久沒見了,所以眼前這一幕中的月,讓她恍惚了幾秒。
所以她站不起來。
她見到了一個成熟穩重的月。
他剛剛完成任務回來,和身邊的狼人一起,似乎是交流著剛剛的任務心得。
她見著他溝通時,臉色嚴肅正經,眉頭偶爾微蹙,灰色的眸裏細致又謹慎。那張本就容易顯得無情寡淡的冷臉,現在看著十分的強勢,卻給人滿滿的安全感,像個成熟的大人了。
她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麽清晰的意識到,月和她記憶中那個青澀少年氣的模樣不一樣了。他似乎已經徹底蛻變了,找不到之前的影子。
現在的他,越來越像是她記憶中那個月的模樣。
在這一刻,兩個人似乎重合在了一起。
她坐在這兒,隔著遠遠的距離望著他,卻出了神。
直到月見到這邊等待的西洛,急匆匆和隊友告了別,跑了過來。
“怎麽了?”
在她麵前,他的聲音總是輕柔的,就像是天上柔軟的白雲,誰都能陷進去。他不再是剛剛見到的那副嚴肅麵孔,整個人在她眼前柔化成了一灘雪水,隨便她怎麽擺弄。
她想起來,雖然月總是“鬧小性子”,讓她去主動哄他,卻是一次真正生氣都沒有過的。他對她是真的好脾氣,也讓她以為,他在所有人麵前,都會是這幅好脾氣。
她搖頭,收拾好自己心情,朝他漾出一個甜甜的笑:“你回來了。”
他彎腰,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後坐到了她旁邊,緊挨著她。他身上滾燙的熱意貼著傳了過來,還有他的尾巴,也繞在了她的腰上。
他問:“心情不好嗎?”
他簡單的一句話,讓她突然來了一陣莫名的沮喪。
“你說,什麽時候會結束呢?這全部的一切。”她也問他。
對於這場戰爭,她心裏最深處是怨的。
它有形與無形的摧毀了許多東西。
也讓人變得越來越焦灼、悲觀、虛無。
月握緊了她的手,聲音溫柔而有力:“會的。一定會的。”
可是戰爭並不是這麽簡單。
雙方的矛盾不斷的因為這霍亂而加深。人類沒有絲毫談判和平的意願,隻有你死我活的決心。
這一次和月分別之後,西洛不知道下一次再有空過來,兩個人見麵是什麽時候了。
兩個人就這麽靜靜的坐在門口,享受著這最後的安寧。
然後,菲莉的軍車發動機聲音在不遠處響了起來。她聽見菲莉在叫她過去,她們要回南邊了。
西洛並不想說“再見”這個詞。
注視著他灰色的眼眸,她沉默,遲遲無法開口做告別。
菲莉也沒有急著催促她,她知道小情侶分開需要時間,這點時間她還是能留給他們的。
“回去吧。”最後還是月先開的口,“乖,很快,我會去見你的。”
這次由他來哄她了。
“下個月,和我見麵,約定好嗎?”
看著他認真哄自己的模樣,她最後還是笑了:“嗯。約定。”
她的拇指和他蓋章。然後是他們見麵後姍姍來遲的第一個擁抱。
“注意安全。”一定要活著。她默念著。
“你也保護好自己。”
菲莉的軍車又開上了坑坑窪窪的路,月殘留在她身上的熱意也在這薄涼的夜風中散去。
下一次見麵會是什麽時候呢?沒有人可以做出保證。
持久戰不是辦法。
血族和狼族都不是血脈興旺的種群。耗下去隻有死路。
於是再一次和月見麵的時候,是兩族凝聚起全部的力量,準備一局定成敗的時候。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背水一戰。隻有生與死兩種結果。
血族相對還有一條最後的退路。因為他們還有一直在沉睡中的族人。隻要這些族人還在,那血族就能存續。
而狼族,沒有任何退路了。
失敗,那狼族隻會存在於過去的曆史之上了。
作為菲莉的副手,西洛的消息很靈通。她早早就知道了那個兩族定下來進攻的日子。
而越臨近那個日期,她越是內疚愧悔、自怨自艾...
為什麽她要失憶...
她心裏迫切的想要知道未來的答案結果。
如果她的記憶沒有丟失,如果係統還在身邊,她就會知道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知道這一場戰役的結局是什麽,知道月的生與死。
她無法忍受第二次他的死亡了。
西洛想,她一定會崩潰的。
甚至她“怨恨”起了快穿局。為什麽她身上會發生這麽多的意外,而快穿局卻什麽都不告訴她...
這個地方她真的進對了嗎?她有些意識到,認清自己或許並不適合待在那裏。
她好像隻是個虛偽的膽小鬼。
“在這裏幹什麽?”
菲莉找到了樹上的她。
她站在樹底上望著她,笑著問她:“小洛是怕了嗎?”
西洛低頭,看著總是神色輕鬆的菲莉,本來打算搖頭的,但還是改了主意。她點了頭,坦誠自己的害怕與不安。
菲莉總是氣定神閑的模樣,就像一點不擔心,保持著遊刃有餘的從容。
她的臉上看不出戰爭對她的影響,和過去沒什麽兩樣。有時候看見菲莉的笑容,她偶爾會恍惚,覺得似乎戰爭不存在。
“怕是正常的。”菲莉朝她豎起了大拇指,開著玩笑,“要是你搖頭說不怕,我才真的擔心你狀態出了問題。”
“小姑,你不怕嗎?”西洛問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問題。
“怕啊,怎麽不怕。”菲莉說,“我可是很怕自己死了,我還是那麽多想做的事情沒有做呢。”
“可是你一點都不像擔心的樣子。”
“情緒又不一定要表現在臉上,不是嗎?你還是太年輕了,不會掩飾。”
菲莉說:“有些決定是改變不了了。所以珍惜時間吧。”
像是給她的忠告,又像是一個提示。
西洛見她擺了擺手,不再多說。她轉身離開了,這一趟似是專門來尋她的。
在樹上又坐了一會,樹下再次傳來了動靜。
樹冠在空中**了**,枝丫隨著跳躍的動作往下壓了壓,西洛身邊多了一個人。
月來了。
他遞過來一個紙盒子,包裝的漂亮又精致,上麵還用綢帶係了個蝴蝶結。在軍隊這種隻有灰撲撲、樸素的地方,很難看見。
“這是什麽?”她接過來,沒忙著打開,歪頭問他。
他彎了彎眼睛,輕笑:“禮物。”
她眨眨眼,不解:“嗯?”
“就是一個禮物,隻是禮物。”他解釋著,指尖推了推她的手背,讓她去解開禮物盒。
蝴蝶結輕輕一扯就散開了。她打開禮物盒,裏麵是一塊散發著香甜氣息的黑森林蛋糕。
她想起了自己之前說過的話,血眸死死的盯著蛋糕上作為點綴的巧克力,努力將發酸的眼眶憋住。
她說話聲音有些抖,努力忍住喉嚨裏的哭腔,她問他:“為什麽?”
她太怕這是一種暗示的信號了。
月歎了口氣,抬手撫過她的眼瞼,將她發紅的眼眶按了按:“因為你喜歡。”
然後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腕,給她看自己手上那條已經變成深紅色的命定線:“你看。”
“這是我們的羈絆,所以不要怕。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找到你,到你身邊。”
“命運已經將我們永遠緊密的係在一起了,我們是一體的。”
他也在不安,他也悲觀。
他知道,他們的勝算不大。勝利的曙光沒有偏向他們一點。
他要如何放的下她...
他承認他是自私的。
他希望她能夠永遠記住自己,也希望她可以擁有美好而自由的生活。
他不想要她也去擔負這些責任。
所以原諒他一次吧...他隻是想要藏起自己珍愛的寶貝。
“試試呢?這是我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