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關於控水的能力,人皇說不上有多看重,但他對少女口中的成神報以極大的期待。
僅僅思考片刻,人皇就應了下來。
“朕,與你賭。”
身後的境主們相互對視一眼,無一人反駁。
他們都是知道內情的,就算四令齊聚,他們不出手幹預,下界與上界相融也是極難的。
更何況,他們也很好奇許靈昀口中的成神之法。
許靈昀卻沒有立刻應下,她又道:“除了這個賭約之外,我欲與您做個交易。”
人皇此時心情不錯,他輕輕頷首,示意許靈昀開口。
“若我界與上界融界成功,作為上界人族之主,您需要認可我絕靈之人的身份,將他們也當成您的子民對待。”
“嗯,然後呢?”人皇饒有興味的點點頭。
他心中對許靈昀又添了幾分好感,她這是給他的子民尋求庇護,照這點來看,也是位好君主。
“若您能護絕靈之地百年,我可使人族地盤內的異族退避三千裏,百年之內,人族不會有異族侵犯!”
人皇先是一愣,像是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隨後撫掌大笑。
而他身邊的境主們也紛紛皺起了眉。
“謔,好大的口氣!”
“她還真當自己已經成神了。”
“以一己之力逼退異族,我三歲時都不做這夢了,哈哈哈哈哈。”
無情的嘲笑奚落從天幕傳來,映射在下界每一個人的耳中。
下界的百姓們熱淚盈眶,他們雖然聽不懂什麽異族,但能聽懂是許靈昀要為他們完成一件上界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們望著天幕,那些嘲笑的聲音仿佛化作了一把把銳利的刀,直直地插進他們的心口。
“陛下……”他們低喃著,淚水模糊了雙眼。
但許靈昀隻是等著他們笑夠,這才又說:“我從不說謊,相信信我不會吃虧。”
少女的聲音頓了頓,掩嘴輕笑:“……這可是你們唯一能血洗前恥的機會了。”
她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境主們的笑聲停止了,毒,這話實在說的是太毒了。
上界人族在對抗異族這件事上連連受挫,別說是打勝仗了,就是城池都丟了不知道多少個。
這事一直是每一個人族的恥辱。
而這份恥辱被人公然提及,對方還一副舍我其誰的模樣,這怎能讓人不氣憤。
有鏡主當即說道:“陛下,此女囂張至極,必須要給她一些教訓!”
“答應她,答應她,讓她立下誓言,若是不能完成誓約,往後生生世世淪為豬狗!”
“陛下,我看此女是得了失心瘋,您可莫要輕信了。”
而場上許靈昀態度囂張,她甚至拿出一個半人高的沙漏,靜置在地麵。
“等著沙漏漏完,我要的條件可就不止這些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呐。”
她仿佛是吃準了人皇會答應,身上那股莫名的強大自信還真讓不少人遲疑。
有沒有可能……她還真有點本事?
人皇與境主們正站在天空之外,沙漏在眾人的注視下靜靜流淌。
沙子一粒粒滑落,都似乎能聽到它們的聲音,聲音清晰而刺耳,每一粒都仿佛在敲打著境主們的心。他們焦急地望著人皇,等待著他的決定。
“陛下。”一位境主終於忍不住喚了聲人皇,而在話剛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了。
自己這是在幹嘛?難不成真相信了一個黃毛丫頭?
人皇默然不語,目光緊緊盯著沙漏,內心卻在快速地權衡著利弊。
他深知,對方在有意激他,甚至以沙漏為錨點,來搭建兩人比試的擂台,這是一場心理博弈賽。
誰先耐不住氣,誰就輸了。
很快,沙漏已經流完了九成,隻剩很少的一部分在沙漏中打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沙漏的流動聲似乎響在耳邊,愈發清晰。
而下界的少女似乎不在意沙漏,她隨手拋出一顆榕樹種子。
那棵榕樹種子瞬間拔高增大,成長為十合抱之粗的參天巨樹。
許靈昀帶著其他三位令主坐上入樹又,現在已不需要四人催動,天空中懸浮的四枚令牌已能自主的散發青光。
榕樹的葉片樹枝如開了靈智,聚集在四人身旁,為他們搭建出四隻簡易的座椅。
人皇但目光又是一縮,眾所周知,普通植物是不可能聽從人類的指揮的。
這正是因為它們的的這一特性,導致木係靈獸在市場上受歡迎的程度不高。
而許靈昀,他憑什麽可以?
人皇在沙漏即將滴完的最後一秒,沉聲道:“我答應你。”
沙漏最後一粒沙子滑落,人皇的聲音在天地間回**。
許靈昀自手間探出一條藤蔓,將沙漏一拽握入掌中,沙漏在她手中上下翻飛,少女臉上帶出帶出一抹淺笑,“既然如此,來立誓吧。”
話音剛落,她掌心的沙漏便化為一顆晶瑩剔透的冰晶花。
她將冰晶花高舉過頭頂,與界契一起往天空奮力一擲。
刹那間,一道光柱牽引著冰晶花衝天而起,直刺蒼穹。
有了光柱的牽引,冰晶花順利的打破兩界屏障,最終浮現在人皇眼前。
“陛下小心!”
冰藍色的水晶花朵轟然炸開,水晶花瓣像四處飛濺,而它們的方向也是極有規律的,冰晶花瓣剛觸摸到天坑內的砂石,便在天坑的崖壁上幻化成幾行字。
眾人定睛一看,正是方才兩人的賭約和交易的內容。
這些字中暗含著一些道韻,顯然是最高級別的天道誓,違者便會受到天道懲處。
許靈昀微微躬身,似是謙卑:“人皇,簽字吧。”
人皇正手一攤:“你先請。”
“也好”
少女合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墮命之處百者藏,今朝我來喚郎娘,小郎小郎幽命點火,小娘小娘引火焚窗。”
口中念出古怪的詩詞,少女的雙手結印,快的人幾乎看不清,而就在話音落定之時,天坑之下突然燒起一股無名之火。
幽蘭的磷火如同坑底亡魂低的哀怨,在火光中,似乎能看見一位小郎君舉著火把,火勢寥寥慘淡。
一個容貌秀美的女娘出現在小郎身旁,她扭著細膩白皙的腰段,半趴在小郎君的肩上,吐氣如蘭的向火把吹去。
瞬間,火焰大漲,如同地獄而來的火舌,舔舐著整個天坑。
就算在天坑外,人皇與境主們都感受到一股灼人靈魂的痛意,他們不由得連連後退,險險避過了舔過來的火舌。
而這突如其來的火來的快走的也快,詭異的磷火突然消失,眾人不由得快步走向天坑邊。
隻見天坑崖壁上的字體的落款處,被焚燒出深深淺淺的痕跡,在凝神一看,竟然是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許靈昀。
人皇驟然轉頭,目光複雜的望向許靈昀,問:“這又是什麽手段?”
許靈昀歪歪腦袋:“這是我剛悟出的道法,我給他起名為《鬼點燈》。”
“怎麽樣,還不錯吧。”
人皇深深的看了許靈昀一眼,以手為筆,憑空在天坑內刻下了他的名字。
那三個字如遊龍橫江,如矯鳳穿雲,刻入石壁三寸。
頗有些賭氣比試的意味。
可惜他落筆再深,字再好看,也比不過許靈昀那一手來的驚豔。
至此,兩人協議達成。
許靈昀強撐起來的氣勢萎靡了下來,她用身旁的樹幹撐住身體。
強行跨界調用火源之力,確實對她是一個不小的負荷。
但她必須更多的展露底牌,讓人皇忌憚自己。
主動權都掌握在對方手中,如果他不答應,一係列的連鎖效應單憑她很難解決。
好在,成了!
人皇履行諾言,撤去了罩在上界屏障上的巨網。
兩界重新開始相撞,這一次,巨大的天幕上似乎出現了蜘蛛裂紋。
這是融合的信號!
因得四枚令牌,現在可以自行運作,許靈昀這一下是徹底沒了後顧之憂。
她望向忶混,少年的半個身體都消散了,衣服垂耷耷的,顯得他如紙片人一般單薄。
想起對方前一夜停滯時空,絮絮叨叨在她耳邊說的話,許靈昀忍不住道:“忶混,你還挺小氣。”
討厭了加西亞,討厭了伏光,討厭了她身邊的所有人,最後又討厭到她身上。
樹枝上的少女臉色蒼白,眼中卻閃爍著耀眼的星光,忶混想過很多,比如許靈昀發現他快要死了,傷心的質問,為什麽不告訴她?
又或者是為他掉下幾滴眼淚,平靜地接受他死去。
他卻沒想到,在人生最後時刻,她竟然說他小氣。
她沒有絲毫驚訝,也沒有半點哀傷,隻是半是調侃的說他小氣?
好像什麽都了然於胸。
忶混突然想起昨日自己說過的話,難道那時,他聽見了?
這時,忶混顧不得正在消散的身體,又羞又惱。
而許靈昀卻又對他說了句:“不用擔心。”
混混倏然抬頭,就見頭頂的少女一把拽下腰間的荷包,將荷包中碎片握在手中。
許靈昀將碎片攤在掌心,碎片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抬頭對忶混笑道:“我保證,你會活著的。”
混忶愣住,那些是火神龕的碎片,當時在送火神龕時,隻是想讓她拿來當擺件,她要用它做什麽?
此時,上界的人也在盯著許靈昀的一舉一動。
少女的指尖輕觸碎片,冰冷與火熱的觸感同時出現在掌心,她閉上眼睛,將碎片的能量引入體內。
她的身體在陽光下微微顫抖,火光從體內四溢而出,如同一幅火紅的畫卷。
“啊——”巨大的疼痛襲來,她不由得發出一聲短暫的痛呼。
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炙熱,連樹上的露珠都在這股熱量下蒸騰。
體內勉強維持的平衡被打破。
少女原本精致的五官在烈火中扭曲、融化,如同經曆了一場煉獄的洗禮。
“許靈昀,停下來!”忶混似乎明白了什麽,他爆發出撕心裂肺哭喊聲。
“快停下來啊!”
她在強迫自己成神。
可忶混清楚的知道,每方世界都會誕生一位天生地養的神靈,也就是天道。
混沌初開,神職空缺,宇宙中有許多種族的強者因緣際會成為神靈。
而在神職飽和的今天,成神的條件極為苛刻。
祂們統一定下了成神中一個決定性的要求——創世。
創造一個世界。
沒有達成前一個條件,以此條件為橋梁,許靈昀隻會失敗。
她的靈魂會歸入太虛,歸於他那位光明偉岸的半身,生生世世不得自由。
“我求你了,停下來!”少年向榕樹飛奔而來。
在這樣的時刻,殘破的身體和心中的絕望吞沒了他,他跑的跌跌撞撞,宛如破了一半翅膀的蝴蝶。
他跑的左右搖擺,時不時便要跌上一跤,身形滑稽,要說像什麽,便是像隻突然覺醒的企鵝。
孤獨、憂鬱、絕望。
有些企鵝會望向蒼茫的大雪山,呆呆的,又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麽,義無反顧地衝向雪山,直到死亡才會使它們停下。
有人說,這是企鵝覺得自己不該是一隻企鵝,也有人說,它是認清了真我……
忶混不知道這些。
他在奔向,屬於他的雪山。
在奔跑中,他的身體一寸寸消散,原本修長高大的身體一寸寸變矮,視野越變越低,而他的頭始終是高昂的,仰望著樹上如血般的火光。
許靈昀周圍的景象在火光中變得模糊,隻剩下她那如雕塑般的身影。
她的衣物被火焰燒得破碎,皮膚如同被歲月侵蝕的老樹皮,溝壑縱橫。
“許靈昀,是我不想活了,我一點都不害怕,快停下來啊!”
一抬眼,那具被燒成焦炭的屍體,正從樹上墜落。
他連忙想要伸手去接,卻隻伸出兩隻空****的袖管。
轟——
屍體在他的眼前…碎成了一堆灰,混著泥土和露水,濺了他一身。
少年怔怔的看了好半晌,眼中空洞深邃,再無波瀾。
他的淚頃刻間流下,和灰燼一起落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個小小的坑窪。
忶混仰頭望向天空,眼中一片死寂。
體內的惡意如同一股洪流,洶湧而出,在他身旁炸開。
那是一種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殆盡的力量。
忶混感到心中有某種東西在不斷膨脹,仿佛要將他的身體撐爆。
“啊——”
他仰天長嘯,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憤怒。
大禹的天地靈氣瞬間變得狂暴起來,一股股強大的能量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形成一個巨大的能量漩渦。
山石、樹木、河流,所有的一切都被這股力量所影響,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然而在大禹將要陷入災難的前一刻,能量漩渦卻緩緩消散。
少年倒在骨灰的旁邊,臉頰貼著冰冷的地麵,他喃喃道:“姐姐,我做乖孩子……你…你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