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少年悲傷之際,忽有清風拂麵,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撫去他眼邊的淚水。他聽到有人對他說:“別哭”。
他愣住,是她的聲音。
風聲中,許靈昀輕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傻子,這是我的造化,又不隻是為了你。”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就見少女虛幻的身影在他麵前緩緩凝聚。
她的身體像是蜃影,虛幻的如同水中泡沫。
少女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龐,指尖卻從他臉上穿過,她眼中閃過無奈和疼惜。
“有什麽事你可以和我講的,做了你的禦主,自然要護著你。”
她又忍不住唾棄:“傻子!”
忶混隻是癡癡的望著她,急迫的問:“許姐姐,還能恢複原樣嗎?”
少年消散的速度很快,此時僅剩個腦袋,用來蔽體的衣物輕輕散在地上。
“不說這個,我問你,你愛我嗎,你能一直愛著我嗎?”
“愛!”忶混回答的極為幹脆,像是怕晚了一秒,就沒機會傾訴愛意。
許靈昀循循善誘:“好,我想在你身上取一樣東西,你願意嗎?”
忶混深情的望著許靈昀,聲音微弱但堅定:“我願意。”
許靈昀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乖孩子。”
忶混感受到她將手輕輕按在自已的額頭上,緩緩地,像是嗬護著最珍貴的寶物。
他口中不由溢出小貓般的嗚咽,不知是委屈了還是開心。
許靈昀在心中呼喚小六:“開始吧。”
少女掌心微微發熱,隨著她的動作,一團黑與白交織的東西從他的額頭緩緩浮現,仿佛被吸引出來。那是混沌之主所掌管的權柄之一——晝夜輪兮。
天道不願意分給忶混什麽好東西,所謂“晝夜輪兮”隻是掌握日夜輪替的權柄。
而這,正是許靈昀要收集的最後一個寶物。
晝夜輪兮出現時,周圍的光線似乎都扭曲了一下,仿佛一個巨大的八卦盤出現在天空,明亮與黑暗在它上麵交織、旋轉。
無論是下界還是上界的人,都被這一幕被震驚的無以言表。
下界吵得亂哄哄的。
“天哪……”
“快快快,誰看見了?那邊發生什麽了?”
“喂,你們看到剛剛那道光柱了嗎?有什麽東西上去了?”
因為先前的雷擊,圍觀的百姓早都退到幾十裏開外,現在他們與許靈昀的距離很遠,自然也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麽。
這時,眾人才想著趕過去。
“快快快,過去看看。”
而此時,許靈昀手中“晝夜輪兮”發生了某種變化,黑與白之間孕育出一顆圓潤的黑白棋子。
棋子緩緩飄向許靈昀的手心,像是找到了歸宿的孩子。
‘棋子’是許靈昀提取出來的“晝夜輪兮”本真,神權是有排外性的,祂神的權柄不能用在另一座星球身上。
許靈昀將棋子收下,又將手中黑白的一團重新拍向忶混的額頭。
她虛虛撫過他正在消散的唇角:“相信我好嗎?”
“好。”
說完這句話,少年下半嘴唇如枯葉般破碎,消散。
他眼中湧出淚光,用著僅剩的上唇又重複了個無聲的“好”。
許靈昀收回手,一陣風吹過,少女無影無蹤。
此刻,光年之外,正在趕路的蟲族大軍發現他們的首領停了下來。
正當他們疑惑時,那位素來冷肅的的君王發出一聲絕望的哀哭。
“桑桑——”
蘭辰世界,重握海洋的伏光照例巡視著海域,然而在某一刻,掌心的藍線斷的無聲無息。
人魚呆愣了一會,扒拉著那半根藍線。
他沒有哭也沒有叫。
隻是,旁邊的叢叢珊瑚像是被什麽斬斷,他閉上眼,任由自己被淹沒。
斷珊瑚堆成一個小小的珊瑚尖,像是一座新蓋的墳塋。
他想,他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意義。
而在絕靈,堵住天幕缺口的黑龍不斷聳動著著巨大的身體,口中難以抑製的溢聲哭聲。
哭聲響徹絕靈。
而作為正主的許靈昀,她此時的神魂卻由小六一路護送回了藍星。
聽前人說,藍星以前是一顆水藍色的星球,在許靈昀離開之前,它入目所及隻剩灰黑。
除了各種異種入侵,它也早已不分晝夜,時刻被籠罩在灰暗的天象下。
許靈昀忍不住問:“小六,你現在是個什麽樣子?”
小六在語氣中有些得意:“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那不得感謝我一下?”許靈昀調笑道。
小六突然正色:“靈昀,真的謝謝你,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會記在心上。”
“那我也得感謝你一下,謝你的一路幫助。”
話說到這裏,小六突然有些沉默了:“之後我要回歸本體,不能再陪你了。”
他其實想說的是,回歸本體後,他便再不能和許靈昀以這樣的方式相處了。
他是藍星天生地養的神靈,是藍星的天道意識的一部分。
藍星的生態平衡被嚴重破壞,又出現了更多遠超尋常的種族,人類逐漸式微。
造成這樣的原因,是因為藍星天道的惡念。
藍星的惡念的積累超過了臨界值,一朝爆發,給整個世界帶來這樣的災禍。
神靈都會有惡念,上界如此,藍星亦如此。
隻不過兩位神靈解決的方法不同,上界選擇以惡抵惡,藍星選擇重塑世界。
許靈昀就是藍星選擇的,執行攻略任務的人。
其實當時原定的人選是許靈,她擁有不可解的一項異能——神靈的鍾愛。
許靈陷入了一個怪圈,這項能力讓任何人都愛她,她的朋友因她反目,家庭因她分崩離析,每每外出總會被無休止的人糾纏。
世人皆羨慕她的好運,但許靈卻覺得比起好運,這異能更像是詛咒。
她真的受夠了,在某一日,她平靜的自殺在浴缸中。
溢在浴缸中的鮮血,像是扭曲的愛滋養出的嬌豔玫瑰。
她的異能卻沒隨著她的死亡一起消散,晶瑩剔透的異能晶核在此刻誕生了自我意識。
而這個意識,也就是之後的許靈昀。
比起許靈,許靈昀吸取他人愛意的能力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許靈昀沒有身體,但她可以附身在將死動物的身體上,這項能力卻是以燃燒性命為代價的。
她當過貓當過人,也當過沼澤裏的巨大怪物。
不管她什麽模樣,總是有人會不管不顧的愛上她。
許靈昀既非人類,又無人心,她時常因為自己能莫名贏得他人的愛而疑惑苦惱。
於是在某一時刻,她想成為真正的人,感受這些奇奇怪怪的情感。
藍星的天道觀察了很久,在這之後便找上了她。
祂替她尋找出了一條更好的路——成神。
成神需要有創世之能,而將一個殘破的世界重新拖向正軌,從舊紀元到新紀元,這也算是創世。
為了幫助許靈昀,天道演化出“小六”這個分體,來協助她完成任務。
“小六”被賦予了情感,這也導致他更像一個獨立的個體。
而現在任務即將結束,孱弱的小六回歸本體,隻會被強大的意識流衝散。
於他而言,這是與許靈昀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