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老师?
闻寒顿住动作,看着季昭,呼吸都忘了。
季昭则转头打量了眼包厢:奇怪,他明明跟陈默说的订一家西餐酒店,这怎么是家中餐店,看装潢,还和B市那家私房菜很像……
回头看见桌上吃掉大半的菜,他更纳闷了:怎么都是些清淡软烂的?
“闻老师,你胃不舒服?”他蹙眉看向闻寒。
闻寒下意识摇头。
“那怎么……只点这些?”
你点的……闻寒攥紧手指,有些摸不准他的状态,谨慎地回答:“没什么,想吃点儿清淡的。”
“哦。”闻老师想吃,那就没问题了,季昭点点头,老成持重地问:“要不要加菜?”
“不用了。”闻寒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
闻寒眼神怪怪的,季昭察觉到了——虽然大脑有些混乱,他还是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昨晚没赶过来陪你。”
昨晚?闻寒手指放在膝上,紧张地敲了敲:哪个昨晚?
闻寒没说话,季昭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叉子,无措地攥了攥:闻老师是生气了,还是——
“闻老师,你电话里说想跟我谈谈,是……要谈什么?”
闻寒怔怔看着他:他说的,是出事之前那个电话?
他似乎……真的清醒了。
是……昙花一现,还是——
闻寒更加紧张了,半是不敢置信,半是心惊胆战——他担心他随时可能晕倒。
心乱如麻,他一时没有回答季昭的话,手悄悄摸向手机,随时准备打司机老张电话。
见闻寒依旧沉默,季昭神色还镇定,心却开始慌了。
他其实知道,闻老师要找他谈什么——他们当初约定维持三年婚姻,现在,三年已经到了。
闻老师肯定是要找他兑现当初的约定了。
可是,他后悔了……
既后悔三年前那个约定,也后悔刚才主动挑起话题——趁闻寒还没开口,他改了主意:“先吃蛋糕,闻老师。”
淡定,不慌,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三年,好好表白,他还有机会跟闻老师把约续上。
他想着,视线投向闻寒面前的蛋糕,皱了皱眉:不是说了要爱心形的吗?他嘴笨,还指望用蛋糕暗示一下闻老师呢……
闻寒也皱了皱眉:蛋糕上巧克力浆挤出的“昭昭”两字,清晰完整,大喇喇地戳在上面。
怕季昭发觉不对受刺激,他迅速抬起叉子,挖掉那两个字,一口塞进嘴里。
“闻老师,你……慢点儿吃。”见他吃了一大口,季昭紧张:闻老师可别把他的戒指吞下去!
“嗯。”闻寒点点头,故作平静地招呼,“你也吃。”
他自然也要吃的,戒指还说不好在哪一半。
季昭一心惦记着戒指,叉了一块蛋糕细细咀嚼,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就尝出了后悔:他为什么选了这么个方案?沾了口水的戒指,怎么送给闻老师?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蛋糕眼看越来越少,都见了底了……
他看着闻寒把最后一口蛋糕吃完,倒吸一口凉气:他吃得仔细,很确定自己这一半里没有戒指,所以,该不会,那戒指真被闻老师吞下去了吧?!
“闻老师,你……有没有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季昭努力镇定,手却已经伸进口袋,摸到手机,随时准备拨打120。
“没有。”闻寒放下叉子,看他一眼,透过他镇定的神色,看出他眼里的慌张。
他忽然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没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紧张之余,他暗暗好笑。
“你确定?”
“确定。”
季昭松了口气。
很快又蹙起眉:陈默做事一向靠得住,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他那么大个戒指呢?
他攥紧手机,悄悄解锁屏幕,决心给陈默发个信息问问。
一低头看清屏幕,他立即心虚地抬头看了闻寒一眼。
怎么回事?他的屏幕什么时候换成了闻老师的海报?!
“怎么了?”
闻寒不放心地看着他。
“没怎么。”
淡定,不慌,也许是偷偷浏览海报时不小心点到哪里设成了壁纸——闻老师肯定没看到。
他镇定自若垂下头:“公司有点事情,我处理下,很快就好。”
他说着,点开微信,手指滚动了下,懵了:
闻老师的微信为什么被他备注成了“哥哥”?
小何哥、宇哥、时泽哥……怎么都是哥??
陈默呢?
他那么大个助理呢!
他不信邪地退出微信,又打开通讯录准备直接打电话。
可通讯录干净的更加过分——连一页都没有填满。
季昭终于意识到不对。
很不对。
他视线从手机屏幕转移到自己身上,看见自己腿上穿着条工装裤——虽然是黑色的,可那恨不能开到膝盖去的大口袋明显不是他的风格。
更不合理的是,他上半身竟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毛衣——毛又卷又长——他为什么要穿得像只绵羊一样来和闻老师约会?!
何况,现在明明应该是夏天……
观察着他面色,闻寒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开口:“昭昭,发生了一些事,你可能——”
“我可能是还没睡醒。”季昭主动把话接过来,身子晃了晃。
闻寒“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心慌地扶向他:“昭昭,你先别多想。”
季昭看着他的嘴唇,努力理解他的话,却没能成功,身子一软,陷入无边黑暗……
……
一醒来,看见自己又躺在白白的床单上,季昭皱了皱眉,心情不大好:
“哥哥,对不起。”
闻寒听到他的称呼,失神片刻,很快回过神来:“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又给哥哥添麻烦。”
“不麻烦。”闻寒心疼地摸了摸他额头,“你没事就好。”
季昭把头偏了偏,避开他的安抚:“我想见见医生。”
“怎么,哪里不舒服吗?”闻寒声音顿时紧张起来。
季昭摇摇头。
他想见医生,问问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好。
季昭想着,从病**坐起来,坐起来才发现——闻寒竟坐在轮椅上!
“哥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闻寒平静说,“你晕过去的时候接了你一下,腰有些疼。”
旁边的小何直撇嘴:哪里是有点儿疼,他赶来医院时,寒哥站都站不住,疼的满头是汗。
“昭昭这里有我守着,哥你还是先去看腰吧,我叫张哥上来接您。”
“不急——”
“我不用人守着!”季昭匆匆打断两人对话,“不对,我陪哥哥去!”
他说着,下床穿鞋一气呵成,外套顾不得穿,手机也没有拿,推了轮椅就要往外走。
“不着急。”闻寒制止他,“你刚醒,再躺一会儿观察观察,不是要见医生吗?”
“改天再见。”季昭异常坚决。
哥哥要强,不是疼得厉害肯定不会坐轮椅,他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
果然,闻寒这次腰伤发作的厉害。
做了检查,医生说滑脱的腰椎压迫到了神经根,所以才会疼的厉害、下肢无力,建议尽快手术治疗。
闻寒很简单就接受了医生的建议,手术也好,根治掉他这毛病。
季昭却忧心忡忡:“手术的话,会不会影响哥哥肚子里——”
“昭昭!”闻寒猛地抬头打断他。
“会不会影响什么?”李老大夫纳闷儿。
“没,没什么。”季昭意识到自己又差点儿犯错,拼命摇手。
李老大夫也没较真,和和气气宽慰他们:“放心,手术是微创的,经椎间孔入路,对身体影响不大,恢复也快。”
季昭见识不多,“微创”还是明白的,顿时放心不少:“哥哥,那就手术吧。”
闻寒点点头,正要预约手术日期,手机却忽然响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人姓名,微微皱眉,迟疑了一瞬,才转动轮椅到一旁接听。
没隔两分钟他就结束通话,询问李老大夫:“晚几天再做手术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是急症。”老大夫看他一眼,“拖着也就是多受几天罪而已。年轻人啊,别把工作看得太重。”
“您误会了。”闻寒平静解释,“家里有点事,要回去处理一下。”
既然是家事,老大夫不好再说什么:“那就先吃着止疼药,处理完事情尽快回来入院。”
“是。”
“哥哥,是什么事?”走出诊室,季昭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我能不能替,替你回去处理?”
“不能。”闻寒顿住轮椅,毫不犹豫拒绝。
拒绝完见他面色微变,怕他误会瞎想,又向他解释:“我祖父病重,我要回去看看。”
原来是这样。
“可是哥哥的腰——”
“不要紧,吃过止疼药好多了。”最疼的时候确实已经熬过去了,现在这种程度,闻寒自觉不吃止疼药都能忍,“你先跟小何回去,我就直接回扬州了。”
“不,我陪哥哥一起回。”
“不用。”闻寒不想他跟着折腾,“你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添——”
说到一半,见季昭神色委屈,闻寒又匆忙打住:从前倒没发现他还长了颗玻璃心……
拗不过季昭,闻寒还是带上他一起回。
老张跟小何轮换开了一夜的车,第二天早上,几人风尘仆仆赶到Y市。
“哥哥慢点儿。”季昭先下车,绕到闻寒这一侧,帮他调直了座椅,小心扶他下车。
“我不要紧,你先跟小何他们回酒店休息。”
“我不累。”季昭拒绝,他在车上已经睡了一路,“快走吧,哥哥,爷爷还等着你呢。”他反客为主催促。
“等等。”闻寒拉住他,让小何从手套箱拿出一只口罩给他戴上,带他乘电梯,进了病房。
本以为早上到,病房里不会有人,让祖父和昭昭见见也好,可他一开门,就看到乌泱泱一圈脑袋。
最先朝他们看过来的是继母杨秋心。
她抬头看见他们,神色在一秒内完成了由嫌怨到妒忌再到热情的飞速转变。自然到让闻寒怀疑,自己的演技是否也有一分来自她的不言之化。
“小寒回来了?”杨秋心满脸堆笑站起来,只看了闻寒一眼,就把精明的眼神投向季昭,“难得——”
难得什么?季昭只听见了两个字,世界阒然安静——闻寒关掉了他的耳蜗。
“哥哥?”
单只关掉开关闻寒还不满意,他忍着腰疼,抬手把季昭的耳蜗整个摘下来攥在手里。
季昭诧异地看看他,又看向病房内朝他看过来的各色视线,和那各色视线下张张合合说着什么的嘴巴,无所适从了。
“你这是做什么?”闻父冷下脸,瞪着闻寒。
他五十多近六十岁,仪表却维持得像个中年人,身材没有走形,外貌温文儒雅,只有拉下脸来的此刻,本不明显的皱纹纷纷拥挤着现身,才格外显出老态,和阴沉。
闻寒理也未理会他,目光转向病**的闻老爷子:“哪里不舒服?”
“心脏有点儿不舒服,没大事。”老爷子简单答了句,看向无措跟在闻寒身后的季昭,皱着眉,“他是怎么了?”
“是啊,不说只是聋吗?怎么腿也瘸?”一个十来岁的小胖子开口。
闻寒冷冽眼神扫过去,望向这个名义上大概是自己侄子或外甥的小孩儿:“道歉!”
“这孩子,净瞎说!”继母杨秋心意思似的拍了那孩子肉墩墩的后背一巴掌。
继姐看了眼季昭,又看回闻寒:“童言无忌,闻寒你别介意。”她说着,推了把儿子,“航航你跟舅舅道个歉。”
“我不道!他凶我,他跟我道歉!我又没说错什么!”
十来岁的孩子,闹起脾气来却是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模样,手指指着闻寒的鼻子尖儿:“你欺负小孩儿,我要拍下来,给你上传到网上,看你怎么做大明星!”
话音刚落,手指一疼——他伸出的手指被那个聋子使劲儿攥住。
“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