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曆史]衣被天下

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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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白畫……啊不是,小孔成像畫是怎麽變成柏畫的呢?其實這是個很讓人悲傷的故事。

這種特殊的繪畫技法最初是作為一種閨房之樂在應天府流傳開來的,主要代言人便是洪武帝夫婦。

洪武帝當初得了小黑屋之後便樂顛顛地親自給老婆畫了一張畫像,然後他便像是為了信仰充值後的人民幣玩家一樣抖擻了起來,並且在聚會上自信表示你們那些什麽描眉啊調胭脂啊買買買啊都弱爆了,真男人,就得給老婆畫美美的畫像!

大家都是多少年的兄弟了,你朱元璋有個什麽手藝誰不清楚啊,還畫像,你當初寫的請帖都是馬皇後先給你寫好了你再照著描的呢。

雖然好奇,但大家都知道如今身份有別,即便是黃湯下肚後神誌有些迷糊,倒也沒人真的去打探些什麽,反倒是朱元璋自己憋不住,給眾人秀了一下自己的新裝備。

這東西以後反正會公開,遲早的事——朱元璋後來是如此說的,至於是不是酒醒之後的強行挽尊……咳。

不過,雖然瓊液下肚,朱元璋還是留了幾分神誌的,他沒拿自己畫的馬皇後的畫像來當案例,展示的是木白的原畫。

此時,事態還是正常的。

但問題是當時喝酒的人並不少,一群大老爺們一邊喝酒一邊起哄,回去之後在**一覺睡醒,第二天記憶散落了大半。

好在宮宴上供應的酒水是糧食酒,酒精濃度不算太高,於是大家聚在一塊拚拚湊湊也能將宮宴那日的記憶拚湊出個大概,但也僅限於此了。

他們把這畫的名字給忘了,隻隱約記得那是個特別難記的名字。不過,雖然名字忘了,但那畫他們還是記得的。

那畫上還有個落款,能在這上頭落款的肯定就是原作者,雖然忘了大名,但記得作者就沒啥問題。

在華夏文化裏,將某樣新生事物以製作者的名字命名是十分尋常的行為,譬如前有孔明燈景熙水車(誤),所以,雖然他們現在不記得這畫叫什麽了,但是隻要記住作者,那就還能挽尊。

……不對,作者叫什麽來著?什麽木?還是什麽白?

糟糕,想不起來了。

眾人麵麵相覷,然後尷尬地發現有些人記得是木,有些人記得白,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群大老爺們在到底是哪個字上糾結了起來,並且開始瘋狂DISS對方,到最後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名字的問題了,而是尊嚴的問題。

既然牽扯到尊嚴,那當然也不好去找朱元璋求證,於是眾人一拍手,表示就叫柏畫了。

如此不管是哪個字,都有了不是。

當然,以上內容都是大人物們的秘密,為了大家的形象考慮是絕對不能說出去的,尤其現在大家已經知道木白是小皇孫的化名,那更不能說了。

於是,眾人眾口一詞,均是表示那是民間誤傳,而等傳到畫師們這兒,“柏畫”一稱已經成了定局。這大概就是眾口鑠金的力量吧。

所以,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流行豎排寫字的時代,居然會有人把上下排序的兩個字拚在一起取代他提供的高大上名字,但木白也隻能人了,並且對“以訛傳訛”這個詞有了深刻的認識。

而且從他的角度,比起這個已經和他毫無關聯的名字,反倒是另外一件事更有槽點,那就是他家皇祖父又又又給他布置任務啦!

人類原來是那麽會壓榨童工的存在嗎?這和傳說中不一樣啊!不是說人族是最愛護幼崽的種族嗎?

在他的印象中,人族是少數在孩子成年後也不會停止照顧的種族。

於旁的大部分族群來說,成年的孩子已經是潛在的競爭者了,就算不喊打喊殺,驅趕對方離開自己的領地也是非常正常的,唯有人族會在孩子成年後繼續照顧他們並且持續釋放庇佑之情,甚至還會照顧孩子的孩子。

這在不少妖族看來真的十分的不可思議,妖族是完全沒有同族精神的,植物動物類的妖族還好一些,像木白這類器物化形的妖族不以大欺小互相吞噬都是好的。

大家都是金屬器具,在彼此眼中可不就都是原材料嘛,木白還是運氣好的,他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也曾經遇到過同族,但不知道對方是發了善心還是看不上木小白的青銅材質,對方隻是將鑲嵌在他身上的幾塊玻璃給薅走了。

但此舉可把木白惡心壞了。別看木小白現在造玻璃造得還算輕鬆,但他造的玻璃和劍身上的玻璃可不是一個東西,顏色、製造工藝、製造難度都不一樣。在他那個時代,那種玻璃可是比寶石更加名貴的裝飾器。

畢竟寶石挖挖就有,玻璃是什麽顏色什麽光澤可全靠運氣,在燒之前就連工匠都不知道今天能有什麽顏色。

而且玻璃的脆度高,加工難度大,鑲嵌保存以及之後的使用都是一道坎。在木白劍柄上安家落戶的那幾塊玻璃可是從裝配之後就沒碎過的幸運玻璃,而且還是極其稀有的孔雀藍玻璃,就這樣被人薅走了!!

啊!想到這件事他就生氣。別讓他找到那個老家夥,否則他一定要薅掉對方五……不對,起碼十塊,再把對方揍一頓才行。

雖然木白對於自己突然增加的工作量有些意見,不過當他在回到位於鳳陽的皇宮,並且看到隨使者而來的整整一箱帶給朱標的文書之後心態立刻就平衡了。

他爹原來也是個悲慘的打工人,再一看老父親這習以為常大戰公文的模樣,木白頓時覺得比起老爹來說他還是很輕鬆的,幸福果然是對比出來的。

從對比中得到快樂的木小白立刻翹起了尾巴,他美滋滋地給老父親倒了杯茶,然後給人捏了捏肩。

見老父親受苦受難,作為兒子總要聊表一下心意不是?粗粗捏了一會兒,木白覺得心意已經差不多到了,就想著出去撒歡了。

“英兒!”朱標對兒子的敷衍態度並沒有什麽異議,他笑眯眯地表示洪武帝還給他帶了禮物,就在馬廄裏,讓他去查收下。

禮物?馬廄?

木白的眼睛頓時一亮,立刻疾走而去——在皇宮裏是不允許奔跑的,就算鳳陽的皇宮隻是個半成品,也有這一規定。

不過好在木白的腿雖然短,但擺動起來速度極快,加上鳳陽皇宮雖然在設計之初占地極光,但朱元璋放棄在此修建皇宮後為了不讓宮室看起來太像個豆腐渣工程進行了規模縮減,所以,他隻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馬廄。

在那裏,他果然看到了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駒。

小馬肩寬腿長,雖然體型還沒有完全長成,但它寬廣的前胸以及平直背腰已經初露端倪,無論是略長卻整齊的鬃毛,還是有力甩動的長尾巴都能看出這是一匹又健康又活潑的小馬駒。

小馬駒十分警惕,木白這兒剛剛有動靜它就看了過來,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以及長長的睫毛簡直看得木白的心都要化了。

他自己是有馬的,當初入京時候傅友德就從雲南當地給他找了一匹矮腳馬。為了照顧兩兄弟的騎術,那匹馬性格溫順模樣可愛,一路陪著木家兄弟跋山涉水,堪稱勞苦功高。不過在抵達京城後,這匹馬就光榮退休了。

矮腳馬的最大優勢是耐力強且擅攀爬,在平原地區性能就有些不過關了,所以,小短腿就進入了下崗待業狀態,要等木文再長高一些後才能重新就業。

現在,小短腿就生活在大明皇宮的馬廄裏,天天享受著馬中貴族般的飼料投喂。比起身旁血統出身高大上的各色寶馬,它甚至還時不時能夠得到木小文的親自投喂,感覺自己備受恩寵,小短腿的胃口也更好了。

不過小半年,小短腿就胖了一圈,無論是體型還是身高,都堪稱是整個馬廄最亮眼的馬。

但是就像男人不會嫌棄車多一樣,木小白也是不會嫌棄馬多噠!

“它叫什麽名字?是男孩還是女孩?”木白前進了兩步,站到了馬臉靠右側一點的位置。

馬匹的額頭正前方是一個視線盲區,如果站在這裏的話會讓馬匹產生不安。

馬本身是一種非常警惕而膽小的動物,十分容易受驚,而當這種容易受驚的動物是一匹三四百斤的龐然大物時,其能夠造成的傷害就十分可怕了。

所以,為了不讓本就不安的小馬產生壓力,木白非常貼心地站在了它的視線範圍內。

聽到木白的問話,原先在一旁整理馬草的皂衣少年立刻低下頭來恭敬答道:“陛下請殿下賜名,它是一匹小公馬,來自亦力把裏,此前為了方便稱呼,馬倌們叫它小棗。”

這個名字顯然是源自於馬的背毛顏色。木白想了半天,沒能想出更好聽的名字,就表示繼續用小棗稱呼就好。

他看了眼正在打量自己的小棗馬,伸手在衣服口袋裏掏了掏,挖出了一小把炒黃豆遞到了小馬麵前,友好道:“小棗,你好呀。”

小棗馬低下頭看了看小孩手心裏的炒豆子,黃豆粒粒開花,而且還用了鹽調味,對馬兒來說,這可以是不亞於炸雞對人類的**力了。

不過,小棗馬是一匹矜持的馬,它可不會隨隨便便吃陌生人的東西。在直接張嘴之前,小棗咧唇嗅了嗅木白身上的味道,確定這個人類身上的味道不討厭後,這才矜持又優雅地伸出大舌頭將少年手心中的豆子卷走。

“嘎嘣,嘎嘣。”唔,這豆子好香!

小棗任由人類幼崽摸了摸它的頭,相較於成年馬更圓潤的黑眼睛優雅地眨了眨。就衝著這個人類給它吃鹽,小棗就覺得他是個好人類。

小棗是在全部落牧民的矚目下誕生的,它也沒有辜負自己的血統,在才一歲的時候就因為出色的個人素質被牧民送到了東察合台汗國的大汗黑的兒火者帳下。

黑的兒火者在洪武十一年繼承了東察合台汗國大汗之位,而此時這個王朝已經在崩潰邊緣。

為了在長期的內亂以及外戰中恢複元氣,黑的兒火者一繼位就派遣使者和大明開展外交關係,以曾經是元王朝藩屬國以及血緣兄弟的身份主動稱藩。

洪武帝對他們的投誠表示十分滿意,在給予了大量的賞賜之餘,還大方表示自己可以給他們做靠山。

於是,在得到小棗後不久,這匹還不到兩歲的小馬駒就跟著東察合台汗國的朝貢隊伍經曆了一個冬春的長途跋涉來到了應天,後來,又被洪武帝賜給了他最疼愛的孫子。

所以,別看小棗隻是一匹小馬,其實它的身上是帶著大明和亦力把裏(東察合台汗國漢稱)睦鄰友好的任務噠,它是一匹外交馬來著。

“亦力把裏?”木白一邊撫摸小馬一邊回憶了下大明版圖,頓時恍然。

如今的亦力把裏正是漢時烏孫部所在,烏孫馬在西漢曾經有過“天馬”的美譽。

漢武帝劉徹在得到烏孫馬後還曾經特地為其書寫了《天馬歌》,可見其歡喜程度。

不過,在劉徹後意外得到大宛馬之後,“天馬”這個稱呼就被他轉移到了大宛馬頭上。

雖然行為是渣了點,但木白倒是還能理解他的心情。

作為一個愛馬人士,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大宛馬,但光看古籍上麵對其的描述就覺得心馳神往,看詩歌的他都如此,更別提親眼所見的漢武帝劉徹了。

他能理解,真的!完全能理解。

不過很可惜的是,大宛馬雖自西漢便開始引種、繁衍,但至今都未能在中原地帶形成規模,尤其是自元朝之後,這一品種的馬匹就再沒有出現在中原地帶。

其中倒也沒什麽複雜原因,無非是大宛馬無法適應中原地區的戰爭需要。

這種馬胸窄背長,肌肉發達,但它的皮卻很薄。雖然也因為這點,其在奔跑時會出現血汗效果得名“汗血寶馬”,但這也意味著這種馬匹非常容易被騎具磨破皮,這在戰時無疑會增加了額外的負擔。

加上它雖然速度快耐力強,但體格纖細不擅馱重,有些甚至難以負擔一個青壯加上甲胄的重量,而且胸部力量不足,拉力極差,於是這種“樣子貨”漸漸被時代所淘汰。

反倒是烏孫馬在長期的繁育和雜交過程中,靠著自己高超的耐力、強悍的體質以及馱、拉皆可的優點成了軍隊最歡迎的馬匹之一。

其實,這些條件已經非常優秀了,但烏孫馬表示自己還可以更優秀一點——烏孫馬的母馬產奶量驚人,除了能夠哺育小馬外,它還能夠給牧民供應馬奶作為食物以及副食品原材料。

於是,這一種既可以用來打仗,又可以用來負重貨物,還能夠提供食物的馬就靠著自己的超高性價比成了馬匹市場上的王,並且重新奪回了“天馬”的名頭。

在如今的大明,還有專門的部門負責選種和培育烏孫馬。

順帶一提,洪武帝的愛馬就是一匹烏孫馬。

它陪伴了朱元璋風裏雨裏走來,在壽終正寢後,先其主人一步睡在了皇陵,在此後的很多年內,也將繼續陪伴它的主人。

也因為這份情懷,在小棗抵達應天府後,洪武帝立刻就將它送給了自己的孫子。

其實,他送給孫子的禮物並不僅僅是這匹小馬。

在和這個皂衣少年交流的過程中,木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微微歪頭,烏黑的眼眸細細打量了幾圈少年的臉龐,從中找到了些許的熟悉的老家氣息。片刻後,他遲疑開口:“你……祖籍在哪?叫什麽名字?”

“回殿下,奴祖籍雲南昆陽州。”少年垂著眼眸,眉宇間一派溫順,“名馬三保,在家時曾習過些馴馬知識,陛下派奴來侍奉小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