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木小白的眼神是極其犀利的,木文的確是去掏了鴨子窩,但他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一開始,木文拉來的兔兔軍團也就那麽四五個人,幫弟弟擦屁股的木白挖來的大白鵝足夠用了,但是後來要成為他哥哥小弟的人越來越多了鴨。
大哥又跑到鳳陽去了,作為軍師(自封)的木小文也很為難的。
為了不讓慕名而來的眾小弟失望,木文可是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抓回來那麽多鴨鴨的。
至於為什麽找了鴨子……
“因為小文打不過大鵝。”木文捏了捏手指有些委屈地拉起了袖子,展示了一下他那再過晚幾天就再也看不出來的淺淺淤青,眼神帶著點小滄桑,“大將軍鵝真的好厲害。”
那是,鵝子那麽好吃,如果當爹媽的不厲害點都要被吃絕種了。
木白摸了摸弟弟的小胳膊,有些心疼地呼呼兩口氣,語氣緩和了不少:“所以,你就去偷鴨子了?”
木文點點頭:“文兒原來想要去摸小雞的,但是小雞是尖嘴巴,隻有鴨鴨和小鵝長得比較像。”
木文雖然經常調皮搗蛋,但他的確是個聰明又善於觀察的小朋友。這可能也和木白是放養弟弟,讓他有更多的機會去接觸大自然有關。
自然界是人類最好的教師,人對於世界的認識很大一部分是來源於自然。為什麽雲厚了就會下雨?為什麽小鴨子會遊泳而小雞不會?為什麽樹葉秋天會落下……木文小時候簡直就是十萬個為什麽。
這些問題,木白有些能答出來,有些則不能。作為一個學渣,他所有的知識幾乎都來源於填鴨式教學,這樣導致的結果就是他不太擅長活學活用,這點他的確不如木小文。
當木白還在為怎麽說服自己爺爺而苦惱的時候,木文都已經有能力一個人忽悠自己的一群小叔叔們了。
雖然木文經常用自己學到的知識亂來,但他在這方麵確實有著不俗的天分,大部分時候木白都不會因此批評弟弟——不批評不代表不教訓,被打屁股也是熊孩子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比如現在,木文就趴在兄長的膝蓋上,一邊訴說自己的心路曆程,一邊試圖躲開他哥幫忙揉屁股的手——他的小屁股剛剛被打了十巴掌,還有點疼呢。
木白聽著小弟的嘀咕,既覺得無奈又覺得有些好笑,不過,在木文哼哼唧唧鬧著要翻過身讓兄長揉肚子的時候,他也沒拒絕。
沒辦法,誰能拒絕可愛的小朋友呢?
……咦,等等。
木白幫小弟揉肚子的手一頓,腦子中忽然有了個想法。
不過,這個靈光一現的念頭是否能夠實現,還得靠一個人的力量。木白的視線往下一飄,看著弟弟那和小屁股一樣圓嘟嘟的小肚腩,陷入了沉思。
“可以呀。”當被木白問到能否聯合小皇子小皇女們一起在端午節的家宴上給洪武帝表演節目的時候,馬皇後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她可能以為木白要表演的是普通的歌舞類節目,還笑嘻嘻地問:“需不需要幫你把樂師找好呀?”
被當作小朋友對待的木白沉默了片刻,隨即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甚至還舉起了爪子想要再加個服裝定製套餐。
馬皇後也沒拒絕他,隻是提醒道:“馬上就要入夏了,宮裏頭的尚衣監近來都在忙著趕製夏衣,祖母隻能撥給你最多五人。”
“足夠了。”木白一口答應,又問道,“奶奶,我能不能用父親庫房裏麵的布料呀?”
“這你得問你的父親。”馬皇後笑得很慈祥,話語卻很堅定,“給了你父親的東西,就是你父親的,奶奶不能做主呢。”
木白頓時一愣,他不由抬頭看向馬皇後,就見眼前的女子笑得溫和,目光與他對上後更是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腦袋,衝他眨了眨眼睛。
小少年眸光微動,片刻後,低下頭乖乖應了一聲,“那英兒去問父親吧。”
這很不對勁。木白在走出坤寧宮正殿的時候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在這個以家為主、父母在無私產的時代裏,太子可以有自己的私庫還可以說是他的身份所致,不得不行個方便,但是私庫怎麽可能是由太子自己管理?
男主外女主內是華夏千百年來的固有思想,如果男子親自持家理財,要麽是自身小家子氣,死活想把錢攥自己手裏,要麽就是沒老婆沒老媽沒閨女,連個靠譜的女管家都沒有,這才不得不親自上。
但太子他有娘有老婆,宮婢顯然也不缺,哪裏就至於要他自己操持倉庫了?
木白一直到朱標麵前也沒想明白其中緣由。
好在他爹對於兒子說要開家裏小倉庫的事情表現得極為淡定和平靜,他一手拿著毛筆在奏折上用紅筆寫寫劃劃,另一隻手則是摸了半天摸出了鑰匙,就讓東宮的大太監劉雲帶著木白去開倉庫了。
倉庫鑰匙居然真的在他爹這兒,但從他爹摸鑰匙的生疏程度來看他應該剛拿了沒多久。
在劉雲摸索著鑰匙生疏地開庫門的時候,木白福至心靈地問了一句:“劉伴伴,這倉庫一直是爹管著的嗎?”
劉雲開門的姿勢不著痕跡地一頓,恭敬道:“庫房以前是皇後娘娘派人幫著收拾,殿下大婚之時,娘娘便將鑰匙給了太子妃,太子妃仙逝之後,鑰匙便由側妃拿著。”
再往後的經曆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木白大概能猜到。
鑰匙既然現在在太子這兒,那一定發生了什麽事讓他從側妃那兒收回了鑰匙。
內庫這個東西,對一國太子來說重要吧……他隻要一直待在這個位置上,倉庫裏的東西就會不斷增加。但說不重要吧,內庫一個管理不好就很容易出事,譬如有誰偷偷往裏頭塞個龍袍什麽的,到時候就算查清楚了,苦頭肯定也不能少吃。
雖然木白懷疑按照家裏老父親和洪武帝的情況,如果他爹的庫房裏出現龍袍,洪武帝會立刻讓兒子穿上並且美滋滋地拉著他去給馬皇後看這樣合不合身,不是他誇張,是這對父子真的……嗯,好膩歪的,木白就沒見過這麽父子情深的組合。
雖然芥蒂這個東西可能還真未必會有,但能少一事誰想要自找麻煩呢。東宮的內庫鑰匙自然要交給最安全的人啦,換而言之,太子側妃一定是做了什麽讓朱標覺得不能再信任她的事,但這事又沒有嚴重到要把她直接法辦的程度。
木白想了想,在劉雲終於解開所有的連環鎖正鬆了一口氣之時問道:“呂娘娘可還住在原處?有些問題我想要煩勞她幫忙。”
劉雲一愣,表情中的深層意味不經意間泄露了些許。
見木白一直看著他,這位朱標身邊最得用的內侍隻能無奈一笑,道:“此前皇後娘娘身體不太康健,呂側妃孝順,便去了佛堂為皇後娘娘吃齋念經。皇後娘娘大善後也誇她有孝心,賞賜了好些東西,側妃感沐天恩,又有些佛緣,便向太子求了個恩典在自己的院裏繼續茹素,以為亡者祈福。”
“皇孫殿下,吃齋之人最需靜心,若無大事還是莫要打擾為好。”
木白眼睫一眨,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了。”
此後,他一邊毫不留情地將老爹庫房裏所有帶有異域風情的東西統統拿走,一邊在心裏吐槽皇宮裏這簡單粗暴的處理方法。
真是好沒有創意啊!這種妙齡少女突然有佛緣有慧根的戲碼一看就很假啊,明擺著就是說這人做了宮裏頭不好明說的壞事,皇室給麵子沒把人直接哢嚓,而是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幽禁起來。
再進一步就是直接把人給剃度送到皇家寺廟裏,然後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曆史之中,都是老套路了。
套路雖老,好用就好。
比如現在,木白就能根據太子側妃的情況大概知道她踩了什麽線。太子側妃還被留在春和宮裏頭,顯然是沒有做無法挽回的事,否則早就“暴斃”了,她這種程度應該是給人鑽了空子,亦或者是被人利用。
……為亡者祈福……他不由思忖,總覺得劉伴伴口中這“亡者”二字特別微妙,這個用詞有些太含糊了。
能夠讓側妃為之祈福的起碼也得是宮妃皇後等級,但朱標的母親馬皇後還健在,呂側妃的父親倒是過世了,但也沒有讓出嫁女在婆家為親爹茹素祈福的道理。
除此以外,宮裏就隻有太子妃過世了,但太子妃和側妃雖屬上下級,但到底是平輩,也沒有讓人給平輩祈福的道理,除非是有意糟踐,但木白覺得以馬皇後的性格,應該也不至於。
難道說是小皇孫們?
在他們尚未找回之前,兩個皇孫明麵上的確是已經去世了,如果側妃和這件事有關,那讓她為之祈福倒也未嚐不可,但他們已經回來了呀。
不對,仔細想想,這次事件中其實還有受害者——那兩個被誤以為是他和木白的小孩。
木白眼神轉暗,他遠遠看了眼偏殿的方向,如果那兩個孩子當真是側妃所害,那他可就一點都不同情那位呂側妃了。
“阿兄~”木文踩著明亮的斑駁陽光向著手上抱著一堆布料的兄長跑來,他的身後還跟著氣喘籲籲的朱允炆。
兩個小孩在見到木白手中以及身後內侍宮女抱著的東西時眼睛都是一亮,滿是好奇和興奮之色。
木白將東西交給內侍,伸手將兩個小孩一左一右抱起來。木文立刻熟練地調整了下位置,朱允炆也一邊喘息一邊將胳膊搭在兄長的脖子上,盡可能讓自己更貼近兄長一些,好給大哥空出看路的縫隙。
左擁右抱這個姿勢由成人來做沒問題,但對於木小白來說,盡管他有一下抱倆的力氣,但他的臂展卻還不足以撐住兩個小孩。
對木白來說,既然兩個都是弟弟,那麽就不能偏心,這是他的教育準則,當著兩個人的麵,他是一定要表現出公正來的。
至於被這麽抱著不舒服……隻能讓兩個弟弟多多擔待了。
“允炆,你要多多鍛煉呐,呼吸不太穩。”抱著兩個弟弟的木白在宮人驚恐的目光中健步如飛,還能幫著弟弟調整呼吸節奏,“跟著我的指令來,吸氣時候把小肚子吸滿,慢慢吐……對,這樣是不是就好很多,盡量不要用嘴巴呼吸,用鼻子來。”
幾個來回後,朱允炆的呼吸節奏就穩定了下來,他看了眼耐心指導的兄長和安心等待的弟弟,忍不住有些小羞澀:“允炆會努力鍛煉的。”
“二哥是要好好鍛煉才行。”木文見狀立刻犀利指點,“阿兄,二哥兔子跳隻能跳三十個,然後他就腿酸啦!”
“那就先從鴨子步開始。”木白顛了顛兩個小朋友,“允炆太瘦了,要多吃點肉,倒是你,木文,你又胖了!”
“不是文兒吃得多,是他們都玩不動。”木小文立刻大聲逼逼,“他們加起來都跑不過小文,隻有大叔叔他們可以,但是大叔叔不肯陪文兒玩。”
“都跑不過你?”木白有些驚訝於這些皇子們的體力水平,有些擔憂地說道,“那可不行啊,這得好好鍛煉。”
朱允炆嘴角聞言一抽,挪開了視線,在心裏暗中吐槽:誰能和他三弟拚體力啊?每天在完成繁重的作業後,朱允熥都還能像是牧羊犬趕羊一樣將比他年紀大的小皇叔們趕到累倒,玩瘋的時候他三弟可是將去抓他的錦衣衛都給累到了臉紅脖子粗,自己還在別人懷裏咯咯笑。
就這種體力,哪個正常小孩能比?
小孩忽然一個機靈,看了眼他大哥。不對,大哥也不太正常,普通小孩這年紀也不可能能夠抱著兩個弟弟走那麽遠的路,這麽說我們家隻有我一個正常小孩嗎?還是其實我才是不正常的?
朱允炆小朋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正在此時,朱允炆忽然感覺身形一頓,麵前落下了一大團陰影,他抬頭看去,就見麵前忽然籠罩上了一大團暗色。
來人背光而立,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是山嶽一般聳立在他們麵前,壓得人喘不過氣。
就在朱允炆有些不安地想要下地的時候,他的兄長動了一下。
木白退後一步,立到了陽光之下,隻見他抱著兩個弟弟衝著對方微微躬身,雖看上去模樣臃腫,姿態卻極其輕鬆:“諸位皇叔安好。”
身著朱色常服已經就藩的幾位皇子均是一臉稀奇地看著這個大侄子,最為年少的皇七子朱榑忍不住好奇道:“雄英,你不覺得重嗎?”
入宮之後一直被人叫小名,差點忘記自己有個糟糕大名的木白悄悄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