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武俠]在江湖,正說書

第90章 說書7·京城圖12·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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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尚未黎明,東山一連聲震天巨響,山上火光衝天,鳥獸驚慌逃竄,如此突如其來的災禍登時驚醒滿城之人。”

“睡夢中被驚醒的知府忙遣人安撫民眾,打開城門,派衙役領著緊急征召起來的滿城青壯與健婦出城圍著東山,在山腳下伐木拔草,掘出一道辟火帶,將山火隔在東山上,以防燒至山外村落與城鎮。”

“當隔離帶開辟出來,天際曉光乍現。無論是山腳下滿身塵土髒汙、疲憊不堪的民眾,還是城中膽戰心驚緊盯山火的民眾,都在破曉後的天光照射之下,看到了東山與昨時的大不同——東山上,出現了一個大缺口。”

“南風館中怯怯不安的少男們扒著窗邊看向東山。”

“他們都記得,幾個時辰前,蘭遂意才要求那找上門來的少年上東山去莊子裏的祠堂點燈守夜。這還沒過多久,東山就炸出了個大缺口,山火燒紅了半邊天。”

“隻怕那天真明快的少年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身著彩衣的小倌們偷眼去瞄美人榻上聽笛休憩的人。”

“也不見蘭遂意出門,也不見他吩咐過下屬,真不知東山怎麽就恰好炸了。”

“趴著當墊子的紫衣小倌是個膽子大、好奇心強的,也不知他怎麽看出蘭遂意的心情還可以,清亮的聲音撒了個嬌,試著問東山是如何炸了的。”

“蘭遂意確實心意放鬆,竟也願意開他的尊口費兩句唇舌:‘那莊子乃是前時的意圖謀逆的亂黨所建,東山山腹中埋藏入許多兵甲武器、霹靂火藥。後來那亂黨出師未捷,早已伏誅,留下東山此物無人知曉。’”

“紫衣小倌沒有問蘭遂意是如何得知這個秘密的,因為哪怕是個無人知曉的秘密,也可能會在機緣巧合之下流入他人耳中。”

“紫衣小倌問道:‘方才那陣響動,莫非東山上早就埋伏了您的人,趁機點了那些霹靂火藥?’”

“蘭遂意勾唇而笑:‘可不是本座的人。點燃霹靂火藥的,是那小鬼自己。’”

“‘他怎麽會主動去點那些危險之物,不要命了嗎?’”

“蘭遂意道:‘東山莊子是為謀逆所建,祠堂自然也是。其中的長明燈,每一盞,都連接底下的霹靂火藥。隻要點燃燈芯,不多時,便會一層一層引燃霹靂之火,將山上之人送入高天。’”

“‘大人……神機妙算……’”

有人恨恨拍桌:“真是心狠手辣之徒!”

“如此毒計,這般動靜,葉少俠與羅少俠哪裏還能逃得過去呢?”老者如是歎息道。

聽者們都為兩位少俠狠狠捏了把汗,揪著心等候下文。

莫非這回真就遭了殃,沒能逃脫?

還是說、他們兩個還有什麽活下來的吉運、機會……

“無論是除去煩人之物、重歸自在心情的蘭遂意,還是心中為可憐少年早夭歎惋哀悼的小倌們,都不覺得葉白能夠僥幸活下來。”

“然而令他們萬萬想不到的是,葉白與羅玄兩個莽撞少年,此刻卻已經從漫天火海中逃出生天。”

“這次葉白說要來東山莊子履行答應蘭遂意的守夜任務,羅玄仍然等在此事外頭,在莊子外守著,以防萬一,見機行事。”

“羅玄靠在莊子外的大樹頂上等待天明的時候,突然聽得仿佛近在咫尺的雷公轟鳴之聲,最後的視線裏隻見天塌地陷、漫天業火的地獄之景象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向他飛來。”

“這又是怎麽回事?”高亞男不由驚呼。

嶽不群思忖道:“依據蘭遂意所言,東山這莊子原本出自逆賊之手,祠堂的引燃機關自然也是逆賊所設計的。逆賊做如此機關設計,想必是為的大事敗露後,與前來抓捕的軍隊同歸於盡的。那麽引燃的爆炸順序,從莊子外圍一圈起,向內外兩方向連續引爆,這樣的順序也便合理了。”

寧中則撫掌道:“是以,蘭遂意雖然知曉東山會炸,卻不知具體爆炸順序,不知第一個爆炸的點是莊子外,而非祠堂的位置!”

“那葉少俠是得以存活了,羅少俠該不會要死了吧?”華真真道,“羅少俠真是千避萬避,仍舊難逃慘遭池魚之殃……”

羅少俠確實……是有些倒黴了。

“當羅玄從一場漫長到仿佛無窮無盡的夢魘中醒來之時,恍如隔世。”

“葉白欣喜的聲音從床邊上傳來,羅玄轉過眼睛,便發現自己此刻躺在**,床邊臉上、手上都裹著布條的葉白正與一個不認識的老者交談。”

“坐在床邊的老者看上去已經很大年歲了,須發皆白,白得好似高山積雪,都不知蓄了多少年歲,她臉上也是溝壑叢生,紋路交錯,隻那一雙眼睛仍然明亮、神采奕奕。”

“老人家伸出一隻宛如枯木的手為羅玄把脈。”

“葉白問道:‘伊婆婆,小黑好了麽?’”

“伊婆婆雙眼含笑,從嗓子裏輕輕嗬出兩聲氣音:‘好,再、養。’”

“‘那就再養養吧。’葉白轉過頭對羅玄道,‘小黑安心,伊婆婆是我們村子裏最會治病的人啦!你已經好很多了,隻是要再養養。你別著急噢。’”

“羅玄說不出話來,隻能擔憂地看向葉白的臉。”

“葉白以為羅玄還在擔心,安撫地拍拍他的被子。”

“伊婆婆指了指邊上,葉白乖巧點頭:‘那我就自己去隔壁換藥啦!’說著便起身拿起東西推門出去了。”

“羅玄有些憂心,不單單為他自己的傷勢,還有葉白的臉和手上的傷勢。葉白這樣舉世罕見的劍道天才,傷了臉固然可惜,萬一手傷得不好,可真就是令人遺恨千古了。”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規律的叩門聲,並有人恭敬問候道:‘千針萬方,伊人妙手。伊神醫活人無數,功德無量。多年來卻銷聲匿跡,使得眾身患苦疾之人無處求生。而今您老再度出山,想必正是因著感憐天下病痛。小人府中恰有一位身患頑疾的孩子,還請您大發慈悲之心,抬手施救一回!無論您有何要求,小人必定無所不應、傾我所有、竭盡全力!’”

“羅玄聽得此言,心頭大為震撼。他在門派裏從小到大聽過多少江湖名跡,武林中每一代都有風頭盛極的人物。千針萬方伊神醫的事跡,他也曾聽師長們提及。”

“傳說中伊神醫妙手回春,從她手下過的病人無一人死於她接手期間。哪怕絕無可能治愈的絕症,患者也能在她的醫治下延長幾年壽命。因此天下苦於病痛者幾乎踏破她的門檻。直到十來年前的某一日,伊神醫突然消失無蹤,眾人猜測紛紛,卻無人再能知曉她的下落。”

“伊婆婆默然無言半晌,才一字一頓、艱難緩慢地對門外人道:‘手、不穩,不、下、針……藥、方,其他、醫、者、相近。’”

“門外人也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原來您是因為這個才退隱的啊……打擾您了。’一聲遺憾的長歎後,門外人離開了。”

武當小白龍葉孤鴻奇道:“想不到葉白身邊,竟然隱藏了這樣一位曾經煊赫一時的大人物。”

“真是出人意料,一個偏僻小村裏,既有一位退隱的老神醫,又出一個天資卓絕的少年英才!”邊上的武當弟子感慨道,“那小村雖然地處僻遠,但風水還不錯嘛!”

葉孤鴻突然間靈光一閃,道:“你們說,那小村裏,會不會藏有別的大人物?還不止一個?說不定這世上也有個隱蔽的角落,有著那樣一個藏龍臥虎的村落,裏麵居住的人都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另一側正端坐飲茶的武當長老木道人若有似無地輕瞥他一眼,罕見出聲加入弟子們的閑聊當中,和藹笑道:“不過是鬥篷生所述一個故事罷了。不必妄加猜測。且聽吧。”

“房間裏安靜了些許時候,葉白換好了藥,推門進來:‘伊婆婆!這次就您一個人出來了嗎?’”

“伊婆婆輕輕搖頭,回道:‘丘、鄭,去抓,溫。羅……’”

“這時,一道琴聲穿透而過,打斷了伊婆婆的話。這道琴聲仿佛有一種莫名的魔力,入羅玄的耳時,讓他無法自抑的想要落淚,一瞬間仿佛見到花凋草枯、雁落獸哀的淒涼景象,覺得世上好似再無歡欣之事。下一刻,又一聲琴音傳來,他頓時覺得心頭冒火,莫名而來的怒意幾乎要衝昏他的頭腦。”

“眼見羅玄胸膛劇烈起伏,顯然受到琴聲的影響極大,伊婆婆當即出手戳了羅玄幾處穴位,使其聽覺暫時減弱,好讓他的情緒平複下來。”

“葉白卻眼睛一亮,趕忙跑去打開窗。”

“他往外麵看去,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還不止一道。”

“最前頭那個身形輕盈的勁裝女子,抱著一床琴,好似在遛後頭的那人,每一道琴音都使得後頭快追上她的那人速度遲緩些許。”

“葉白扶著窗框大喊:‘楊姨!小心——’”

“‘看好嘞~’楊姨笑聲清亮鬆快。”

“隻見她腳步一頓,抱琴返身迎上後頭的蘭遂意,即將撞上蘭遂意的瞬間,琴身底下一道銀光乍現!”

“那一劍破空而去,劍出嘯鳴,好似一種奇異的音調,引動聞者心弦。”

“葉白終於看到了蘭遂意的出劍——”

“那是一柄軟到接近鞭子的軟劍。這樣軟的劍,尋常人很難控製好出劍的軌跡,但蘭遂意不同。他用起那柄軟劍如臂指使,那柄軟劍的劍身的如此特質正合了他的多變思慮,每一劍的軌跡都詭譎無比,每一劍的招式都好似已是最省力的模樣,可每一劍卻也都蘊藏著萬千變數。”

“兩劍在變招中爭機。”

“樓下傳來有人失聲驚呼:‘七弦七情,一劍一命,琴劍雙絕,是琴中劍楊晴!她、她她她不是十年前就已經死了嗎?’”

“琴中劍!”衡山派弟子們紛紛看向莫大師兄。

莫大師兄愛拉胡琴,一曲《瀟湘夜雨》悲愴淒迷,聞者無不落淚。他的武器也正是一柄可藏於胡琴中的薄劍。“琴中藏劍,劍發琴音”,這豈非莫大師兄的寫照?

莫非這同使琴中劍的楊晴女俠是用來指代莫大師兄的?

弟子們麵麵相覷。

劉正風狐疑地瞧了眼自己懷裏抱著的師兄的胡琴,遲疑地否認道:“師兄……師兄是用的胡琴,而非七弦古琴,所以、所以楊女俠應該不是指的師兄……吧?”

莫大師兄:“……”

“葉白剛想怒斥樓下那人,就見動手的兩人後頭走來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氣息內斂,麵容氣度平庸,好似隻是個平平無奇的路人,隨手拔出一柄普普通通的鐵劍,再揮出一劍,尋常得好似每個修習劍術的初學者每日揮出的一劍。”

“然而就是這樣狀似平凡的一劍,卻恰恰好好插入正在激戰的兩柄劍之間,舉重若輕、萬變歸一,隻那一劍便輕而易舉壓下兩柄奇劍的勢頭。”

“樓下那人又震驚出聲:‘層岩劍勢,穩重端方,竟是退隱多年的劍聖羅老前輩!’”

“‘劍聖?什麽劍聖?那是我們村的羅老伯啊!’葉白訝異不已。”

“就在葉白目瞪口呆親眼所見之下,村裏劍術最厲害、自己劍道啟蒙之師的羅老伯三兩下就收拾了那個肆意囂張、整個武林都拿他毫無辦法的蘭大魔頭,拎著他往這邊客棧方向走。”

“樓下那人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四下卻不斷有江湖人掛著驚疑不定的神情朝客棧圍過來。”

“‘真是羅老前輩!曾經名震天下、四海皆服的劍聖……俺打小就盼著有朝一日能見他一麵!’”

“‘詭計多端、武功高超的蘭魔竟然毫無還手之力,真不愧是老前輩!’”

“‘那女人真是琴中劍楊晴麽?她不是當年為援救衛美人得罪過先代閩王,而後就不明不白死了的?’”

“‘她究竟是人是鬼……有影子欸……該不會衛芝蘭也還活著吧……’”

“‘天啊!你們快看樓上窗子,那人是不是當年杏林的伊人妙手?’”

“‘什麽?伊老神醫居然還活著?!’”

石秀雪驚歎:“這麽些來頭不小的老前輩,全都是葉小白那個村裏出來的麽?”

“葉少俠那個偏僻小村怕不是什麽普通小山村,而是這些老前輩們共同選定的隱居之地吧!那麽一個小村,到底藏了多少人物?”葉秀珠癡癡道。

“該不會,那一整個村落,全都是由當年叱吒風雲的江湖前輩們歸隱下來組成的?”孫秀青提出合理猜想。

其他師兄弟姐妹們都覺得這個令人頭暈目眩的猜想居然還挺有可能的。

張英鳳吞了口唾沫:“乖乖,那葉少俠出來遊曆一趟,幾次都差點喪命,還有那兩個囂張到無法無天、卻無人能夠製衡、整個武林都隻能退避三舍的大魔頭……難道就因為這兩點緣由,令實在看不過眼的老前輩們再度出山,為後輩們收拾爛攤子了?”

蘇少英的臉擰成了苦瓜臉:“這也太——丟人了吧?整個武林的臉麵都丟盡了!”

“眼睜睜看著羅老前輩與疑似楊晴的女人押著蘭魔進了客棧,眾武林人士麵麵相覷,躊躇不敢跟入其中。”

“猶豫不決之下,自遠處傳來一聲高喝,正是一雙老者扛著個人出現。”

“老嫗手執長燈,老翁手持一拐,正在罵罵咧咧:‘俺們家娃頭一遭出來,受這麽大威脅!武林這代咋個回事,正道連轄製住兩個大魔頭的能耐都沒了嗎?還得俺們一把老骨頭出來收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看看你們!’”

“客棧外武林眾人被指得簡直無地自容、根本抬不起頭來。”

“直到這雙老者扛著不知哪個倒黴鬼進到客棧裏,留下的武林眾人才敢竊竊私語起來。”

“‘敲顱震骨藤蘿拐,天星地陣煙霧燈。是那兩位吧?’”

“‘丘公鄭婆怎麽也……’”

“‘啷個回事喲?這會子,一個一個統統冒出來了!’”

“‘總不會、真是因為那個什麽娃,出來遊曆江湖,半道遭大魔頭欺負,老前輩們一怒之下出山找場子來了?’”

“‘哪位小祖宗出來了?可得認準了,小心別招惹上!’”

“客棧房間裏,自家村裏的姨婆叔伯突然搖身一變成震動武林的大人物,葉白還對此事迷糊著呢,就瞧見跟前先後丟下兩個人,正是一臉生無可戀的蘭遂意與腦門上腫起一個大包昏迷不醒的風癲子溫子風。”

“羅老伯道:‘小白還要用這兩人麽?’”

“葉白搖搖頭,這兩人的劍,自己都見過了,雖然很是欣喜,但是自己還沒能因此找尋到自己的劍道呢。”

“鄭婆婆喜滋滋道:‘正好給我們帶回去用。我的陣法兔子走多了,也該放個活人闖闖了!’”

“楊姨道:‘我們這便要回去了。小白你回不?’”

“葉白再搖搖頭:‘我還沒找到我的劍道,不回!’”

“丘老伯笑道:‘反正你石叔說你劍器鑄造已經出師了,大不了你就做個鑄劍師嘛!’”

“葉白堅定地大聲道:‘我就想成為劍客!’”

“羅老伯似乎很想說點什麽,但他其實不太會表達,隻好走到床邊看向平躺著的同門小後輩,道:‘你與小白道不同,不要學小白。勤修苦練,大器晚成,就是我派通往道的路途。時候到了,你自然有悟的一刻。’”

“羅玄激動地點頭。”

“而後,這幾位隱居到同一個偏僻小村裏的大佬們便幹脆利落地走了,也將兩個大魔頭都從武林裏提溜走,要帶回村子裏關押起來了。”

“葉白看著**一動不動的羅玄,道:‘我們先回你門派吧!多養養……然後我再去找我的劍道。’”

“羅玄瞧見葉白臉上的愧疚,很想出聲安慰他,讓他放寬心,遊曆江湖出點意外狀況受些傷也是正常的,不怪他的。”

鬥篷生今天講的這一場著實費時良久,此刻天已擦黑,才終於暫告一段落。

他接過熱了好幾回的溫茶潤了潤喉,隨口道:“明日便講此事的最後一段結尾,諸位,不見不散!”

樓上有人大聲問道:“敢問風癲子到那隱居的村裏,最終見到小七了吧?”

鬥篷生默了默,回道:“……不錯,他見到小七後便清醒過來,然後因記起自己走火入魔後手上沾染那麽多無辜人命而自盡,小七殉情隨之而去。”

如此一言既出,四下抽氣聲不絕。

耳尖還能聽見有人在罵。

鬥篷生陸炤長舒一口氣,閃身便沒了影。

大茶樓內滿堂聽眾都吵吵嚷嚷著,逐漸散了。

眼見別的茶客都已陸續離場,空曠的大茶樓裏隻餘下幾個打掃收拾的茶樓夥計,與他們這一桌三人,小慕容惜生托腮倚在桌上看向邊上正閉目一動不動的西門吹雪,悄聲問師父道:“西門叔叔在睡覺嗎?晚上在外麵睡覺會不會著涼?我們現在不叫醒叔叔嗎?”

李觀魚摸了摸小慕容惜生的腦袋。

下一刻,西門吹雪睜開雙眼:“那便先回去吧。”

李觀魚關切問道:“可有所得?”

“些許。”西門吹雪頷首,即刻起身。

三人趁著昏暗的夜色走在回去的路上。

微涼的晚風送來甜香。

小慕容惜生側仰起頭嗅了嗅風中食物的香味:“是栗子!”她吃了一下午的茶點,現在卻又餓了。

李觀魚對小徒兒道:“等會兒回去要用正餐,我們隻能嚐一點點,好不好?”

見小徒兒乖巧點頭,他才領著兩人拐到旁邊傳來飄香氣味的巷道裏。

巷道裏慢騰騰走著一個駝背彎腰的年邁老婆婆,肘間挎著竹編的籃子,昏暗的天光之下,她臉上皺皺巴巴的溝壑仿佛揉過的紙、剝下的老樹皮。

小慕容惜生走上前問了好,又問老婆婆是不是要賣栗子。

老婆婆眯著眼顫顫巍巍掀開蓋在籃子上的厚棉布,一股子濃鬱的香甜氣味頓時撲麵而來。

滿滿一籃子的糖炒栗子!

老婆婆伸出枯敗幹褐如秋葉的手比劃著,用她那幾乎已經完全嘶啞的嗓音道:“又香又熱的糖炒栗子,剛出爐子,一斤隻要十個大錢!”

小慕容惜生踮腳瞧瞧竹籃裏熱氣騰騰、甜香四溢的糖炒栗子,又仰頭看看老邁貧寒的老婆婆的臉,再回頭用乞求的眼神看向師父。

李觀魚對她點點頭,顯然懂得她想要做什麽了。

於是小慕容惜生高興地轉回來對老婆婆道:“老婆婆,你這些糖炒栗子,我們全都買下了!”說著,她摸出自己的繡著錦鯉的小錢袋,整個塞到老婆婆手裏,童稚的嗓音清而亮,“不用找錢啦!老婆婆,現在是秋天了,晚上露重,小心著涼,您快回家去吧!”

整籃的糖炒栗子對小慕容惜生來說還太沉重了,叫她一路拎回去顯然不太合理。於是西門吹雪便上前順手接過了那個墜手的竹籃。

李觀魚喚小慕容惜生道:“我們也該要快快回返啦!你爹娘還等著我們回去開飯呢。快將栗子帶回去分與他們嚐嚐。”

“好!”小慕容惜生蹦蹦跳跳跑向師父。

看到小慕容惜生已經跑到李觀魚身邊,一手還提著竹籃的西門吹雪還站在老婆婆身邊。

他突然道:“你是何人?”

老婆婆實在已經很大歲數了,背駝得很厲害,腰也彎很低,老態龍鍾的老人家低著頭,似乎快低到西門吹雪的腰間了,她嘶啞低沉的聲音從下麵傳來:“這麽好的糖炒栗子,大爺不嚐嚐麽?”

西門吹雪空著的那隻手握上腰側的劍柄。

沉甸甸的竹籃墜到地麵的聲響驚動了背對的小慕容惜生,當她牽著師父的手回頭瞧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就瞧見——

那是三道劍光!

劍光如西北高山之巔萬年凍雪在天光下所閃耀的光輝。

劍光似瀚海蛟龍自深處破水而出時銀鱗於月下的流光。

驚鴻掣電,森寒冷光。

與西門吹雪執劍對戰的竟然是方才那個本該步履蹣跚的老婆婆!

頭頂傳來師父李觀魚的呢喃:“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師父?”

“那或許是昔年公孫大娘的傳人,那雙紮著紅緞的短劍或許便是名劍客公孫大娘傳下來的那對劍器。劍器渾脫,瀏漓頓挫,不錯、不錯!”

那位“老婆婆”此刻已然直起了腰身,身姿曼妙,揮起兩柄帶紅綢的短劍猶如起舞,剛柔並濟,殺機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