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忍冬:“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聽來的消息,但是從你現在多餘的情緒變化來看,你已經被確診為‘癌症’。湘良玉,治療去吧。”
他腦袋扭轉360度和湘良玉麵對麵說話。
湘良玉扯了扯嘴角,把他丟進了黑洞門內。
姬忍冬消失後,湘良玉轉身看著麵前蹲在桌上的死亡玩家,離她最近的第一排玩家身體浮腫發白,是淹死的。
這些玩家裏有一些是湘良玉在其他世界見過,甚至一些和她說上過很多話。
玩家死後屍體會有一段時間的沉澱期,世界空中會吸收玩家的靈魂,擁有不死金牌的直接在雲端城重生,沒有不死金牌的則是融入世界之中,成為遊戲世界的一部分。
如果是死在大世界中,可能會幸運地成為無意識的三無NPC。
湘良玉看著他們的臉,默默無言。
百連勝的高級玩家不會輕易徹底死亡,但凡能百勝,不死金牌的數量就可以上百。它們是在被湘良玉殺死後,又被姬忍冬扣留靈魂,在世界中無法使用不死金牌,從而徹底死亡。
泉生煙走到她的身後,他手上拿著兩個牌位,寫著她們二人的牌子。
湘良玉拿過這兩個牌位,全部捏成粉末狀:“好像從我意識到一件事開始,和我組隊在同一世界的玩家,就都沒有再複活過了。”
泉生煙聽不懂,但他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想安慰湘良玉卻無從下手,下一秒,湘良玉身體一震,她轉身往門口走去。,
變化就在一瞬間,門口的玩家隻剩下兩個直播者,由於拍到一些違規畫麵,把觀眾的嚇到導致風評又呈直線下降。
見到湘良玉,直播者一喜,舉著手機跑到湘良玉麵前說:“沒有靈異事件,剛剛隻是一個意外,正好古宅女主人也在,讓她來和大家解釋一下。”
直播者擠眉弄眼,用口型示意湘良玉是“古宅習俗”。湘良玉麵無表情地接過手機,她的臉出現在屏幕當中,彈幕飛速駛過,湘良玉則是抬眼看著前方的直播者。
沒人發現她眼神的異樣,冷若冰霜又帶著絲絲殺氣。
湘良玉切換攝像頭,對準直播者,絲毫不知情的他還在齜著牙傻樂。在他意識裏,湘良玉剛剛幫助了他們,突如其來的善意讓他們對她的警惕降低了不少。
然而,下一秒,湘良玉猛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扭,“哢嚓”一聲,直播者軟軟倒地。
直播間評論停滯五秒,隨後是飛速地刷屏,嘩然不已。
湘良玉捏碎手機,對著另一位直播者砸過去,手機深入體內,一擊斃命。
她跨過屍體,快步離去。
泉生煙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隱晦,他跟著湘良玉,隻是在院落的分岔路口上和她走了相反的路。
這條路通往一座喧鬧的院子,泉生煙推門而入,院子裏的玩家一瞬間噤了聲。
偌大的院子布滿了機械設備,一部分玩家圍在設備前,一部分在亭子裏,一部分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幹什麽。
雲盼山坐在石凳上抱著道具埋頭苦幹,察覺到突然安靜的氣氛後,他下意識抬起頭,看到是泉生煙時直起身,語氣不善:“這是我們的地方,你就這麽進來,是不是有點壞規矩了。”
泉生煙掃視全院子,看到冷無思後淡淡說:“午夜過三分時,點燃蠟燭放在鏡子前。”
這兩個道具玩家們擺弄了無數次,甚至還在思考會不會是鏡麵裏藏有東西,差一點就把鏡子砸了,眼下泉生煙這句話一出來,大部分玩家茅塞頓開。
冷無思走了過來,眼中帶著警惕:“為什麽要告訴我們。”
泉生煙站在門口沒進來,聲音卻能讓所有人都聽到:“我不是NPC,我要離開這個世界。”
此話一出,所有玩家頓時大驚失色,冷無思尤為突出,她震驚道:“你也是突然進入遊戲世界的?”
兩秒後,泉生煙點了點頭。
玩家們把泉生煙歡迎進了院子,他坐在石凳上,棕黑的長服古意濃厚,與周圍景色沒有違和感的融合。隻是圍在他身旁的玩家衣著過於現代,就顯得有些割裂怪異。
冷無思坐在他麵前,眼中帶著大喜:“不是我們警惕心不重,實在是突然進入遊戲的人太少,這件事就連係統都不知道。”
“對啊對啊,你是怎麽進來的?冷無思是潛水的時候,浮出水麵世界就變了。”
“雲盼山是在打遊戲,直接就進入了遊戲界麵裏。”
“我也是潛水,浮出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池塘裏。”泉生煙說著,“進入遊戲之前,會有預兆嗎?”
一名玩家:“根據其他玩家的話,他們在進入遊戲前,都會收到邀請函,有時是遊戲內測邀請函,有時是一張電影票。”
泉生煙忽然想起來湘良玉跟他說明遊戲時,重點說參與遊戲的玩家都是十惡不赦的玩家,進入遊戲的契機都在一次犯罪過後的賢者時間,並且都會提前預知。
她沒有說過,進入遊戲的玩家,也會在毫不知情的下一刻突然進入遊戲。
泉生煙看著周圍的玩家,他們各不相同,但都有著同一個身份—死裏逃生的玩家。
眼睛不會騙人,也不會徹底隱藏真實想法。
這些玩家當中,有人的眼睛是純淨的,是在見過無數髒汙東西後,依舊純淨的眼睛。
泉生煙腦海裏閃過一道白光,他猛地站起身來,撥開人群衝出了玩家的院子。
“就這麽告訴他了?”有人問。
“對啊,一看他就是來打探消息的,不過我們也不虧,他的信息可靠嗎?”
冷無思:“可不可靠試試就知道了,而且這種事情無所謂,他想知道就告訴他,反正也不是什麽秘密。”
“如果他能幫我們,也不虧。”
泉生煙快步走到主臥,推開門,湘良玉不在。
他短暫思索片刻,轉身往諸葛尋真的院子跑去,竹葉飄飄,小石路呈現濃綠的色彩。
一路走到院門,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院子裏,諸葛尋真則是站在她的身邊。
交談聲從裏麵傳出來,泉生煙下意識停住腳步,躲在院外。
“沒關係,你殺的玩家都是壞人,不用自責。你的情緒太雜了,觸發了正常模式。”諸葛尋真歎了口氣,撩開她頸後的頭發,查看她的皮膚質量:“你老跟姬忍冬生什麽氣,你們兩個同一時間製造出來,按理說你還是他的姐姐。”
湘良玉沒說話。
諸葛尋真鬆開手,目光瞥見她手上突然出現的手表,說:“新東西,孟典給你的?”
湘良玉搖了搖頭:“泉生煙給的。”
諸葛尋真笑了笑:“你好像對他很感興趣?湘良玉,這個世界的你很不對勁,結束後係統估計會對你做一次全身的治療。”
湘良玉沉默了片刻,輕聲:“諸葛,我懷疑……”
諸葛尋真伸手捂著了她的嘴,說:“你的皮膚沒有太大問題,甚至比係統的還要真實,回去好好休息吧。”
離別後,湘良玉出了院子,泉生煙從樹蔭後走出,和門後的諸葛尋真對上了眼。
諸葛尋真看著泉生煙似笑非笑。泉生煙見他沒有說話,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隨後跟在湘良玉身後。
她走得很慢,古宅又很大,經過今天這些事情,天色早就暗了下來,此時正臨黃昏,大片的金黃灑在路上、樹上、人上。
泉生煙看著黃昏當中獨自行走的湘良玉,她走的筆直,步伐呈現直線,遇到拐彎的路口,她也是走到轉彎的拐角再利落轉身。
就像是被設定好的一樣。
他知道湘良玉在想什麽,她開始懷疑自己,和她所在的世界。
那晚,湘良玉表情依舊帶著笑,但和初見時的假笑不同,是苦澀、迷茫的笑,她說:“我之前很喜歡這個世界,因為我知道他們都是壞人,我是好人。他們殺過人放過火,幹過我知道和我不知道的所有十惡不赦的事情。”
“係統告訴我,我的存在就是為了殺死世界上所有的惡人,我在替天行道,所有人都會感謝我,喜歡我。”
“可是有一天,在我心中是惡人的玩家告訴我,她是無意間來到這個世界,她向我證明她是一個普通的人,她的生活三點一線。她是在什麽考前複習時進入這個世界。”
“她確實很笨,遇到事隻會叫,聒噪又笨手笨腳。她第一個被我抓住,她把她進入遊戲前還抓著的卷子給我看,上麵全是筆記,她證明自己隻是一個普通人,她想回家考試。”
“我放過她了,可是最後,她還是死了,她被世界裏的怪物殺死,係統卻告訴我她是騙子,最擅長騙人,我信了。”
“後來,越來越多的玩家說她們隻是普通人,他們想回家,他們有的是在吃飯時來到這個世界,有的隻是睡一覺,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任何道具能讓他們自保,他們永遠都是死的最快的那一類。”
“我感覺到了無力,玩家們越來越弱,而NPC卻越來越強,每次的世界都是NPC們的碾壓局,我開始懷疑係統的話,懷疑這個世界。”
“泉生煙。”
泉生煙一陣恍惚,他這才發現湘良玉已經停在了他的對麵,呼喊他的名字。她背對著夕陽,身體仿佛被鍍了一層金黃色的邊。
夕陽漸漸落下,湘良玉被模糊掉的臉恢複清晰,她白淨的臉上有著兩道水痕,下巴尖停留著欲滴不滴的淚。
她冰冷堅硬的臉上,流下了獨屬於人類的溫熱眼淚。
湘良玉哽咽著聲音,說:“他們不是壞人……”
“我殺了無辜的人,我才是那個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