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芷卉做出反应，他正襟危坐，接着问道：“你如何看待上海的城市发展？”
女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呃，我……城市，城市发展……”
“十秒钟思考时间。”
这位考官要求还真严格。
“评判一个城市的发展应该从城市的经济水平、居民幸福指数、发展前景等几个方面入手，但经济发展水平是最重要的评判标准，经济水平是、是……”
男生面无表情看着她，不给一点提示。
她只好承认：“我还没准备到这题。”
他又往前翻了两页：“你的人生规划是什么？”
“短期规划是给高中三年画个圆满的句号，考上喜欢的大学……”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样盯着，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规划又不是定了就能实现，实现了也不一定是自己期望的样子，而且自己也可能改变主意……”
声音越来越小。
“跑题了。”他无奈地笑起来。
她回过神：“有这题吗？我感觉没看见过。”
他把题库翻过来指给她看，白纸黑字的存在。
继续。
“说说你从父母身上继承了哪些优秀品质。”
“父母……等等，优秀品质？”
“嗯。”
“意思是让我夸爸妈，还要自夸？”
“差不多。”
“这种问题……有点太个人了，又没有标准答案。”
“是没有，所以应该自由发挥。”
芷卉愣了愣。
远处，云萱下了个腰，并不标准，钟季柏还在傻乎乎地拍手叫好。
这就是云萱说的紧张感吧。
“钟季柏问我的时候，我都感觉准备挺充分的，你一提问，心里又完全没了底。”
男生放下纸页：“不是赶鸭子上架通常有效吗？发挥你的特长啊。”
“照你这么说，我还准备什么？”
“提高随机应变能力，做些知识储备，被问到意料之外的题也能即兴发挥。没有标准答案，但有合适的答案。有一半的概率，问的题你没见过，大学又不是为了招背书机器。”
女生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感觉有了点方向。”
他准备重新拿起题库，听见她忽然问：“你当时帮我填的推荐表，申请小作文那部分都写什么了？”
“为什么问这个？”
“面试的时候考官可能会问到上面的细节，我怕我答不出来。”
他抱歉地笑笑：“网上抄的，真不记得了。”
“你不是过目不忘吗？”他居然也有掉链子的时候。
“这种千篇一律没代入感的东西，又看了好几篇，印象很混乱。”
“为什么要看好几篇？”
“不仔细看看，万一连性别都抄错怎么办？”居然是为了不掉链子，反而掉了链子。
她苦恼地叹口气：“还能找到网页的历史记录吗？”
“时间太长了。要我说，被问到也自由发挥吧，就算是自己写的也不一定全记得。老师不会较真的。”
“你说得轻松。”
他笑起来：“紧张什么？一年没跳过的舞只准备十几分钟，你也能上台。”
“那不一样，音乐有情绪，舞蹈是对它的条件反射，答题是需要动脑筋的。”
他还想说什么，云萱和钟季柏在那边又吵了起来，钟季柏吵得非常认真，云萱吵得有点敷衍。
“你就考师大嘛，考什么上戏？”
“不要，我就想考上戏。”
“师大怎么你了，你这么嫌弃它，我也考师大啊。”
“你考不考师大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那么不想跟我一个学校？”
“我干吗要跟你一个学校啊！”
“哎，小孩子一样。”芷卉哭笑不得。
谢井原回看一眼，心想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起身收拾东西，打断钟季柏：“回家了。”
芷卉看看手机时间：“哦，我也得赶紧回去了，溜出来的。”
回家时两个女生还是翻墙出门，钟季柏也陪着翻墙，谢井原没跟着他们疯，在马路对面等着会合。快到站台了，钟季柏才寻思不对：“你说门卫今天只见我进去，没见我出来，会不会产生什么疑问？”
“谁整天记得你啊？”云萱白了他一眼。
“我这么帅，谁不记得啊？”
没有人对这句话做出回应，芷卉直接开启了别的话题：“我们三个是顺路的，云萱你怎么回去？”
“我打车好了。”
谢井原指挥钟季柏：“你送送云萱吧，女生路上一个人不安全。”
钟季柏记了前面互吵的仇，冷笑着问：“她打车，能怎么个不安全？”
谢井原转向云萱：“你家住哪儿？”
云萱报了个地标，在郊区。
谢井原回头给钟季柏分析：“她家到这里的距离是你家到这里的20倍，按上海市各区县百万车公里事故率分段计算，云萱有高于你大约35倍的概率死在路上。”
云萱本人叫起来：“冰箱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另一个落了剧情的人跟着傻笑，问云萱：“要不你跟我回家住吧？”
“别了，你妈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蝗虫。”
“我妈只是不许我跑出来跟你玩，借住一天又不耽误我时间。”
“那就是不耽误时间的蝗虫。”
“要不干脆让冰箱送你回去算了，他这么担心你。”被35倍概率震惊到现在的钟季柏终于发出了声音。
换谢井原短暂地丧失语言功能。
他强打起精神想了想：“你是她同桌。”
“哪条校规上写了必须送同桌回家啊？”
“校规没说，但你的时间比较多，回家也是打游戏。”
“去吧去吧。”芷卉帮着劝说，“你个子高，又是练体育的，你陪着云萱比较有安全感。你让冰箱去送，遇到歹徒，他也打不过啊。”
谢井原叹了口气。
被夸的钟季柏立刻积极起来，转头拽走云萱：“好吧，我送你回去。”
云萱虽然很想把钟季柏一脚踹到机动车道去，但十分理解谢井原想支开他的心意，把人领走了，对芷卉招招手：“那我们走了。”
“嗯，到家跟我说一声。”
谢井原有点累。
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学校又在放寒假，公交车上还有座位。芷卉体谅男生挤来挤去不方便，先选了双人座位中靠窗的空位，她后排靠走廊那边还有个空位，但他没坐过去，靠在旁边站了。
他给手机插上耳机，戴上一只，另一只递给芷卉：“听歌吗？”
芷卉仰起脸，接过来戴上。
耳机线不太长，以他们的位置，一起听有点勉强，他一手撑着扶手俯下身，一手操作手机找着歌。
留给她的空间过于狭窄，留给她的空气也过于稀薄。
女生顿时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坐旁边那位路人诧异地观看，三秒后幡然醒悟，从座位上弹起来笑着对男生说“你坐吧”，换到后排那个空位去了。
男生道着谢坐下，全程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
终于，他找到了他的歌，芷卉喘过了她的气。
“你听这首歌是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他问。
芷卉清理掉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用心听：“振奋和自信。”
他把歌曲链接直接发给她：“你面试前可以听听。”
“嗯？”
“音乐里有情绪，也许听见它，你就能条件反射地振奋和自信。”
微怔后，她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她随口说的话，他好认真对待。
“那你又是为什么存了这首歌？”
他困惑地转过头看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思路挺奇异，经常提出这种他没想过的问题，考随机应变。
芷卉解释道：“我是觉得……你好像做什么都得心应手，从来没有不擅长的事，没有处理不了的问题，看起来根本不会受情绪影响，你也会有紧张不自信的时候吗？”
“当然会有。”
“我有点好奇，那是什么时候？”
现在。
当你近在咫尺，看着我的眼睛提问的时候。
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他只是条件反射地移开视线，毫无随机应变能力。
“云萱家也太远了！”钟季柏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还没吃饭，“你知道我中途用导航一搜，她家定位在哪里吗？”
“哪里？”
“海里啊！”他拿出手机控诉，“我搜给你看。”
谢井原边喝饮料边笑：“地图没更新而已。”
他放下手机继续控诉：“是啊！你也知道，是地图都没更新到的地方。”
“你想吃什么？”那位淡定地打开冰箱问。
“随便了。”钟季柏瘫在沙发上挥挥手。
另一个房间传来声音：“我想吃卤鸡爪。”
“你不是吃过饭了吗？”谢井原朝那边问。
“我又饿了。”
“饿了吃饭。”
“她想吃卤鸡爪，干吗不做啊？”钟季柏替人抗议。
“做好你得饿死。”
“那我还是随便吧。”钟季柏难受，翻了个身，“我收回以前的话，笨京不是海的女儿，云萱才是。”
谢井原一边用微波炉热吃的，一边笑着起哄：“可你因为护送她回家，整个人的形象都变得高大了。”
“我本来就比你高大，你怎么不送送她，给自己加持一下？”
“你怎么就没点牺牲精神。”
“你有，那你怎么不把两个都送了？”
“这样……”谢井原想了想，“没效率。”
“那下次我送笨京，你去送云萱。”
“你清醒一点……”
“明明你自己也想偷懒，还说我。”
“我……和云萱没那么熟，路上没话说。”
“我跟她也……”一路上隔三岔五吵架十分愉快，司机最后建议他们可以以相声组合出道，“好吧，但那也不能抵消她家在海里的事实，我已经三年没坐过这么久的汽车了。”
谢井原把饭菜端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恭喜你增长了经验，像我，出生以来都没坐过这么久的汽车。”
钟季柏狠狠瞪他：“我还晕车。”
“运动员，不应该啊。”谢井原觉得确实有点对不起他，“那晚上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真的吗？”
“我亲自示范牺牲精神。”
“别找借口了，你就是想对我好。”
可见不能对他太好，容易被恶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