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从根基开始,一点点松弛到顶
芷卉躺**辗转反侧,睡不着。最近她陷入了类似“出门时到底有没有锁门”的反复怀疑,谢井原到底关不关心她?把这问题在脑海里默读一遍都觉得:哇,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虽然他每次都把理由解释得明明白白——
为什么转班?因为李悦她们在A班挤对他,他撞了人应该负责。
为什么让表?因为他要考交大,不需要复旦的推荐名额,而她在替补席顺位第一。
为什么教她做题?因为不能浪费他让的表。
为什么一起回家?因为顺路。
为什么又是宽慰又是鼓励?因为她也鼓励他了。可她鼓励他不是因为喜欢他吗?不喜欢他,谁管他?逻辑进入了死循环。
每一个解释听起来都合情合理,可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解释的数量这么多?
这么多解释搅一块儿,我们女孩子感性的大脑已经停止工作了,只剩一个部门在加班,那就是“神棍部门”,又名第六感。
第六感指导我们无视现象看本质,珍惜时间的人把许多时间分给了你。
谢井原喜欢她?
可第六感出过错,她以为他喜欢溪川,最后他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还有没有一点能切实攥在手心的东西,特别的羁绊,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棉花糖”和“因为你”。
可很明显他和别人也有秘密。朋友圈平平无奇的一些对话中夹杂两个字“私聊”。
意思是,有些话不能让别人听见,只能对你说。
结合种种客观现实来看,是她妄想的可能性更大。她对他的喜欢过于强烈,反射到自己身上产生了幻觉。
简而言之,她被下蛊了。
好在这种白天见、晚上想的日子不多,日历翻过了农历年,他们没再见过面,手机里多了几条约定时间去给溪川送考卷的信息,不带什么感情色彩。
芷卉的面试并非迫在眉睫,云萱的艺考成了整个寒假的主题,重中之重。
不像芷卉时常把焦虑挂在嘴边念叨,云萱平时心态良好,稍有踌躇时也很会给自己打气,但要不怎么说“有些人平时不感冒,一来就绝症”呢?她有个比较致命的弱点,紧张情绪直接反映在生理上。
艺考当天早上,她胃绞痛。
“我觉得我应该去医院。”
“不,你不需要医院。”芷卉只好把她拖进考场旁的咖啡馆猛灌热水,“幼儿园升小学、小学升初中的考试当天,你都生病,因为你命令自己生病,好逃避掉这些事。停止命令。停!”
云萱长叹一口气:“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考的,你看看她们。”
她用下巴示意整个店里花枝招展的女生。
芷卉看了一圈,知道云萱没化妆这件事,她应该负主要责任。
云萱家离市中心实在太远,考前一天是住芷卉家的。原以为住在同龄闺密家什么都更方便些,谁知芷卉家要什么没什么。唯一的气垫粉底因为长期没用,早就干了。芷卉自己有眉毛,没买过眉笔,更不用提从来不存在的眼线笔、眼影、睫毛膏。
等云萱意识到自己这位姐妹其实和兄弟没什么区别时,已经过了商场的营业时间。芷卉妈妈也只有比她肤色深两个号的粉底和一堆中年妇女爱用的砖红色唇膏。
芷卉把打印好的考试要求指给她看:“规定不许化妆啊。”
两个女生就这么乐观地互相洗脑,坚定信念,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来到考场外,傻眼。
周围没有一个女生不化妆。
云萱本来就胃疼,路上被狂风一吹,脸色更加蜡黄,突然配上了芷卉妈妈的粉底,早知道带在身边还能救个急。
“没事的,这是艺考,考才艺,又不是选美比赛。”芷卉嘴硬。
“你的潜台词就是‘不美得很明显了’。”
“说不定考官偏要选比较老实,按照要求没化妆的人呢?”芷卉还抱有一丝侥幸。
云萱喝着热水勉强点点头,知道这就是个“用煮熟的种子测试诚实度”的童话故事。
芷卉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听见谢井原的声音,还有点困惑。
“你们到哪儿了?”男生说。
“到考场了。”
对方短暂沉默,确认道:“不是约了今天?”
一瞬间,她的全身毛孔都炸开了。
云萱晃了晃瞠目结舌的闺密:“怎么回事?”
芷卉捂住手机说:“我跟谢井原约的是今天去看溪川。”
“你的脑子怎么长的?”
“你的考试通知上写的都是日期,他是按星期几约的,一般人谁能注意到是同一天?”
云萱被刺激得胃都不疼了,有气无力地教:“快跟他改约。”
芷卉拿开手,对男生说:“那个……今天云萱艺考,我们改天再去吧。”
“可我现在在柳溪川家楼下,哦,她下来了。”
芷卉把手机拉开点距离看了眼时间。
“那,只能这样了。”
她说不出什么话,也不知道是怎么挂断的。
“服了你,你快去吧。”云萱说。
“不去了,就我一个人也解释不清。”万一吵起来,场面该有多难看。
“解释不清也比不解释强吧。”
云萱这么重大的考试,等她出来有个人分享或安慰才好。
而谢井原那边,比起可能发生的当面对质,说不定事后解释反而更合适。
思路清晰的时候,二选一其实不难。
“管他呢,要是冰箱只信一面之词,那、那……”芷卉挥挥手,“那就让他们白头偕老吧。”
云萱笑起来。
“而且我说好要陪你考试的,不陪到底怎么行?”
“别给我压力啊,你牺牲这么大,我却感觉考不过。”
“练得这么用功,绝对能行的。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在这儿等你。”
云萱深呼吸,从位子上站起来:“有点底气了。”
芷卉抱了抱她:“去吧,打败他们。”
只剩一个人,芷卉才感觉所有力气都顺着地面流走了。一早上的紧张、忐忑、慌乱措手不及,汹涌而来。
心态就像雪崩,从根基开始,一点点松弛到顶。
咖啡握在手里一直没喝。
她身边坐着一对母女,谈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漏进她的耳朵。
她们是特地从外地到上海来赶考的。都不容易。
而此时此刻,溪川在说什么,谢井原在听什么?
她的思绪被陌生人的叫声打断:“打扰一下,您好。”
芷卉回过神。
对方递上名片:“我是彗星传媒的星探,觉得您的气质非常好,想邀请您参加我们一个广告的试镜。”
“广告?”
“对,电视广告。”
芷卉指着自己一筹莫展的脸:“你看我这表情,能把东西卖出去吗?”
其实想多了,溪川有溪川的生活,她自己要操心的事一大堆,“发现同桌心机重”这件排不进前十。谢井原来送考卷让她挺惊喜的,云萱和芷卉没来,她也没多心,倒是被云萱参加艺考的消息转移了注意力。
“她一点口风都没漏过啊。”
“好像是临时起意吧。”谢井原也觉得艺考这个词是在最近一两个月突然频繁出现的。
溪川下了楼,顺便去小区门口便利店买零食,拽着他一起去。大概是因为长期没人理,她憋得慌,一路兴奋得蹦蹦跳跳,说话的内容也天马行空。
谢井原不免觉得好笑:“腿都好成这样了,还不来上学?”
“腿好成这样,已经可以出门玩了。”溪川说,“不过最意外的是,吴女士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回去,没想到她这么惦记我,是不是找不到人骂了?”
“不至于,云萱上学,还住校。不过我最近没怎么见过吴女士。”
他在货架前挑饮料,一转身,溪川已经坐窗边吃着关东煮拿着模拟考试卷做起来了。
还和以前一样,完全没什么考试胜负心,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自主招生没进面试,她还这么乐颠颠的。
“你的自主招生考试是怎么回事?出什么意外了吗?”
“不知道啊,考完我还感觉挺好的。”她停顿一下,“没过就没过吧,想那么多干吗?”
“你考了多少分?”
女生大大咧咧地报了个高分。
谢井原算算她丢的分数里能塞进的人,竞争这么激烈?
怎么都觉得不太现实。
“听吴女士说芷卉过了,她考了多少分?”
“不清楚,我没问过。”
“她这次很厉害啊。”溪川吃着东西,头也没抬。
谢井原往她那边看一眼,疑虑更深。
每个人的考分只有自己知道,但要认真打听别人的分数也不难,入了围的同学不觉得这算什么隐私,早就互相交流过。
他回家给江寒打了个电话,A班入围面试的所有同学的分数几乎都清楚了,只有一个人比柳溪川高。
柳溪川……被漏掉了?
云萱出了考场,心情反而没进去前那么糟,没想到教室门口有老师拿着卸妆水见脸就擦,最后谁也没比谁美貌多少,可是考才艺,她还是心虚。有些知名艺考培训机构出来的考生互相熟悉,考场外爱扎堆很抢眼,考场内专业度确实不一样。
她不觉得自己表现特差,也不觉得表现特好,归根结底,没底。
到查询结果那天,她自己连操作电脑都没勇气,抓着芷卉代劳。
芷卉也紧张,准考证号连续输错两遍,气得云萱又想打人。
页面跳转的同时,云萱捂住了眼睛:“我不敢看,你看吧。”
芷卉滚了滚鼠标:“云萱……”
“过了吗?”
她没吱声。
“没过是吗?”
云萱放下手,看见了网页上清晰的“未合格”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