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江女侠

荒江女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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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豪气如云观剧惩太岁柔情若水劫牢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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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彪踏进内室,却见他的老母正陪伴着一个穿紫衣的道姑闲话。一见袁彪回家,便道:“彪儿你回来得恰好,这位道姑因为仰慕你的大名,特地从关内赶来访你的,等候长久,你去陪她说话罢。”此时那道姑早已立起身来,向袁彪行礼。袁彪一瞧那道姑生得面貌白皙,意态妖娆,眼角眉梢含有**意,不象个虔诚修道之人,况和自己素不认识,特地前来访他做甚?遂一摆手请道姑坐了,开口问道:“这位道姑打从那里来的?远道下访,有何见教?”

那道姑见袁彪向她盘问,便笑盈盈地答道:“此番是从陕西赶来,因闻袁先生的大名,不惮间关跋涉,到此恳求指教。愿从袁先生学习武术,还望袁先生不吝指示,万勿见拒!”

说罢,又从她身边放着的一个包裹之内,取出四只五十两头的金锭,黄澄澄耀人眼帘,一齐放在桌上,向袁彪带笑说道:“这是我奉上的一些贽仪,千乞袁先生不嫌菲薄,即予哂纳,聊表我一点微意的。”

袁彪见了,不由面上勃然变色,嗤的一声冷笑起来,忙向道姑摇手道:“这是什么名目啊?我袁彪虽不能一介不取,然而非礼之财,也不敢无端收受的,请你还是留着自己用罢!我并非设帐授徒之辈,也不是有多大本领之人。

古语云:人之患生好为人师。自己功夫还未造绝顶,岂敢做人家的师父呢?至于我的名声真如萤火末光,那里敢说到名闻四方?大概你听错了人家的说话,问道於盲,使我非常惭愧了!”

说毕狂笑不已。那道姑听袁彪侃侃而谈,语气严正,大有衁衁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觉面上陡然起了两朵红云。正想重行启齿,却不料袁彪早已立起身来,拂袖向外面去,倒弄得那道姑难以下场。袁彪的母亲见此情形,很觉抱歉,便对道姑说道:“请你不要见怪,我这儿子脾气十分怪僻,只要不合他的胸怀,便不顾得罪人家的,有累你空走一趟了,非常过意不去。”

那道姑也冷笑一声道:“袁先生的性子真令人家难受的,倒有烦老太太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今去也!”说罢将桌上的金锭徐徐纳入包裹之中,又将一支金锭双手奉给袁彪的母亲道:“这一些是我孝敬老太太的。”

袁彪的母亲双手连摇说道:“啊呀呀,这是不敢当的,我那里好受你的金子呢?并且若被我儿知道,也要说我贪财了。”

道姑见袁母也不肯受,暗想我的金锭都是好好的赤金,又不是铅的,何必硬衂送人家呢?遂一声不响的一起放入包裹,便向袁母告辞。袁母又道歉数语,送到门口。看那道姑怏怏地望东而去,背上黄皮鞘中隐隐却插着一对双股剑呢!

原来那道姑便是前面介绍的风姑娘了。她先到关外想结识一般豪杰,闻得锦州摩云锦翅袁彪的名气,又闻袁彪是个少年英豪,所以特地前来,有心勾合,想先把黄金为饵,假意拜师学艺,然后再牺牲色相,和他周旋,不怕袁彪不入彀。不但自己可得一如意的美郎君,且为教中添一人材,打算未尝不佳。

无奈袁彪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不贪色,二不拜金,见风姑娘来得突兀,想来别有作用,所以毅然拒绝,不假词色。真所谓鱼儿不上钩,凭你安排香饵,也是枉费心计。风姑娘乘兴而来,败兴而去。便到螺蛳谷降服了闹山虎吴驹,别取途径。但是她的一颗野心,对袁彪依旧有些恋恋呢。

袁彪等得风姑娘走后,便仍走到室内去,对他母亲说道:“三姑六婆**盗之媒,母亲以后再不要招待这种人到屋子里来。”袁母道:“我见她还很柔和,况且她说闻名而来,一定要见见你,所以我只好待你来了再说。”

袁彪道:“我看那道姑稳稳不是好人,她想把黄金来麻醉我,但我岂易入她的彀?除了得罪她走,没有再妙的方法了!现在各处邪教的余孽,听说在四处很是活动,教中很多女流。那道姑大约也是一个党羽,不然她来拜我为师做甚?并且一见她便把黄金来诱动人心,细细一想,便可觇知她的隐秘了。丈夫要建功业,也须堂堂正正走上光明的途径,岂可自趋歧路,埋没了一身钢筋铁肋呢?”

袁母点头道:“我儿说得不错,我也希望你将来有光荣的日子,那么你父亲死在九泉也应含笑了。”

自此袁彪受了这人刺激,胸中的壮志更加跃跃欲动,只苦没有机会。

有一天,他同欧阳兄弟到城西卧牛山巅上去游眺。山风怒吼,平沙无垠,东北面乃是一个古代的战场,只有二三苍鹰在那里回翔上下,远望辽河如一细线。大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之慨,不觉仰天叹了一声。

欧阳义便问道:“袁大哥,今天我们蜡屐游山,玩赏风景,你今仰天长叹,为了何事?”

袁彪拣一块平滑的山石,和欧阳兄弟一同坐了,对他们弟兄二人说道:“我们往常读古时史乘,见有许多志士豪杰,投袂而起,轰轰烈烈地建一番伟业,留芳百世,名闻九洲,彼丈夫也!我丈夫也!我们年纪也不小了,正在奋发有为之时,况目睹当今时局,真是多难之秋,也应抱着澄清天下之志,出去活动活动。

若老是这样守在家乡,局促如辕下驹,老死于蓬蒿之中,岂不有负此七尺之躯?”欧阳仁听了袁彪的话,便接口说道:“大哥之言,正合我们弟兄俩的怀抱。我们有时也想到这一层,不甘雌伏,愿做雄飞。

现在京中亲王弈衃和我父亲昔日情谊很笃,我父亲临终时,曾写一封信,嘱我弟兄俩到他那里去拜谒,愿充黑衣之数。弈衃也曾特派差官来前吊唁,并致殷勤。只因我们俩不奔走权势之门,而家中也还有饭吃,所以懒懒地不曾前往。若到了他那里,他终能提拔的!不知大哥可有这意找个出路?”

袁彪微笑答道:“丈夫的出处也是很要紧的,满清僭据中华,已有二百余年,没有把中国统治得富强和发达,反而丧师失地,败在碧眼儿手里。

国势日弱,民生日艰,而东洋的木屐儿又是步步逼人,咄咄可畏,眼见得神洲有陆沉之祸。有志之士,私心慨叹。但是那些满奴却都是颟顸无能之辈,妄作威福,不知大礼,只把我汉人欺侮,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对于满奴很是怀恨,况我先世崇焕公,也是间接死于满人之手,亦有宿仇,我很想联合有志的义士,把胡虏逐掉,光复汉室。

否则大好中国将要断送在满奴的手里了!至于弈衃虽有权势赫弈,而其人昏庸不能作为,若去投奔他门下,岂非将千里马售于奴隶人的手么?

即如这里的府尹尚耀庭,本来也是个满人,胸中一些没有什么才学,却被他夤缘权奸之门,得了一官,便不顾民怨沸腾,只是狠命地刮地皮,刮入他的私囊去。这样贪官污吏,锦州人无不恻目而视,然而也奈何他不得啊!”

欧阳义道:“讲起尚耀庭贪污无比。他到锦州来,做了两年多的府尹,小百姓受他的荼毒真是苦不胜言。还有他的儿子小庭,依仗着他父亲的势头,作威作福,时常在外鱼肉良民,强奸人家的姑娘。在他手下养着四个家将,都是精拳棒的关东大汉。

一个名唤“一声雷”,因他声音洪亮;一个唤“两头蛇”,因他生性狠毒;一个名唤“三太保”,因他最摆威风;一个名唤“四眼狗”,因他的双目之下有一对黑痣。

这四个人是他的心腹羽翼,出入护从,好不耀武扬威。袁彪听了便道:“你说的便是花花太岁尚小庭么?那厮真是可恶!

2

我也久闻他的恶名,有朝碰在我的手里,哼哼,管教他再也发不出威风了!”欧阳仁打个呵欠,立起身道:“别谈了,这些事令人听了怪闷气的,我们再向山中探胜去!”于是袁彪和欧阳义也跟着一齐立起,走向后山去游青龙洞和藏军洞,都是山上的名胜。

游罢两洞,时已不早,便相将下山,告辞回京。临别时,欧阳义又向袁彪说道:“明天城内二郎庙演剧助赈,请的都是京津名伶,我们恰被友人强卖给三票,明天午后要请大哥一同前去观剧,好不好,?”

袁彪答道:“左右没事,不妨随你们去。”欧阳义道:“那么还请大哥明日早临,便在舍间用午餐罢!”

袁彪道:“也好。”洒开大步,跑回家中去了。

到得次日午牌时分,袁彪身上换了一件新制的蓝缎夹袍,走到欧阳兄弟家中来。欧阳兄弟早已端整酒馔相待。三人一同坐下,喝了几杯酒。用过午饭,便摇摇摆摆,走到二郎庙来。

早见庙前人头拥挤,许多小贩摆着冷热食物摊,高声叫卖。还有许多人要想拥入庙中去,但是,庙门前站着几个又长又大的收票员,又有一排军警在那里维持保护,看白戏的人如何容易走得进去?

袁彪上前将两手轻轻一分,众人早已东跌西倒的向两旁闪开,欧阳兄弟随着上前。众人暗想那里来的大刀将军?回头一看,见是袁彪,便道:“摩云锦翅来了,快让开些吧!”

袁彪等走到门前,欧阳仁将三张票子送给收票员,遂和袁彪欧阳义昂然步入,早有案目引到楼上西面一间包厢里,尚有四位空座,他们三人便占了三个座位坐下,水果盆子来。

袁彪先向台上一看,正演着《乌龙院》,扮宋江的恰向阎惜娇讨还那招文袋。又望四下一打量,见正厅上早已坐得水泄不通,正中花楼里也坐得满了。欧阳义便把手向花楼里一指道:“袁大哥,你瞧那花花太岁尚小庭也在那里看戏。”

袁彪跟手一看,见花楼正中的一间里,高坐着一个鲜衣华服的少年,身材矮小,面上生得一团邪气,眯着双目,只向下面正厅上打转。旁边站着四个大汉,挺胸叠肚,威风凛凛。

正是一声雷、两头蛇、三太保、四眼狗,那四员家将了。

袁彪微微笑了一笑,对欧阳义兄弟说道:“我看他三分似人,七分象鬼,却要摆什么威风?只好去欺侮一般懦弱的小民罢了!”此时台上杀媳做完,锣鼓闹得震天价响。袁彪取过戏单一看,见是刘月山的《艳阳楼》、《拿高登》上场了。那刘月山乃是名闻北方的短打武生,能戏很多。但有三出是他的拿手好戏,曾在皇太后面前做过的,乃是《大闹蜈蚣岭》、《花蝴蝶》和这出《拿高登》。所以他一上场,看戏的人精神也不觉提起来了。

袁彪和欧阳兄弟正看到高登强抢良家妇女时,忽听下面正厅上喧哗起来。忙俯身向下仔细一瞧,却见尚小庭身边的两个家将三太保、四眼狗,不知在什么时候已从花楼里走到正厅上,正向第七排上的一对少年夫妇讲话,其势汹汹,若将动武。那少妇淡扫蛾眉,薄施脂粉,穿着月白色的黑滚边袄子,生得楚楚可怜,匿在少年身后,很见觳觫。

那少年身躯瘦弱,象个书生模样,一面伸着双手,护住少妇,一面向三太保等答话。看他的脸上涨得通红,额际青筋愤起,似乎十分愤怒。大众也都回过脸来瞧看,只是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早听四眼狗一声吆喝道:“不要和他多讲!且带这花姑娘上去再说。”

那少年又向他们分辩时,语音稍低,上面听不清楚了。只见那四眼狗狰狞如恶魔一般,施展巨灵手掌,早把那少年拎小鸡般一把提开座位。那少年踉踉跄跄跌在一边。三太保便抢过来拖那少妇,好似一头饿虎扑到可怜的小羊身上,只吓得那少妇云鬓散乱,伏地求饶。

戏台上正在大战高登,依旧做得热闹,台下的观客也都敢怒而不敢言。正在这个当儿,刷的一声,袁彪早从西边包厢里飞也似的跳将下来,把三太保一掌,打出一丈余路。

四眼狗见平白地有人出来干涉,便走上前喝问道:“你可知我等奉了花花太岁尚公子的命令,来此招这花花姑娘上去玩笑?谁教她把好意当做歹意,不肯听从呢!你这人可是吃了豹子胆的?敢来管闲事,向太岁头上动土吗?你姓什么?唤什么?快快道来!”

袁彪一声冷笑道:“小子听着,我姓袁名彪,一生喜管闲事,说什么太岁头上动土,不但动土,且要拔毛呢!待我来问个明白。”这时那少年立起身,气得面色发白,立在一旁。

袁彪便向他问道:“你们是谁?这女子是不是你的妻子?快快实说。”

那少年颤声答道:“在下姓严名文起,住在本城三宁街青得一衿,现在人家教读。她是我的妻子郑氏。今天一时高兴,我们夫妇二人来此观戏,不料他们两人突然前来,硬说我的妻子是花姑娘,必要拉她上去,奉侍府尹的公子尚小庭。

我想我们乃是好好的人家,岂肯受此侮辱?尚小庭虽是官家子弟,也不能倚仗威势,强占人妇!所以向他们毅然拒绝。谁知他们竟动手起来了,好不令人可恨!”说罢已气得索索地抖个不住。

原来花花太岁尚小庭本是个好色之徒,平日的行为在欧阳义口中已述过大略,不必多赘。此次二郎庙演戏助赈,本是慈善性质的公家戏,主持的人知道尚小庭的脾气,所以非但不向他售票募捐,反特地折柬邀请他来观戏。尚小庭因此高高兴兴地带了四员家将前来。

不料他看戏其名,而看妇女其实,一双眼睛尽向四下视探,早已看见正厅上坐的严家夫妇了。见那少妇云鬓花颜十分美丽,和那少年谈笑之间,颊上露出两个小小酒窝,更是妩媚,看得魂灵儿飞去半天,全身骨头都酥软了。遂悍然不顾一切,吩咐三太保、四眼狗下去招呼那少妇上来,只认她是花花姑娘一流人,窑子里东西,便可自由呼唤了!

三太保等奉着命令,便来用强,以为无人出来干涉的。

谁知遇见了袁彪,好似半腰里杀出个程咬金,来打抱不平。

一掌先把三太保掼了一交,问明真相,便勃然变色。向四眼狗唤道:“好大胆的狗贼,敢在此光天化日之下,众目昭彰之地,欺侮良家妇女,难道不知国法的么?还有堂堂府尹之子,不知自爱,指使你们这辈爪牙,不问皂白,强抢人妇,真是其罪不赦!唤他快快滚下来,我袁彪要教训他一番呢!”

3

此时台上也停了锣鼓,高登等诸戏员呆立在上面旁观。后台的人知道双方都是强硬的人物,此事恐要弄僵了,赶来相劝。花花太岁尚小庭在花楼里望下瞧得清楚,认得是摩云锦翅袁彪,虽知这也是一位不好惹的好汉,但自己的颜面要紧,不可跌翻在人家手里,仗着人多,又命一声雷和两头蛇快下去相助,一齐把袁彪驱逐出庙,方显得自己的威风。

一声雷、两头蛇也是十分怀怒,急忙下楼来。三太保在这当儿,也已爬起,见同伴全到,不由声势顿壮,提起两个拳头,一同奔到袁彪面前。欧阳弟兄这时也已走到正厅来看风势,万一袁彪敌不过他们,也好相助。袁彪见四人拥上,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鼠辈,要想倚仗着人多,向我动手么?

可知我这里一对拳头不是好欺的啊!”两头蛇首先跳过来,使个独劈华山式,一掌向袁彪头上打下。这是两头蛇的一记杀手拳,非常难当的。好袁彪屹然立着不动,并不退让,待到一掌下来时,源起右手,将两头蛇的手掌托住,顺势一翻手,抓住他的手腕,向外一送,说声“去罢”,咕咚一声,两头蛇早已跌翻在地。

这时一声雷疾飞一足,从袁彪后面飞来。袁彪侧身向旁边一让,避过这一脚,急忙抡起二指,使个蜻蜓点水式,去点一声雷的咽喉。一声雷向下一低头,直钻到袁彪胁下,一头撞来。

袁彪险些被他撞个着。幸亏他眼明手快,趁势一拳打在一声雷的背上。一声雷哇呀呀一声大吼,跌倒在地,背脊已被袁彪击断,只是在地上挣扎不起。

四眼狗和三太保又惊又怒,两人向袁彪左右夹攻。怎禁得袁彪勇如虎豹,捷若猿猴,观个间隙,飞起一腿,正踢中三太保的后臀,好似踢球一般,滴滴溜溜地抛向台上而去。饰高登的刘月山正立在台边看得出神,暗暗发奇袁彪的武术不错,不防三太保正跌在他的身上,两人一齐跌倒。

刘月山平白地吃了一跤,心中大怒,倏的翻身立起,将三太保抓在手里,喝道:“滚你妈的蛋!”向外一送,又把三太保掷下台来,跌得三太保尿屁直流。四眼狗见情势不妙,刚才回身溜走时,袁彪早踏进一步,抓住四眼狗的脑后一条大辫,拴将起来。

这时尚小庭还倚身在花楼上看着下面打架,见袁彪把他手下四员家将打得落花流水,心中又气又急,两手频频搓着,额上流汗,只说:“怎的?怎的?”

袁彪看个准,便把四眼狗直丢上花楼来,喝道:“照家伙!”尚小庭急忙闪避,四眼狗一个筋斗,撞在柱角上,把右眼都撞碎了,鲜血直流,变做了三眼狗,只躺在地上,哼个不住。尚小庭连忙一溜烟的向人丛中逃去了。

袁彪还向着花楼上大骂不止。此时一般观众本要看全武行的拿高登,不料来了个摩云锦翅,竟和花花太岁闹起真的全武行,大众都怀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戒,各自纷纷逃走,乱得乌烟瘴气。

庙门口虽有军警在那里弹压,怎生禁止得住?欧阳兄弟见袁彪演出这个武剧,又知尚小庭也不是好欺的,遂劝袁彪归去,说道:“花花太岁已走掉了,大哥这一场打得很是痛快,足以寒贼子之胆,快众人之心!现在我们也好走了。”袁彪点点头道:“我还嫌打得不畅呢!没有把尚小庭揪住,赏他两下巴掌,还是便宜了那厮。”于是大踏步和欧阳兄弟走出庙来。

军警见了袁彪也不敢上前去拘捕他,只是白瞪着眼,瞧他们走远去了,闲人挨拢来看时,却把皮鞭狠命的乱抽。戏场里堕簪失履,秩序骚乱得不可名状。四眼狗和一声雷、三太保等被袁彪摔得伤势很重,经人扶起,舁回尚家去。惟有两头蛇受伤最轻,临走时恨恨地对众人说道:“可恶的袁彪!

蛮横到如此地步,回去禀告老太爷,决不和他干休!”又对军警们说道:“你们为何不将袁彪拘住?擅自放走,也脱不了干系的啊!”气愤愤地去了。那一对少年夫妇见袁彪为了他们闹出这个岔子来,吓得什么似的,也偷偷归去。

此时街坊上一传十,十传百,大家知道二郎庙里闹的这样全武行,人人觉得很痛快。尚小庭平日太作威作福,今天也遇到硬的对头了。

袁彪归去,明知这场祸闯得很大,但自己心里估量这也是尚小庭自取之咎,谁教他硬行侮辱人家妇女呢!他若要求找我,我也有话对付,不怕他的。只因他的母亲素来胆小,不敢在她的面前露一句风声。

欧阳兄弟归家后,料想尚小庭吃了这个大大的亏,回去必要向他老子哭诉,恐怕袁彪早晚要吃累的。然而事已如此,且看以后情形如何再说了。

次日上午,欧阳兄弟本要来看袁彪,恰巧来了一个朋友,谈了好久的话。等到朋友走时,已近午刻,二人索性吃了午餐。刚要走到袁彪家来,却在半途遇见袁福满面惊惶,急匆匆的跑来,见了他们便把足一顿道:“哎哟,二位官人不好了!我家小主人被府里差役拘捕去了。老太太在家中急得没路走,特地命我来请二位官人前往,一同商量办法。”

二人听说,明知昨日二郎庙的事发了,便三脚两步的和袁福一齐赶至袁家。袁母告诉二人说“今天上午有府衙里大批差役前来拘捕我儿,我儿挺身而去。只把老身急得发昏,不知我儿所犯何罪?故呼袁福请二位前来,可有营救的方法?”

欧阳兄弟遂把昨天二郎庙打伤尚小庭手下家将的情形大略告诉一遍。且说大约也没有不了的事,尚小庭自己也有不是,国家自有法律,决不能袒私灭公的;且待我们兄弟前去打探得情形后,再来告知老太太;现在不必发急,快请宽怀。袁母听说是打架的事,那么并无大罪,儿子不日可以释放的,用去一些金钱也是小事,但是那些差役们为何气势汹汹,全班到临,好似捉拿强盗一般呢?

欧阳兄弟便在这天下午,别了袁母,踅到府衙左右来探听底细。恰巧遇见一个府衙里姓姚的幕僚,平日和欧阳兄弟有些相识的,二人便向他打听袁彪捕去的情形。那姓姚的皱皱眉头答道:“这件事却闹得很大,恐怕袁彪还有性命之忧哩!”

二人闻言齐吃一惊,忙问:“怎么的?”

姓姚的悄悄地说道:“这里不便讲话,二位随我来。”于是二人跟着他,走到旁边一条小街里,四下无人,姓姚的遂告诉二人说道:“二郎庙闹的把戏还是小事,现在我们府太爷定他的罪不仅为此,却因袁彪以前曾做过胡匪贺虬的义子,在匪窟中住了好多年,他的武艺也是胡匪教授给他的,昨夜便有人告密。

尚小庭曾向他的老子哭诉,定要借此以治袁彪的罪,方可害袁彪的性命,所以今天府太爷将袁彪拘到,严刑讯问口供。

袁彪并不抵赖,但言虽为盗子,未犯盗案。然而这句话那里能够撇得清呢?于是袁彪便铁索郎当,下在牢里,不盗也是盗。

现在府太爷已照盗案办理,先上公文,到巡抚那边。大约不日等京详文书回来,袁彪必要处决,因为他们父子把他恨如切齿呢!可惜了这条英雄好汉!”

欧阳兄弟听到这里,大吃一惊,知道事情弄大了,难以营救。姓姚的又道:“我再给一个信息给二位听罢,尚小庭害了一个袁彪还不算数呢!他们以为袁彪朋友很多,难免不也是匪类,要想趁此时一网打清,罗织大狱。我知道二位和袁彪是至好,所以劝你们早早避开去。明哲保身,古有明训,不可不防!”

二人听了姓姚的一番说话,又惊又怒,向姓姚的道谢而别。

回到家中,弟兄二人坐定商量。欧阳义道:“如此情形,我们也只好走了。但是袁大哥受此不明之冤,性命便在眼前,我们为义气起见,断不能丢了他袖手不救!”

欧阳仁道:“尚耀庭是个满奴,炙手可热。地方上谁出来主张,代表大哥洗清一切?料想我们弟兄俩不如就此星夜赶上京师,去拜谒亲王弈衃,恳求他想法,把袁大哥减轻罪名。想他顾念旧谊,必不至于拒绝吧!”

欧阳义也想不出别法,说道:“哥哥之言甚是,事不宜迟,我们今天便可动身。”

4

于是二人又到袁家来,不敢将这事真相奉告,只说袁彪要拘禁数月,不能立即释放,我等即至京中,托亲王出来作主,好把他放出囹圄。现在狱中事有我等照料,请老太太不要忧虑。袁母听说,向二人千谢万谢。

二人又叮嘱袁福等下人,千万不要将外边得来的信息传给老太太知道,我们到京中营救你家公子了。袁福诺诺答应。二人又回去写了一封密函以及一百两银子和被褥用品等类,前去拜托姓姚的送往狱中,以安袁彪之心。然后带了他们父亲的遗札,别了家人,跨着两匹快马,星夜上道,投奔京都,想去亲王弈衃那里设法。不料道出螺蛳谷,半途遇见吴驶和风姑娘,被擒上山。

当下风姑娘等听了欧阳兄弟详详细细一番告诉的说话,都代袁彪不平,尤其是风姑娘扼腕不置,静默了一歇,风姑娘忽然很慷慨地说道:“袁彪乃是当今一位英雄,不幸被尚贼陷害,非常可惜。你们昆仲二位前去京师想法营救,故然是很好的事,足见你们的义气深重,我们江湖上人最为多钦佩的。

但是远水救不到近火,况且弈衃那厮也是满奴,他们总袒护自己人的。即使你们前去恳求,有效与否?尚未可知。我想不如直捷痛快,用别的方法,赶紧去把袁彪救了出来才是。”

欧阳仁道:“此语不错,但是有什么直捷的痛快方法呢?”

风姑娘微笑道:“劫牢。”

欧阳仁道:“我们起初也想到这个办法,不过想此事很为冒险,况袁老太太也在城里,万一不成,岂非连累了他们母子两个?所以我们不敢。”

风姑娘笑道:“你们也太胆小了,区区锦州城里的官军,也不在我们心上。况袁彪也非无能之辈,又何足畏?现在要救袁彪,不如由我们这边螺蛳谷中人马前去,倒是易如反掌 ,比较求教弈衃来得简便而迅速了。”

欧阳兄弟听着,踌躇片刻,欧阳义说道:“恐怕袁大哥心上不欲如此,否则凭他这付本领,也可越狱脱逃的。只是从此以后,难以出面了!”

风姑娘冷笑道:“目今豺狼当道,英雄埋没,天下将乱,我们啸聚山林,待时而起,将来自可立图富贵。自古英雄豪杰都出在草莽中,拘守小节,老死牖下,有何益处呢?我们不如把袁彪救了前来,共图大事,强如受那些贪官污吏的凌辱。”

欧阳仁见风姑娘等肯出来相助,便道:“也好,我们反了罢,满奴的气运也不久了,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我们不妨暂时隐身草泽,一朝龙蛇起蛰,便可兴汉灭满。”风姑娘道:“你们二位既然赞成这个办法,我等便可照此行事。”又回头问吴驹道:“好不好?”

吴驹点头答道:“如此也好!”风姑娘道:“那么我等明天即能前往锦州劫牢,救出袁彪来了!”

欧阳兄弟已领教过风姑娘和吴驹的武艺,且见螺蛳谷中地势险峻,人马雄壮,有他们相助包可救得袁彪性命。只不知道袁彪心里愿意不愿意罢了?然而为丛驱鹊者衆也,地方上有了那种贪官污吏,自然容留不得一辈俊杰之士,官逼民反,便是此意。以前梁山泊上的好汉,如林冲、武松之辈,也是逼迫不已而落草的。英雄不怕出身低,还管什么呢?于是二人遂向风姑娘、吴驹等致谢,当夜二人留在山中,自有宿处,安睡一宵。

到得天明,大家起身。风姑娘遂请叶霜留守螺蛳谷,欧阳仁和十数部下,改扮商人模样,一同到锦州。先接袁彪母亲和欧阳兄弟眷属前来,自和吴驹一个头目装做卖解的人,混入锦州城,至半夜便到狱中去救袁彪。一面且和欧阳义同时入城,至黄昏时,在府衙后会合,以便探得监狱所在。

又请吴驹率领 五百喽罗,在半途接应,倘锦州城里发觉此事,有官兵来追时,便可袭击。欧阳兄弟见风姑娘调度有方,知道她虽是女子,很有计谋,吴驹不过一勇之夫罢了。于是众人陆续下山,向锦州去营救袁彪。

袁彪自从在那天被尚耀庭拘去后,他以为二郎庙的事情并无大罪,十分放心,坦然到公堂对质。不料尚耀庭对于二郎庙的事只略问一过,却把盗匪的罪加到他身上,禁闭犴牢,一心要害他性命。

他为了老母之故,不敢卤莽行事,只得在缧绁之中看尚耀庭如何发落?想来终不致于有重罪的。

又得到欧阳兄弟给他的秘函,知道二人正在往京师想法营救,所以更觉放心。狱卒敬重他是一位英雄,所以刑具虽上,而不敢苛待他。

这一夜已近三更,袁彪正横卧着朦胧睡去,忽然自己突然惊醒,张目一看,见有两条黑影立在身前,便瞧得分明,右边的很象欧阳义模样。这时那黑影凑在他的耳朵畔说道:“袁大哥,小弟欧阳义特来救你,快快走罢!”

说话时,两条黑影自拔出刀来,将袁彪身上的铁练砍断,欧阳义又递过一把腰刀,袁彪接在手中,三个人扑扑扑的从铁窗中跃出,早到屋面上立定。借着星光,袁彪才瞧得出和欧阳义同来的乃是一个女子,便问欧阳义此位何人?

欧阳义低低的说道:“这是螺蛳谷的女寨主,因慕大哥英名,一同前来相救。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时代,我们不如隐身草莽,别谋发展罢!所以我们来此劫牢,不管犯法不犯法了。”

袁彪听说便道:“别讲法律罢!你说的很是爽快,我们从此反了!”又向风姑娘拱手谢道:“有劳盛情。”

风姑娘含笑还礼道:“我们也因贪官诬陷英雄,所以来此援救,即请英雄暂时到我们螺蛳谷安身,共图大事为幸。”

袁彪答道:“很好。”原来以前袁彪和风姑娘仅晤一面,话不投机,袁彪立刻返身一走。此时风姑娘已改扮作卖解女模样,非复道姑装束,又在黑夜,袁彪万万料不到她会来相救的,所以不认识了。

袁彪又问欧阳义道:“令兄在那里?只是我老母如何?”

欧阳义道:“大哥不用耽忧,我哥哥早把令堂迎接到山中去了。我们不要在此多谈,恐防内里发觉,快快走罢!”袁彪把手一拦道:“且慢!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曾做哩,请你们二位稍待一下。”

欧阳义欲问何事?不防下面早有一个更夫走来,他因急于拉矢,所以没有敲着更锣,匆匆走过时,闻得上面人声,抬头瞧见了三人,便喊有贼。三人不觉吓了一跳,没处躲避。

第二十五回大闹风虎堂波兴醋海双探螺蛳谷身陷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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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袁彪早如飞鸟落地一般,从屋面上跳到那个更夫背后,一抬腿便把他踢倒在地,跟手将腰刀在他的颊上磨了一下,说道:“不许声张!”

风姑娘和欧阳义也已一跃而下。那个更夫见了他们三个人手内各执着明晃晃的兵刃,知是飞行大盗,那里还敢透一透气。幸喜内外等都已睡熟,没有听到声息。

袁彪遂向那更夫道:“你快快实说!那尚老头子和尚小庭睡在什么地方?若有半句虚言,一刀两段,送你到鬼门关去!”更夫战兢兢的答道:“我就实说。请好汉千万不要伤害我的一条狗命,因为小的去年方才娶得一个娘子,怀孕六月,没有生产,若是小的死了,如何是好?我那娘子年纪还轻,不懂什么的,她只懂——”

风姑娘在旁听那更夫絮絮滔滔说那些不相干的话,忍不住掩着樱桃小口,几乎要笑将出来。袁彪把脚一蹬道:“不管,不管,快说尚老头子现在究竟睡在何处?”说罢又把手中腰刀一扬,似乎要砍下来的样子。

那更夫才双手捧着头说道:“府太爷住在内屋第三进东边一个大套房内,今晚是三姨太太侍寝。公子爷却住在第四进楼上,靠右首的房间里。袁彪听他说出了地方,便从他身上解下一根带来,把他四马倒攒蹄的缚住,口中塞着一块割下来的布襟,抛在暗隅。

便对风姑娘和欧阳义说道:“我方才说要请你们二位稍待,便为要除掉那两个贼子。凑巧那更夫前来,给我探问明白了地方,我却要去走一遭呢!”

风姑娘抢着答道:“袁先生你去诛却尚小庭,我们去寻老贼,分头下手,比较省时光,仍在此地会合,一同出去,好不好?”

袁彪道:“很好,那老贼的头颅交给你们二位身上了。”一纵身便上了屋,如飞的望后面行去。

照着更夫说的话,已到了尚小庭楼房上面,在屋檐边使个蜘蛛下坠式,将手指戳开纸窗,向房里一看,见罗帐下垂,灯光半明,又听得帐中吃吃的笑声,有妇女的媚语声。

袁彪一想尚小庭死在头上,还不知道,方在作乐呢!好,我就了结了他们罢!遂用腰刀撬开窗户,飞身而入,掀起罗帐,见那尚小庭赤身**,和一个年轻妇女睡在**,便大喝一声,此时尚小庭也已瞧见袁彪,不觉喊声“啊哟!”袁彪一刀已向他的头顶斫下,尚小庭躲得快,将头一偏,但是一支肩膀已砍将下来,痛得倒在**,袁彪又是一刀,把他头颅割下。

那妇人吓得只望里床爬去,没处躲避。袁彪道:“也送你一起去吧!”瞧准她胸前戮去,红雨四溅也结果了性命。袁彪遂提着尚小庭的头,仍从窗中跃到屋面,回转原处。却见风姑娘和欧阳义已在那边等候了,风姑娘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尚耀庭的那颗秃头。

袁彪不胜欢喜,即问道:“你们已得手了吗?好快啊!”

风姑娘答道:“我们前去时,那老贼正自睡熟,被我一剑割下了他的秃头,可笑那个姨太太还没惊醒,明朝醒来时,终要吓得她三魂出窍了。”

欧阳义道:“我们已取得仇人性命,快快走罢!”

三人于是飞也似地翻房越屋,早到了府衙门前,飘身跃下。袁彪道:“我们将这两颗头颅如何处置?”

风姑娘微笑道:“交给我便了。”袁彪便把尚小庭的头交与风姑娘手中。

只见风姑娘跑到左边旗竿下,猱升而上,竟把那两颗人头高高系在旗竿顶上,一跃而下,杳无声息。袁彪见了,暗想莫小观这螺蛳谷的女寨主,竟有这般本领,也是不可多得!

那时右侧忽地窜来一条黑影,袁彪疑心有敌人来了,挺起腰刀,正想迎敌。风姑娘早击掌两下,那黑影也击了两下的掌,低低问道:“得手么?”

风姑娘道:“办妥啦。我们一起出城要紧!”原来那人便是和风姑娘一同来的头目。四个人急忙向前飞奔,越出锦州城。

向螺蛳谷回转走了一大段路,天色已明。袁彪方才瞧见风姑娘的庐山真面,似乎在那里见过的?一头走路,一头寻思,良久遂想起以前那回事来。这女寨主便是以前的道姑,只是她既有高深的本领,为什么要来从我学艺呢?这事真有些蹊跷,现在不便盘问,况且自己的母亲已到了山上,且待我到了那里后,相机行事。风姑娘只对着他微笑,心中十分怡悦。欧阳义只顾赶路,那里知道他们心里的事呢!

锦州城里出了那个乱子,到天明时一齐发觉,这消息传遍全城。因为狱中不见了袁彪,定知是袁彪下的毒手,等到捕役再至袁家时,一个人影也不见了。至于尚家父子的头颅,自有人设法取下,缝在项上安殓。

一面禀告巡抚,画形图影捉拿袁彪凶手。兵马满街走,闹得人心慌乱,却不知袁彪早已高飞远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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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彪等星夜赶路,行至半途,遂见吴驹率领山中健儿前来接应。欧阳义便介绍袁彪和吴驹相见,袁彪见吴驹魁梧奇伟,吴驹见袁彪英风侠骨,大家都十分敬重。问讯之下,始知欧阳仁已接了袁母,和他家中的眷属过去了,袁彪更觉放心。一行人遂回到螺蛳谷。袁彪相视山势,果然又曲折又幽险,便是有千军万马也不易攻进来的。

到得山寨里和欧阳仁见面,又介绍与叶霜认识。欧阳仁遂请出袁母使他们母子相见,又悲又喜。风姑娘也上前和袁母行礼,袁母瞧了她的面庞,也有些记得,只不知其中情由,后来私下问了袁彪方才明白。

山寨中房屋很多,袁母和欧阳兄弟的眷属住在一起,不患寂寞。袁彪既到了谷中,虽知风姑娘是入教的人,自己不甚赞同,然而外面已犯下案子,无处栖身,风姑娘等又是一番好意相救,一时也不便他去,只得安心住下。

风姑娘因为袁彪英才盖世,胸有经济,不比吴驹是个粗莽武夫,所以请他协助寨中事务。袁彪也恐官军闻风要来征剿,遂一同帮着他们筹划,把螺蛳谷布置得十分严密,无隙可乘。暇时和欧阳兄弟闲谈衷曲,每日晨昏,常到袁母那里问省,虽然做了草莽英雄,却也平安得很,没有官军来剿袭。

螺蛳谷的一切事业遂渐兴盛,风姑娘都归功于他。袁彪却很谦煦,对他们非常客气,尤其对于风姑娘步步留心,不要受她的**,失去自己的本性。

有一次出劫某村,在一乡人家中得了一口宝剑,镌着“飞龙”两字,确是希世难得的利器!他得了十分欢喜,却不知那宝剑是何人使用的?如何埋没在乡人家里?这个闷葫芦却无从知晓呢!

有一天他正和风姑娘闲坐寨中,吴驹等出去巡山了。风姑娘的一颗心仍不能忘情于他。虽然前次在袁家讨了一场没趣,然而后来亲往劫牢,将袁彪救出,自以为袁彪理当领受她的好意,应表同情。何以到了山上多时,袁彪却终是和她若即若离,不肯十分亲近呢?

自己又被吴驹常常监视着,反而无机和他接近,心里痒痒地,兀自放不下。所以此时便把言语又去试诱袁彪,无奈袁彪早已存心防范,正襟危坐,避问她的话锋,只和她谈山中防务,并不谈风花雪月,风姑娘奈何他不得。不多时吴驹和欧阳兄弟都已走入,再没有机会了。

到得这天晚上,袁彪独自一个人正坐在他卧室里,灯下观书。忽听房门外有莲步细碎之声,走近门前。他的房门尚虚掩着,没有下闩,回过头来看时,见两扇房门轻轻向两旁分开,一个倩影翩然而入,正是风姑娘。里面穿着淡红色的短衣,外头拥着狐裘,含情凝睇,妖冶动人。

对他微微一笑,说道:“袁先生没有睡么?可觉得孤寂?”

袁彪立起身来,正色答道:“方在观书,女寨主来此何事?”

风姑娘却向桌前一只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没有什么事情,不过到此谈谈。你讨厌我么?”

袁彪又淡淡的说道:“有什么讨厌?

但是在这个时候,你突然而来,瓜李之嫌,不可不避,有话明天再谈也好。”

风姑娘又对袁彪紧瞅一眼,带笑说道:“袁先生,你倒是个守礼君子。我老实和你说了罢,好在此刻你也知道我是个教中人了。前回我钦慕你的英名,特地到你府上来,伪言从师学术,其实我欲假此为教中网罗人才罢了。

不料你一味峻拒,没有达到我的期望。以后遂到此间结识了闹山虎吴驹,只是他虽然骁勇,究属是个莽汉,那里及得上你这样人才呢!所以我听得你被尚家父子陷害的消息,遂亲来劫牢,救助你们母子上山。你该知道我的一番情意啊!吴驹为人不足与共大事,你若然和我相好,谷中由你为主。他日起事,尽可禀白教主,富贵与你同享,我一辈子跟着你。

千万不要辜负我的美意!还请三思。”说罢秋波送媚,万分有情。袁彪觉得她吹气如兰,有一种香气,中人欲醉。换了别人,早已心惑,不能自持了。但是袁彪意志坚定,他明知风姑娘**心不死,仍要来和自己缠绕。

初时本想变脸,和她决裂了,到别处去。后来想到老母的关系,只得按捺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遂也带笑对风姑娘说道:“女寨主的好意,我也理会得,多蒙雅爱,岂敢辜负美意?不过我因以前学习功夫的时候,曾当天立誓,须下十年苦功,在十年之内,不亲女色,所以我不能听从女寨主了。

区区苦衷,还望你原谅才好。”风姑娘听了袁彪的话,摇着头笑道:“袁先生,你这话是真是假?”

袁彪道:“那里敢在你面前说谎话?承你这样爱我,我非鲁男子,岂有不知情的呢?”

风姑娘点点头道:“本来我也疑心你是鲁男子第二了,我如此爱你怎么不动心的呢?”

袁彪笑道:“岂有不动心之理?只因我有这个原由,未免有负了。”

风姑娘又问道:“你所说的十年之期,何时始满呢?”

袁彪佯做屈指计算正色答道:“还有一年。”

风姑娘叹一口气道:“这一年光阴,计有三百六十天,日长如年,教我如何等得及呢?”

袁彪方欲回,只听窗外一声大喝道:“好,你们真不要脸!黄昏人静,作何勾当?以为别人不知道的么?”

袁彪听得是吴驹的声音,连忙和风姑娘走出房去瞧时,却见星斗满天,寒风凄厉,那有吴驹的影踪?袁彪道:“咦,好奇怪啊!明明是吴——”

风姑娘冷笑道:“真是他亲自来也不打紧,你不要虚怯,我准等你一年便了。好人,但是你不要欺骗我啊!我就去了。”说罢回身望里面走去。袁彪仰天微噫,也走回房中,闭了房门,无心观书,闷闷地脱了外衣,到炕上去睡了。

明天袁彪起身走出,来到风虎堂上。那风虎堂本名忠义堂,是他们聚集商量大事之处。自多吴驹来后,便换了风彪之名,不过取合风姑娘和吴驹二人的名称罢了。欧阳兄弟正坐在那里,遂也坐着闲谈,袁彪很想把昨夜一幕的事情告诉欧阳兄弟二人知道,但觉得难于启齿。忽见吴驹气昂昂的跑来,手中握着一对铜锤,面上充满怒容。袁彪一看情形,知道不妙,便向腰边拔出飞龙剑,从座上跳起。

吴驹见了袁彪,便大声骂道:“好大胆的袁彪!我们救你到了山上,你不思知恩图报,反要想夺人之爱。罢罢罢,我今天和你拼一个你死我活了!”跳过来便向袁彪当头一锤。

袁彪将飞龙剑拦过铜锤,跳在一旁,并不还手,只说道:“吴驹,此事你应问个明白,是不是我的有意?”

吴驹道:“不管!忘八羔子,须吃我一锤!”又是一锤打来,袁彪仍将剑架住。欧阳兄弟忙上前解劝道:“你们为了何事?这般同室操戈呢?有话总好说的。”

吴驹不答,又高高举起铜锤,照准袁彪胸前打来。袁彪又把剑拦开锤头,对吴驹说道:“姓吴的,你不要这样欺负人家,我已让你三锤,你若再动手,我袁彪也不是个懦弱之辈,谁来怕你?便和你决一雌雄,也有何妨?”

两人正要交绥,屏风后面忽地闪出风姑娘来,将手指着吴驹道:“我昨夜怎样和你说明白的?教你千万不要鲁莽行事!

3

我自有主张,这并不关袁先生的!你却倒翻了醋瓶,只是不肯罢休,做什么呢?又要恼怒了我,教大家立刻拆散场子,看你也有什么颜面?快快住手罢!”又对袁彪说道:“袁先生不要动怒,为了这些小事,难道自家人要火并起来么?”

说也奇怪,那吴驹见风姑娘前来,顿时软了一半,收住双锤,对袁彪喝道:“照她的面上,暂且饶你这一遭。”

说罢走开去了。袁彪却自怒气勃勃的立着。风姑娘走到他身边,把他轻轻一推道:“他是个粗人,你值得和他较量么?快不要生气,万事有我在此,决不使你受一点儿委屈!你看在我的脸上,不必和他动气。”

袁彪听了,也只得将剑插入鞘中,重复坐定。风姑娘眉花眼笑的伴着他谈了一刻话,也回到里面去了。只弄得欧阳兄弟好如坠入五里雾中,莫名其妙,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袁彪遂把二人引至僻静处,将昨夜的事前后因果,告诉他二人知道,且说我等久居于此,受人之气,也非久计。风姑娘性情漂**,又是教中之人,虽有几分姿色,断乎不在我的心上,将来终觉缠绕不清,最好有机会时,我们三人把他们二人除掉,自己管领这螺蛳谷倒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二人赞成袁彪说话,也嘱袁彪暂时忍耐,徐图善策。那闹山虎吴驹也对于袁彪十分妒忌,和他的心腹叶霜商量,亦欲俟有机会,把袁彪撵走。只因他慑于风姑娘的狮威,还不敢造次行事,也忍住怒火,勉强过去,然而从此两方各有仇视之心了。

后来螺蛳谷又来了一个人新加入伙。此人便是在山东道上开佟家店的瞎眼老翁佟元禄了。他自被琴剑二人识破秘密,把他的爱女杀死,自己又被闻天声赶得无处可躲,到底堕在厕中得免。

他受了这个创痕以后,不敢回原地,便投北方来。在德州城外玄都观中,逢着一位老道劝他修道,遂做了道人。后因和老道有些意见不合,他又北上,凑巧遇见叶霜,叶霜已故的父亲叶老七,曾和佟元禄相识,所以叶霜介绍他到螺蛳合中来。

风姑娘听说他本领高强,自然欢迎。宛如韩信将兵,多多益善。有一天风姑娘发现螺蛳谷外有一座荒废的玄坛庙,她忽然转着了一个念头,便把那庙宇修理一新,要请佟元禄在庙中主持香火,借此为山中耳目。好比梁山泊设立酒店一般。

佟元禄已为道人,当然听诺风姑娘。又在山中挑选两个年纪很轻的童子,一名张华,一名钱德,跟随佟元禄去做他手下的道童。两人武艺都很好的,佟元禄又把剑法教授给他们,所以变了他的左右手,很是得力。

从此螺蛳谷十分巩固,好在他们并不行劫附近乡民,所以乡民反多袒护谷中盗党了。这次玉琴和剑秋闻得螺蛳谷盗匪猖獗,特地前去探问,凑巧投宿在那庙里。被佟元禄窥见,暗想难得仇人自来送死,前仇不可不报,遂守到半夜,进客房来行刺,却不料琴剑二人经胡小三的报告早有防备了。

那胡小三自在晏家堡为玉琴救助之后,便到京中去做买卖。不料时运不济,连本蚀光。于是他想投奔关外一个友人处,行至螺蛳谷遇劫。他是一个穷汉,那里有钱?所以便留在玄坛庙中做工,他本来没饭吃,也就住下。

现在听得老道要行刺琴剑二人,他认得玉琴是他的恩人,也知她便是大名鼎鼎的荒江女侠,知恩图报,遂偷偷地来报了一个信便走。

琴剑二人因此也没有遭着暗算,两边遂在庭中恶战一场。

忽然头顶上泼剌剌地一声,那头金眼雕也飞来助战了。

玉琴和剑秋精神陡增,剑光愈舞愈紧,钱德手里一松,早被玉琴一剑刺倒。那金眼雕只管在佟元禄头上盘旋,伺隙下攻,锐不可挡。佟元禄心中益发慌张,知道久战必败,自己够不到了,还是走罢!所剩一只独眼,不要被那金眼雕啄去了,那就变成废人哩!

遂虚晃一剑把剑光逼住玉琴的剑,趁个间隙,飞身跃上墙垣。玉琴那里肯放他,赶紧追去,一个人飞也似的出庙去了。那小道童张华见势不佳,也想逃走,早被剑秋猛喝一声,一剑扫去,半个头颅已飞去了,跌倒在血泊中。金眼雕见敌人已死,大功告成,依旧飞到树上去栖宿。

剑秋见玉琴去追老道,不见回来,放心不下,也就从墙上越到庙外。一片旷野,四周黑暗,那里知道玉琴走向何处去呢?正在踌躇之际,忽见那边有条黑影疾驰而至,忙问道:“来者莫非玉琴师妹么?”

便听娇声答道:“剑秋兄,是的。我追那个瞎贼,不到一里路,却被他东绕西转的不见了。此处都是山坳,很难辨别的,所以只得回来。庙中可有人么?”

剑秋答道:“那个小童已被我结果了性命,大概没有敌人哩。”两人说着话,一齐返身走入庙中。

却见胡小三提着灯笼正在廊下探出了头张望,一见二人到来,连忙出见,带笑说道:“两位本领真好!那一对道童已送命,还有那个独眼龙呢?”

玉琴道:“被他逃走了。”

胡小三道:“他这么一去,必然向谷中报信去的!”

玉琴不由一楞道:“你说什么谷?可是那独眼龙和螺蛳谷中的盗匪相通的么?”胡小三点点头,便把螺蛳谷中的情形大略告诉一遍。

玉琴便对剑秋说道:“这是再巧也没有的事了,此时正在三鼓时分,我们索性到谷中走一遭,省得他们前来何如?”

剑秋道:“我们又不认得途径,何不以逸待劳?等他们来送死!”玉琴将头一偏道:“他们倘然不来,我们待到几时呢?

我以为还是去的好。”便问胡小三,此去谷中有多少路?你可能引导?胡小三答道:“路程不到二三里,但是谷中形势曲折,我到了这里不久,谷中只去得一趟,现在正在黑夜,那里还能够认得?好在庙里还有一个火工,名唤躐蹋谢八。

他是熟识山中途径的。二位若要前去,只消唤他领导便了。不过谷中的头领如闹山虎、摩云锦翅和风姑娘等都非常有本领,二位也须小心!”

玉琴笑着说道:“我们却不怕的,那躐蹋谢八现在何处?”

胡小三道:“大约睡在后面,还没知道呢!待我去唤他前来可好?”

玉琴点点头。胡小三回头走到里面去,不多时领着一个满身肮脏的中年汉子走来,剑秋将剑一扬,喝问道:“你就是躐蹋谢八么?”

谢八慌得跪倒在地,说道:“正是,请二位大人饶命!”

玉琴道:“你快快领我们上螺蛳谷去,方饶你的狗命!”

谢八磕了一个头,立起身来说道“小的便引导三位前去。”玉琴遂对胡小三说道:“我们去了,却有一件事相托,这里还有我们的坐骑,我们不便坐着去,请你带了,先到前面第一个小镇上等候。好在那花驴本来是你畜养的,并不费力,料这里也难以容身了,我们自有法儿代你设想,你放心便了。”

胡小三诺诺答应,自去收拾包裹,牵着花驴和龙驹,连夜奔前途,他也恐怕谷中盗匪不肯轻恕他呢!

琴剑二人却押着谢八,出了玄坛庙,望东边山中走去。未及半途,只听背后刷的一物飞至,原来那头金眼雕也追随他的主人来了。

剑秋带笑对玉琴说道:“可爱的金眼雕,他是忠勇的侍卫,我不论到那儿,他总会寻找着我的。”

玉琴说:“这是你的得意门徒,他与你可说三生有缘了。”二人一边说一边走。

谢八全身如筛糠似的,硬着头皮做向导。约摸走了二里路,转过一个山坳,便见重重的山,叠叠的峰,黑夜中望去,令人可怖。

4

玉琴又跟着谢八顺手转了两个弯,有些不耐,便问道:“到了么?”谢八低声道:“到了。”正说着话,只见前面山坡旁突现许多火把,好似一条火龙,蜿蜒而来。谢八说道:“不好了,他们来哩!”双手捧着头,便往林子里躲避。

玉琴和剑秋各个挺着宝剑,迎上前去。但见一队健儿已跑到近身,呐喊一声,便把二人围住。队中闪出两个少年,各执朴刀,便是欧阳兄弟了,向二人叱问道:“你们是谁?胆敢 来捋虎须?须知螺蛳谷中的英雄不好欺的啊!”玉琴冷笑一声说道:“今夜特来收拾你们一辈强徒!看你们还能够称雄么?”

说罢剑光一起,直奔二人。欧阳兄弟使开扑刀迎住,战得几个回合,二人的刀头碰在玉琴的真钢宝剑上,都被削断。欧阳兄弟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回身便走,众人也跟着退后。

才转了一个弯,又见火把大明,风姑娘和吴驹、叶霜等率众前来接应。

原来佟元禄逃至谷中,先遇欧阳兄弟巡罗,便叫他们先去抵挡,自己又去唤起寨中众人,告诉他们说著名的荒江女侠来到庙中,把他杀败了。风姑娘不服气,遂同吴驹来厮杀,又命袁彪和佟元禄埋伏,以防失败。

当时玉琴见盗中来了一个道姑,拥着一体玄色的海东青外裘,手里握着双股剑,群盗簇拥着,好似一个首领,大约便是胡小三口中说的风姑娘了。便把宝剑一指道:“女匪快来送死!”

风姑娘也娇声叱骂道:“你就是荒江女侠么?别人见你畏惧,独有你家姑姑却是不怕的!”说罢,舞动双股剑,便和玉琴交手。吴驹大喝一声,擎着两个铜锤跳过来,剑秋上前接住。

四个人奋勇酣战。叶霜也挥动大砍马来助风姑娘,欧阳兄弟也换了两柄大刀来助吴驹。琴剑二人绝不馁怯,各把宝剑使开,两道白光,如玉龙一般,闪闪霍霍,只在众人头上身上环绕,好一场酣战,真是惊天动地。

这时金眼雕已从天空飞来,疾向吴驹头顶上扫击,吴驹抵挡不住,只得退走。这里玉琴使个苍龙取水式,一剑削去,早把叶霜的大砍刀削成两截。等得刀头落地,宝剑顺势进刺,叶霜急避时,肩头上已着了一剑,亏得风姑娘的双股剑架住,叶霜背转身便逃,风姑娘也回身退走。

琴剑二人见盗匪败退,那里肯放松他们?喝一声“追!”

立即在后追赶,金眼雕也飞上前去。转得两三个弯,忽听呐喊一声,左右山谷里又杀出两队盗匪,点着红绿色的灯笼。

左边佟元禄杀来,右旁有袁彪挺着飞龙宝剑,大呼:“来人不要逞能,可识得摩云金翅袁爷爷么?”

玉琴一见佟元禄,便骂:“瞎眼老贼,你却躲在这里!”挥动宝剑便和佟元禄斗在一起,风姑娘也舞动双股剑回身助战。

袁彪却和剑秋接住。各个放出平生本领,两柄剑使得神出鬼没,但见两团白光滚来滚去。吴驹又一摆双锤跳过来时,金眼雕也飞上前助战。吴驹便迎住金眼雕,不放它下来。

金眼雕也忌他锤势凶猛,只是飞上飞下的扫击。斗到分际,袁彪见剑秋剑术高强,没有半点松懈,知道难以力胜,遂虚晃一剑,佯作败走。

剑秋追上数步,却见袁彪很快的从腰际掏出一物,对他一举手,便有一物疾飞而至,向他头上落下,剑秋急让时,已中左肩。原来是袁彪的纯钢飞抓了,五指开锋将剑秋肩头紧紧抓住。剑秋说声不好,连忙把宝剑去削绳索时,早被袁彪用力一拽,剑秋禁不住脚一滑,身子便向前跌倒,宝剑也抛在一旁。欧阳兄弟忙上前将剑秋缚住,拾起宝剑。

玉琴见剑秋被擒,心中又惊又怒,自己却苦被风姑娘和佟元禄紧紧逼住,不能前救。又见欧阳兄弟押着剑秋望谷中去了,心中非常着急,将手中剑舞得十分紧急。

此时风姑娘也是虚晃一剑,跳出圈子,对玉琴说道:“领教领教,你家姑姑娘杀你不过,休得追来!”回身便奔,玉琴虽见风姑娘战到酣畅时,突然败走,疑心她是有意诱敌,然而剑秋已被他们擒去,自己不得不冒险去救,所以跟着追赶。

风姑娘转得一个弯,至一逼狭之处,回头带笑向玉琴说道:“你好厉害,果然追来了,我岂真的惧你!”扬着双剑,立定脚步。

玉琴刚跳过去,风姑娘却把剑向右边石壁上轻轻一点,地下顿时现出一个石坑。玉琴不防,收不住脚步,一翻身跌将下来。

风姑娘哈哈大笑道:“你中了我的计也,这就是你埋骨之所了!”又把剑向左边石壁上一点,便有一块大石倒下,把那石坑紧紧盖住。

佟元禄在后看得真切,也狞笑道:“荒江女侠,今夜大概是你的末日到了!”

风姑娘又道:“天色将明,我们回去歇息一下罢!”遂收集队伍一齐进山去。

空山寂寂,朔风虎虎,只有一颗晨星在天上亮着,好似在那里作壁上观呢。

第二十六回走古刹无意遇能僧歼剧盗同心成美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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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玉琴跌入石坑的时候,自知不妙,一个翻身早落到坑底,幸亏她是有功夫的人,不致跌伤。坐在坑底,镇定心神,一柄真钢宝剑还握在手中,抬头见上面漆黑,知已给人家盖住。四面一摸,都是很厚实的石块砌成,一些也没有出路。

自悔一时孟浪,只管追人,脚下没有留心,反中了那道姑的诡计,身陷绝地,难以逃生。想起以前夜探宝林禅院,也和剑秋上了贼秃的当,坠入地窖几乎送掉性命。

后来幸和剑秋协力,寻得机关,出死入生,大破禅院。今番剑秋又已给人家擒去了,更有谁来救助呢?想剑秋本不欲我多管闲事,都是我极力主张,要冒险来探螺蛳谷。

不料我们二人陷在谷中,后悔何及。但一转念间,自己虽堕陷阱,然而还没有死,总能想法出险的!何必这样自馁呢?思至此,不由精神陡振,只苦坑底黑暗,无从下手。踌躇了一回,忽地有一线光明,从上面漏下来。知道天已明亮,恐怕他们要来收拾她了。

正把宝剑挺在手里,准备抵抗,却隐约听见上面有鸟翅振扑之声。才恍然大悟,是神雕所为。原来那金眼雕见玉琴误堕石坑,上面盖着大石,急切不易脱逃,它倒十分乖觉,躲在林子里。

待到风姑娘等走后,便飞下来,立在坑边,用力把铁钩似的嘴,推动大石,推了多时,争奈石大力微,只推开数寸空隙,依旧不能救出玉琴。

可是玉琴却已喜形于色,心想既非敌人到来,正好趁此脱身。细看四壁峭削,丝毫没有攀缘之处。脚下确荦崎岖,都是骷髅,心上不禁一怔,不知道以前有多少人枉死在此?

后来忽然心生一计,就在骷髅堆中拣取几根四肢硬骨,用宝剑削成了尖头,再把宝剑向石坑的裂缝中,剁掘成了一个小窟窿,然后把削尖的肢骨塞进去,一端可以容足,她就使用轻身法,轻轻的立在上面。再用宝剑向上面的石壁剁掘,把肢骨当踏级,一步一步登上去,足足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得攀住了坑上的大石。用力向前一推,将身一纵,就到了上面。那时给神雕瞥见了,便向她四周飞绕,表示它的高兴。

玉琴出了石坑想起剑秋被擒,非去救他不可!自量单身,恐怕难敌,不如先自离开此地,再从别路进去,好乘其无备。因此急急觅路而行,金眼雕也跟着她飞行。无如这螺蛳谷曲折盘旋,要不是熟识途径的,万难出险。玉琴走来走去,走了大半天,还是在山后,没有远离。可是方向大致不差了,看看天色将晚,不敢怠慢,挨着饿,翻山越岭而来。

直走到日落崦嵫,方见前面隐约有些灯光。但是路径并非直捷,也走了许多时候,眼前现出一座古旧的庙宇来。那时灯光反而没有了,从月光下瞧出庙门上一张蟠龙红地金字的匾额,写着敕建“三清寺”三字。

把庙门推了几推,只是不动,又把剑柄撞了几撞,也没有答应的声音。绕过左侧去,想找短墙跳过去,猛听得里面有铿铿锵锵的兵器打击声音,心中甚是惊奇。看那三清寺,虽是敕建,规模并不宏大,如何也有教武的和尚?她想此时孤力无助,倒要小心,便先跳上墙头,向下张看。

月明如昼,照见一片广场上,有两个头陀,在那里恶斗。一个胖得像弥陀佛一般,使着一柄月牙铁铲;一个瘦得像夜叉一般,使着两把戒刀。看他们虽是斗得很厉害,却处处照顾迥护,知道他们在那里练武。看他们练得出神,冷不防神雕也飞了下来,躲立在一株松树下。

这飞动的声音,早把两陀头惊住了手。那胖头陀更是机警,已给他照见玉琴的影子,颤巍巍立在墙上,他也不问青红皂白,便从袋里摸 出一枝钢镖向玉琴飞来。玉琴见他们突然住了手,知道已被觉得,便静待他们的举动,果见有一镖飞来,她急忙用手接住。刚把那镖插到腰带里,第二镖又倏然飞上来了,她仍用手接住,插好了端正再接第三镖。

谁知等了一回,并没有飞来。她便放了心。大了胆,飞身跳下墙去,笔立在两头陀的中间,横着宝剑问道:“你们是出家人,为什么不去方丈参禅佛殿念经,倒在这里使刀弄棒?”

胖头陀见两镖飞去,都给她接住,早慌了手脚,又见眼前立着的是一个年青女子,手里宝剑寒光逼人,心知此人必非寻常卖解之流,自然不敢不实说。

便指着瘦头陀说道:“他名法明我名法空,同在此寺安身。因今夜月色甚好,故在此练习一番。还问女菩萨何方人氏?深夜到此,有何事故?”

玉琴见两头陀面目并不凶恶,就是量力也还敌得过,因此便老实通了姓名,又把深入螺蛳谷的前后始末,说个备细。法明道:“原来玉琴姑娘是一位巾帼英雄,且和我们是同志呢!此地非说话之所,请到方丈里详细奉告。”

说着便先自打路,玉琴随着走去,法空在后,到了方丈。法明道:“姑娘挨了一天一夜的饿,还有这们的精神,真是佩服!”

法空笑道:“我们也闹胡涂了,既然知道玉琴姑娘饿着,为什么不去做饭来呢?”便唤一个小和尚到厨下去端饭菜出来。

法明道:“姑娘不要客气,不过是残羹冷饭了。”

玉琴道:“饥者易为食,多谢两位师父厚待!哪里还有客气?我一壁吃饭,一壁请你们把怎样和我同志的原因,说些出来。”

法明道:“这里是小羊山,我们来此,已有多年。和大羊山的螺蛳谷只隔一山,那边的事,时常有得传来。我们只抱着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家屋上霜的主意,明知他们所做所为,大不合理,也懒得去问讯。可是我们的行径,也惹他们的注意。那风姑娘特地来过几次,请我们上山去,同享安乐,共图大事。我们见她甚是诚心,不好固却,只得从她上去。

谁知到了山上,住了几天,察言观色,知道他们一辈子都是邪教余孽,我们如何可以为虎添翼呢?便托故离山,还到寺内,从此就不和他们往来。心知他们不满于我们,说不定要来寻衅,所以我们旦夕习练,以备不虞。即是姑娘要剪除此恶,我们正好相互了。”

玉琴道:“刚才我立在墙头,冷不防有钢镖飞来,这是那一位所发?甚有功夫!我要是疏忽一点,必然无幸了。”

2

法空谦逊道:“是贫僧所发,多多冒犯。”

玉琴从腰带里摸出两支钢镖来,还了法空。法明道:“说起钢镖,也曾干过一些小事。我和他同在青海齐天寺光聪大师那里一起习武,我学了一年还不能得诀窍因此就抛弃了不学,他却很是心灵手敏,在数百步内,可说是百发百中。从青海到这里来,不知经过多少路途,遇见多少挫折,全仗着这钢镖救了驾。可是从没有见过象姑娘那么的能耐,可以空手接双镖的!”

法空道:“我这镖可以连珠续发五支,我师父可以连发九支,任你天大的本领,生了三头六臂,也要手忙脚乱了!”

玉琴道:“我在白天或者可以应付,不过黑夜里就难些,倘然师父再连续发两支,我 就心慌了。”

法空道:“实在我非到万不得已时,决不放镖,因为放了镖一时收不住,难免要误杀好人。方才姑娘连把两镖接住,我知道必是大有本领的。这小羊山一带是没有的。要是从远方来的,一定有些来历,所以第三镖就不再乱放,万一误伤了,少停如何见面?

那年我们在山东黄河岸上,和一个水贼相斗,我也放了一镖过去,给他接住。我把第二镖放去,可他也把接住的镖放过来,两镖在空中头对头碰个正着。我一时性起,放出第三镖去,他正在看两镖在空中打对,心神一散,没有准备,就着了一镖在胸前,穿着一个窟窿,倒地而死。至今我还可惜,倘然收伏了,指示正道,未尝不是一个有用之材!因此我见了姑娘如此本领,就有敬爱之心了。”

玉琴笑道:“这也算是一念慈悲了。”法空道:“法明师弟也有一种绝技,他练得一手好铁弹,可以五颗齐发,名唤梅花弹。因着弹子很细,好似一粒蚕豆着在身上,直透重表,嵌到皮肉里,急切拿不出来,所以他也不肯轻发。”玉琴道:“两位师父既有如此本领,还怕那道姑则甚?”

法空道:“自古说的寡不敌众,螺蛳谷里有六七个全是有武艺的人,其中还有一个名唤摩云金翅袁彪的,确有高深的本领,非常人所敌;还有许多喽罗们,我们两个怎敌得过他们呢?现在姑娘到来,我们添了一支生力军,自然胆壮了!”

玉琴道:“今夜趁着月色甚好,就杀上山去可好?”

法明道:“这里到螺蛳谷,走近路甚是险峻。大概姑娘走的就是那路。我们再走那路太费力了,倘然绕弯儿,要加上一倍的远。我们走到谷里已近天明,那时倒不便当了。不如在此权度一宵,到明天晚上前去,来得舒齐些。”

玉琴踌躇道:“别的没什么,只是我的师兄剑秋在谷里,一条性命难保,我们早一时刻前去,或者可以救他出来。”

法明道:“听姑娘说来,岳公子也是一尊人物,他们未必就下毒手。倘然要下毒手,恐怕现在就去,也来不及了。”玉琴听了,也就不再说。吃完饭,各自把平生经历说了些,三更以后,分头安寝。

可是玉琴身在三清寺,心在螺蛳谷,那里睡得着?在炕上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微明,方有些倦意,只朦胧睡了片刻。

醒来时已是红日满窗,急忙起身,去唤法空、法明。谁知两头陀已失去所在,甚是惊诧,心想我太直爽,把真话和盘托出,说不定是他们的耳目,现在去报信了。

这可糟了,不如早早离开!刚走出庙门,见法空、法明急匆匆的走来,手里提着鸡和菜蔬嚷道:“姑娘到底有了心事,这么早已起身了,饿了肚子去,那里来的力气呢?我们还打听得一个好消息,正好安慰姑娘呢!请到里边去罢。”玉琴听了有好消息,先自放了一半心,便随着两头陀到了方丈里。

法空去杀鸡炊黍。这里法明便对玉琴说道:“刚才我们到前村去买鸡,碰见螺蛳谷的一个小喽罗,他是有些认得我们的,我们便和他闲谈,他说,昨天捉住着一个少年,甚是厉害!吴头领屡次威吓他,他只是不怕。

风姑娘要他降,他也不从。吴头领已下令要把他杀死,那袁头领却替他讨情,说是包管三天以后,可以说动他的心,和我们一起干。风姑娘也说这人少年英俊,杀了可惜。

大家都忌惮风姑娘的,所以就依了她。只把那少年软禁住,不许他单独走动,防他脱逃。这个消息不是大可以安慰姑娘的心么?”

玉琴听了,自然又放了一半的心,等法明把鸡煮熟,饭烧好,端正来一同饱餐。

玉琴想起一个助手来,便向法空要了纸笔,写了几句,走出方丈向空中打了一个胡哨,那神雕从一枝树上扑扑的飞到她跟前。玉琴把纸儿卷一卷,从腰带上抽了一根丝条,缚在神雕的右足,对他说道:“快到鹿角沟去,给信与年姑娘。”

那神雕好似听得懂的,带了纸儿,振翅高飞,一忽儿就不见了。玉琴告诉两头陀,年小鸾如何出身,如何武艺,我们要踏平螺蛳谷,非预备充足不可,此去大概两天可以唤到了。两头陀也说多了一个助手,自然容易奏功,我们在此等着罢。

且说小鸾那天正在鹿角沟里的楼上看书,忽地眼前一暗,好似天上丢下一朵黑云来,急忙看时,见是一头大鸟,那时金眼雕已飞到窗槛上立着,倒把小鸾吓了一跳。

定心细看,方知是玉琴的神雕。心想,它没有急难不会飞来的。但是雕儿虽通性灵,到底不会说话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见雕把嘴只管向左右啄着,小鸾走近去,见右足上有一个纸卷儿,便伸手去摘下来。展开看时,方知剑秋、玉琴都身陷险地,玉琴已脱身,剑秋尚未救出,要请去助她,杀向螺蛳谷去。小鸾便结束了一番,辞别家人,提了清霜宝剑,随着神雕,骑了骏马,出山海关去。

日夜赶路,到了第二天,方到了三清寺。下马入内,和玉琴相见。玉琴也把两头陀介绍了,彼此一见如故。

当下商量如何上山的计划。法空道:“这螺蛳谷的路径我们是很熟的,他们那里有机关,那里有埋伏,都了如指掌。两位姑娘随着我们走,决不会上他们的当的。”

小鸾道:“白天他们耳目众多,不如趁今夜就上山去!”玉琴巴不得立刻前去,可是两头陀也以小鸾为言为然,就耐过了半天。

到了黄昏时分,四人各带了武器,一齐上山。金眼雕也随着同往,法明、法空打前,玉琴、小鸾打后。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知走了多少曲折的冤枉路,才到了谷里。

四人各挺了武器杀进去,且喜小喽罗都没有一个碰着,便放胆走着。将近风虎堂上,倏见面前跳出一个女子来,使着双股剑,杀气腾腾地扑来。

玉琴见是风姑娘,心想前天也是上了她的当,几乎葬身石坑,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急忙挺剑迎上前去。两下一进一退,一迎一拒,各不相让。

论起武艺来,风姑娘不如玉琴,况且玉琴今天急于要救剑秋,自然格外奋勇。风姑娘更非敌手,两把双股剑渐渐的杂乱无章,只有招架,不能进取了。

那真钢宝剑却使得寒光炫目,冷气逼人,她象一匹白练,左右上下,飞舞盘旋。风姑娘实在抵挡不住,便把双股剑虚晃了一阵,撇了玉琴,向法明杀来。

那法明正要向后面杀去,给风姑娘拦住,只好就和风姑娘厮打。风姑娘虽和法明、法空都相识过,却没有较量过,因此两下各自用心、用力,不敢疏忽。

法明两把戒刀,恰巧和风姑娘的双股剑捉对儿,四道雪亮的光,如银蛇乱舞,在月明之下,更是好看。

法明见风姑娘渐露弱点,便赶紧几步,使动戒刀杀过去。风姑娘只是向后退却,直退到廊下,她把身一闪,闪向左边去,那时法明只顾追过,没有防备,前面有一根擂木,横在廊下,脚下一踬,身体就向前撞去,一时留不住,跌了下来,给风姑娘飞起右腿,把法明的两把戒刀踢了开去。要用梅花弹,也来不及措手。

风姑娘双手抓起法明,在身上解下来丝条,将法明反手缚住,摔在廊下。

3

重行走到前面,见吴驹、欧阳仁、欧阳义、袁彪、叶霜,以及众喽罗灯火照耀都杀进来了,心上大喜。只不见佟元禄,还有尚在衈縻中的剑秋,也不见踪迹。不要他也杀了出来助战?又多了麻烦!

正在寻觅,忽听见“啊呀”一声,接着一阵血腥气在身后冲来。回身看时,原来佟元禄已倒在廊前。剑秋正扬着惊鲵剑赶来,剑下血迹未干,血腥未退,方知佟元禄死于他手。她便挥动双股剑相迎,可是背后又有兵器声。

法空和玉琴见法明被擒,无名火何止三丈,联合着向风姑娘杀来,三人象车轮似地把风姑娘围在中间,不放她出来。风姑娘正想唤吴、袁二人前来助战,不料一眼瞥见袁彪正和剑秋围住吴驹狠斗,甚是纳罕,心想起倒戈相向了!

我真糊涂,没有知人之明,只为了爱心一动,弄得颠倒迷离。看势不能战胜,不如早些脱身为妙。便用尽平生之力,把双股剑左一劈,右一刺,声东击西一阵,觑着一个空隙,拼命地跑出重围。仗着身轻如燕,不多时已跳出墙去。玉琴知道她诡计多端,在此夜色苍茫中,路径又不熟悉,不要又中了她的诡计,因此也不追赶。

那时袁彪已和剑秋把吴驹诛掉,闹山虎直僵僵地躺在血泊里,再也不会闹了。原来这天晚上,风姑娘和吴驹回到房中将睡的时候,二人忽然心惊肉跳起来,以为不祥。风姑娘也知道玉琴已被免脱,估量她是不好欺的!或者再要前来寻衅,搭救她的同伴。所以她很不放心,带了双股剑,悄悄地出来巡视。

不料果然遇见了玉琴,厮杀起来。吴驹闻声,也挺着双锤赶出,却被袁彪和剑秋二人拦住,吴驹方知袁彪变心,勾结敌人,遂破口大骂。

但是他虽然骁勇,怎敌得过二人的剑光锐利?金眼雕又飞来顶上助战,因此他一个心慌,竟死于袁彪的飞龙剑之下。当时玉琴便和剑秋走近相会,且把法空解了丝绦,拾了戒刀。

大家通了姓名,只不见小鸾,玉琴甚是惊慌,便嚷道:“大家找小鸾姑娘去!”

忽地远远一声尖俏的声音喊道:“我在这里!”大家寻声走去,见小鸾提了血淋淋一个人头,笑吟吟地走来说:“我为了要报功,杀死了这贼,不肯罢休,再去割他的头,争奈他甚是强硬,所以费了些时候。”

说着把头呈上来,袁彪道:“这是叶霜,计算起来,只走了风姑娘,其余的都给我们杀死了。”

袁彪便请大家到里面去,团团坐下,唤喽罗们上来,吩咐他们道:“你们愿意跟从我们的,留在这里,不愿意的,尽去不妨。”喽罗们齐声道:“世乱年荒,我们本无容身之地,袁头领是有心计的人,说不定将来招安了,都有一官半职呢!”大家听了,都好笑起来。

剑秋道:“我们今天除了凶恶,便应当重整旗鼓,请袁兄做螺蛳谷之主,大家可有异议?”袁彪正要推辞,众人已齐声欢呼万岁。剑秋便把袁彪推上首坐,接着又推欧阳仁欧阳义坐第二第三把交椅。袁彪吩咐部下快去收拾死尸,一边又命厨下端正酒肴畅饮。

席间玉琴问剑秋道:“我们要紧杀人,忘了问你怎样会和袁头领联合的?”剑秋道:“我们这里多蒙袁头领别垂青眼,向吴驹说了许多话,把我软看住,要我投降。我便乘机向袁头领反复讲述邪教的罪恶,我们须得设法剪除他。

况且袁头领是明室大臣的遗胄,正好在此先作一基础,等势力雄厚了,便联络各方志士,共起推翻满清,不胜似在邪教中鬼混么?袁头领听了我的话,很以为然,便想来救你,谁知到了石坑边,见石盖移动,下面已空空如也,知道你已脱身。

既然脱身了,一定要来救我的。因此我和袁头领说,我们正好在数天之内下手;玉琴倘然从外面杀来,不是可以里应外合么!

袁头领便和欧阳两头领说知,他们是袁头领知己朋友,自然言听计从,共守秘密,预备等你们杀上山来,我们也一齐动手。谁知等了两天,不见动静,好不心焦。

我是和袁头领同睡一室的,刚才我已入睡了,听得房外脚步声响,便和袁头领急急起来,开门看时,见佟元禄提着剑,气喘吁吁地走出去。袁头领问他何事?他说三清寺里和尚杀上山来了。

我也不管和尚道士,心想来打螺蛳谷的,总是我们的同志。便也提了剑,和袁头领一起追击去。那厮见我跑来,知道不妙,回身和我大战一番。也是那厮命尽禄绝,忽被尘埃迷了他的独眼,所以我便乘势了结了他的性命,好让他们父女俩在地下去见面了。只是师妹已陷绝地,怎会和小鸾姑娘等杀入山来呢?真是弄得我如在五里雾中了。”

玉琴笑嘻嘻地把金眼雕如何援助出险,又如何目下遇见法明、法空两头陀,又如何系书雕足,令它飞至鹿角沟去请小鸾来助战等情,大略告诉一遍。

剑秋大喜道:“我们两人此番竟会绝处逢生,真是天意了。且喜剧盗闹山虎业已授首,叶霜也被小鸾姑娘杀死,只便宜了那个罪魁祸首的风姑娘,不知逃到那里去。她是邪教中人啊!”

袁彪道:“一个人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自从到了这里,和他们混在一起,耳濡目染,只是些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事。我虽没有把天良完全泯灭,却已差不多与他们同化了。加着吴驹妒忌成性,他常疑心我和风姑娘有什么兜搭。老实说,象风姑娘这种****凶恶,如何可以做我的终身伴侣?

因此我常在这里想,觅几个同志,好做准备。那天瞧见他们把剑秋兄捉来,我见他仪表非凡,决非常人,又听佟元禄说他武艺出众,更生敬爱之心。我早觑透风姑娘见了他也疯麻了,所以也和我一般说话,把他释放。谁知我的爱他,和风姑娘爱他截然不同的,真所谓殊途同归,不谋而合。

剑秋兄说了几番大议论,使我茅塞顿开,便决定弃邪归正,徐图大业。所以很希望诸位都在此团聚,势力也雄厚些。”

剑秋道:“寨外龙骧寨有于文亮兄妹和李天豪等,我皆可以去向他们说知,来和这里联络,都是有本领的英豪。我正要在风尘中物色奇人,好把一盘散沙聚合拢来。”

袁彪又对两头陀道:“两位师父可肯相助?”

玉琴也怂恿道:“两位师父正好把三清寺抛开,上山来助袁头领吧!”

法空、法明齐道:“很好,很好。”

剑秋便推法空坐第四把交椅,法明坐第五把交椅。

袁彪道:“小鸾姑娘如何?”

玉琴道:“她是在鹿角沟做贯了千金小姐的,这回也是一百个大情面才来露脸,怎好请她来落草呢?”小鸾怨了她一口,低下了头不响。袁彪也是呆住了两眼对她看。

玉琴把小鸾一拉,走出厅来,对她笑道:“我替你做一个媒人可好?”

小鸾道:“你又要取笑了。”

玉琴道:“并非我戏言,我看袁彪少年英俊,武艺高强,他能不为风姑娘所惑,意志坚定,是个出色的人物,将来一定有所作为。倘然鸾妹嫁他,助他应付一切,不是相得益彰么?”

小鸾道:“谁做压寨人?”

玉琴道:“你太自轻了,难道他会一辈子老在山上做强盗勾当么?”

小鸾不响,玉琴道:“这是我片面的意思,还没有问袁彪,因为你的脾气古怪,所以先来问你,倘然你愿意了,那袁彪自然没有话说了。”

小鸾还是不响,那时剑秋也走出来了,问:“你们有什么秘密的话,不到大庭广众前说出,在此嘁嘁喳喳的,做尽了儿女子态。”

玉琴把想做媒人的话说了,剑秋拍手道:“真是天生成一对璧人,我去向袁彪说去,不知道要喜得他什么似的!”

说着三人重到厅上,剑秋立着说:“袁头领有太夫人在山,少个奉侍北堂之人,小鸾姑娘择人甚苛,我们见袁头领人才出众,正好和小鸾姑娘做成一对,小鸾姑娘已默许了,想袁头领也是欢喜不迭呢!请两下先干了一杯,算是文定之酒罢!”当下剑秋逼着袁彪,玉琴逼着小鸾,貌似勉强,心实乐从的,各饮了一杯。

4

大家更是欢喜,直饮到天明方散。剑秋请袁彪引着众人到后堂拜见袁老夫人,把替袁彪小鸾撮合的话说了,就推小鸾上前去见礼。小鸾尽是脱略,到此时也难免矜持。

玉琴笑道:“你又不是丑媳妇,怕什么?”袁老夫人见小鸾花一般的貌,玉一般的身,怎么不喜心翻倒?不等小鸾下跪,早已用双手扶住,请大众坐下,袁老夫人问起风姑娘一辈子那里去了?袁彪把一夜血战的事禀告。袁老夫人大惊道:“怎么你们干了这么大的事,我一些没有知道呢?”袁彪道:“恐怕母亲受惊,所以没有禀知。”

袁老夫人道:“风姑娘也很可爱,只惜也太不修边幅了。你的性命总是她救出的,也不可忘记。不知道现在逃到那里去了?倘然她老是不改,恐怕也难免死于非命呢!”大众点头称是。

玉琴道:“鸾妹家里还有老母,此时恐怕不便留在这里,那么一起去罢!”小鸾那时已失去主宰,悉听玉琴调度。袁老夫人从头上取一枝碧玉簪来,给小鸾道:“这簪还是我家老祖宗经略相公的太太,从大明的宫里得来的,虽不是什么宝贝,却有些意思,请年姑娘收了,算是见面礼罢!”小鸾接着谢了。

袁老夫人叮嘱小鸾,把家事拼挡,这里派人来接太夫人和姑娘一同上山,小鸾答应了,然后告辞而去,大众也一哄而退。

到了堂上,剑秋对玉琴道:“我们好走了。”袁彪那里肯放,说道:“这时草创伊始,什么都没有头绪,二位既然以主任相诿,也得见教些方略。”

剑秋道:“袁兄衉衉大才,在这里正是小用,何劳兄弟绕舌?好在这时候还不过养精蓄锐,藏器待时。第一总是延纳英贤”第二可是储积军实,能够不到山下去惹事招非最好。否则给官府知道了,又多麻烦。我此去若有所遇,总拉拢过来,以壮声势。”

袁彪拱手道:“金玉之言,铭诸座右。不过昨夜累得慌了,今天也得更畅饮一回,一来也算替二位饯行,二来也算替大众庆功。”

玉琴笑道:“吃了大半夜的酒,还不够么?过了些时,我们来吃喜酒罢!”袁彪见他们去意甚坚,也不再苦留,就和众人送出螺蛳谷来。那时剑秋想起了神雕,便向着空中打了一个胡哨,等了一回,不见飞来。大众向四下寻找,也不见影儿,甚是诧异。

玉琴道:“它自会来找我们的,我们慢慢地先走不妨。走出螺蛳谷,却听见前面树上扑簌有声,果然神雕已在那里振翅前导。

袁彪道:“好个金眼雕,它竟知道你们大功告成,快要走了,先在此谷外树上等候了。”

剑秋又打了个胡哨。那神雕便倏的飞出来,立在剑秋的臂上,把尖嘴在臂上磨擦,剑秋一臂抚它的羽毛,一臂向袁彪等点头道:“诸位请回去罢。”

玉琴也回头对小鸾笑道:“你和袁头领有什么快说!将来累着人传信,岂不周折?”

小鸾向玉琴肩上一拍,玉琴缩短了半截道:“好厉害的家伙,袁头领倒要留神些呢!”说得大家哈哈大笑,直走到山下方才分别。

袁彪等回山整顿兵马,准备举义,按下不提。

玉琴、剑秋、小鸾三人到了山下,又说了一番珍重的话,各自分路而行。小鸾因有袁彪赠送的坐骑,所以也不再到三清寺去取马了,独自回转鹿角沟去。法空、法明也在此时辞别袁彪,回三清寺去收拾一番,重到谷中相聚。

且说琴剑二人离了螺蛳谷,行至前面一个小镇上找到了胡小三在那里等候,得知谷中换了新头领,佟元禄业已授首,好不喜欢;遂把花驴和龙驹交还二人。玉琴和剑秋一商量,便修书一封,吩咐胡小三到螺蛳谷去安身,包管袁彪对他优待。

胡小三遂拜别而去。到了谷中,袁彪接信阅后,便教他仍到玄坛庙里去管理香火。那两个小道童早已掩埋去,躐蹋谢八仍旧踅了回来,和胡小三住在一起,庙中也不再另用黄冠之流了。

琴剑二人破了螺蛳谷,又多识得一位英雄,心中很觉快慰。上马加鞭,赶奔前程。前面又是几座山岭,却是树木很多,山径也颇平坦。二人并辔而驰,剑秋想起金眼雕,口中打了一个胡哨,忽见那金眼雕在后飞来,嘴里还噙着一小块兔子肉。剑秋笑着对玉琴说道:“原来那雕儿正在觅野食呢!

我倒打断了他的大嚼之兴了。”玉琴道:“剑秋兄,你收伏的这个徒弟真是不错。那夜我在螺蛳谷,陷身石坑之中,实在没有出路可寻,亏得它不知怎的,用尽了它的力气,把上面的石盖移动,因此救了我出险,其功非小。我回到荒江家里以后,总要好好豢养它一番呢!”

剑秋笑道:“当我在狼牙山收伏它的时候,也不过一时好奇而已,不料竟有这般很大的用场,莫小觑它是个畜生,却很有忠心呢!”

玉琴点头微笑,将玉手向坐下的花驴一指道:“雕也,驴也,都可算是兽中的出类拔萃者了!”

剑秋又道:“一个人的命运真不可知!师妹有雕救助出险,固属幸事。即如我被擒以后,自以为性命很危险的了,谁知袁彪有心结纳,羁縻勿杀,反因此促成了他们山寨中一场火并,真是出人意料之外。本来袁彪智勇双全,不愧是个好男儿,却和风姑娘等混在一起,未免可惜。

莫怪他们意气不相翕合,即使没有我等前去,他们早晚也要演出这出戏的!”

玉琴道:“不错。我看袁彪的相貌,也非寻常盗匪可比。螺蛳谷那地方真是幽险,不输于龙骧寨占据在那里,将来和龙骧寨联络,李天豪等也好得到大大的臂助。小鸾嫁给他,也是一对佳侣,我这个媒人做得不错啊!”

剑秋笑又道:“将来我们重去时,他们俩要重重谢你呢!”

玉琴笑笑,隔了一歇,忽又把鞭子挥着又道:“可惜!可惜!便宜了她。”

剑秋问又道:“可惜什么?便宜了谁?”玉琴又道:“那个道姑名唤风姑娘的,不是邪教中的妖人么?大概她和那个云真人都是一丘之貉,诡计多端,此次却被逃去了,没有一尝我的宝剑,岂非很可惜的么?”

剑秋又道:“是的。我以前在山东九天玄女庙里遇见祥姑的时候,也曾听得他们说起教中有个风姑娘,正在关外,还有什么火姑娘呢!那风姑娘虽是女子,本领却也不小,我们疏忽了一些,遂被她逃走了。

现在那边有袁彪、法空、法明等众人,势力雄厚,也不怕她。且喜我们到螺蛳谷厮杀一场,佟元禄已死在我的剑下,了结以前一重公案,未始不足以称快。说不定他日风姑娘重和我们相遇,迟早要把她歼除的。师妹何必可惜不置呢?”

二人一边说,一边跑,赶了许多路程。天色将晚,又到了一个小镇,找着逆旅住下,把大块的肉喂给金眼雕饱食一顿,夜间各自安寝。

次日一早动身,又向前赶奔,这样过了几天,相去奉天省城不远,只有三十多里的路了。一轮红日已落到地平线下去,四边暮色笼罩下来。二人估料时光已晚,赶不进城,催着驴马,跑到了一个小小村集,要想找一家逆旅暂宿一宵。

哪知寻来寻去,只有数十户人家,并无旅店,只好向人家告借了。跑过一座石桥,桥下流水淙淙,十分清澈。在那桥东却有一座很大的巨厦,墙里面露出一二亭台楼阁的屋顶,以及秃枝的老树,象是富贵人家的别墅模样。

想不到这里竟有此等邸宅,正好前去商量一下。二人转到前面,见门前两株槐树,枝杆长得如虬龙蟠曲一样。大门上磨细砖,刻着赭红色的“东海别墅”四字,很见富丽。

门前石阶上立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身上衣服穿得很是臃肿,颔下有些短须,额中皱纹很多,手中拿着一管旱烟袋,一边吸烟,一边对旁边立着的一个乡人说又道:“王阿大,你今晚仍来伴我一起睡罢!你的妻子没有生大病,不妨事的。”

王阿大点头又道:“李老爹你别害怕,我准来的。”

二人说话时,瞧见了玉琴、剑秋,都回转头来,很惊讶似的注视着他们。

琴剑二人各个跳下坐骑。剑秋牵着龙驹,走前数步,向李老爹说道:“我们二人错过了宿头,赶不到城里了,敢向尊处商量,暂宿一宵。请你进去告知你家主人,明天走时,多多谢你!”

李老爹听了剑秋的说话,面上露出很尴尬的模样,摇头答又道:“你们二位来得不巧,我家老主人不在这里,恕我不能招待,请你们别处去罢。”

剑秋又又道:“只因这里没有旅店可宿,所以向你家商量。主人虽然不在,总有旁人的,烦你进去通报一声罢!李老爹听了,不由对着王阿大微微一笑说道:“别人家都要躲避开去,你看他们倒要送上来了。”

说毕,依旧吸着旱烟,不睬不理。却弄得剑琴二人一齐怔住了。天上的暮鸦一阵阵飞回巢去,村中炊烟缕缕,天色愈觉黑暗,凛乎不可久留。那金眼雕也扑簌簌地飞到槐树上,预备在上面栖止了。

第二十七回魅影鸱声邸中捕鬼雪花血雨岭上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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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秋见李老爹这种冷淡情形,不由勃然变色,正待发作时,王阿大却带笑说又道:“李老爹说话总是这样吞吞吐吐地不爽快的,这位官人不要发怔,待我老实告诉了罢!这里有鬼,屋子里的人都吓得走开了,你们借宿做甚?”

王阿大说到“鬼”字,声浪带低一些,又向左右望望,好似很虚怯的模样。剑秋微笑又道:“有鬼么?你们怕鬼,我们不信有鬼,你们不要假推托。你家主人在家也罢,不在家也罢,须让过路人借宿一宵,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你们若答应了,我们也不亏待的。”

玉琴也将纤手拍着花驴上的包裹道:“我们自有大块的银子相谢。”李老爹斜睃着驴背上系的包裹,果然十分沉重,又见他们两人丰神俊秀,不象贫穷的旅客。

便把旱烟袋向地上敲去烟灰,徐徐答道:“你们两位既然一定要借宿,我也只得背了主人应允你们。不过宅中实在有怪异,你们住了进去,不要懊悔,我是不负责任的。这话须得先讲明。”

剑秋道:“当然不来怪你,我早已说过我们不怕什么鬼的!”李老爹点点头,遂和王阿大上前代琴剑二人牵了龙驹和花驴,回身引导入内。

二人走到里面,见庭院轩敝,花木幽深。李老爹便将驴马系在廊下柱子上,回头对二人说又道:“客人,我又要说明一声,内里的房屋,主人走的时候,都已锁闭,无从进去,且因夜夜有鬼魅出现,我们自己也裹足不入了。只有大厅旁一个外书房,钥匙留在这里,内中也有一个大炕床,只得有屈两位权宿一宵了。”

剑秋点点头道:“这样也好的。”

其时天色已黑,李老爹又吩咐王阿大快到门房里去取火和钥匙来,王阿大便到外面去点了一枝红烛,掌着烛台走来。

李老爹遂引琴剑二人到得大厅上,开了外书房的锁钥,让二人走到里面。王阿大便把烛台放在沿窗一张书桌上。李老爹取过一把鸡毛帚,四下拂拭灰尘,口里叽咕着道:“老主人走得还不满一月光景,却已蛛网尘积了。”

剑秋、玉琴四下一瞧,书房中桌椅都很富丽,而陈设却都收拾尽了,书桌上堆着几本书籍和笔砚等类,靠壁有一张红木大炕床,被褥都全,只是没有炭火,寒冷得很。

玉琴便从衣袋里摸出二三两银子,交给李老爹道:“室中没有火炉,我们实在不能耐冷。请你快去设法,这一些你可拿去,如若不够时,明天再补给你便了。”

剑秋也道:“我们的晚餐请你早些预备,我们肚子里饿得很。”

李老爹接过银子,连声答应:“我都理会得,二位请宽坐。”说罢便和王阿大回身走出去了。剑秋把带来的包裹放在一边,又解下惊鲵剑。玉琴也将真钢宝剑解下,剑秋接过,一并悬在壁上。便在桌子前坐下,回头见玉琴倚在炕上憩息,遂含笑问又道:“师妹有些疲乏么?”

玉琴笑笑。不多时,王阿大已送进一壶香茗两只茶杯来,代二人斟上两杯。剑秋把一杯茶递与玉琴,自己把一杯茶一饮而干。玉琴喝了半杯,放在桌上。

只见李老爹捧着一只火炉进来,带笑说又道:“请二位将就烘一下罢。”

玉琴见炉中炭火甚炽,便走过来和剑秋对坐在炉旁烤火。王阿大和李老爹又退出去了。琴剑二人烤了一回火,觉得大有暖意,随意谈笑。

玉琴又道:“金钱这样东西真是不可少的,莫怪世人要攘夺了。你看李老爹前倨后恭,怕不是看在金钱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