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意马心猿绮障难除顾前失后刺客成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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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龙抬头看时,见道人已跃登一株高可数丈余的老松上,双剑抱在怀中,对公孙龙微笑道:“此春秋时老人化猿法也,你可精心学习,不难登峰造极。”于是轻轻一跃跳下树来,先教授公孙龙几路破敌人的剑法,公孙龙更加用心练习,清心道人又把别的武艺教导他。所以三年之后,公孙龙已学得浑身本领,非常人可及。
但是公孙龙以前听了道人的话,始终念念不忘于第三步剑术,想要一起学会,但是他向道人屡次固请,道人总是微笑不答,没有时候教给他,他等得好不心焦。
一天早上,他又走到道人静室中去,要求他教授第三步剑术,只见道人双目下垂,坐在榻上,似睡非睡,不知在那里做什么,于是喊了声师父。道人不答,公孙龙又唤了二三声,声浪稍大。道人睁开双目,见了公孙龙又道:“我正在练气,你有何要事来此搅扰。”
公孙龙拜倒道:“弟子要求我师把第三步剑术赐教。”
道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志向固然很好,可惜你非其人,并非我不肯教你,实在这第三步剑术,断非一般红尘中人能够苦心达到的。现在我同你老实说了罢。在唐朝贞元中的时候,魏博部下大将聂锋,有一个女儿,名唤聂隐娘,十几岁的时候,被一老尼诱到山中,把剑术隐身术等秘法教授她,后来聂隐娘学成回家。聂锋本来对于这个女儿不是十分喜悦的,所以任她去修。
隐娘忽然认识了一个磨镜的少年,要求她的父亲允许和这人成为夫妇,他父亲也答应了。不多时候,她的父亲也故世了,后来魏帅和许州节度使刘昌裔不睦,魏帅使隐娘去取刘昌裔的头颅。隐娘和磨镜少年,共骑黑白二驴而去。但是刘昌裔有神算,预先知道隐娘要来,途中厚礼迎之,隐娘夫妇感他的情意,遂留在许州,不回去了。隔了月会,魏帅知隐娘不回,便使部下一个剑客,名唤精精儿,去杀隐娘和刘昌裔。
“这天晚上,刘昌裔安居无事,忽见红白二幡,在他的卧床四隅,飘飘然相击,不多一会儿,闻锵然之声,一人从空中落下,身首异处,隐娘也露出倩影,说刺客精精儿已被击毙,遂把死尸拽出堂下,洒上一些药粉,化为一堆水了。魏帅见精精儿不能成功,又使妙手空空儿来。妙手空空儿的神术,鬼都不能蹑其踪,隐娘事先知觉,遂请刘昌裔颈圈于阒之玉,拥衾而卧,她自己化为蠛蠓,躲在刘昌裔的腹中。
将近三更时分,刘昌裔闭了眼睛,还没有睡熟,忽闻颈上铿然有声,于是隐娘从他口中跃出,恭贺他已脱离危险,并说妙手空空儿犹如俊鹘,一击不中,翩然远逝,决不会再来了,所以尽管放心。刘昌裔仔细看那块玉,果然历历有匕首的裂痕,从此更加厚待隐娘。隐娘不愿多留,夫妇二人便告辞而去。”
清心道人把聂隐娘的故事讲了一节,又对公孙龙说道:“那聂隐娘便是有了第三步剑术的女剑仙,不过这功夫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并非我不肯教你。”
公孙龙听了聂隐娘的故事,津津有味。愈加要学了,遂又肯求他师父道:“聂隐娘既能学到,那么弟子也可以学到,弟子情愿苦心熬练,誓要把这第三步剑术学会,然后无憾,望师父试试弟子何如?”
清心道人道:“唉,你怎样向我缠绕不清,我生平不肯多收弟子,教授武术也是适可而止,以前我教授你的师兄雷殷,他也是要学第三步剑术,但是半途中废,不能成功,现在他早已下山去了。照你的剑术,也可以下山自己去做一番事业罢,为何偏偏要学剑仙?也罢,我就给你一次尝试,学剑术必须先练气,你在今天晚上,从戌时起,照我这样跏趺静坐,直到子时过后方止。
在静坐的当儿,须得闭目凝神,一志绝虑,不可生妄念,那时如有各种外魔来引诱你,你须要把志向坚定,不受引诱,否则学道未成,邪魔已入,岂不是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么!照这样静坐三个月,方能起始学习。不过我有一句话,须得向你说明,倘然你果然能够不被外魔引诱,坐过三月,我自然教你,但是一被外魔引诱,你就是失败,到那时候,你也不必再来见我。请你自己下山去罢!”
公孙龙暗想只要我志向立得定,怕什么外魔,便满口答应,心中喜不自胜,再拜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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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戌时,他就闭了房门,坐在椅子上,起始静坐。初起时心里有许多思虑,盘旋不已,屏弃了这个,那个又来,觉得方寸之间,总是不能澄清,听得庙中一二晚钟声,渐渐地把散漫的精神归结拢来。直坐到将近子时,忽听窗外一声响,两扇窗开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头颅攒将进来,青面獠牙,两只眼睛如铜铃大,伸出了血红的舌头,好象要来吃他的样子,他起初心里一吓,想要起来抵抗,继思山中何来鬼怪,莫不是便是师父说的外魔,我却只要不动心,不去管他,不去瞧他,遂依然将双目一闭,只当不见,觉得一阵阵冷气吹到他的脸上,那血红的舌头也已舔到他颊上,他总是忍受,一刹那间那硕大的头颅果然不见了。
接着梁上一声巨响,他不觉抬头一看,黑暗中瞧见有一条白花蛇,全身如碗口样粗,长可两丈有余,从梁上垂将下来,他料想也是外魔,仍旧不动心,看看那蛇已到他的头上,先向他的颈里一绕,然后全身盘将上来,好似一条巨索,把他紧紧缚住,不能挣扎,那蛇首又凑到他面上来,腥膻之气,难以忍受,但他一心一意要学剑术,把他的一颗心镇住不动。隔了一刻,那蛇渐渐脱离了他的身体,向窗外蜿蜒而去。他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外魔么!侥幸侥幸,总算我能够不动心,不致失败,再没有别的可怕的东西来吓我了。”
又静坐了一回,忽然隐隐听得庙门外车马喧阒,人声嘈杂,有五七个公差走向他室里来,手中托着一盘一盘的金银彩帛,放在桌子上,一齐向他跪下道:“我们是山东巡抚特遣到此迎接公孙大爷前去,因为巡抚老爷久慕公孙大爷的才能,要请大爷去做将军,督领三军,征剿登莱一带的海盗,将来立得功劳,巡抚当保奏于皇上任用。现在送上一些礼物,请公孙大爷哂收,便请公孙大爷即日动身。门外已有车马伺候。”
公孙龙听了,暗想那里会有这种事,明明是外魔来缠扰了,便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动声色,依旧静坐。隔了一刻,那些人却不见了。
公孙龙心地澄清,坐到将近子时,心中暗想只要坐过这个时刻,便不怕外魔了。忽听窗外环佩之声,室门轻轻自开,有两个古装的仙女,姗姗步入,年约十六七,服青绫之褂,明眸流盼,神姿清发,正是绝世美人,齐向他裣衽道:“上元夫人有请!”
公孙龙自思邪魔又来了,上元夫人请我去做什么呢?依旧把一颗心镇静着。仙女又说道:“上元夫人闻先生学习剑术,欲将秘传告知先生,行宫不远,敬请先生驾临。”
公孙龙依然不响,那二仙女一笑而去,去后香风满室,熏得他心旌摇摇,暗想以前我在师父那里,曾经看过一本汉武内传,汉武帝好求神仙,西王母遂在七月七日到武帝宫中去,大张盛宴,王母更遣侍女郭密香去迎上元夫人,上元夫人授帝六甲灵飞十二事的秘传,那时酒觞数遍,仙乐齐奏,王子登弹八琅之衸,董双成吹云和之笙,石公子击昆庭之金,许飞琼鼓震灵之簧,婉凌华衹五灵之石,范成君击湘阴之磬,段安香作九天之钧,法婴歌元灵之曲,仙界的欢会,旷世难逢,那上元夫人是个著名女仙,如果他也懂剑术,那么我千万不要错过机会了。
一想至此,忽觉已身在庙门之前,明月当顶,人影在地,风吹落叶,簌簌有声,遥望左边峰上有一盏盏的明灯,隐隐有仙乐之声,从风中传来。
他遂向峰上信步走去,到了峰巅,见旁边有一座琳宫贝阙,凌空而起,乐声就从那边传出。他走了过去,又见方才来的那两个仙女,手里提着红纱灯,对公孙龙带笑说道:“夫人知道先生驾临,特命我等迎候。”
公孙龙身不由主的跟着她们走去,走到宫阙之中,说不尽的画栋珠帘,绣闼雕衺,琪花瑶草,明灯宝镜,真是仙界之地,与众不同。花园中有许多仙女,正在一间殿上,合奏仙乐,一见公孙龙到来,乐声戛然而止。殿上卷起珠帘,只见正中珊瑚宝座上,坐着一位仙女,风鬟云鬓,仪态万千,说不出的妍丽静雅,她微欠玉躯,对公孙龙说道:“先生立志要学剑术,我有密传,愿奉告先生。”
公孙龙不觉对夫人长揖。夫人便请他上殿同坐,款待亲密,又命设宴飨客。咄嗟之间,酒席业已摆上,云芝瑶荀,火枣文梨,正是穷极珍异。上元夫人和公孙龙相对而坐。殷勤献酒,席间众仙女竞奏新乐,靡靡然,飘飘然,公孙龙好象处身别一境界,完全忘掉他的本来了。
畅饮数杯,水觉颓倒,上元夫人便命左右二婢女,过去扶着他一齐向深宫中去,又有数名侍女,薰香掌灯,在前导引,曲曲折折,走到一间秘室。室中陈设非常华丽,而且满室有一种兰麝的香气,迷人欲醉。上元夫人挽着公孙龙,同坐沉香榻上,侍女们微笑退去。上元夫人对他微笑道:“我与你是有一重姻缘,今日到此,事非偶然,当将秘传教你。”
公孙龙见夫人年纪还不满二十,遍体甜香,偎傍之间,足够让人销魂**魄,情不自禁,方拥抱着夫人,忽觉全身好似瘫痪一般,倒将下来。睁开双眸,哪里有什么仙宫,哪里有什么秘室?更哪里有什么上元夫人?自己仍坐在黑漆的室中,身上却出了一身大汗。忽听窗外有人冷笑道:“孺子,凡事不可勉强,魔心已动,无缘证果。你息了这个念头吧。”
正是他师父清心道人的声音,连忙跳出去一看,不见道人踪影,回到房中,把灯点起,心里非常懊丧,自思我的操守不坚,志向不定,敌不住外魔的引诱,又是失败了。那么师父已很明白的对我说过,如若失败,不必再去见他,教我迳自下山,我今更有何面目去拜见师父,不如下山去吧!想定主意,把几件衣服,打好一个小包裹,背在背上,轻轻跃出庙门,明月当头,人影在地,和适才的情境无异。但是回顾左边峰上,哪里有什么灯光呢!便向庙门拜倒,算是拜别师父。立起身来,举步若飞,走下小青山去了。
到得山下,天已大明。公孙龙心想,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现在叫我到那里去投身呢?忽然想起离开京师不远,在清风店的地方,有一家亲戚,乃是他亡母的妹妹嫁在那里姓沈的,开设一家米行,很是富有,虽然自从他的亡母死后,没有通过音讯,若然我去投奔,想姨母心能顾念旧时的戚谊,总不致于拒绝的。心中盘算定了,且取道望河北而行。
这天赶到天晚,在一家小逆旅中住下,晚餐后,自思我身边分文没有,怎好付得出房饭钱呢?路极无君子,不如将近天明时,待我悄悄一走,便算了事,不过白吃了人家的饭,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却也只好如此了,明天我总要想个法儿才是,盗窃非我所愿,不如一路乞食前去,还不失光明态度,想古人沿门托钵,吴市吹箫,英雄落魄,不得意而为之,也是常有的事呢!想了一刻,因为昨夜未曾睡眠,今日又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疲倦,遂吹灭了灯,脱下衣服,到炕上去睡。
忽然觉得背后似乎有个人影一闪,回头看时,却不见什么,以为自己眼花,就躺下安睡。次日天明起身,忽见桌上有一封书信,不觉大奇,见信封上写着龙徒收阅,拆开一看,信上写着道:汝在山数年,虽学道未臻绝顶,而听得技艺,已足万人敌。此去务宜洁身自爱,好自为之,毋堕魔道,无耽残杀,他日如有机会,当可重见。兹赠汝雌雄剑二,雄名紫电,雌名清霜,皆古代传下之物,汝当善用之,又白银二十两,在汝枕边,可做盘费。前途方长,勉之勉之。清心手泐。
公孙龙读完这信,回头见炕边墙上悬着一对雌雄宝剑,长有三尺,绿鲨鱼皮鞘,还见枕边果然放着一个纸包,知道昨夜临睡时所见的影子,便是他师父来的,怎样自己不觉得呢?又感激他师父待他的恩谊,遂向空拜谢。走过去从墙上取下那一对宝剑,拔出来一看,寒光森森,十分犀利,果然不同凡品,便把来佩在腰间,又把银子藏在衣袋里,把信也藏过,便开了房门,喊店小二进来,打洗脸水,又用过早餐,遂携了包裹出去。到柜台边付了房饭钱,然后动身。
朝行夜宿,走了二十多天,方才到得清风店。他从没有到过姨母家中的,便向人问讯,姓沈的开的米行在哪里,谁知没有人知道。后来好容易问着一家豆腐店里的老头儿,方知他的姨夫前数年早已故世,那米行也已关闭,现在沈家住在三官弄里第二家。
他遂走到那地方,叩门而入,见了他的姨母,几乎不认识了,谈了好多时候,彼此方才明白。于是他姨母便教女儿畹芳出见,那畹芳年纪只不过十五六岁,生得端庄流丽,公孙龙还是在九岁的时候和她见过的。那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此刻回想当时情景,未免有情。
从此公孙龙暂且住在他姨母家中,畹芳待他很是亲近,如自己兄妹一般,公孙龙心中非常感激,因为他孤苦伶仃,自幼在后母手中过生活,没有人温存过他的。
可是他的姨母见公孙龙年纪轻轻,却喜欢驰马试剑,不务正业,心中有些看不起他,常常冷言讥讽。公孙龙虽然觉得,但也无法可想, 气闷得很,若没有畹芳时,他别无所恋,早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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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过了一个年头,正是腊尽春回。恰巧天津有一大商船,许多客人载了货物,要到南洋去做买卖,需人帮忙,他遂托人说项,荐到那边去,情愿到外边去走走,多少得几个钱。于是他别了姨母和表妹畹芳,坐着这船到南洋去了。两年后果然获利而回,并且在一个岛上,服了轻身草,使他的本领愈高,那是在前面公孙龙自己告诉过琴剑等众人,此处不必多赘。他自南洋归后,带了许多闽粤间的著名土货,送给他的姨母和表妹,且又积蓄得六七百金,所以他的姨母态度也改变了,大有赘他为婿之意。凑巧他姨母有个亲戚姓谭名永清,新任孟津县,有信前来。他姨母遂教公孙龙前去碰碰机会。
公孙龙束装而去,见了谭永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儒史,生得白静面皮,微有短髭,待人接物,于严肃之中带着温和。见了公孙龙年少英俊,十分合意,便留在那边襄助一切,倚若左右手。过了一年,公孙龙想念畹芳,便向谭永清请了二个月的假,回去探望。谁知到得清风店,恰巧前夜他姨母家中出了一件岔子,乃是他的表妹在夜里被人劫去了。
他姨母正在没法想,见公孙龙回来,心中稍慰,遂把事情告知他:“细寻线索,在失踪的日里,只有两个僧人登明募化,被畹芳叱退出去,一个肥白的和尚贼忒嘻嘻瞧着畹芳说道:‘小姑娘不要这样无理,我当接你去快活。’说罢,又在门外相了一遍,扬长而去。仔细想来,也许是那两个化缘和尚做的。”
公孙龙点头说是,遂到市上探问那两个和尚的踪迹。问到一家小旅店,知道那两个和尚是打从张家口天王寺来的,内中一个肥而白的便是天王寺的住持四空上人,到此募化三日,便在畹芳被劫的夜里去的。公孙龙想事有可疑,莫不是那两个是采花的贼秃,我表妹落在他们之手凶多吉少,不如待我至天王寺一探,再作道理。遂回家和他姨母说了,即日登程,赶到张家口,在夜间使用轻身术,飞入天王寺去窥探。恰巧五剑侠大破天王寺,他协助着琴剑等,除去了四空上人,找得表妹畹芳,不胜之喜,遂背着她回去。
到得家中,母女重逢,恍如隔世,且喜畹芳虽然被陷**窟,白璧之体尚未玷污,母女二人更是感激公孙龙救助之德。他姨母遂和公孙龙提起婚姻的事,公孙龙与畹芳早已发生爱情,况又经过这一次巨变,自然愿意早圆好梦。于是他姨母择了一个吉日,代他们正式完婚。婚后夫妻间的爱好自不必说。
约摸到了一个月,谭永清那边忽差急足持书前来,要请公孙龙即日前去。原来谭永清已得了上峰的委諸,升任了洛阳府吏。因为前任的洛阳府把一颗官印失窃了,事后虽知自己得罪了邓家堡的邓氏七怪,必然是他们前来盗去的,可是七怪势力浩大,又不敢去那边搜查,因此撤职而去。谭永清得知前情,自己也风闻得七怪的厉害,此次升擢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却又不得不上任,便请公孙龙必要同他前去,好使他有了保护的人,然后再可相机查办为地方上去害。
公孙龙接到信后,便和他姨母商量,要带畹芳同行,问她去不去。她姨母不肯离乡,但答应他准携畹芳同去。畹芳见她母亲不去,心中有些不乐,只得随着公孙龙走。隔了一天,两人把行装理好,遂拜别了畹芳的母亲,动身赶到孟津县。谭永清见了公孙龙,便把这事讲了一遍。公孙龙愿意保护,遂一同坐了一只大船,驶至洛阳城外泊住,地方官吏早来迎候,谭永清携了家眷,先行离船上岸进府衙去,然后再打发一肩小轿和一头坐骑来迎公孙龙夫妇。
公孙龙让畹芳坐上小轿,自己跨着马,跟随轿子而行,想不到在路上恰遇见琴剑等一行人,立谈之间,未能细说,于是公孙龙邀请他们同到府衙去一叙。琴剑等十分爽快,遂随公孙龙一齐前往。到得府衙,公孙龙下马,邀请众人一同进去,先将畹芳送入内里,和谭永清的眷属一起,自己便陪众人在一间厅上坐着谈话。大家因为以前在天王寺邂逅的时候,匆促间没有多谈,此时遂各把生平来历彼此告知,觉得都是同志,意气相投。
大家又讲起邓氏七怪,剑秋、薛焕把他们到邓家堡窥探,以及如何受伤,如何访黄鹤和尚的事,衚缕奉告。公孙龙也将自己保护谭永清上任,以及前任知府失印的事告诉他们,且言谭永清一向是个廉吏,不畏强御,为民兴利除害,此番前来,颇有意要剪灭邓氏七怪,难得遇见众剑侠,那么可以倚仗大力,去破这个邓家堡。剑秋道:“我们也要公孙兄相助咧!”
谈了一回,不觉天晚,这时谭永清见客已毕,坐在书房中休息,公孙龙便引剑秋等六人去和他相见。谭永清听说他们都是昆仑门下的剑客,十分敬佩,遂摆上酒筵和公孙龙坐着陪饮。
谭永清对众人微笑道:“闻得此地新任官吏必须要去拜望那邓氏弟兄,先和他们有了默契,然后可以在地方上安然做官,不致闹出什么乱子来。照例不才先要到邓家堡走一趟,孝敬他们一些礼物,以求相安无事。但是不才素性耿介,不畏强暴,此番偏不去投谒,看他们想什么花样来对付我。我也要想法把他们除灭。一则代前任太守复仇,因为是他们盗了印信前去的,二则为地方上除去大憝。难得众剑侠到此,可能助不才一臂之力。”
剑秋答道:“我等此来,正是也要除灭他们,可谓不谋而合,太守如有所命,愿随鞭镫。”
公孙龙遂将他们两次察探邓家堡的经过告知谭水清。谭永清方知他们来此,和自己的目的相同,真是巧极,不觉大喜,遂请众人可住在衙中稍待,明后日想定办法,一齐动手。大家答应了,开怀畅饮,喝到二更过后,方才散席。谭永清另辟两间上等的客室,请琴剑等六人下榻,至于公孙龙却在里面另有精美的卧室。谭永清因为自己新上任,有许多公事要他亲阅,不肯偷懒,所以仍坐在书房中灯下披阅。
夜深人寂,内外人等都已深入睡乡,公孙龙却踅了进来。谭永清见了,便对他说道:“贤弟车马劳顿,何不早睡。”
公孙龙道:“小弟一些也不觉疲倦,情愿在此保护,以防万一。”
谭永清听了他如此说,也就一笑无言,依旧在灯下披阅公文。听得外面已打三更,庭中忽有一阵微风,对面的两扇窗,忽然轻轻自开,一柄晶莹的匕首,赫然横在他的书桌上,心中不由大吃一惊,回顾公孙龙时已不见影踪,却听外面庭中有金铁相击之声。原来公孙龙早已觉察,一个箭步,从房门外跳到庭心,见庭中正立着一个黑影,手臂一扬,光闪闪一柄宝剑已到了他的顶上。
公孙龙赶忙使个大鹏翻身,轻轻一跳,已至那人身后,从腰间拔出那一对雌雄剑来时,那人非常灵活,早已回转身又是一剑,向公孙龙下三路扫来。公孙龙便把左手剑往下一撩,当的一声,把那人的剑格在一边,右手剑使个白蛇吐信,照准那人心窝戮去,那人已收转剑,使个苍龙掉尾,恰好把公孙龙的剑挡住。二人各显本领,将剑使开,在庭中酣战起来,搅成一团白光,杀在一块儿。谭永清早已溜出书房,唤起下人报信出去,教众人来捉刺客。
此时衙中人都已惊醒,琴剑等众人在睡梦中惊醒,听得窗外有人喊捉刺客,玉琴第一个披衣起来,提了真刚宝剑,门也来不及开了,从窗中跃出,见剑秋恰也从那边客房里开了门跑出来。大家各问刺客何在。小尉迟滕固也提着软鞭跑出,接着说道:“刺客总在里面,我们快到后边去。”
玉琴道:“不错。”于是三人很快地望里边跑,听得庭中兵刃声,跑往那里一看,见公孙龙正和一人大战,月黑夜也瞧不出是个什么人。剑秋舞动惊鲵宝剑,跳过去喝道:“那里来的小子,胆敢到此行刺,正是飞蛾投火自来送死。”说罢一剑向那人劈下,那人回剑迎住,玉琴、滕固也上前助战。
四个人把他围住,奋勇厮杀,饶那人怎样厉害,哪里敌得过这四只猛虎,知道自己遇了敌手,今天不但行刺不成,恐怕自己反有危险,三十六着走为上着,遂咬紧牙齿,把手中剑使个银龙搅水,向外一扫,把四人的兵器掠开了,飞身一跃,已至屋面。四人那肯放他逃生,也扑扑扑地如四头飞鸟,随后一齐跳上。那人正要望前走,忽然前面飞来两个银丸,捷如流星。那人说声不好,一边将手中剑舞开,护住头顶,一边回转身向屋后奔逃,走至后墙,一跃而下,正想望树林中躲避,忽见前面有一个黑影把他拦住,哈哈笑道:“好小子,逃向那里去!俺老薛等候你多时了。”
那人十分心慌,同时银丸也已飞至,再没有勇气迎敌,掉转身往斜刺里要走,忽觉有一件东西向他面门飞奔而来,不及躲闪,正中鼻子,打得他满脸是血,眼前一阵昏花,跟着一脚飞至,把他踢倒在地。剑秋、玉琴等也已赶到,见薛焕已把那刺客按在地上缚住,玉琴不由大奇道:“怎的你会在此间等候他呢?”
薛焕很得意地笑道:“当你们闻讯跑出去的时候,我料想来的刺客总不止一个,他们逃走时,总望后边来的,所以独自跑到这里等候,果然这小子跑来了,被我用小铁弹打得他发昏,然后将他踢倒的。可有别的刺客么?”
公孙龙道:“没有。只见这一个人。”
薛焕遂把刺客提起夺了他手中的宝剑和众人一齐回到里面,灯光之下,向那客一瞧,原来那刺客不是别人,正是火眼猴邓骐。
第四十三回除七怪大破邓家堡谒禅师重上昆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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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氏七怪自从被薛焕、剑秋等两次窥探以后,青面虎邓衖非但丧失了他的妻子,而且自己也受了重创,大大吃亏,史振蒙和赤发头陀又把琴剑的来历告诉邓氏弟兄。郎月和尚在旁听了,恨恨地说道:“那昆仑派中的人,自恃其能,专和我们作对,我们一定要想法报复前仇。前夜他们来的时候,我曾独自放剑光进去,可惜总被他们兔脱。他们别的也很平常。只有一个女子的一双银丸,修炼得功夫确乎不错。”
赤发头陀道:“那就是所说的云三娘,剑术在琴剑二人之上。以前芦沟桥一役,荒江女侠早已被我们包围,命在旦夕,后来也是她平空杀将出来,救了她去。还有一个手托铁钵的丑汉,也有了不得的本领,听说名唤什么飞去龙余观海。”
史振蒙接着说道:“不错,那个余观海也同他们来杀我的师父四空上人的。”
朗月和尚说道:“那些蠢贼,早晚总要一个个把他们除掉,方快我心。”
邓驹道:“那个名唤剑秋的,已中了我们的机关,受了重伤而去,大概一命难活了。”
史振蒙拍手哈哈笑道:“那个姓岳的小子,和荒江女侠常常厮守在一块儿,敢怕他们两人打得火一般热,早已成了一对儿,此时死掉了那个姓岳的,她就要变做小寡妇,哭得她伤心咧!”
赤发头陀道:“那荒江女侠生得美丽可爱,我若然把她捉到时,必要把她取乐一番。”史振蒙把手摇摇道:“我听说师叔法玄,以前在白牛山飞天蜈蚣处,也是被她假意殷勤,迷惑了他的神智,遂被她刺死的。不然他老人家葫芦内的飞刀十分厉害,怎会失败在小女子手里呢?”
邓骐道:“我们的堡中事都亏黄鹤和尚摆设得这个五花八门阵,机关秘密。以后他们若然再来时,我们只要以守为攻,专引诱他们来送死,来一个杀一个,方为万全之策。”大众都说是的,于是把各门巡视一番,加意提防,却等候了几天,总不见有人前来,以为剑秋果已中毒而死,他们不敢重来了,也就渐渐松懈下来。恰巧洛阳知府因事得罪了他们,邓骐第一个不肯干休,亲自前去府衙内把印信盗来,悬在司令楼上。
洛阳府因此撤职,上峰遂调孟津县谭永清升任洛阳知府。第一天到任,偏偏不去邓家堡拜访,显见得轻视他们,所以邓氏弟兄非常拗气,邓骐便在晚上又独自跑到府衙里来,对谭永清下一警告,吓他一吓,也使他知道邓氏七怪的厉害。却不料剑秋、玉琴等一干人都在那里,自然寡不敌众,被他们擒住了。
当下剑秋便指着他,冷笑一声说道:“邓骐,你自以为学了一些武艺,竟敢为非作恶,大胆胡闹,把前任知府的印信盗了去,还不算数,今夜又要前来行刺,恰巧遇了我等,还不是作恶自毙么!”
邓骐双目瞪着,一声也不响。众人把他推到谭永清那里,向他审问,邓骐招认行刺不讳,且说:“我等弟兄七人,意气为重,我虽不幸被擒,他们必要代我复仇,你们的头颅早晚总不能保留在颈项上。”
谭永清听他说话强硬,便把他钉镣收监。吩咐狱吏严密看守,等待把七怪一齐捉来时,再行发落,且严禁众人,对于今夜的事不得泄漏风声。又向剑秋等道谢数语,方才各自安寝。
次日下午,谭永清命公孙龙特请琴剑众人齐到花厅上,大家围坐,商议破除邓家堡的计策。剑秋遂献计道:“现在可有两个办法,不使贼子漏网。昨夜邓骐前来行刺,我们把他捉住,他们明知有失,必不放心,今夜一定再有人前来衙中探察的,所以衙中今夜不可不防。”
公孙龙听了说道:“是的,今日上午听说已有几个邓家堡中的人到此探听过消息的,今夜他们必然有人前来营救邓骐的了。”
剑秋道:“所以我想拜托薛滕二兄在此等候,以逸待劳,且可保护太守,其余的人可一齐前去动手。不过此番破灭邓家堡,有太守的命令,当然是堂堂正正的事情,理该以后给大众知晓,不比我们私人前去。所以要请太守一边还须商请本城的军队,在夜间一同出发,把邓家堡根本铲灭,方才名正言顺。不知太守意下如何?”
谭永清听了,连连点头道:“壮士之言精密之至,仰仗大力,就此行事罢!现在我可请本地的黄守备前来见面,一同商量。”
剑秋道:“很好。”
谭永清立刻便命令下人把自己的名刺,往请黄光寿守备即来府衙会商密事宜。不多时黄守备已跨马而至,飞速入衙,来到花厅上,先和谭永清行过礼后,谭永清便代他介绍和剑秋等相见,且告诉他昨夜擒获刺客邓骐,今夜这里预备要去剿灭邓家堡,故请守备在今夜带领官兵一同前去捉拿邓氏弟兄。
黄守备素知邓氏七怪的厉害,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起初有些畏缩的样子,云三娘、玉琴等不免在旁窃笑,经谭永清说明一切,方才答应,今夜黄昏时候率领二百官兵在城外钟家花园会合。
谭永清说道:“就是这样办再好也没有不过发动时务须严守秘密,好把他们一网打尽。”黄守备连连说是是,坐了一歇,告辞而去。
到得晚上,谭永清特地预备一桌上等的丰盛酒菜,款请众人,好在座中没有余观海、闻天声那辈的酒徒,所以喝了一回,大家要干正经事,即就散席。玉琴等扎束停当,各挟宝剑,马上就要动手;滕固和薛焕留在衙署中保护谭永清,以防刺客再来。
陈景欧是个文弱书生,自然也留在衙中,谭永清十分器重他,便和他挑灯夜话,以解寂寞。薛焕和滕固二人伏在书室两边的暗隅,静心等候。
玉琴、剑秋、云三娘、公孙龙等四人别了谭永清,悄悄地从后衙走出,出了城关,跑到钟家花园,只见黄守备已带领官兵在园中等候。剑秋和他见面后,叮嘱了几句话,又说道:“我们先去,你等少待便来,可把邓家堡前后围住,不要放人逃走。”黄守备连声答应。
剑秋等便施展飞行术,扑奔邓家堡;到了堡前,剑秋当先仍从原处跃入。他在日里的时候,早已把黄鹤和尚所赠的图册看了数遍,仔细记得,所以他们便从土门进去,按着图中的记号,十步一转弯,走准方向,以免误中机关。
进得土门,果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平安无事;转到巽门,剑秋又对公孙龙说道:“我们就要进这门去动手了,虽然得了黄鹤和尚的指示,不致误蹈机关,可是他们一定有提防,将有一番恶战。
堡中心有个司令楼,上面有人看守,专司号令,指示敌人所在。譬如我们进巽门的当儿,被他们发见了,便要鸣钟八下,使他们集中拢来,容易对付,公孙兄有轻身飞行的功夫,要请你前去把这司令楼抢下,好使他们失了指挥的机枢。”
公孙龙答道:“小弟就去。”说罢将身一跃,如一头白鹤,振翼飞起,已到空中,飞向里面去了。剑秋等走进巽门,果然便听得司令楼上鸣起钟来,但是不多一回时,就停止不响,大概公孙龙已在那里动手了。
玉琴、剑秋各各拔出宝剑,准备厮杀;不多时便听门里喊声大起,青面虎邓衖、穿山甲邓骥、出云龙邓骏三弟兄,率领堡丁们,亮着兵刃火把杀奔前来。青面虎伤口已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舞动手中刀,扑奔玉琴。
玉琴笑道:“狗贼,前次被你便宜,今番却不能饶你了。”
挥开手中宝剑,和他战住。
2
邓骏、邓骥见剑秋中了毒箭,却没有死,好不奇怪,一个儿舞开双戟,一个儿摆动双刀,把剑秋拦住厮杀。云三娘依旧立在旁边观战,众堡丁识得她的厉害,不敢上前,只远远地围着呐喊。邓衖把他的一二两路追魂夺命八卦刀使开来,向玉琴上下左右砍去;玉琴有心要破他的刀法,把她的真刚宝剑,使得神出鬼没,一道白光,迎住邓衖的刀光,搅在一起,如飞电穿梭般来来往往,奋勇酣战。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背后豁喇喇三声巨响,三道白光如箭一般的射至,乃是朗月和尚同着赤发头陀、法藏在内闻得讯息,前来相助,此时云三娘不敢怠慢,飞起两个银丸,抵住三道白光,斗在一起。众堡丁觉得寒光森森,剑气逼人,有的削去头发,有的落下眉毛,再也立不住脚,一齐退开。
玉琴和邓衖战到分际,见邓衖第二路刀法已使完,得个闲隙,故意卖个破绽,让邓衖一刀劈入,便将身子微侧,乘势一个旋转,已 撞到邓衖肩旁,宝剑一挥,使个枯树盘顶,向邓衖头上扫去,只听邓衖狂叫一声,半个头颅早已随着剑光倏地飞去一边,尸身向后直倒。
邓骏见了,心中不由惊慌,知道难以力胜,不如智取,跳出圈子,望后便走,要想引诱剑秋,谁知剑秋并不追赶,却紧紧困住邓骥,不放他逃走。玉琴杀了邓衖,余勇可贾,十分高兴,把剑使开,来助云三娘战赤发头陀。朗目和尚虽出全力来搏击,却是不能取胜,心中也未免有些惊慌。
忽然飞来一个白衣人,正是公孙龙。他听了剑秋的话,飞向里面。听得钟声,早已瞧见那座高的司令楼,扯着黄色的灯,他便飞到楼边,见一个黑衣少年,怀中抱着朴刀手里执着千里镜,正在眺望,乃是九尾龟邓驰。
邓驰方在用心远眺,不防公孙龙平空飞至,不知是神是仙,把他吓了一跳,公孙龙右手剑起,把他刺倒,又一剑结果了性命。楼中还有四个堡丁,一个本在敲钟,见了这个情形,惊得他钟也不敲,望楼下一溜烟地逃去,其余三个也想逃生,却被公孙龙双剑齐挥,早把他们一个个结果了性命,又把那扯上的灯笼灭了,且把楼梯拆落,不让他人可以重行登楼,偶抬头见有一颗方方的印信悬在梁上,知是以前知府失去的那颗官印了,便伸手摘下,缚在自己背后,然后飞出窗户,到这里来助战,舞起双剑,直奔法藏顶上,法藏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人,便迎住他厮杀。
公孙龙的双剑何等厉害,似两条蛟龙,把他自顶至踵紧紧围住,法藏的剑光一个松懈,被公孙龙一剑劈倒在地,砍去了一只肩膀,将他身上的丝绦解下,缚住了丢在一边。朗月和尚一见形势不佳,便收转剑光,向右边飞跑,云三娘的两颗银丸已跟着追去。此时赤发头陀也心惊欲走,却被玉琴奋起神勇,一剑刺去,正中他的心窝,仰后而倒,到地下去和茅山道士见面了。
公孙龙擒了法藏,来助剑秋,邓骥眼见众人死的死,逃的逃,心里格外惊慌,要想逃遁时,却又被剑秋的剑光逼住,不得脱身,现在加上了一位公孙龙,叫他如何抵挡得住,被剑秋一剑扫去,把他劈为两段。众堡丁纷纷向前后门逃走,这时外边喊声大起,火把齐明,黄守备骑着劣马,手横大刀,督领部下官兵赶至,把邓家堡围困起来,众堡丁逃出去时,都被官兵生擒活捉。
剑秋、玉琴、公孙龙见自己这边已经得胜,再向里面搜索,却见一个妇女穿着青色的外褂,手里挺着一枝梨花枪,同着几个女子,手里都握着兵器,从内杀出,正是邓驹的妻子夏月珍。
剑秋一摆手中惊鲵宝剑,跳过去,夏月珍早将梨花枪一抖,枪花如碗口大,照准剑秋面门刺来,剑秋把头一低,从枪尖底下攒过去,一剑刺向夏月珍的腰眼,夏月珍急忙收转梨花枪,把枪杆在枪边一横,想拦住剑秋的一剑。谁知剑秋的惊鲵剑,削铁如泥犀利无比,只听呛的一声,夏月珍的梨花枪已被削断,夏月珍玉容失色,回身要逃,早被玉琴拦住,喝声不要走,手起一剑,把她刺倒在地。
三人杀了夏月珍,跑向内室搜查,见尽是些老弱妇女,不忍多杀,便由公孙龙把他们看管在一起。琴剑二人回到外边,已有数十名官兵不顾高低,闯将进来,有五七个官兵已误机关,各有死伤。琴剑二人连忙告诉他们堡内机关的厉害,休得任意乱走,自己送命。众官兵遂都不敢向里边走,守在外边了。
黄守备挺着大刀,左右两个官兵持着大绷灯,照着他大踏步地走来,一见二人,便把大刀交与一个官兵接去,向二人作揖说道:“恭喜,恭喜,仰仗诸位大力,破得这个邓家堡。”
剑秋、玉琴笑了一笑,便引导黄守备,以及十数名官兵,走进里面,把生擒的头陀法藏交与黄守备。黄守备又和公孙龙相见,遂吩咐几个官兵把众妇女监押在一起,不许漏网。这时云三娘已从屋上跃下,琴剑二人迎上前问道:“我师可曾将那个贼秃驴结果性命么?”
云三娘摇摇头道“没有,便宜了那贼秃。因为我一路追去,约走了十余里,前面却有一条河流,那贼秃大约懂得水性的,竟望河中一跳,我没有水里功夫,只得便宜他逃生去了。”
琴剑二人听了,不觉跌足可惜。于是四人检点邓氏七怪,邓骐是昨夜在衙中早已被擒,邓衖被玉琴所杀,邓骥被剑秋所杀,邓驰被公孙龙所杀,赤发头陀被玉琴所杀,法藏被公孙龙生擒,朗月和尚已被兔脱,还有邓骏,方才曾和剑秋交手,后来不知去向,大约已兔脱,不过还有邓驹、邓骋以及史振蒙,这三人在今夜厮杀的时候,绝未见过,不知在什么地方。
玉琴说道:“我猜着了,大约那三个贼子到府衙中去的,停会我们回去,终可明白。”剑秋等都说不错,于是四人和黄守备一齐商量,即请公孙龙和黄守备带同官兵,在此看守,剑秋等三人先回去报告破邓家堡的经过,至于那个五花八门阵,明日由剑秋陪着谭永清先到这里察看一下,然后雇用工匠,按照图册的指示,一齐把机关除掉,毁其巢穴,公孙龙和黄守备都很同意。
于是云三娘、玉琴、剑秋别了二人,先离了邓家堡,赶回城中,来到府衙,已是四更过后。他们都从墙外越入,不去惊动他人,到得谭永清的书房,见谭永清正和景欧、薛焕、滕固等坐着谈话,一见三人回来,大家立起相迎。谭永清便问:“邓家堡的事怎样了?诸位武艺高强,必然得利。”
剑秋遂把他们如何破去邓家堡的情形,详细奉告,谭永清等听了都不胜欢喜。玉琴便问这里可有邓氏弟兄来过,薛焕哈哈笑道:“你们跑去寻厮杀,我们却是以逸待劳,等候他们自己送来,可惜来了三个,逃走了二个,惭愧得很。”
剑秋便问怎样的经过,薛焕道:“我和滕固兄在书房外边的暗隅中,等候到将近三更时分,忽见书房屋上,东西蹿来两条黑影,我们依旧静伏着不动,看他们如何动手,那两条黑影在屋上蹲了一刻,好似静听里面的动静,此时太守正和陈先生谈论经史,那二条黑影倏的奔到檐边,各使个蜘蛛倒堕式,挂在檐边,向里边探望,这时太守谈话忽止,好象也觉察到外面有人了。
我们依旧不动,只见那左边的一个,翻身一跳,到得庭中,从他腰间抽出一对鸳鸯锤来,就要动手,那时我就跳出去,把他截住,两下厮杀起来;那西边的一个也跳来相助,白光一道,飞舞而至,是个深谙剑术的人,我就丢了那个使双锤的,和他迎住,原来是一个贼秃。
滕固挥动软鞭,便接住那个使双锤的狠斗。此时屋上又来一个黑影,跳下来助战,手持杆棒,十分厉害。我恐怕我们人少,未免有失,如何是好,所以我用全力和他们酣战了一刻,便卖个破绽,跳出圈子,向后便走,假装逃走的样子,那个贼秃便奋勇追来,我就回身一连发出三个小铁弹,有一颗正中那个贼秃的眼睛,痛得他乱跳,要想逃生,被我一剑扫去,把他杀死。
这时滕固也已用出杀手鞭法,一鞭将那个使双锤的打倒,正要捆缚,不料那个使杆棒的奔过来,一连几棒,把滕固兄扔个筋斗,他们二人便乘此间隙,逃上屋去。
我就一人在后追赶,滕固兄却不敢离开太守的书房。我追赶了一回,被他们两个在小巷中东绕一个圈子,西转一个弯儿,一个失措,便被他们跳走了。”
剑秋笑道:“还是不明地理的苦处。”
3
滕固道:“那个使杆棒的便是赤练蛇邓骋,我以前也吃过他一次亏的,以后总要格外小心,破去他那根讨饭用的杆棒,便不怕他了。”云三娘道:“本来杆棒这样东西,十分难用,也是十分难御的。”
剑秋道:“薛焕兄杀死的那个贼秃,便是天王寺漏网的史振蒙,今天他的末日也到了。那么那个使双锤的必是闹海蛟邓驹了。邓氏七怪捉到了一个邓骐,杀死了邓衖、邓骥、邓驰,还有邓骏、邓骋、邓驹那三个弟兄,却被他们逃去,余孽未净,是一件缺憾的事。”
云三娘道:“我们已破了他的巢穴,那三人虽然逃去,早晚也不得好结果的。”薛焕道:“不错,我希望他日我们再有时候遇见那三个贼子,总不肯放他们过门了。”
玉琴笑道:“我今夜杀得甚是爽快,那个青面虎和赤发头陀都死在我的手里,够了够了!只可惜逃走了朗月和尚。”
云三娘道:“朗月和尚大概也是峨眉派中的人,此后怨仇愈深,结果必有一场大开杀戒哩!”
玉琴道:“最好爽爽快快杀他一场,见个高低,好使那些妖魔一齐消灭,称了我的心。”说得众人都笑了。剑秋又对谭永清说道:“现在那边有公孙兄和黄守备等一同监守,明天要请太守亲自前去察看一回,雇工匠把机关拆掉,然后可以发落。”谭永清道:“还要仰仗大力哩!”
剑秋道:“理当效劳。”于是众人也不想睡眠,谈谈邓家堡的事。转瞬东方已白,谭永清便陪着众人用早餐,吩咐下人去唤了八名工匠,自己便端正动身前往,带着捕役,坐着轿子,出得府衙。剑秋挟了图册,跨着龙驹,还有滕固、薛焕二人,也要瞧瞧邓家堡的情形,所以也跨着马随在后面,八名工匠也跟在马后,一齐出发,到邓家堡去。惟有玉琴和云三娘没事做,到客房里去休息。
谭永清等到得邓定堡,早有黄守备和公孙龙在堡外迎接。谭永清出了轿,和黄守备说了二三句客气话,大家便陪着进去,由剑秋导引走到一处处去察勘。大家见邓家堡占地果然十分深广,那个五花八门阵,机关奇险,布置奥妙,若没有黄鹤和尚的图册指示,恐怕剑秋等也万难破去的。
剑秋遂按照图中三角式样指点之处,很郑重地督率工匠,齐齐拆卸,有许多木狗木羊以及铁铸的巨人等等,各种机关,一一除掉,有许多陷坑也一齐填没,直做到傍晚,方才竣事。谭永清早已和公孙龙、黄守备等抄了一遍邓家的财物,吩咐地方保甲好好看守,带同人犯,回衙中发落,等到剑秋回衙,大家都已竣事了。
谭永清因为破了邓家堡,心中十分快活,便在这夜大摆筵席,邀请琴剑等一干人,又请黄守备一同相陪,席间举杯庆贺,感谢琴剑等相助之功,宾主尽欢而散。次日谭永清陪着众人去游玩洛阳城内外的名胜之地。洛阳人民已都知道邓家堡被破,七怪的毒焰平灭,莫不弹冠相庆,额手称快。
剑秋等留了一日,便要告辞,谭永清再三苦留,说邓骐等尚羁禁狱中,须等候省中文书回来,然后可以明正典刑,此时恐防逃去的三怪要来劫狱,所以最好琴剑等众人在此多留数天。但是琴剑急欲上昆仑去谒见禅师,无心耽搁。剑秋便问薛滕二人暂留此间如何,薛焕本不必定要同上昆仑,遂勉强答应,且说以后要到蒙古去游览一番。
玉琴忽然对薛滕二人说道:“你们若到塞外,可否往龙骧寨走一遭,我自从离开那里,心中也时常想起。前次我们在山东道上曾与李天豪夫妇相逢一面,但是两边匆匆过去,没有多谈。还有那个胡子宇文亮,多么豪爽,他们都是草莽奇人,革命志士,你们可以和他们相聚,说我等将来或再去;又有螺蛳谷中的袁彪夫妇,以及欧阳兄弟,法空法明两个和尚,也是江湖豪杰,你们不到龙骧寨,可往螺蛳谷。”
薛滕二人听了玉琴说了许多话,什么李天豪咧,宇文亮咧,袁彪咧,都不知是何许人物,薛焕便说道:“承蒙指示,我们也很想去走走,但不知姑娘所说的龙骧寨和螺蛳谷在什么地方,我们都认不得,如何好去相见。”
玉琴笑道:“不错,待我再来告诉你们罢!那龙骧寨是在张家口外分水岭后,那地方山岭重叠,林木丛杂,非常幽险,你们外头人恐怕要不得其门而入。到了那里,如遇见寨中人,只要说起我们二人的名字,他们便会领你们进去的。至于那个螺蛳谷是在山海关外,赫赫有名的,容易寻找。”薛焕道:“好的,将来那两处我们总要去玩玩。”
于是剑秋、玉琴、云三娘带了陈景欧,一同向谭永清、公孙龙、薛焕、滕固等告别。谭永清送上三百两程仪,剑秋受了一半;谭永清又因景欧没有坐骑,便送他一匹白马,四人遂辞别而去。薛滕二人便留在衙中,和公孙龙一起盘桓,夜间依然严防,可是并无人敢再来下手。谭永清把以前知府失去的印信留着,禀报与上峰知晓,等到文书回转,便将邓骐绑赴十字路口,斩首示众,法藏远戍青海之地。其他众人大都是妇女老孺,一齐从宽发落,地方上都称道贤吏不置。从此洛阳四郊盗匪敛迹,市廛安谧,七鬯不惊了。
且说琴剑等离了洛阳,向昆仑进发,景欧是个书生,不惯超乘,如何追随得上,在琴剑等已跑得慢了,他还是够不到,稍一加快,便要坠马,走了一天,赶得路程很少。琴剑等觉得十分累赘。到得客寓,玉琴便嚷道:“陈先生是不会骑马的,昆仑山又距离很远,照这样子骑着老爷马赶路,不知何时方能跑到昆仑,不要把我气闷死了么!”
云三娘也笑起来,说道:“可惜我没有你师父的本领,学得缩地之术,好使你们早些上山,免得赶路。”
景欧听了十分惭愧。剑秋道:“琴妹不要发急,我有一个办法,明天赶路时,陈先生可以坐在我的马上,我好防护着他,一马双驮便好加鞭疾驰了。”
玉琴点头道:“你这个办法倒也很好。”于是次日他们动身时,剑秋便让景欧坐在他的马上,自己坐在后面,把行李系在那头空马上,牵着同跑,这样便快得多了。
赶了两个多月,已到了昆仑山。景欧一向在书上闻得昆仑之名,现在亲身到了这地方,果然山势雄壮巍峨,连峰际天,草木蔽道,杳不知其所穷。四人一路上山,指点风景,琴剑别离此地很久,旧地重来,觉得青山如含笑相迎。穿过一个林子,忽见那边石壁之下,草中正蹲着一头狮子,毛发蓬松,听得马蹄声,人语声,把它惊起,吼了一声,山谷震动,便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扑来,坐下的花驴、龙驹等都吓得返身乱跳。
玉琴知道这就是山上的镇山神狮,恐怕不认得他们了,不得不按着剑防备,云三娘却娇喝一声,那狮子似乎有些懂得,顿时缩住身躯,敛戢神威,立在一旁,目光炯炯,对着他们瞧看。云三娘又地它说道:“神狮,你可认识我们,休要无礼。”
狮子听了她的话,回身便走。云三娘笑了一笑,也就照常上山,那狮子只在前边隔开百十步走着,不时回头向他们看。这时山上忽走下两个青年的和尚,见了他们,带笑说道:“师父听得神狮的吼声,知道有客来,教我们出来迎接,果然是云师和师兄师妹等到了。”
玉琴看时,正是乐山、乐水二沙弥,十分喜悦。乐山、乐水走上前,向云三娘等行礼后,剑秋道:“我等现在一起上山,一见禅师。山色依然,天风拂襟,从红尘十丈中到此,觉得襟怀一清。你们在山上跟着师父,真是好福气。”
乐山笑道:“我们在山已久,倒也惯了。你们恐怕过不惯这冷清清的生活罢。”于是二人领着他们前行,那神狮已走开去了。
乐山瞧着他们的坐骑说道:“此去山径狭窄,且有几处险要,骑马不能过去的。”
云三娘道:“我也曾这样想,不过没有安排处,如何是好?”
乐山道:“不要紧的,这里相近有个药师庵,庵中的住持慧通和尚,和我们彼此都是相熟的。你们的坐骑可以寄养在他处,以备他日之用。”
剑秋道:“好的。”于是乐山、乐水便向右边走去。四人下了马,牵着坐骑,跟着同行,转过一个山壁,见前面一道小山坡,松林并列,都是参天老树,枝叶苍翠可爱,剑秋等来到山坡上,俯视山下已有些白云,如棉絮般浮在山腰,远远地有个圆镜平铺林表,大约便是山下的大池了。
西望雪山崔嵬刻削,数十百个峰头,好象烂银的兵器矗立着,绵亘杳渺,不知其几何里,有一二苍鹰,盘旋作势,飞上山坡来,横掠他们的顶上而过,琴剑二人看了,不禁想起那头已死的金眼雕,很是悲悼。行行重行行,走上山坡,见迎面有个六角小亭,亭上有一块小小扁额,上写着“清心澄虑”四个金字,那亭子已有些圮坏,还可供人休息,转过亭子,见前面山壁之下,绿荫丛中有一道小小黄墙,墙上有六个“南无阿弥陀佛”斗大的字,乐水指着说道:“药师庵到了。”玉琴见那药师庵背山而筑,庵后峻壁摩天,那凌空的山石,怒者如虎斗,高者如鸟厉,突者如虬龙之攫人,倾欹者如牛羊之卧地,其状不一。
不由喝声彩道:“好个地方。”众人走到庵前,见一个老和尚正在庵门前,代一头美丽的鹿洗刷上下身上的毛。乐山便道:“慧通老和尚,可好?”慧通见了他们,也走过来说道:“禅师好久不到这里来了,这些客人打从哪里来的?”乐山道:“他们也是同道,上山去谒见禅师,只是有四头坐骑阻碍着,不能同去,意欲寄存在贵处庵中,不知可能允许?”
4
慧通老和尚便道:“可以,可以,出家人与人方便,便是自己方便。”众人都向他致谢。乐山、乐水便将花驴、龙驹等交与慧通,卸下的行旅由二人代携着。慧通要请众人入内小坐,云三娘说道:“我们急欲去见禅师,这里不打扰了。”说罢,众人别了慧通,离了药师庵,回身向原路走转,曲折盘旋而上,走了几十步路,听得水声潺潺,前面乃是那条又阔又深的山涧,横阻去路。
乐山、乐水轻轻一跃,早已过去,云三娘、玉琴也跟着越过涧去,惟有景欧眼瞧着急湍奔流,无法飞渡。剑秋笑着对他说道:“不要慌,我带你过去。”遂将景欧一把提起夹在胁下,纵身一跃,早跳过了那山涧。又穿过山洞,从峻险的石磴走上去,方才到得碧云崖,天风吹人欲倒。景欧到此,便觉得天地的伟大,宇宙的神秘,一切俗念早已消尽。
剑秋指着前面的黄墙头,对景欧说道:“到了,到了,这便是碧云寺,一明禅师卓锡之处,你能到得此间,煞非容易,可谓有缘。”此时景欧只觉得十分兴起,一齐走到庙门,乐山、乐水前引,步入山门。
玉琴瞧着两旁四金刚神像和弥勒佛与以前一般无异;又走到大雄宝殿,忽然廊下跳出一头巨犬,要咬景欧,幸亏乐山喝住。此时有几个火工见了云三娘、玉琴、剑秋,都走上前叫应说:“禅师正在后边忘机轩中等候了。”
乐山、乐水把行李放过一边,同着众人,走到里面轩中。一明禅师正焚香默坐,一见众人到来,掀髯大笑,起身相迎。剑秋、玉琴见了禅师,先拜倒在地,禅师一边将他们扶起,一边和云三娘相见,便问景欧是谁,景欧便向一明禅师拜倒,告诉自己到山上来的意思,云三娘在旁包办他介绍。
一明禅师笑道:“我自收得玉琴为徒后,好久不收弟子,现在你既然如此诚恳,我就破格收取,大约你天性纯孝,必能造就。”景欧听了,又向禅师拜谢。
禅师便请大家坐下,对玉琴说道:“自从在山东和你别后,又已好多时候,你也较前长成得许多,难得不忘记我,重到这里来,且闻你大仇已复,可喜可贺。剑秋帮着你做了不少侠义的事,可谓良伴。”说到良伴时,捋着银髯,向玉琴微笑,玉琴低头不响。
云三娘把大破天王寺的情形,以及自己伴他们到此的经过,一一告诉;禅师只是点头,又向琴剑二人询问一二,琴剑二人小心翼翼地对答。谈了一刻,云三娘又问起虬云长老,一明禅师道:“他却很好,深居简出,一心修道,比较我进步得快了。”
于是引他们去见虬云长老。虬云长老不喜多谈,见了他们,也很淡漠,没有几句话说,众人也就退出。到晚上一明禅师端正一桌素筵,为云三娘洗尘,剑秋、玉琴、景欧、乐山、乐水五人在旁侍宴。席间云三娘谈起峨眉派怎样作恶多端,且和自己的昆仑一派有仇恨之心,怨仇渐结渐深,说不定将来要有一番大大的冲突。
一明禅师叹道:“金光和尚为人尚好,剑术也很高妙,可惜他收的门徒都非善类,反而有累于他,并且他又容易听信人言,所以坏了名声,不知自省,而怨恨人家,有何益处呢?”
云三娘又将琴剑二人的订婚经过告知禅师,问他赞成不赞成,禅师哈哈笑道:“好将秋水昆岗剑,长伴瑶台碧玉琴。我也早有此心,既然师妹做了大媒,作主代他们订了婚,那是再好没有的事了,我当然十分表同情的。玉琴这一次下山,所作所为,全凭着她的天性发挥,十分得当,使我很是快慰。”
玉琴听了她师父的说话,既感且愧,心中感激。一明禅师也讲些他云游所见的奇闻异迹,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散席后,云三娘、琴剑等都有空室供给他们居留,大家各自道了晚安,回房安寝。玉琴在山上住了数天,便请一明禅师教导更深的剑术,一明禅师又指教了好些。玉琴早晚练剑,颇有心得,剑秋也跟着云三娘求教。至于景欧先由乐山、乐水教授他练习普通的武功。景欧虽是个怯书生,倒也很能耐苦用心学习,这样约摸在山上住了二十多天。
有一天,玉琴、剑秋正侍着一明禅师闲话,忽然乐山、乐水引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走来,说道:“徒弟们方才奉了师命,有事下山去,却遇见这位姊妹正在寻问碧云寺,问讯之后,方知是从云师家里来的,要见云师,所以领到这里。”此时剑秋对那女子仔细看了一下,便喊道:“你不是桂枝么!何事到此?”
桂枝见了剑秋,也道:“你不是剑秋先生,别离多年,几乎不认识了。云师可在这里,我有要紧的事找她。”
剑秋道:“你来得不虚,她正在这里,且先拜见了一明禅师再说。”便引她向禅师参见,方才拜罢立起身来,云三娘已开声而至,便问桂枝:“千里迢迢,何事到此,家中可好。”
桂枝一见云三娘,便拜倒在地,放声大哭。众人见此情景,非常惊讶,连云三娘自己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十四回情海生奇波真欤伪欤新房演悲剧是耶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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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三娘见桂枝对她哭泣,知道事情不妙,便道:“桂枝你不要哭,究竟为了何事,快快实说。”桂枝含泪说道:“老太太已被人杀死,家中也被人占去了。”
云三娘听了,大吃一惊道:“怎么我的婶母平白地被人家所害么?究竟是那一个吃了豹子胆,来和我家作对。桂枝你也总算有些本领的,为何如此不济事,快快告诉我。”
桂枝瞧着两旁的剑秋、玉琴、乐山、乐水,却涨红着脸,吞吞吐吐,说不出什么。云三娘便将她一把拖起说道:“你跟我到那边房里去细说。”桂枝便跟着云三娘走去,隔了好一刻 时候,还不出来。剑秋、玉琴和乐山、乐水便走到后边去散步,谈谈剑术,等到他们回进来时,见云三娘和禅师一同坐着,桂枝立在旁边,云三娘面有泪痕,很是不悦的样子,见了琴剑二人,便说道:“你们好好在此,我明天便要和你们离别了。”
剑秋说道:“弟子冒昧要问我师,府上出了怎样大的祸事,敢是有什么仇人寻衅,弟子愿随我师同去效犬马之劳。”
玉琴也道:“弟子也愿跟随云师前往。”
云三娘摇摇头道:“岭南路途岧远,你们何必多此一番跋涉。况且此事我自信一人足以了之。那时倘然我在家中,决不容那贼子猖狂如此,可惜我的婶母竟死于非命。”说罢叹了一口气。
一明禅师也叹道:“这也是一种冤孽,三妹不必过事忧闷。”琴剑二人见云三娘不肯说出这事情,又不要他们同去,也不敢多问。剑秋虽然是云三娘的门下,却也茫然不知,只料想必然有什么宿仇相报而已。
次日云三娘带了桂枝,先到虬云长老那里去辞别,然后和一明禅师等告辞。禅师送至寺门外,剑秋、玉琴、乐山、乐水却送下碧崖,又到药师庵那里去取了云三娘所坐的枣骝马,又因桂枝没有坐骑,便取景欧骑来的白马坐了,剑秋等再要相送,云三娘止住道:“送君千里,总须一别,他日当有机会重见,愿你们前途佳美。”说罢,便和桂枝跨马下山而去。
玉琴、剑秋和云三娘追随时候甚多,以前宝林寺、韩家庄、天王寺、邓家堡诸役,尤得云三娘的臂助,而云三娘待他们情义深厚,绝不以师礼自居,所以此次判袂,未免黯然魂消,直望到云三娘二人的影踪不见,方才怅怅地回上山去。
依玉琴的意思,很想在山上多住数年,修练一番,但是一明禅师曾对二人说道:“你们非出家人可比,还须出去走走,将来要择一个相当时期,代你们成婚,借此使同道一叙,以后你们自有去处,此时且不必急急动什么栖隐幽谷之思。”
琴剑二人听了,只得唯唯称是。
又隔了旬余,忽然飞云神龙余观海上山来了。琴剑二人见过礼后,十分快活。余观海道:“我到关外去走了一遭,很觉无聊,想起你们在此山上,所以也赶来看看,且和师兄睽违已久,也十分记念。”
一明禅师笑道:“余师弟你已数年不到这里来了,一向在外,东奔西走,好不疏散,近来酒量可好?”
余观海笑道:“不可一日无此君。那一天我会不喝酒呢!不过在张家口之后,遇见了一个对手,便是那个矮冬瓜闻天声了。”便将醉闹太白楼的一回事告诉禅师,一明禅师听了,也觉得好笑。
余观海也问起云三娘,一明禅师说云三娘为了仇人寻衅,所以赶回岭南去了。剑秋玉琴又将他们如何访宋彩凤不遇,以及诛灭邓氏七怪的事,约略告诉他听。
余观海忽然说道:“你们要寻找宋彩凤,可是母女二人,她家母亲名唤双钩窦氏的么?”
玉琴说道:“正是,师叔怎么知道?”
余观海道:“此番我从关外归来,曾在打虎山的地方遇见她们,大家说起来历,方才知道她们母女俩就是你们要找寻的,谁知她们也在找你,曾到荒江去白跑一趟。我遂把你们的行踪告知她们,现在她们到京津一带游玩去了。”一明禅师听了余观海的话,便说道:“你们要去找她们么?”
玉琴不响,一明禅师道:“你们也可以下山去走走,以后我们当再重会。”
余观海道:“不错,我此来想偕师兄同往大同走一遭,我们一走,你们在此便要无聊,不如也去罢。”谈了一刻话,余观海又去问候虬云长老。
这天晚上虬云长老有兴,便一同到轩中来陪伴余观海喝酒。玉琴从来没见过虬云长老走路的,因为他两足已废,只有一支独臂,比较薛焕格外残废得多,但是虬云长老移步时,也不用他人搀扶,只将独臂用一根绝细的紫竹,一点一点的,走得和常人无异,可见他功夫之深了。这夜大家喝了许多酒,余观海喝得独多,早已醉倒,一明禅师便叫乐山、乐水扶他去安寝。
次日早上,琴剑二人因为余观海和禅师即日便要动身,所以他们也将行李端整好。又过了一天,一明禅师便对二人说道:“今天我要陪你们的余师叔同走,你们也跟我们行罢。”二人同声答应,便去辞别虬云长老,带了行箧,跟随禅师和余观海一齐动身。乐山、乐水和景欧送出寺门,不胜依依之情。玉琴、剑秋下得碧云崖,想起了他们的坐骑,他禀明禅师,又到药师庵去取了花驴龙驹,但是因为禅师等没有坐马,所以他们也不敢骑坐。
下了昆仑山,一明禅师回头对二人说道:“你们既有代步,不防乘坐,我们是走惯的,待我一用缩地之术,早些送你们到潼关何如?”
玉琴喜谢道:“师父既用缩地术,这是再好没有的事,我们也不必骑坐了。”于是一明禅师用起缩地术来,两旁山林都倒退过去,四人跑得非常迅速。一些也不觉费力,在夕阳衔山的时候,那峻险的崤山已在面前,原来潼关已到了。一明禅师便和他们向一家旅店借宿一宵,次日起身,禅师便对二人说道:“我已送你们至此,要和你们分散了,愿你们好好去罢,你二人的婚姻我也放在心中,到时必代你们做主,好使你们早享琴瑟之乐。”说罢微微一笑。
余观海也嚷道:“不错,我早晚也要来道贺的,这一杯喜酒不可不喝,那时候你们别的不要忙,只要代我预备一百斤好酒,够我老余畅饮就好了。”说得玉琴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粉颈,默默无语。一明禅师便付了店饭钱和余观海先去了。玉琴、剑秋也就坐上花驴、龙驹,动身向京津启行。
赶了几天路,已到洛阳,二人很惦念公孙龙等,便进城到府衙里来探望。公孙龙和谭永清见琴剑二人到来,十分喜悦。大家见面后,各问离别情况,琴剑二人始知薛焕、滕固在此住了一个半月,业已动身北上,公孙龙由谭永清保荐,任了本地游击之职。二人在衙内耽搁一宵,谭永清张筵款接,宾主之间十分融洽,谭永清的意思要留他们多住数天,但是玉琴急于赶路,所以二人别了谭永清和公孙龙,即就上道,渡过了黄河,早晚赶路。
这一天来到汤阴县,天已垂暮,二人便找了一家旅店住下。黄昏后,老天忽然下起雨来,二人坐着闲谈。玉琴带笑对剑秋说道:“我们本来要找寻宋家母女,真个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剑秋瞧了玉琴一眼道:“为谁呢?这却要问琴妹自己了。”
玉琴笑道:“当然为的是曾毓麟和宋彩凤二人的一项姻缘。我已向毓麟说过,以蹇修自任,那么无论如何,必要把宋彩凤找到,使我的许愿可以实践,而我的心事,也可以放下了。”
剑秋道:“琴妹正是多情人,恐怕人家的心思,不是这样,那么琴妹又将如何呢?”
玉琴听了剑秋的话,面上不由微微一红,她本来是侧着身子坐的,现在把身子旋转来,又向剑秋说道:“你又来讥笑我了,前次在曾家庄的时候,都是你发生了误会,鲁莽行事,累我也急得没法想,竟为了你不别而行,如今追想起来,也觉难以为情。只因我素性喜悦说什么就做什么,所以不惜奔走,要去寻觅宋彩凤,难道你还不知我的心么?人家的心里,你又怎么会知道的呢!”说时面上带着三分薄嗔。
剑秋笑道:“琴妹的心,我哪有不知之理。我说人家的心里不是这样,是指宋彩凤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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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宋彩凤和琴妹一样,别有所契,不用妹妹做媒,那么毓麟先生的婚事,岂非又是镜花水月,而琴妹的一番美意也有负了吗!”玉琴道:“各尽其力,成与不成,这却未可预必,不过我总要和宋彩凤谈过,方才可以交代过去。”
剑秋道:“我也希望宋彩凤能够答应这件事,可使曾毓麟稍得慰情,你想我们在他家中,大家都是不别而行的,使他多么失望,以后见面时,教我们怎样说法,怎样表明呢?”
玉琴托着香腮听剑秋说话,望着灯光沉思了一会,不由嗤地一声笑将出来道:“曾毓麟的为人,虽然恳挚,未免太近于愚了。他对于我的希望,以前在遇雨借宿的时候,已怀有这种痴心,然而我已向曾母很坚决地回绝过,不料二次重逢的时候,他依然对着我锲而不舍,把他的情意不绝地灌注到我身上,无怪要使你生疑心了。但是我总怪你万事总应该向我声明,问个究竟,怎么可以拗起气来,悄然一走;并且你留给我的书信,其中大半是负气之语,教人看了,当有何种感想。所以我要说你不知我的心理。”
剑秋笑道:“我也只怪自己鲁莽,为血气所驱使,险些对不起琴妹。至于琴妹的心,我怎会不知道呢!”
玉琴笑道:“恐怕在那个时候,实在有些不知道,不然又何致发生误会?现在我的心迹既已对你表白清楚,然而对于曾毓麟却没有交代,所以总想找觅宋彩凤,把这事成全,你此时还要说什么为谁辛苦,为谁忙。”说至此,不觉微微叹了一口气。
剑秋道:“哎呀,我是不会说话的,你不要错怪我啊!”
玉琴把一支手徐徐放下,说道:“我为什么要怪你呢?只要你明白我的心便了。”
剑秋笑道:“明白,明白!前言戏之耳,幸勿介怀。”于是玉琴也就不再分辩。听窗外雨声淅沥,那雨下得越发大了,二人面对面地静坐了一刻。
玉琴说道:“若然明天雨点不止,我们只好在这里多耽搁一天了。”
剑秋道:“恐怕这雨不是一天二天的罢?”
玉琴道:“那么如何是好呢?”说罢立起身来,打个呵欠道:“今晚我有些疲倦,要早睡了。”
剑秋道:“左右没事,不妨早些安眠。”室中有东西二榻,于是琴剑二人解下宝剑,脱去外衣,各据一榻而眠。剑秋睡在榻上,不知怎样地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听听玉琴鼻息微微,已入睡乡,自己睡了许多时候,虽然合上了眼皮儿,却是梦也不曾做得一个;又听窗外雨声渐小,橹漏声却依旧滴个不止,深巷寒犬声若豹;想起了曾毓麟,又想起以前在曾家庄一幕事情,脑海中盘旋着不释,隔了良久,好容易屏去思念,朦胧睡去。忽听窗外一阵足声,店小二走来叩门。
剑秋连忙起来开门,喝问何事惊人睡梦,店小二答道:“外面有客求见,故敢惊动。”剑秋道:“咦,此时此地有什么客人,快请相见。”
店小二回头说声先生来罢,便见庭中走来一人,踏进房中,向剑秋深深一揖道:“剑秋兄,别离多时,思念无已,今日重逢,幸何如之。”
剑秋向他细细一瞧,灯光下见那人风姿清秀,翩翩少年,衣服华丽,态度斯文,正是曾家村的曾毓麟,心中不由一呆,便道:“原来是毓麟先生,打从哪里来,怎地在此遇见?巧极,巧极!”
遂请曾毓麟坐,又去将玉琴唤起。玉琴瞧着曾毓麟,彼此相见,却露出娇羞的样子。剑秋见玉琴霞飞双颊,暗想你和曾毓麟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一向很是豪爽的,怎么今夜却有女儿态呢?
曾毓麟便带笑对琴剑二人说道:“我自从二位不别而行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尤其对于玉琴妹妹,更甚他人之思。知道你们到昆仑山去的,所以我也不辞跋涉,取道西行,要上昆仑山与二位重逢。不想半途到此,也寄宿在这个旅店中,方才瞧见水牌上有剑秋兄的大名,知道二位也在这里,喜不自胜,所以虽在夜半时候,不顾惊人好梦,特来拜揖。”
剑秋道:“前番的事情,我们俩对于曾先生,实在抱歉之至,尚祈海涵勿责。琴妹此来也因要力践前言,找寻宋彩凤,要代先生玉成美满姻缘。”
曾毓麟不待剑秋说完,却叹口气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事我已无心于此,还说什么美满姻缘,只好辜负美意了。象剑秋兄和玉琴妹,一对儿真是所谓美满姻缘,艳福不浅,令人羡煞妒煞。我真个癞蛤蟆,那有吃天鹅肉的希望呢!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天长地久,此恨绵绵。”说罢,又叹了一口气。
此时玉琴却低着头,不出一声。剑秋听曾毓麟的说话,语语双关,明明是向玉琴诉怨道苦,未免带有轻薄之意,和以前的曾毓麟宛若两人了,心中不觉有些不悦。曾毓麟见剑秋神情淡漠,玉琴又不说什么话,便立起身来,微微一笑道:“我不该扰人好梦,自悔孟浪,我们有话明天再谈罢。”便告辞出去。剑秋也不多留,说道:“好,我们明天再谈。”
玉琴却扶着桌子,自送毓麟出房,说道:“毓麟哥哥走好,我们明天会罢。”剑秋听玉琴对于毓麟这样称呼,未免过于亲近,暗想你和我关系如此密切,订婚以前,你称呼我剑秋兄,订婚以后也是一个剑秋兄,我以为你性情豪爽,不比寻常妇女,所以也不在意,今番你见了曾毓麟,至多也不过称呼一声毓麟兄,却偏生唤起哥哥来,这是什么意思,我真不明白了。心中不觉有些忿怒,对玉琴看了一眼,见她似乎不高兴似的,回到她自己的榻上去睡了。
剑秋暗想:“真是奇怪,没有人得罪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唉,我闻女子的心,好似轻薄桃花逐水流,很容易变动的,玉琴,玉琴!你如果心中仍恋恋于曾毓麟,那么索性对我实说,何必假惺惺作态?天涯海角,我岳剑秋都可去得,何必在此惹人讨厌,本来以前我早已一走了事,让他们二人可以成功一项姻缘,偏偏玉琴又要追来,以致又有今天的事,正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想至此十分懊恼,也就回到榻上去睡。
一觉醒来,天已大明,起身下榻,忽见那边榻上空空如也,玉琴不知到那里去了,不觉大吃一惊,连忙出去询问店主。一个店小二迎着说道:“那位方姑娘在天色方晓的时候,已同昨夜前来拜访你们的那位先生出去了。”
剑秋听了,好似头上浇了一勺冷水,又跑到外面厩中一看,玉琴的花驴和自己的龙驹早已影踪不见,明明是他二人骑着去了,心中又是悲伤,又是气恼。
想玉琴和自己相处有年,也有很深的爱情,又蒙云三娘作主为媒,订下婚约,有碧玉琴和翡翠剑二物交换为证,千不该万不该,她现在对我一句话也不说,竟效红绋夜奔的故事,和人家一同出走了,如此反复无情,那里象我昆仑门下的剑侠!
我倒要追上她问个究竟,看她有什么话来回答我。遂摸出身边藏着的玉琴,把它一折为二,抛于地上,跑到里面,取了惊鲵宝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出店门,往前边大路上飞也似地追赶。
3
瞧见前面有个乡人推着小车前来,剑秋便问道:“请问你可曾瞧见有两个年轻男女,骑着驴马经过这里?”
那乡人答道:“不错,正有一对美貌的男女,象是新婚夫妇一般,打从前边桥上过去,大约是回母家去的。”
剑秋听说,又好气又好笑,便加紧脚步,向前赶去;过了小桥,遥见前面玉琴和曾毓麟正跨着一驴一马,并肩向前赶路。剑秋连纵带跳地追上前喊道:“琴妹,琴妹,你有话好说,怎么今天又是不别而行,我岳剑秋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啊!”
玉琴头也不回,向毓麟骑着的龙驹后股上打上二鞭,二人飞也似地向前跑去。剑秋一时追赶不上,总见他们二人在前,相隔百数十步,前边的路渐渐狭小,且有许多树木遮蔽,所以拐了一个弯,不见二人踪影。
他气得肚子也几乎穿破,跑了数十步路,见左边树木中有个小小庙宇,跑到庙前,见自己的龙驹和玉琴的花驴正空着鞍辔,在地下吃草,庙门却虚掩着。剑秋暗想,原来你们却躲在这里面,看你们再能逃到那里去,便一脚踢开庙门,跑到里面,见大雄宝殿之中,蒲团之上,玉琴正和毓麟一块儿相偎相依地坐着,两个头贴在一起,正在喁喁情话。剑秋跑过去,唤一声“琴妹”,玉琴依然不睬,剑秋将她的衣襟拉住说道:“你怎么不理我,难道不认识我么?”
玉琴把身子一缩道:“现在我与你脱离关系了。”
曾毓麟在旁也说道:“姓岳的,休要多来缠扰,谁和你相识。”剑秋心里本来怀藏着一片妒心,满腔怒气,没处发泄,此时见曾毓麟说话,怒不可遏,伸手将曾毓麟一把提起,向庭中掷去,曾毓麟的头正撞在一块尖角大石上,脑浆迸流,鲜血四溅,已一命呜呼了。
玉琴见曾毓麟被剑秋掼死,也勃然变色,对剑秋说道:“你不该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把毓麟害死。我今必要代他复仇!”拔出真钢宝剑,向剑秋当胸刺来,剑秋把手中剑拦住说道:“琴妹,你不要动手,忘记了我师云三娘的说话么!曾毓麟的死,是他自取之咎,这种轻薄的人,何必恋恋于他,不如仍同我一起走罢。”玉琴不答,又是一剑刺来,剑秋只好和她交战,但是只有招架,并无回手,一步步地退出庙外,玉琴却恶狠狠地追来。
剑秋退到树林边,脚下忽然踏进一个陷坑,扑通一声跌将下去,吓了一跳,说声不好,睁开眼来,却见玉琴坐在他的榻畔,把手推撼着他说道:“剑秋兄,你怎样梦魇了,有什么不好。”
剑秋向四下一瞧,那里有什么庙,那里有什么曾毓麟,原来是南柯一梦,梦中的情景却不好意思和玉琴实说,只得说道:“我梦见一个鬼怪追我不舍,所以梦魇了。”
玉琴笑道:“你一向不怕鬼怪的,以前我们在东海别墅捕鬼的时候,你也是非常勇敢,怎么梦中倒怕起鬼来。”剑秋也不觉笑道:“这个就因是梦啊!”于是二人又谈了一刻话,各自安睡。
明日起身,剑秋想起昨夜的梦景,有些惝悦,背地里摸索身边的碧玉琴,幸喜无恙。那天仍是下雨,二人不好动身赶路,只得仍在旅店中耽搁一天。午后雨点渐小,听得街坊上人十分热闹,大家走向东边去,都说看审奇案去。琴剑二人不知甚么一回事,因为天雨,也懒得去问讯。到傍晚时,只听店主在外边和家人大讲奇案,二人听得明白,但是又动了好奇之心,便将店主请进来;要他详细告诉。
那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微有短须,手里拿着一根旱烟管,很是健谈,一边坐着吃烟,一边把这案情详告。
原来在这汤阴城中,有一家姓彭的富翁,膝下只有一位独生子,名唤怀瑾,生得皮肤白皙,有子都之美,年方十七,自幼早已聘下本城恽家的女儿,名唤瑞芝。那瑞芝生得也是美丽非常,且善吟咏,夙有扫眉才子的雅号,一乡之中,无不艳羡,却被彭家配得,虽然是天生佳偶,可是外面妒忌的人也很不少。
彭翁抱孙心切,便择了吉期,代他儿子成婚,十分热闹,贺客到的不计其数,当晚还有演剧,一对新郎新妇,大家都是年轻貌美,好似神仙眷属,谁见了不啧啧称美。到了次日,依然设宴请客,余兴未尽直到酒阑灯灺,宾客四散。
彭翁顾怜他的儿子,叫怀瑾早些回房安寝。怀瑾走到洞房中,香气扑鼻,红烛高烧,新娘瑞芝坐在杨妃榻上,含羞低鬟,微窥姣容,恍如仙子,怀瑾坐了一歇,喜娘知趣,早轻轻踅开去。怀瑾正要闭户安寝,忽然听得外面有人唤他,便匆匆出去。
新娘瑞芝方才尽管低着头,没有勇气去瞧她夫婿的面庞,隔了一刻时候,见新郎回进房中,闭上房门,对她微微一笑,吹灭华烛,拥抱着新娘到**去,同谐**。绸缪之间,瑞芝觉得夫婿非常有力,似乎是个健者,心中也未免有些奇怪;但是她早已不胜疲惫,酣然睡去,及至醒来,东方已白,回顾 枕边夫婿,却已不知去向,心中又觉得疑讶,刚才披衣下床,忽听外面哭声大作,跟着许多脚小声,跑到新房外面,新房却虚掩着,没有关闭,众人一拥而入。当先便是彭翁,泪容满面,背后随着几个亲戚和男女仆人。瑞芝不知何事,心中正在估量。
彭翁带着颤声对她说道:“昨夜究竟是怎样的事?怎么我的儿子却赤条条被人勒死,抛在后面黑暗的陪弄里呢?你总该知道的,快快实说。可怜我这块心头之肉,死于非命,岂不凄惨。”说至此,顿足大哭起来。瑞芝听说,又是惊吓,又是悲伤,也不觉掩面而啼。
众人都催她快说,瑞芝没奈何便把昨夜的事详细告诉。这时有两个仆人,早已瞧见床后的箱笼都已打开,里面的细软东西都不见了。彭翁听了他媳妇的说话,不觉惊奇道:“如此说来,那个再来的新郎,一定是那杀人的凶手冒充的了。好,他杀了人,劫了财物,又来**人妻子,我儿子究竟和他有什么深仇宿恨,而下此毒手呢!”
遂连忙报官相验,要赶紧缉捕凶手。汤阴县亲自至彭家察看,带过新娘,细细讯问,疑心此案必定有奸情,但知瑞芝素来是个守礼教的大家千金,不致有什么爱昧的事。于是细问后来和瑞芝同睡的那人,有什么特别不同之处,瑞芝说她对于夫婿的容貌,也没认识清楚,身材似乎瘦长的,和先进来的仿佛无异,况且又是熄烛而睡,不能记得,惟有一处地方,与众不同,可说是特别的,无意之中,触着她夫婿的手,大拇指上多一个细小的骈指。大家都知道彭翁的儿子并没有骈指,那么凶手必然是个有骈指的人。
彭翁才想起他自己的远房侄儿彭基,和他儿子的年纪相同,右手生着六指,昨夜也在这里吃酒闹房,晚上睡在书房里,却一清早悄然而去,事有可疑;况闻他以前也羡慕瑞芝的美丽,曾央求父母请人到恽家去求婚,恽家嫌他家没有产业,不肯允诺,彭基引为憾事,咄咄书空,几成狂痫之疾,现在一定他心怀妒恨,把我儿子杀死,乘此机会,达到他的兽欲,且新娘说凶手生有骈指,身材也仿佛,彭基身躯瘦长,若不是他还有谁呢!遂禀知汤阴县,立刻饬令差役,赶至彭基家中捉拿凶手。
彭基正在伏案苦思,拟一篇文稿,毫不费力地拘捕到案。汤阴县遂叫他实招,彭基矢口不认,连称冤枉,但是新娘瑞芝又羞又恨,又悲又气,见彭基是个骈指,遂一口咬定是他。鼓基虽然不肯承认,却也没法辩白。彭翁要求汤阴县速将彭基严刑拷打,以便招出口供,可以定罪,偿他儿子一命。
瑞芝也泣求汤阴县把这案审查明白。但是汤阴县十分谨慎,详察彭基的面貌,不像行凶之徒,况且向旁人问得彭基一向是个循规蹈矩的书生,虽然以前曾爱慕过瑞芝,有求婚不遂的事情,然而也不致犯出这种杀人的命案,恐怕其中尚有冤枉,不可不加意审慎,遂吩咐将彭基带回县衙,暂行监押,待以后再加详审;一边命彭翁好好看住瑞芝,免得她或要轻生自杀。
彭基的父亲赶来代儿子营救,无如有骈指为证,总逃不了这个重大的嫌疑,一般人也以为新郎必是被彭基所害,这个奇案传遍全城。这天汤阴县又传聚人犯,详加鞫讯,彭基总不肯招,而彭家翁媳又一口咬定彭基是杀人的凶手,审了一堂,仍无结果,看的人却不计其数,那店主就是其中之一了。他把这案情告知琴剑二人,猛力地吸着旱烟。
琴剑二人沉思良久,说道:“以普通情理而论,当然彭基是个凶手,因为他的嫌疑很是确实,况且一时又寻不到第二个骈指的人,天下也没有这种巧事。但是从另一方面观察起来,第一点,即使彭基妒恨新郎,害死了他,乘机和新娘求欢,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要劫取新娘的财物;二则他犯了杀人的罪,应该高飞远扬,岂有心绪握管作文呢?所以他也许是冤枉的,汤阴县一时不肯断谳,倒是个良吏,希望这案的真相早日破露,连我们过路 之人也觉得早欲得知真情了。”
店主微微笑道:“此案真是奇怪,据你们二位说来,那彭基真是冤枉的,那么又有什么第二个生着骈指的人是杀人的凶手呢?”
玉琴又问道:“近来在这城里可曾闹过盗案?”
店主道:“半个月前,万花街王姓家中,曾被盗去不少珍贵之物,至今还没有破案,听说是个飞贼来盗去的,因有门不开,窗不启,一些影踪也没有,那个飞贼的本领可算得大了,但是一则为财,一则为色,二件案子是不相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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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听了,对剑秋笑笑,店主也就告退出去。到得晚上,琴剑二人正用晚餐,忽听外面正有人和店主等纷纷讲论,说汤阴县此刻已另外捉到了此案的真正凶手,是个生骈指的少年,不但手上生着骈指,而且足上也有,奇怪不奇怪,听说明日当众审问,不可不去一观。琴剑二人听了这个消息,又惊又喜,天下竟有这种巧事,正是无奇不有,但是那汤阴县一时到那里去捉来那个凶手呢?明天倘然不走,倒也要去看他一看。
次日早上,仍有些衇衇小雨,玉琴对剑秋说道:“我们今天不走了,好去看看汤阴县怎样审这奇案。”
剑秋道:“好的。”将近午时,雨已停止,阳光从云中放射出来,象是天好的样子,琴剑二人吃罢午膳,只听街坊上走过的人,渐渐热闹起来,嘴里都在谈论那奇案。店主跑进来对他们说道:“你们俩可要随我一起去看审奇案,闻得县太爷今天特地在衙后广场上审问,使大众都来旁听,看看这个杀人的凶手。你们想一个人生了六只手指,又会生六只足指,岂非奇怪,不可不看看了。”
玉琴道:“好,我们就跟同你去。”
于是玉琴、剑秋跟了店主,走出店门,还有店主的老妻和长子,一齐同行走到县衙后边来。但见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大家都从一个狭小的门里走进去,门口站着地方和许多差役,手里虽然握着皮鞭,却很和气地让人进去。琴剑二人好得两臂有力,排开众人,从门里挤进去,回顾却不见了店主等一干人,也就不去管他,大踏步走去,见好一个广场,四边都栽着柳树,场中已立着五六百个观众,中间有一个高高的台,台上放着公案,大概是审问犯人的所在了。
有几个年轻的人,都爬到柳树上,或立或坐,登高临下,十分得势,所以许多柳树上都探出着一个个人头,只有一株最高的柳树,没有人能够攀援而上,琴剑二人便轻轻几跳,已到了柳树的上面,坐在粗硬的大枝上静候,见门外的人仍似潮水般的拥进,店主夫妇也挤在人丛中进来,满头是汗,东张西望,好象寻找他们的样子,二人不觉暗暗好笑。
不消一刻,这个广场上已挤满了人,大概总有一千四五百人左右,差役们便把小门关上,下了锁,不许他人进来。但是等候多时,不见汤阴县出来审案,大家都有些不耐烦了,忽然有一个差役跑到台上,向观众大声说道:“今天对不起你们了,因为县太爷忽染微恙,不能坐堂。要明天再审这案件了,你们可以回家去吧。不过县太爷有个命令,凡你们不论何人走出去的时候,须得伸出双手,经过守门的验视一下,然后可以通过,违者便不许走。”
众人听了这个说话,大家哗然而散,都要从这个门里走出去,此时门边站立了十多名捕役,手中各执着铁尺、短刀和绳索,声势严厉,众人因为验视双手,并非难事,所以乐得听令,都伸出双手,被捕役们看了一过,然后一个个放手去。这样已走了五六百人,忽然有一个长身的少年,穿着一件紫酱色宁绸的袍子,相貌英武,走到门边,不肯伸手出来,却硬要撞出去,捕役们拦住他,一定不肯放他走出。那人退后数步,瞧瞧旁边的墙垣,都是风火山墙,十分高峻,但是墙边的柳树相隔不远,便冷笑了一声,对捕役们说道:“你们不许我从门里出去,难道我没有别处可以走么!”
便耸身一跃,如飞一般蹿到柳树上,又从那里跳上高墙,十分迅速。众捕役不觉呆了,有几个早喊道:“不要放走了那厮!”
那人正要跃下的时候,忽然从那边柳树上跃出二条人影,如飞鸟般已到了墙上。
第四十五回深林追草寇误中阴谋黑夜登乌龙甘蹈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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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条人影是谁,不问而知是玉琴和剑秋了。原来二人听了差役的传令,心中十分奇讶,知道这事并非偶然,另有什么蹊跷,所以端坐在柳树上不动,瞧着下面的观众,一个个走出去,经捕役们察验手指,暗想这不是相面,倒是相手了,有些好笑。忽见那个长身的少年,不肯给捕役们看手。
却施展本领,逃上高墙,想要逃走,二人那肯袖手旁观,所以也跃上高墙,去拿捉那少年。那少年见有人追至,并不逃下,因为一则下面并无接足之处,二则挤满着许多人,有几个捕役,已高举着铁尺,在那里等候他逃下,所以他回身从墙上逃去。琴剑二人在后紧追,那人行走如飞,已转过了那一道风火山墙,旁边便有一带民房,那少年飘身而下,跳至民房上,急急逃遁,琴剑二人也追至民旁。许多捕役见有人相助,大家在下面跟着追奔,高声呐喊,以壮声势,琴剑二人追过了十几家屋面,已赶到那少年的身后。
少年知道逃走不脱,便回身相迎,拔出腰间短刀,对二人喝道:“你们是谁?敢来和我作对,先吃我一刀。”
说罢飞起一刀,向玉琴头上砍下,下琴也拔出宝剑迎住。剑秋把惊鲵剑挥动,一同向那少年刺击。那少年不慌不忙,一柄短刀上下翻飞,和二人战了数十合,渐觉不敌,被二人的剑光围住,不能脱身,剑秋得个闲隙,让少年一刀劈进来,把剑向上一拦,乘势使个飞鱼掠水式,一剑削去,只听那少年喊了一声啊呀,那一只握刀的右臂,竟被剑秋的宝剑砍了下来,几乎脱离两起,忍不住疼痛,身子一晃,从屋面上骨碌碌的滚下来,给捕役们擒住,琴剑二人也就放剑入鞘,很得意地笑了一笑,一齐轻轻跃下。
大众都赶来围住瞧看,见那少年右臂早被剑秋砍落,鲜血淋漓,地上滴着不少血,那捕头把他的左手拉出来一看,见大拇指上多着一个小小的骈指,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种巧事,那人情虚图逃,又敢拒捕,一定和此案有关的。
捕头又不知琴剑二人是何等样人,遂向二人感谢协助之力,且问姓名,要请他们同到衙中去坐坐,二人不欲多生麻烦,便说道:‘我们是路过这里的,一时有兴,前来看审奇案,见那人不服命令,上屋逃遁,所以相助你们将他捉住,现在你们可以带他到衙中去细细审问,也许他就是个杀人的真凶手,此案或可水落石出了。”
说罢二人便分开众人,走回旅店去。那些捕役遂把那少年带去,街坊上看的人十分惊奇,大家又沸沸扬扬地讲起这事来。
琴剑二人回到店中,坐着休息,玉琴对剑秋说道:“那少年本领固然不错,但是他无故拒捕,已猜疑到他不是好人,现在发见了骈指,此人倒有十分之九是此案的凶手了。”
剑秋道:“是的,那汤阴县今天所以在广场扬言审案,到后来称病不审,及令观众出去时,要验手指,这明明是他用的计策借此引诱凶手生了好奇之心,使他也来观看,自投罗网,果然那鱼儿上了钩。不过若没有我们在场时,恐怕那些捕役都是酒囊饭袋,毫不中用,仍旧要被他逃去的呢!”
玉琴道:“凶手已获,那么那个姓彭的书生可以无罪了。听讼这件事是十分万难的。幸亏汤阴县持重多虑,换了那个蔡师霸,说不定那个姓彭的早已做了刀头之鬼了。”
二人正说着话,店主等也已回转,店主听得二人的声音,忙走进来对二人连连作揖道:“二位真是英雄豪杰,在屋上行走如飞,今天若没有二位相助,恐怕那个凶手也捉不到的。佩服!佩服!不知二位从那里来,到那里去?”二位甚是直爽,约略告诉了几句。店主在晚上特地端正了酒菜,宴请二人。店中伙计也纷纷传说出去,格外把二人说得光怪离奇了。
次日琴剑二人见天色仍有些不好,一刻儿晴,一刻儿雨,难得逢着这种天气,出门人殊觉不便,于是多留一日。
这天下午汤阴县真的坐堂审讯了,店主等又要去看个究竟,问琴剑二人去不去?二人道:“我们不去了,少停等你回来听个消息罢。”傍晚时店主回来,果然跑到二人这边来报告,说那少年果是此案的凶手,而且是个江湖上的飞行大盗,以前万花街王姓的窃案也是他做的,一切直认不讳。
他姓胜名万清,别号粉蝴蝶,一向在河北、河南做那勾当。此番到汤阴县来盗了王姓之物,见本地捕役毫无能力,所以胆子愈大,不肯就走,恰巧彭翁娶媳铺张扬厉,远近皆知,所以他生了觊觎之心,在那天也赶到彭家瞧热闹,见新娘姿色艳丽,动了**心,而且又闻得新娘的妆奁甚富,因此他决计下手了。但是在当天耳目众多,通宵闹热,无隙可乘,次日黄昏,他就悄悄地伏在新房的屋面上等候,后来见宾客都散,新郎也闭门安睡,遂轻轻跃下,故意在门外唤了一声,诱新郎到陪弄中,把他用手勒毙,剥了他的衣服,换上自身,便跑到新房里,假充新郎,向瑞芝求欢,可怜瑞芝那里防到这一着,竟发生了天大的祸事。
他乘瑞芝睡着的时候,便去开了箱子,把值钱的珍贵首饰,一古脑儿带了去,却不道因为骈指的关系,害了无辜的彭基。他得意洋洋,以为有人替死,再也不愁破案,所以逗留着,没有他去。不料那捉到第二个生骈指的凶手消息传出后,使他生了好奇之心,一想自己是个生骈指的人,不信替死鬼竟有如此之多,真是一时觅也不着的,所以他也来看审,却没有想到这是汤阴县用的计策,好使凶手出来,他果然上当,被人捉住,也不想抵赖,于是老实认罪。此案的真相也就大白,彭基得以释放,胜万清便了死罪,下入监狱,人心大快。
琴剑二人听了,也觉爽快,但很代那新娘可怜,一夜新妇竟闹出了如此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