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孀迹地理图被诱迷途
夏侯英心里一怀疑,再看堡主时,见堡主转进了竹林小道,还没费什么事。那甘忠、甘孝的两匹驴,就不那么听话,不肯往小路里走。这弟兄两个很急急的把两头驴鞭打着闪进小路。这爷三个也就是将走进小道,这俏妇人的行程也到了小路口。那俏妇人瞥了一眼,仍循大道,擦着竹林下去。
夏侯英细一琢磨这种情形,定是对于这妇人有了原由,若不然不能无故的避道而行。夏侯英看到这种情形,可就不象先前那么只注定那俏妇人追赶了,自己得追赶上堡主一问究竟。思索间已到了这竹林附近,这一带道路不是直线,有几处曲折的地方。
夏侯英到了这股小道的横路口,方要往里领缰绳,突见甘忠一人已下了驴,空身站在竹林的稀疏处,向自己一摆手低声道:“噤声!堡主叫你要紧紧跟踪那妇人,不要被她走脱了。这妇人是陆家堡漏网之贼,她是女屠户陆七娘。堡主挑过她的巢穴,跟她一朝相,准被她走脱了,你和她没碰过盘,从她身上正好摸十二连环坞的下落。叫你不要耽搁,别叫她看出形迹,听明白了没有?”
夏侯英抬头看了看,那妇人已被曲折股道隐去了身形,夏侯英道:“那么我可不准到什么地方为止?”
甘忠道:“我们反正在五龙坪留人,你不论得什么信息,赶紧到五龙坪给我们送信。”
夏侯英道:“好吧!禀报堡主,我叫她走不脱。”
说罢赶紧策驴循着竹林边上的大道赶下来。转过一个道弯子,只见那女屠户陆七娘竞也把驴勒慢了。夏侯英心想:我这两眼倒是不空,她敢情是女**贼!我对付她倒不用再存甚么顾忌了。随即紧抖缰绳,赶了下来。一前一后相隔原有一箭多地,走了一程,那女屠户竟把**花驴放慢了,和夏侯英的驴又凑到一处。
这女屠户却脸向着别处,自言自语的说道:“畜生! 你放着道不好好走,故意的惹奶奶生气,你别是活腻了!再不好好的走,我剥了你的皮,把你搁到汤锅里,索性叫你大痛快一下子!”
夏侯英一听,这可好,索性骂上来了,我要叫你这种女**贼白骂了,只怕这准得丧气一年的。遂也用手一拍驴脖子,骂道:“你这东西,天生的是贱物!我若是早知道你是天生下贱的东西,谁肯来跟你怄气?你只要再和我发威,我准给你个厉害。咱们走着瞧,爷们要是高了兴时拿你开开心,惹急了我,连草料全不喂你,把你拴在桩上连野食全叫你找不着,看你还发骠不发骠!”说完了嘻嘻的冷笑。
女屠户陆七娘蛾眉一蹙,杏目圆翻,向夏侯英瞪了个白眼。这时所走的这条道,一边是竹林,一边是庄田,宽不及一丈。陆七娘的花驴离着夏侯英不过五、六步,陆七娘忽的自言自语说道:“我说这么不得劲呢!原来肚带松了。”口中说着,一飘身落在地上,伸手向肚带摸索了一下。
只这刹那的工夫,夏侯英的黑驴不能无故的站住,竟自到了陆七娘的近前。驴头跟驴尾一接近,陆七娘猛然往起一纵身,说了声:“走!”身躯往鞍子上一落,右手的鞭子,“吧”的往驴胯上一扫,“唰”的鞭梢向夏侯英脸上打来。
夏侯英万没想到这手,出其不意的,赶紧低头。就这么紧躲,依然被鞭子扫了一下。鞭梢扫在耳轮后,给扫了一道血印。
夏侯英怒声道:“你瞎了眼了!”可是这女屠户陆七娘,一鞭打上,驴已如飞驰去,夏侯英抬头看了看,喝声:“你往哪儿走!打完了人就这么不讲理么?”立刻催动黑驴,赶了下来。
这位女屠户陆七娘是连头也不回的紧走下去。这时离着雁**山也就是十里左右,这位女屠户陆七娘,如飞向前奔驰。这时夏侯英既奉堡主之命,要跟踪一个水落石出,哪肯放松了一步。这一加紧追赶,渐渐追上这女屠户陆七娘,两匹驴前后不过离着仅仅有半箭地。那陆七娘又把**小花驴紧加了一鞭,立刻又疾驰起来。
夏侯英一看,所走的路径,心说:“糟了!她竟不奔五龙坪,倘若她不是奔她凤尾帮的总舵,从此过路,我不跟她三、四十里,绝难断定她的去向。那一来跟堡主的消息隔绝,我也落了单,于我们诸多不利。
堡主更叫甘忠嘱咐我,千万不要跟惊了她,更不可明目张胆的动她,这件差事,我夏侯英非栽个大的不可。”夏侯英一边思索着,一边看着女屠户,见她沿着一道小河沟子,斜奔了西北。虽说是堡主曾嘱咐过不准露出行藏,只是因为那一皮鞭子的愤怒,哪肯那么老实?遂远远的叱骂,只于不点明了是骂她而已。
这时眼前的河面渐宽,船只渐多,可是河道奔正西下去,看形势定直通到江湾。所走这条道,眼前也有两股岔道,一股是奔东北,相度雁**山的高峰,奔东北这趟道,一定是直达五龙坪。往西去是从水路奔雁**北岭,只是奔西北这趟道,就不大清楚了。
往西北这条岔道,远远的有一座镇甸,是往西北去必须通过这座镇甸,只是自己再想跟踪这女屠户可不成了,**这头黑驴,任凭怎么鞭策,只肯往这股道上走。夏侯英这才深信脚夫的话不假,这驴子是走熟了的道路,它只肯往雁**山五龙坪,没有脚夫亲自驱策,休想叫它往别处去。
夏侯英这一耽搁,急的满头是汗,再看那女屠户陆七娘,竟到了那镇甸口。夏侯英不禁大喜,跳下驴来,不再跟这哑巴牲口挣命。敢情这女屠户竟在镇甸口下驴,自己牵着这匹小花驴,向一座酒棚上说了几句话。见从酒棚里,钻出一个梳冲天杵小辫子的孩子。因为离这远,看不出面貌来,看情形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孩子,伸手把女屠户陆七娘的驴接过去,牵着去溜,女屠户陆七娘却向镇外紧靠河边的那座酒馆走去。
夏侯英万没料到这种早不早、晚不晚的,吃的哪门子饭?不过这座酒馆,建筑的十分别致,极好的一个消夏的所在。整个酒馆半在旱岸上,半建在水面上,有五间长的一段客座,一溜长窗,全是虾米须的帘子满卷着。在窗外一溜走廊,走廊下摆了五个座头,这五个座头全是一色青竹圆桌,青竹小凳子,小巧玲珑。
在高走廊上饮酒吃饭,那河中的小船,来来往往的全从走廊下面划过来,**过去。这座酒馆字号是迎春坊,每到了夏季尤其利市三倍。
那女屠户走进了酒馆,夏侯英暗打主意,我别被这个妄畜类绊住了误大事。好在这头驴子,那赶脚的亲口说的,它自己认的路径,多一里路也不肯走。那么趁这女贼有好一会耽搁,我何不赶紧把这头驴子打发走了,另想方法跟她。
女屠户再走时,我可以另雇脚程,镇甸口上有好多赶脚的,随时可以雇到,这么办绝不致再叫这女屠户陆七娘走脱了。只是又想到堡主方面,也得报告一声,遂在一片小树林中把驴栓住,找了两段枯树枝,看了看四下无人,河堤那边也被树林隐住,遂把千里火取出来迎风晃着,把柏树枝烧焦,形如炭条。从袋中找出一张纸来,铺在地上,用这炭条做笔,草草写了几句。
是报告堡主,奉命跟踪那女屠户陆七娘,现查该匪巳经转奔西北,与奔五龙坪的道路歧途,只得将驴放回,跟踪踩迹,只要能得确信,立即折回,请在五龙坪落脚之地,暗示本门暗记……写了这么几句,立刻拴在嚼环上,把缰绳也给搭好,向驴胯上用力击一掌,这驴果然径向奔五龙坪那条路驰去。
夏侯英把驴放走,自己从那树林中出来,向那镇甸前察看。那女屠户的花驴,尚在镇甸前的旷地里啃青。夏侯英蓦地又变了主意,遂缓步来到了镇甸前,见这溜驴的孩子年约十三、四岁,很是精神。
夏侯英来到他面前,向这孩子说道:“喂!借光,请问这里叫甚么名字?这离着那雁**山五龙坪有多少里?这里有店么?”
这个溜驴的孩子把夏侯英看了看,答道:“我们这里叫凤凰屯,这里要到五龙坪可绕着远了。这里这股子道,不是奔五龙坪的,是奔北岭的,离着不过六里多地吧!还是按着江湾子算,要是走直线,也不过四、五里地吧!”
夏侯英一面听着话,信手抚摸着这头小花驴,向这溜驴的孩子又问道:“这头驴真够样儿,脚程一定慢不了吧!我看一天准能跑三、二百里吧T”
这个孩子道:“我不知道,这头驴不是我的,我哪知道它能走多快?客人你要住店我领你去,准保店家不欺负你,不和你多要钱。”
夏侯英道:“我现在不想住店,我是想到雁**山找人,回来再在这儿落店。兄弟你知道要是奔分水关从哪里走着近呢?”
这溜驴的孩子道:“哦,客人你不在我们这凤凰屯住店,你到山里找人。这分水关么?不错,有这么个地方。”
夏侯英一听他知道,十分高兴,忙问道:“这分水关在哪里?”
溜驴的孩子道:“不知道。”
夏侯英怫然道:“你既说有这么个地方,怎么又不知道!这真是笑话了!”
这溜驴的孩子道:“我是只听说有这么个地名,没去过,怎么会知道在哪儿呢?客人你别见怪,你可以再向别人打听啊!”
夏侯英忙陪着笑脸说道:“兄弟你别怪罪我,实因我找人找不着急的,这个分水关一定是山坳里的小地方。兄弟你这匹驴是给谁放的?”
这溜驴的孩子道:“我是专在这凤凰屯给来往的客人们看着牲口的,照顾车辆,扛个行李。客人们喜欢了,多赏我几文,没有零钱,我白给他忙合了也绝不讹人。所以这凤凰屯一带,提起何小辫来,车船店脚没有不认识我的。我从来没办错过事,所以多贵的行李,多好的牲口,也敢交给我。这头驴是一位堂客的,人家在迎春坊酒馆打尖,叫我给溜驴。只这一个主儿,就有一吊钱的赚头。”
夏侯英点头道:“别看你年岁不大,居然这么口齿伶俐,我打搅你这么半晌,这有二百钱,送给你吧!”
这放驴的见夏侯英问了几句话,就送给自己二百钱,喜欢得眉开眼笑,接过钱去,谢了又谢,忙向夏侯英道:“客人,你这可多费心了,你到那边酒棚喝碗米酒。那座竹棚,是我叔叔的,我请客人你喝两碗,歇歇腿吧!”
夏侯英暗暗的用锋利的小刀子把小花驴的肚带割断,估量着,只要上了驴,走不了一里,就得断。并且给割的只要一挣断了,准成两截,绝不能将就着再用。夏侯英这才含笑道;“兄弟你不用客气了,我倒是想到酒棚里吃茶,你不用管了,好好给人家溜驴。这头驴很值钱,你给人家弄跑了,你可赔不起人家的,你去吧!”
夏侯英把小孩子打发走了,自己走向凤凰屯的镇甸口,向那三座酒棚里张望,见靠镇甸口迤东一座酒棚离着镇口稍远,又有布帐子垂下来,足可以隐蔽着自己的身形。在那里等这女屠户陆七娘,她进镇甸不进镇甸,自己足以监视着她。夏侯英走进这座酒棚前,这种酒棚也可以说是茶棚,因为是茶酒两卖,在擦抹干干净净的桌上摆着一排酒碗,里面是一色的米酒。
围着案子是几条长凳,在案子那边摆着十几只茶壶,案子旁边摆着一只炉子,上面炖着一柄长嘴的紫铜壶,里面的水沸的热气腾腾。夏侯英来到这茶棚前,向长凳上坐下。这酒棚卖酒的,忙问:“客人是吃茶吃酒?”
夏侯英叫泡了一盏碗茶,自己一边吃着茶,一边向卖茶的搭讪着。这次已学乖了,知道打听这分水关,绝难得到实言相告,遂从闲话中向这卖茶的试着探问。这时酒棚里又仅是夏侯英一人,夏侯英遂藉着进雁**山的道路,四面是否全有进山的山口?
那卖酒的却只把五龙坪和东北道说了。再提西面上,卖酒的就把话岔开。夏侯英故意问道:“听说西峰一带景致好极了,只那夕阳反照,枫树岭映成数里红云,游山的赶到太阳落时,看那奇景才好呢!我听朋友这么告诉我,我恨不得一天就赶到了,好开开眼。并且我那朋友,还说雁**山山势很是险峻,后山野兽也多,唯有西峰一带最好,山道平坦,峰峦重叠,全有磴道,直到山下,全是平坦的农田。我这次来找这朋友,在这里待长了,一定能多见些市面了。掌柜的是这本地人,知道的一定详细,我打算从西峰进山,劳驾,请您指示指示吧!”
这卖酒的没等夏侯英说,鼓掌狂笑道:“客人,你被你这朋友骗了,你不要信他。这雁**山不错是本省有名的大山,上面景致好,出产也丰,只是客人你说的这西峰的情形太不象话了。进山数十里,就属西面险峻。并且还告诉客人你,这西山一带接连着数里宽的江面,越是沿着山根下,尽是一片片的江苇密布的港岔,漫说是陆行的客人到不了山根下,就是船只也到不了山根下,客人你就知道那一带的情形了。那分水关是有名的险地,凡是这一带航船没有不知道的,全是远远躲着走……”
卖酒人才说到这,又有一个短衣汉子,亦足散着裤筒,穿着一双草鞋,是中年模样,在案子前边落坐。卖酒人竟把话咽回去,不再提这雁**西峰一带的话,忙着给这汉子满了一碗米酒。夏侯英听得这卖酒的透出了分水关的所在,大半在西峰一带,这一来可以省了许多麻烦,只要踩明了分水关所在,凤尾帮安窑的十二连环坞也可以查出了。此人既将分水关的座落说出了点眉目,似乎知道的十分详细。
遂问道;“掌柜的,这分水关想是就在西山脚一带了?”那卖酒的淡然说道:“客人,你是起早走,那一带绝走不到。你只顺着这趟道走,全是平坦的道路,何必再自找吃那崎岖道路之苦呢?”
说到这,脸上的神色很是难看,带着不愿意搭理的态度。
夏侯英明白定是与这才来的水手有关,不敢提分水关三字。自己空有地理图之名,敢情差的多!自己以为跑过十几省,比别人经历的地方多。其实以中原之大,纵横万余里,偏僻之地,莫说是认的,连地名全叫不上来,往后趁早把这个绰号去掉,倒可以少栽些跟头。
低头思索之间,忽的瞥见女屠户陆七娘从迎春坊出来,站石台阶上向那溜驴的何小辫一点手,何小辫把驴给牵到面前。陆七娘似乎掏钱给了何小辫,随即牵着那匹小花驴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似乎找寻甚么,跟着飞身上驴,向凤凰屯内走去。
夏侯英心想:“我放你出去二里地,要叫你逃出我的手去,我就枉是男儿汉了。”自己也赶紧付了茶钱,离开酒棚。怕酒棚里看着动疑,从容的走上老远的,脚下才加紧,急进了凤凰屯。见这镇甸上也很繁盛,做卖做贷的,也全在这趟街上。
夏侯英无心看这街上繁盛的景象,经过了两家店屋门首,全有店伙站在店口兜搅生意。夏侯英行经第二家店房门口,就见一个店伙迎着往店里让,满脸堆欢的说:“客人还是在凤凰屯落店,不是我们硬招买卖。
客人若是游山,现在去了,到了山里,已是日没,那里没有歇宿的地方,还是得回我们这里。您就说不是游山,往下站赶,更不相宜了。这凤凰屯往下一站边家镇,还有五、六十里,您又是走山道,哪能连夜赶这种路呢?”
夏侯英见女屠户的踪迹已渺,心中一动,我别太大意了,遂向这兜搅生意的店伙道:“你说的话很对,我是正想在这儿落店,只是我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堂客哩!伙计,你看见骑一头花驴的堂客了没有?我有事略一耽搁,她头里下来,定规是在这里落店。”
店伙忙答道:“不错,有这么位堂客,也就是刚从这里过去不大工夫,这会儿大约也许没出这趟街吧!”
夏侯英道:“这就是了,原定规的是到凤凰屯这儿看望个朋友,再到雁**山游逛两天,好啦!我们回头住你这儿。”说完,不再等伙计答话,紧走下来。虽是不能疾驰飞跑,这种慢中快的步眼,也较平常人快得多,工夫不大已出了凤凰屯。屯外是很空旷的田野,见虽也有几处小村落,来点缀着这荒凉的野地,但是每个小村子全不过二、三十户人家。有的竟是傍着农田,一两户乡农,编茅为屋,举家来看守广阔的良田。
夏侯英一出凤凰屯,就把身形隐蔽,打定了主意,这次无论如何,先不叫这女贼看见自己的形迹,所以未曾追到敌人,先寻自己潜踪匿迹之地,藉着丛林茂草,隐蔽着身形。纵目望去,只见在一箭地外,那女屠户陆七娘正在低头察看驴肚带。夏侯英知道定是肚带崩断,这就不怕她再走脱了。
自己隐身静待,女居户陆七娘摸索了一会,气恨恨往凤凰屯这边看了一眼,赌着气,牵着那匹小花驴,径向一片农田的小径走去。夏侯英这才远远隐着身形在后面跟踪。走出有二里多地,天色渐渐晚了,夕阳西坠,照着这冷清清的旷野。田地里的农人,也是三三两两的荷锄归去,走向几处小村落的道路,一片片的树林子,倦鸟盘旋,各寻各的巢穴。散在四野的小村落,一簇簇的农家的屋顶上,涌起了缕缕的炊烟。
夏侯英见那女屠户绝不带着急的情形,路径似极熟,行过几处小村落,毫不停留的过去。夏侯英心想:“天色已到了这般时候,我看你走到哪里算完?反正你得有投止的地方,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算跟你耗上啦!”
夏侯英心里盘算的工夫,猛抬头见落日回光,映到晚烟笼罩的一片起伏岗峦。夏侯英心里一动,暗道:“怎的刚过来的一片小小的松林,怎竞连远处的山头全遮住了?”这情形离雁**山更近了。
回头一看来路,敢情这一带地势,也是高低不等,自己走过的两处村落,直如在盆地里,屋顶全可看见。夏侯英知道经过的地方,已是潜伏的山脉,所以低矮处竟为盆地,在短程中绝不显得。夏侯英藉着这落日余晖,仔细辨了辨,虽是看着已到山边,算想登雁**山总还有二、三里路,这就是“望山跑死马”!可是夏侯英因为当下天色已经快黑了,野地里已经暮色苍茫,离着稍远就看不真切,不用象先前那么隐迹藏形。
这时眼前景象大异,所走的地方河岔沟渠纵横交错,这种地方绝不客车马通行了。一道道的河流,直如同人身的脉络,有稍宽的河沟子,水流的也十分通。只走过来半箭地,已经过了四座桥梁。更兼河流越多,凡是稍宽阔的陆地,不是种江苇,就是一望无际的森林。行隐即现的水道,许多处全被这苇地桑林遮蔽,纵横交错的腹地河流,想察着水源来脉,那是绝办不到的。
夏侯英见走入这种地方,心里好生怀疑。水流这么回环曲折,难道这就是十二连环坞么?又一想自己这叫妄想!凤尾帮是巨大的声势,本帮总舵焉能立在这种所在?只是这一带障眼的地方太多,天又渐黑,别再被这女屠户走脱了,叫我在堡主面前怎么交代?想到这,赶紧纵步急追。
还算好,隐约还看得见女屠户的后影,并且她多着一匹驴,也还易于辨认。再往前走,见一道较宽的河流,每隔丈余,就停着一只小船。并且沿着河岸,一座座的芦篷,每个芦篷不是搭着渔网,就是放着渔叉和使船的家具。这么沿着往西北去的河岸,走了有一箭地,约莫着已有三十余座芦篷。再往前走,河身竟折向西去。
夏侯英只得往西北走,这一带散散落落的渐有人家,也全是竹篱茅舍。在一道小河子的旁边,一连全是二十丈见方的蓄水池子,河边这面,通河水的地方,每个池子是两道闸板。池子的四周,全用苇排牢插在池子里,半露在外边。在池子当中,横插着一道芦排,这种方池子一眼望不到边,不知竟有多少。
夏侯英明白这是养鱼池,照这种情形看来,这一带一定是打鱼的渔场了。看这种规模,这里定还有渔户领导这一带的渔船,可是既是有数百渔夫打鱼,这里应该自成村落,怎的竟多半是河堤上搭盖芦篷?有房屋的不过有数的几家。
这时天可黑上来,脚下走的正是一个深入腹地的港岔子,在港岔子边上忽的现出一处巨宅,暗影中见这所房子占地颇广,前后足有百十间的地势。短短的石墙,里面围着这道墙全有树。这所宅子坐西向东,后面直抵港岔。
出了后门,除非上船,往旱岸上去不了,后门外水面上停着两只船。这所宅子前,一排五棵大槐树,夏侯英见女屠户到了那巨宅前,竟自站住,扭头往左右看了看,竟自上前叩门。跟着忽隆的大门洒开,从门里出来一个壮汉。这时远处已无法辨出来人的象貌,又见把陆七娘牵着的驴接过去,头里走进去。女屠户陆七娘随着走进巨宅。夏侯英这才要夜侦匪窟,几至倾生。
第四十五回 假公济私凤尾帮二匪火并
地理图夏侯英奉命跟踪女屠户**孀陆七娘,暗中使手段割了**孀所骑黑驴肚带,算是没容她走脱。见她已进了巨宅,自己这一路奔驰满身是汗,夏侯英长吁一口气,自己这才算放了心。自己在一带疏林后又沉了一沉,见这宅内没有人出入了,这才走出来,又往四下里打量了打量。见那所有停泊的渔船上,以及岸上的芦篷茅屋,全在炊烟缭绕,忙着晚饭。
这一带是只有渔户,没有别的居民,绝没有行人撞见,遂悄悄来到巨宅附近,仔细打量。这所宅子起盖得非常雄壮,围着宅子完全是石墙。墙并不高,仅仅七、八尺左右。墙里隔着四、五尺的光景,一色的苍松。树可比墙高的多,树高有一丈多,上面的树帽子的旁枝,倒探到石墙外面。夏侯英围着墙相看着往大门这边转来,见这门前的情形颇象乡绅的宅第,可又不大够格局。五棵槐树,如同五柄伞盖,大门阶下却短两块下马石。夏侯英从左往右转了一周,里面只不时听到一两声唤人的语声,别的声音就听不清了。
夏侯英把这所巨宅踩了出入的道,这时天色尚早,不宜于踩探;遂择了一处小树林,盘膝席地而坐,面向着巨宅,有人出入,可以看得见。自己坐在这调息养神,默默的思索。要按平常人说,一个行路人错过宿头,找富家巨第借宿求食不足为奇,不过象这巨家绝不是寻常乡绅富户。
这里非村非镇,所有这一带住的全是渔家,没有乡农的样子,孤零零在这里盖这么宅第,不是江湖道中人,谁敢在这里住?断定这家就让不是凤尾帮的爪牙,也不是安善良民。这女屠户投宿的情形,直同索识。自己决计冒险一查这宅中的究竟,要探明到底是何如人也!拿定了主意,侯到二更后,赶紧站起来把身上收拾紧趁俐落,背插单刀,扑奔巨宅。
夏侯英来到巨宅的北墙下,因为不知里面虚实动静,不敢冒昧,先伏身墙下,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什么声息,遂一耸身蹿上墙头。先用双臂捋住了墙头,探身往里看了看。见墙内是一排松树,浓荫笼罩中更显得阴森森,立刻往那里面察看时,只见那一排排的矮屋,全是因陋就简,跟这片巨宅的势派不称。
夏侯英见下面过形黑暗,自己遂先用墙头灰片,往下一投,听了听下面是实地。见有灯光处全离着脚处很远,立刻向上一长身,跃上墙头,一飘身落在地面。跟着听得东边正门一带,似有人声,夏侯英循声往这一带过来。
所经过的是一条夹道,看情形好似更道,这条夹道长有六、七丈。往东走到夹道子转角,只见紧靠大门两旁是两处耳房。北边纸窗上灯光外射,里面似有两三人说着话。夏侯英蹑足轻步的到了窗前,见纸窗原来就有三、四处破洞,省却许多手脚。从破窗孔往里查看时,只见屋中有三个壮汉,两个年岁略大,年约四旬左右。一个年纪轻的,不过二十多岁,三人分坐屋内,彼此正在谈着话。
那个四十多岁的,却带着愤怒的神色,向那个年轻的说道:“小韩,你不要生这种无谓的闲气。我说句托大的话,我好歹在江湖道上鬼混些年,比你多些阅历。可以说是比你多尝些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你这点事就看不下去,往后得把你肚子气破了。象我们哥俩所遇的事,比这个气人的多着哩!小韩,你只要记住了顺情说好话,耿直万人嫌,随时论时,就事论事。江湖道上本来是讲信义的,可是有时侯,就许只重私情不讲信义。江湖道上险诈百出,不入江湖想江湖,入了江湖怕江湖。江湖道上的事,任凭你有多大本事,也不易全应付得当了。
小韩,咱们弟兄凑到一处,总算比别人近点。我劝你往后遇事紧睁眼,慢张口,在别的弟兄面前少说气横话。象方才西路凉星山女屠户陆七娘来到,你说了那么两句闲话,倘若被她的近人听去,就有杀身大祸。她的****之名,早已传遍江湖,香主们哪会没个耳闻?她依然横行了这些年,你就知道她有没有好靠山了?
象双头蛇姜舵主,那么好的武功,掌了好些年舵,落了个乱刃分尸,死的没有比他再惨的,那就足见帮规、戒条不能一概而论了,是不是?”
那少年听了这篇话,似乎很入耳,随即塌着嗓音说道:“金老师,你老的话,真叫我这没有经验的人,得了不少的便宜,少吃好些眼前亏。不过我这种年轻性躁的人,遇上这种事,就看不下去。我想起咱们分水关巡江队第十一舵,甲戌队的掌舵老师赵元圭,为了醉后打伤花船娼妇墨美人,传到总舵。
这么点小事,又没出人命,香主们竟认起真来。凭直辖总舵的一家舵主,竟打了四十神龙棒,打了个皮开肉绽。宣布帮规,总是犯了贪**好色的戒条。赵元圭因为大栽跟头,得了夹气伤寒,险些把命送了。赵舵主嫖娼全算犯帮规,女屠户倒采花,反倒为所欲为,这还说理吗?这要是叫人家别派的仇家,得着真凭实据,拿这样丑事,问到帮主面前,我看有什么脸去见人,凤尾帮还有什么脸在江湖上立足!”
这时那右首坐的年岁较大的,摆手道:“咱们从现在起,谁也不准再提这件事了。你我须防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咱们是自己管自己,无权无势,担得起好,担不起不好.一个言语不慎,立时就是杀身之祸。”
说到这句,伸右手用拇食中三指捏了个代替七的数目,随即接着说道:“这个主儿,阴险毒辣,****奸猾,实在不宜沾惹。她沾上谁,谁就得家败人亡!并且性情凉薄,只要得罪了她,她是绝不肯容忍,立时报复。她在这又不是待长了,我们又做不得主,何必因为口角上不留神,自找其祸呢?……”
正说到这,忽的见南边耳房门一开,屋里的灯光外射!跟着那屋门前人影一晃,走出了一个人来。夏侯英仓卒间无法闪避,只好一伏身,屈伏在窗根下。黑影里,连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喘。所幸的出来这人,也是笨家子,窗根下屈伏着人,他竟没看出来,径走进这间耳房内。
这一下子夏侯英算是出了一身痛快汗,自己深恨自己没有真实功夫,遇到这种地步,相隔一丈五、六,就不能飞纵潜踪。看起来自己往后少冒险,少告这种奋勇,少贪这种功为是。自己于警戒自己中,站起来仍旧从破窗孔往里察看。
只见新进来的是个三十上下的壮汉,浓眉大眼,说话的嗓音很壮。听他说什么:“香主传下话来,明日未刻,有三湘分舵齐舵主来朝主坛,叫你们预备迎接,不要误了差。”屋中原有的三人,全是垂手站起来答应了。
夏侯英不敢再在这里耽延,恐怕万一这时来了灯光,自己再想撤身,就不容易。回头瞥了一眼,见迎着大门是三座屏门,当中这道屏门较为宽大,是六扇木屏门。当中两扇开着,迎门有木影壁,里面似有灯光。两旁的两座小门,不是坐西向东了,左首的是坐北向南,右首的是坐南向北,两边的门全虚掩着。见北边这道门里比较黑暗,不管他闯得闯不得,一纵身蹿到北边的门首,轻轻的一推,小门应手开开,夏侯英放轻脚步,闪入门内。
容得回身掩门,那个传话的壮汉,已从耳房中出来,径奔中庭往里走去。夏侯英这才把心放下,转身往里看,只见这里面是一道狭长的院落,北面上一排矮屋,数了数一共十二间,倒有一半窗上透着灯光,南面上是中院的后檐。
夏侯英越看这里的屋室建筑,处处显着各别另样。这种情形或许是这里的风俗不同,但是这浙南并非是边荒之区,自己在别处并没见过这类不伦不类的建筑。遂隐蔽着身形,到了一处有灯光的窗下,只听里面有人似在说着话。
夏侯英轻轻的把窗纸点破,往里偷看时,只见屋中有不少人,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匪徒单独走到公案前。只见这匪徒面向着灯光,夏侯英看得很是清楚。见这匪徒好英勇的一份相貌,粗眉巨目,两眼映着灯光,炯炯有神。这时向座上的匪首一拱手,似说了几句什么话。座上的匪首忽的怪目圆翻,一拍公案喝道:“侯琪,你身为舵主,不想尽心报效,反敢克扣公款,你天良何在?我早就知道你不够朋友,只为念其同处在凤尾帮旗帜之下,不肯公然揭穿你这种卑鄙行为,你反倒认为我这没有兵权的香主可欺。你累次克扣的银两,趁早补出,咱们没有别的话说,你今夜没有个交代,想用虚言搪塞,那算妄想!”
这时说话声音一大,夏侯英全听见,心想他们这一窝里反,我倒可从中下手。再往下听时,只见那个叫侯琪的,竟自冷笑一声道:“罗香主,你先别以上压下,血口喷人!我侯琪在江湖道也非一年半载,姓侯的好银子好钱见过,还没把这点钱放在眼里。我侯琪自己还觉着我比这万八千银子值得多,罗香主你把姓侯的看的太低了。”
侯琪末尾这句话,可把这个灰髯的匪首骂急了,市井语有句“狗眼看人低”。这位罗香主焉能容他暗中辱骂,右手一捶桌案,一声冷笑,满面杀机。夏侯英在房上离那么远,也看透了这个匪首,定是不怀好意。
按着他们口边的称谓,这里主座的匪首,名份较高,这一般供他调遣的匪党们既全称为舵主。身分虽没有主座的匪徒高,可也全是帮中有身分的党徒,看情形并不是这主座匪徒直辖的麾下。只是就他们现在所争执的事,就是犯帮规,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匪首这种情形,颇有故与这姓侯的为难之意。姓侯的这种桀傲不逊的情形,也够硬,看情形匪徒眼前要有一场凶杀,自己倒可从中多得一些凤尾帮的消息。
这时忽听那罗香主一声冷笑,随即怒叱道:“侯琪,你身为本帮分水关巡江舵主,你应当恪守帮规,你若学村妇谩骂,管叫你来尝尝罗某的手段。侯琪,你说你是慷慨英雄,吃过见过,罗某也看你很重。不过你的事实俱在,岂能狡辩?这所解到的六千七百银子,是一百三十四个元宝,按库平没有升色的。你所报解的每个元宝全是四十八两,你整整克扣二百六十八两,你还冲的哪门子英雄,道的哪门子字号?
侯琪,论起来你在本帮效力有年,一些小事,本可不必追究,不过这种弊病,若是上行下效起来,足可以把凤尾帮的英名扫地。何况象这么暗中克扣法子,将来罗某这条老命,全得被你断送了。依我相劝,过去的事,我不再追究,你如数把短少的补出来,我不追究,谅还没有人敢来多口。从此痛改前非,罗某以道义待人,绝口不再提这事。你要想只凭利口狡展,侯琪,我要请帮规跟你讲话了。”
这灰髯匪首罗香主说的话,初头上还显着有宽容侯琪之意,可是骨子里把这个姓侯的骂的刻骨已极。当着这些同帮弟兄,不论克扣的事真假,侯琪若是什么都含糊完了,还有何面目再见同道?
容这匪首把话说完,他鼻孔中哼了一声,冷然说道:“罗香主,你收起你这份好心吧!我侯琪不是三岁小孩子,不懂你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姓侯的从十七岁入江湖,虽是身入绿林,敢说是铁铮铮的汉子,敢作敢当,走到哪里也是硬摘硬拿。我侯琪虽然年岁不大,也在江湖上混了十几年了,从来不会做那苟苟且且的事。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无法报复,这才用血口喷人,好去了眼钉肉刺。
其实你想错了,你枉为一家香主,竟拿着好朋友当了冤家。我侯琪实因听得同道中啧有烦言,令侄女女屠户陆七娘声名狼籍,不齿于江湖。你既是她的伯父,就应该赶紧把她收留管束,免得任情放纵,再在这一带惹些丢人现眼的事情,使凤尾帮连受其累,那时香主你何以抬头?不料我侯琪一番好意,你倒认为我那是故意羞辱你,你竟想伺机报复。今夜的事我早料到了,不过你想这么把姓侯的毁了,我实不甘心。你说我克扣公款,我是绝不甘心!没别的,咱们总舵上分辩去吧!”
当时这匪首罗香主一声嘶喝道:“你敢藐视罗某无力处置你么?你报解银两,已当面用砝码平过,你还敢狡展不认,你太以欺人!我要是不给你个厉害,这帮规从你这就可以不用了。来呀!赶紧给我摆设香坛。”说到这,就要起立。
这时所有两旁侍立的舵主们,才纷纷向前代那侯琪讲情。哪知侯琪竟无惧色,反厉声说道:“你身为香主,不能秉公视事,以一己的亲疏厚薄待人。我侯琪是身受本帮龙头香主慈悲,象你这种人物,我还伺候不着了。我克扣多少公款,咱们总舵上去算,我不陪了。”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走。
这匪首罗香主大怒,往起一站,“哗啦”的把一座公案推翻,案上的一切用具册籍全散在地上,喝了声:“把侯琪绑了,你们只要叫他走脱了,就以合谋叛帮背教论罪!”厅门外的守卫壮丁,闯进四人,把厅门堵住,可是迟疑着不敢动手。
那罗香主厉声喝叱道:“你们敢抗令不遵么?绑!”
那侯琪冷笑一声道:“姓侯的,刀山剑树全见过,你用不着这么狐假虎威。姓侯的跑不了,要想走,大概就凭你也留不住吧?你身为香主,既是执掌帮规,姓侯的犯了甚么大罪,你敢妄设香坛,来吧!杀剐存留,任你施为,姓侯的皱一皱眉头,就算栽给你姓罗的。”说到这,立刻把双手往后一背,那四名值厅门的匪党,只得向前把侯琪倒剪着二臂绑上。
其余的壮丁把公案又重给收拾摆好。这时所有厅门内的一干匪党,面面相觑,全是一语不发。这时匪首竟自重往公案后坐下,戟指着侯琪道:“罗某先打了你,随后再把你送到总舵处置,你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任你去施展。”说到这,立刻喝了声:“打!”
这时手下的壮丁见他这种盛怒之下,不敢不遵他的令,立刻往前凑。
哪知这侯琪和这罗香主蓄怨已深,早就安心跟他翻脸,破着受些责罚,离开他手下,不再跟他这种心术险诈的人相处。此时见他故意折辱自己,仍然一再隐忍,竟任他把自己上了绑。想到自己虽是少年性急,素日同道中没有和谁结过深仇大怨,大家必给解和,自己乘机抖手一走,此番羞辱,自有报复之日。打定了这种主意,哪知罗香主是安心折侯琪的“万儿”。
这一来侯琪哪肯被他真打了,好在他并没真个摆设香坛,自己抗不受命,他不能指自己叛帮背教。我真叫他打了,我还有何面目见帮中同道,想到这里,暴喊一声:“姓罗的,你赏罚不公,假公济私,侯二爷不伺侯你了!”暴喊声中,两臂暗运气功一绷劲,“砰”的一声,把绳子挣断,一下腰,蹿出厅门。
这位罗香主怒叱声:“你敢逃走?”右手一按公案,腾身而起,从公案后蹿出去。那侯琪二次腾身跃起,只是厅门距离着两旁厢房过远,身形往厢房前一落,那匪首已跟踪追赶出来。侯琪三次飞身往厢房上一纵身,脚尖才找檐口,那罗香主喝声:“你往郦走?”喝喊声中,右手一扬,一点寒星向上打去。
侯琪虽是江湖绿林道中好手,只是现时是身躯腾空,脚才沽到檐口,虽是听得背后暗器风声袭到,脚下没找实了,无法躲闪,“哧”的一只金镖正钉在侯琪的右腿跟后面。罗香主在江湖道上全称他为双手金镖罗信,镖法上实有非常本领,双手发镖,百发百中,并且手法极重。侯琪腿一软,气一个提不住,左脚上“嘎吧”一声,瓦已踩碎,腰腿一晃,身形翻了下来,镖也随着甩下来。还仗着侯琪有真功夫,往下一翻,重把气提住,往地上一落,只连着倒退三步,才倒坐在地上。罗香主喝声:“绑!”手下壮丁,重把这侯琪绑了。
第四十六回 施恩市惠探匪巢弄巧成拙
巡江舵主侯琪,中了一镖,被获遭擒,这时镖伤处血已蹿出来,侯琪连疼带气,面色惨白,一语不发。这罗信令把侯琪拖到厅房前,不容停缓,愣给打了四十棍。这四十棍打的侯琪臀部鲜血崩流,可是打的这么重,侯琪绝不出声喊疼。这时其余的舵主们全向前求情,这罗香主总算摘了侯琪的眼罩,怒气稍息。立刻喝声:“把这叛徒押下去,等侯我禀报总舵,静等龙头香主发落。”当时由一干党徒把舵主侯琪押下去。
屋顶上的夏侯英见这侯琪已存仇视之心,自己心中一动,趁着这侯匪怀怒之余,正好给他们离间,这才悄悄的退下后房坡。哪知自己要往后绕过去,才走到这道夹道的尽头,前面顿起一阵脚步声。夏侯英急忙缩身潜影,见正是押解被打的舵主贼党,回来覆命。
夏侯英容他们转进厅房院落,自己才放轻脚步的往后走来。绕出这条箭道,只见后面是一道跨院、一道正院,自己心想:看这情形,定是把这侯匪押在偏院。自己随到这偏院里,只见这道跨院是只有一排北房,里面全是黑洞洞的,只有靠尽头的一间,微有一些灯光,也很黯淡。
这夏侯英壮着胆子飞奔这有灯光的窗下,贴窗到了门首,见门是反扣着,并没有上锁,遂仍贴着纸窗侧耳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呼吸紧促之声。随即用小手指蘸着口津,把纸窗点破,立刻往里察看。只见屋中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凳,一副铺板,桌上一盏昏沉沉的油灯,光焰如豆。那铺上坐着一人,倒剪着二臂,两腿也绑着,低着头,臀部被打伤,情形是坐不下,斜嵌着身子,不时左右倒换,这正是那侯琪。
夏侯英心想,看这情形,匪首定是自以为.他身在匪窟内,外人绝不会侵入,可以绝不用防范,连屋门全不锁。自己要是下手,绝不费事。只是前面的情形,不易走出去,自己本领有限,还是另寻出路;倒要看看后面的形势,随即放轻脚步向后面绕过来。出了这道跨院,仍是箭道,箭道的两边正是正房跨院的小门。
夏侯英先顺着箭道,照直走到尽头,见有两扇屏门,也是虚掩着。从门缝往外先侧目一窥,幸亏自己没贸然往外走。只见这屏门外是一片空旷的院落,正有人掌着灯笼,从南边的角门陆续出来三人。
夏侯英借着来人的灯光,看出这正是这片巨宅的后门。跟着见掌灯笼的贼党,一个站在门口,举着灯笼照着。那两个持灯笼的出了后门,跟着从南角门又来了一行人,一共是五名。内中一人低声道:“崔舵主,你看今夜的事多糟,依我看这不算完。侯老四可够扎手的,他绝不会吃这种亏。今夜头儿算是成心折辱他,罪魁祸首,全是这个主儿勾头。”
这人说着,手抬起来比划了比划。跟着又听一人说道:“赫!你怎么这么爱说话,叫他听了去,虽不能把你怎么样,也不如不惹这种闲事好。坐山看虎斗,往后少说话,别人的事少谈。”
先前说话的人气哼哼的说道:“哟,刘爷的胆子全吓掉了吧!照你这么说,龙头帮主全不算回事,他这个头儿比阎王老子全厉害,背地里说句闲话都要挨雷劈吧?哼!我就不听这一套,他家里德性好出了这么个九烈三贞的好侄女,就得叫人家说好听的。他不用发威,早晚我得碰碰他。我可不象老侯这么傻,在他手心里跟他较劲,还会不栽给他吗?光棍不吃眼前亏,我要是动他,非得帮主眼前去揭他的盖子,叫他有法没处使去……”
这几人说着已走出后门,掌灯笼的也随着出去,跟着起锚拨桨之声并作。夏侯英知道这是从水路上走的。这班贼党刚走后,跟着南角门又有灯光晃动,步履之声,也越走越近,又从里面出来两个短衣壮丁,各提着灯笼。
只听一人说道:“真把人气死,我从天亮到这时,可以说没住脚,香主也不知犯了什么病?就好象预备后事似的,所有回来的人,他是一个不饶,全得给找点事干,真象错过今夜去就没有明日了。还算他恩典咱们,叫咱们把后门上好,下值去歇息哩!他顶现在要是怒气没消,就许得伺候他到大天亮呢!”
两人说着话,把灯笼插在墙缝中,把后门关好,提着灯笼向前面走去。夏侯英见往后面这条路已然关闭,不致再有人来往,这才转从箭道折回,从箭道便门最后,进当中这道院落。院子也是很宽大,正房五间,两旁各有三间厢房;厢房里只有北面略有灯光,正房里却是灯烛辉煌。
夏侯英蹑足到了窗下,还没往里偷窥,就听得一个女人声音道:“姑娘,你无论如何也再检点着点,别这么胡闹,可是内有你干爹爹,外有你伯父,绝不会把你怎样了,别的人更无足介意了。你听他们说了,今晚你伯父竟因侯琪白天在外说你的闲话,你伯父竟藉故把他打了。我久闻那侯琪是江湖道上一条硬汉,他吃了这个亏哪会甘心?
早晚只怕还有事。你伯父的性情你又尽知,历来是不容人说他一个不字,性如烈火,没有一点容忍,估量早晚他要找到你头上。你们爷俩别看没红过脸,可是外边风言风语的听多了,保不定一个脸上挂不住,孩子你的命就没了。我劝你是好话,往后你总要检点一些。一个两个是你仇人,所有提到你的,就没有说你两句好话的。你要这么胡闹,往后可别怨伯父、伯母不顾全你。”
夏侯英听到这,把窗纸舔破一点,往屋中察看,只见这屋里十分富丽,在床沿上坐定两人,一个正是女屠户陆七娘,一个是五、六十岁的老妇。
那陆七娘低头不语,这时抬起头来,只见她眉峰紧锁,一脸的轻嗔薄怒,向那老妇道:“伯母,您这些全是哪听来的,侄女顶现在任甚么不埋怨了,反倒自己弄屎盆子往头上扣,这真是屈死活人。我伯父当初要是不一死的看中了他,何致叫我落到这步田地?害得我下半世怎样过活!
伯母不用担心,我因为有这么个娘家,既是回来,不能不来看望看望。我伯父那么爱我,纵然害了我终身,我知道他总是一时糊涂,我只认我命苦。伯母既是怕我在这给你们者夫妇惹祸,我这就走,我落个守寡,别叫伯母也跟我一样了。我是破败星,我是妨八败,容我呆这一夜呢,我明早走。伯母要是叫我当时走呢,也一样。”
这女屠户陆七娘这一番话,把那老妇气得浑身乱颤,颤巍巍说道:“姑奶奶你也太强梁了,我只说了你这么两句,你就这么使性。姑娘,我是你亲丁骨肉,你在外落了旁人的议论,我们脸上也好看不了吧?姑奶奶你自己琢磨着,我们往后再不说你了。”
夏侯英看这情形,这女屠户陆七娘现时不致会走,自己赶紧扑奔跨院。来到那侯琪被囚的窗下,仍然从窗孔中往里看了看。那侯琪仍然是斜倚着板铺,靠墙那边,愁眉不展的并没入睡。
夏侯英看了看,这里十分僻静,只要有人过来,可以预为闪避。遂把倒扣门推开,蔽身进到屋中。那侯琪蓦的一抬头,十分惊诧,夏侯英向他一摆手,低声道:“朋友,不用惊疑,我是路见不平,特来相助。”
侯琪仍然是迟疑着问道:“朋友既是‘道上同源’,请你先报个万儿口巴?”
夏侯英道:“朋友,恕我先不奉告。我只为路经此地,见这位罗香主倒行逆施,凌辱朋友你,更兼他纵容他侄女,在江湖做那荒**无耻的事。我见你是铁铮铮的汉子,落在这匹夫手中,不想脱身,恐有杀身之祸。我风闻贵帮帮主倒很公正无私,你能逃回十二连环坞,方可逃得活命,朋友你愿否脱身豺狼之口?我愿助你一臂主力,若是不愿借助外人,那只可任凭尊便了。”
巡江舵主侯琪把夏侯英又打量了一眼,低声说道:“朋友,你一番善意,我焉能辜负你的美意?只是朋友你可要自己想想,这里的事,只一多事,难免惹火烧身,有杀身之祸。我落在他掌握中,他纵然不甘心于我,也不敢就把我置之死地。
可是朋友你能帮助逃走,能脱逃了固好,倘若再被他追回,不啻自速其死。朋友你既知我是凤尾帮中人,我也不再相瞒,我们帮规至严,朋友不管你是怎么个来路,就是您有相救之心,要想我在下叛帮背教,我没有那么大胆量,朋友你不必踏这种混水。双手金镖罗信这老儿,多行不义,早晚他要碰个大钉子,朋友你请吧!”
夏侯英一听巡江舵主侯琪,居然身陷仇家掌握,依然视死如归,更不肯因为逃生,借重不知来历人的力量。这种胸怀,虽是盗匪,也叫人敬重。
遂转身推开门向外看了看,外面没有甚么声息,自己急忙来到侯琪面前说道:“我看朋友你虽是寄身绿林,实不愧风尘豪士,我在下愿以实情奉告。我复姓夏侯名英,乃淮阳派门下弟子,此次随我们淮阳派掌门人,到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在凉星山陆家堡已瞻仰过贵帮这位陆七娘。我们掌门人恨她****恶行,毅然为江湖道除害,将他垛子窑挑了。不料又于此处发现这**妇,我在下恐怕她又要作恶,这才跟踪来到这里。焉想到她竟是贵帮罗香主的侄女?以罗香主这么位老江湖道,身为凤尾帮一位香主,不能管束侄女,反欺压同手弟兄,致令局外人愤愤难平。
我在下见朋友你倒不失为江湖道中奇男子,大丈夫,故此我在下愿助你一臂之力,脱离此匹夫之手。朋友你既说明帮规太严,不能叛帮背教,可是凤尾帮与淮阳门户之事,宵小挑拨,自有两家掌门户人去了结。象我这种无名小卒,焉能承当这么大事?但是朋友你虽是身列风尾帮,帮规纵严,也不禁我们交友。我在下助你脱身恶晓之手,纤尘不染,甩开这次凤尾帮与淮阳派的事,我们私下何妨作个朋友。”夏侯英说到这,立刻静候侯琪的答覆。
这巡江舵主侯琪,听夏侯英把话说完,随即慨然说道:“朋友你这么慷慨仗义,我侯琪焉能不识好歹,过拂盛情。只要老兄不强人所难,助我离开这匹夫之手,我绝不敢忘老兄陌路援手之谊。我们一言为定,老兄只要助我出了宅院,谅还不至落老儿之手。”
当时夏侯英见他已经答应,这种机会难得,焉肯错过?立刻上前把绑绳给松开。当时这侯琪活了活身上,随即试着一举步,哪知竟自觉到右腿不能用力,镖伤很重。
这一转身,夏侯英也看见他右胯后,血已把中衣染了一大片,夏侯英想起自己囊中尚带着一瓶子金疮铁扇散,匆匆取出来,向侯琪道:“老兄你的镖伤很重,不要再叫伤口着了风。我这点药,虽不怎么好,足可保得不致再生危险,老兄怎么样?”
巡江舵主侯琪暗暗感激,夏侯英这么关心自己的伤痛,这真是人不可貌相。看此人外貌同衣着的情形,绝不是什么成名的江湖道。现在淮阳派正与本帮作对,此人却一本侠义道的行为,救自己于危难;虽防到他或是想利用自己,可是适才自己已点明他,不得恃恩要挟,令自己有叛帮背教的行为。
话已说在头里,不虞有别的要挟,遂毅然点头道:“我倒还能支持,老兄既赐灵药,定可减却小弟的痛苦,请老兄草草给我擦敷些;恐怕那老儿归寝前,定要来盘查,那就糟了。”
夏侯英也认为得早离此处才好脱身,立刻让侯琪斜靠着床铺,半躺半坐。夏侯英伸手把侯琪的伤处中衣撕开一块,把伤口露出来,又把门帘撕下来,把伤口的血给擦了擦。见镖伤很重,把金疮铁扇散给敷好了,用门帘撕成的布条把伤处给扎好了,赶紧把药瓶收起。夏侯英这才向侯琪道:“我们走吧!”
侯琪略一思索,向夏侯英道:“老兄可不要见怪,我可不敢小看老兄。你既能入窑,定能出窑。可是现在我这右腿一伤,轻功一点不能施展,后门上锁,倒不足介意,门外就是水面,那里虽有小弟的快船,无奈他有好几只船也在那停泊。里边事已经传扬出去,哪能走得开?那前门更不能走,仍是得翻墙出去,老兄可有飞抓绒绳?”
夏侯英不禁脸一红,自己本来武功平常,此次入匪窟实是有点豁出去,不踩探明白了没脸去见堡主,挤墙挨打,没有法子的事。仗着匪徒起内讧,自己无形中占了便宜,这时被侯琪一提醒,果然是说着了,连自己出窑全仗着边墙没有人把守,再想带一个人出去,非现世不可。想是人家眼力高,看出自己的功夫上有限,故此问自己有借力的东西没有,自己还是少说大话,少栽跟头。
遂低声答道:“老兄所虑极是,我在下手底下功夫有限,倒是有飞抓绒绳,咱们试着看。老兄放心,我定能有始有终,绝不会畏难怕死贪生,中途丢手,做那朋友不够的事。”
侯琪点头道:“好吧!只要有飞抓绳索咱们就出得去。”说到这里一口把灯吹灭,夏侯英要伸手搀他,侯琪低声道:“我还走得了吧?”
夏侯英也低声道:“老兄何必客气,你那重伤,勉强走岂不吃力。”
侯琪遂用右手扶着夏侯英的左肩头,来到院中,夏侯英越发知道他的伤势很重,自己被他按的肩头很是吃力。出了这座跨院,夏侯英想奔自己进来的墙头出去,这侯琪往西一扯夏侯英的衣袖,立刻反奔了后面。走到箭道尽头,就在往后门去的那道角门旁有一条窄弄,侯琪附耳低声道:“提防着更夫。”
夏侯英才穿进这道黑暗夹弄,绕到后面一看,正是外面的群墙,脚下所立处正是更夫的更道。这条更道足有二十多丈长,夏侯英还要往东躺几步看看,靠宅子这边墙有无便门,以免蓦地出来人无法躲避。
侯琪却低声道:“我虽则没在他这里住下过,可因事到天亮才走就有好几次。这里巡更的,一个更头只出来两次,三更已过,总有余时,我们就从这翻出去吧!”
夏侯英抬头看了看墙头,往后退到里边这面群房的后墙根,往前连赶了三步,耸身一纵,蹿到上半身过了墙,双臂一捋墙头,“唰”的上面的灰土被擦掉了许多。
巡江舵主侯琪暗暗吃惊,心说:“你这人真算胆大妄为,就凭这样的功夫,也敢来捋虎须?这真是十分本事,敌不过三分运气。哥们你算点子正,今夜要不是我这场事,你焉能搪过老罗的镖下?”
自己看着上面的动作十分担忧,只要一被人发觉,就全得栽在这。再看夏侯英已骑住墙头,把飞抓抖开垂下墙来。侯琪暗叫,自己江湖道上十几年来没做过这么粗心大意的事,幸亏自己有把握,虽是受伤,只借他一半力,真要是他十成力,恐怕休想出去!自己凑到墙根下,伸手抄住绒绳,见垂下来的不是抓头,是绳挽手这边,这还略放心。自己没看出他的本领来,他倒深知自己的本事,随用手挽着绒绳问了问,觉着力量够。
上面夏侯英闷着嗓音道:“要不行,我往上提吧?”
侯琪忙也悄声道:“不,按紧了抓头,砖口没有多大力,我还成。”侯琪一提气,左手扬起挽住绒绳,往起一长身,右手已捋到第二把,端的是有真功夫,虽是胯上有伤,使不上力,并且也不敢过于使力,就这样只倒了三把,已上来二尺余。就在这时,蓦的邦邦邦邦,木柝连敲了四下,跟着这更道的东头昏黄的灯光一闪。
这一下子可把夏侯英和侯琪吓着了,万没料到更夫来的这么快。夏侯英不明就里,那侯琪忽的想起更夫一露,眨眼间准到。因为更房,就在更道的东头,所以只要一下更道,先奔这边来。
侯琪索性紧倒了三把,已到了墙头,右臂一跨,轻飘飘落在墙上。这时两名更夫越走越近,这时要是两人逃走还来得及,只是侯琪仍须借飞抓之力,恐怕一费手脚,被他们一个出声喊起来,定被他们围捕。想仍伏身在墙头,只要更夫经过这里不抬头,不致被他看见。
夏侯英是另打了主意,回手就要掣刀,想把两个更夫料理了,免得陷身这里。就在这时,那昏黄的灯光晃动中,突然一个更夫“咦”的喊了声,脚步踉跄,连人带灯笼往墙上撞了个正着,“哎哟”了一声,摔在了墙下。另一个拿木柝的招呼道:“这是怎的?平地里摔起跤来。”
这人说着伸手把那个挨捧的搀起来,只听那个骂道:“真他娘的丧气,我走的好好的,就觉得脚下一绊,还象有人推了一下,把我摔了个跤的,真有点邪门。”
这时那个说道:“真的,我怎么会直觉着头皮子发炸,走!咱们趁早点进去。”两人就要转身,往回下走。
夏侯英和侯琪心里一松,想着这一回去点灯笼,我两人可以从容逃走。哪知先前那人,忽的说道:“不成,今夜趁早按着时候起更,香主在火焰头上,不知找谁的晦气?那一来耽误的工夫一大,被他怪罪下来,我们只怕要找憨蠢,还是把这遍更交代下来,管他黑不黑呢!”
这两个更夫想是在积威之下,已经不敢稍差,仍然把木柝邦邦邦邦的敲了四更。这一来夏侯英把刀亮出来,预备着更夫一到近前,若是低着头过去,就算便宜了他们,只要一声嚷,把两人全做在这。两个更夫往西走了没三步,瞥见那最后更夫的身后,有一条黑影飞坠,身形矮小。
那更夫往前一栽,摔了个嘴接地。再看那条黑影,已到了墙头,两更夫毫不觉察。夏侯英和侯琪全看个真真切切,见这人的情形,颇似有意阻拦着更夫不叫他过来。果然这两个更夫先后挨摔!只是这两人也够任性的,连挨了两次摔,竟自不肯回去,仍然往前走。
跟着“吧”的一声,两更夫身后竟自有一块砖头坠地,声音稍大,两人这次倒有些迟疑,回头往来路上走了三、四步,脚下又绊了一下,俯身一摸,是一块整砖。这更夫惊叫道:“哎呀!这家伙咱可吃不消,这家伙要是招呼到脑袋上,准得见阎老五去。咱们宁可破出误了更,也犯不上把命搭上。”
两人一边嘀咕着,已向更道东道走去。夏侯英和侯琪伏身墙头,看得真真切切,立刻明白这条黑影,在暗中相助,戏弄更夫,不令往这边来,我们还不走等什么?随即由夏侯英飘身而下,侯琪仍用抓头捋住墙头砖口,顺着绒绳轻轻溜下来的。
两人先回这前门一带看了看,见这里离门首还有十几丈远。仗着时当昏夜,没有什么声息,门首的壮丁,丝毫没有觉察。这侯琪容夏侯英把飞抓收起,遂向西南一指。夏侯英抬头看了看,见那边是一片疏疏落落的树林子,遂蹑足轻步的进了疏林。
侯琪略略喘息了喘息,随即向夏侯英道:“此处仅仅遮住了贼党注视,可是仍是未脱险地,少时罗信老儿定发觉我断绑脱逃。好在我们没给他留甚么痕迹,骤然间他还不易看出是我自己逃的?是被人救走的?可是不论如何,他还是非把我追回不可。
咱这时稍一大意,我是白现世一场,再落到他手里,我这条命就怕要送在他手里,朋友你也要栽在他手里。老兄,你一番热肠相助,我可不敢小看你,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小弟我倒有脱身之策,老兄你只要肯依从小弟的话,还不致落在罗信老儿之手,不知老兄对在下可信得及么?”
夏侯英志在乘机窥视他凤尾帮老巢的所在,别无企图,哪会不依从。自己原本没有什么把握,并且这一带,港岔纷岐,自己对于路径上不熟,侯琪这一说正合心意。忙答道:“老兄,我虽在淮阳派门下是无名小卒,可是为能谨守我们淮阳派门规,不论如何棘手,也要有始有终。若不能把朋友你救出罗网,情愿一同落网,绝不致有半句怨言,你放心吧!”
侯琪点头说了声:“好!我们穿过这道小河沟,从庄稼地里奔东南,有两个小乡子地名双口井,到那里看看江湾子要是有我舵下的船,我们就可以逃开他的掌握了。我们的船可不准在那里,要是没有我们的船,只可从双口井折向正东,绕走三里地的港湾,过了那片苇塘,离江口半里地,地名青龙桥,那里有我舵下的巡船。我们只要一到青龙桥,就是再被他追上,也可以跟他在水面上周旋了。”
夏侯英一听他所叫走的道路,全是往回下走,那一来,不特奔分水关、十二连环坞两处越走越远,并且连与堡主所约聚合的地方也是背道而驰。夏侯英略一迟疑,侯琪忙低声问道:“老兄敢是另有逃避的所在么?”
夏侯英已看出这位巡江舵主侯琪十分精明干练,自己一个应对稍拙,定叫他看出是市恩要挟,反倒许翻脸成仇。现在虽说他们自相火并,可是自己一露出马脚来,就许仍然合力对付自己,想到这赶忙答道:“老兄这一说我倒放了心,能有老兄你所部弟兄接应,还是赶紧直奔双口井,到那里再说罢!”两人竟从那片疏林起身,往东南下来。这一来夏侯英探察未成,反倒身入帮匪网罗。这就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四十七回 荒江午夜突现侠踪
在这种深夜里,走在这种荒旷的野地里,只有夜风吹着树枝和青棵子一阵阵的响,毫无别的声息。离匪巢已远,不时回头察看那来路上,有没有追赶的人。连着察看了几次,别无迹兆,夏侯英才把心放下。
这一带又没有村庄,只不过有一两处搭盖的看青草圃,两人全远远就避开。夏侯英渐渐用话来引逗着侯琪,问他凤尾帮中无足轻重的事。哪知这位巡江舵主侯琪十分老辣,只要夏侯英一提,他立刻用话岔开。
夏侯英十分不快,心想:“无论如何,我总算于你有救危脱难之恩。我又明告诉你,我是淮阳派门下,不久要随掌门人,践约赴会。是明去明来,又没有暗探帮中秘密和实力厚薄,何用这么狡展不着边际!”自己知道不易从他口中探出丝毫消息来,遂不再问。
侯琪这时伤处经夏侯英给敷药扎裹,疼痛略止。可是任凭侯琪怎样强挣扎着不示弱,这条右腿可由不得他,一阵疾走,已挣得一身热汗。不用夏侯英搀架,真有些支持不住了。赶到这双口井附近一看,一道通内地的河流,静****的,莫说凤尾帮的巡江船没有,连只小渔船全没有。
巡江舵主侯琪,唉的叹息了一声,就河堤旁土地上坐下喘息了半晌,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斗,约莫还不到五更。夏侯英此时倒真个替他担忧,若果然被罗匪追上绝无幸免,遂向侯琪道:“老兄何用着急?我们走太慢,要论真个有人追赶,早已追上。还仗老兄思虑周密,声东击西,这才把老儿瞒过。此处既没有贵舵麾下,还是赶奔青龙桥,天还没亮,不虞有人撞见。”
侯琪略歇了一刻,又起身。哪知在先是提着气走,伤又敷有淮阳派的药,还不显怎样。现在这一歇息,血脉一缓和,伤处虽没剧疼,可是筋络越发不得力了。勉强挣扎着走,所经过的地方,又是港岔纷歧,道路时被遮断,轻功提纵术丝毫不能施展。
虽是三里来地,这一绕倒有五六里。虽有夏侯英一路扶持,也走了一身汗。绕过一道港湾,前面水声激**,已是江口。在这里又有一道极长的港湾子,宽有十余丈,一座长桥,建在距江口半里之遥的水面上。
过了青龙桥,有了村庄镇甸,这里正是巡江舵主侯琪所辖第一卡哨船驻守之地。夏侯英随他上了青龙桥,只见这座长桥横架在水面上,虽是这么长,建筑的颇为巧妙,仅仅四个桥空,下面江流中进来,水势颇疾,桥身丝毫不动。若是没有这座长桥,行旅得绕走三里多地去。
两人渡过青龙桥,沿着港岔子往江边走。离江边还有一箭地,只见黑沉沉的水面上,停泊着一只风船,一只红灯笼挂在船头左首,那船面上并没有人。巡江舵主侯琪忽从衣袋中掏出一物,“嗡”的一声,芦笛响处,立刻从舱中蹿出两个壮汉。
因为夜色昏沉,辨不出而貌,船头上喝问:“哪位弟兄?可是归舵的么?”侯琪答了声:“掌星日马旗的,来验船验水。”
船上两人立刻“嗷”应了声,有一个向舱里一探头,招呼了声:“起亮子,接舵主。”跟着从舱中撞出三、四名壮汉,掌着两只灯笼,全走向岸上,欠身迎接。
那持灯笼的在灯影里一见舵主身旁,尚有一个生面人,更兼舵主面色苍白,壮汉们全有些惊疑,只不敢随便过问。见舵主往船上一走,已看出似已带伤,相随这人还从旁搀架,上得船来,竟入舱中。
夏侯英见这船上颇为整洁,侯琪斜嵌着身形坐在木炕上,夏侯英坐在对面,这时船上的一干壮汉全走进舱中,全要挨次行礼拜谒。
侯琪向壮汉们一摆手道:“张金祥怎么不在?”内中一个壮汉答道:“三更左右,有一只快艇,颇似鹰爪孙,张头目快艇缀下去了。”
侯琪道:“我有急事,要赶回总舵,你们赶紧起锚,不得延误。”
壮汉们因为管船的头目未回,迟疑着方要请示,侯琪眉头一皱道:“难道自己不会归舵,还用我等着么?”
壮汉们立刻退出舱去,跟着起锚开船。侯琪似已疲倦,只是强自支持。待水手们送进茶水来后,侯琪向夏侯英道:“老兄已蒙陌路援手,助我脱出虎口,本不应再累老兄,一路上承老兄不辞劳苦,扶持携带,始获来到船上,令我感激万分。盛情虽不敢说报答二字,只是就这么任者兄走了,小弟于心何安?我想请老兄到小弟驻防所在,彼此略事盘桓,也可稍表寸心。我只请老兄千万不要提到淮阳派的事,以免令小弟落个恩将仇报之名。并且此行还保不定那罗信老儿准能甘心,那一来,尤其须借重鼎力。我这种情形颇有些简慢,老兄定能原谅我吧!”
夏侯英一听,立刻慨然答道:“老兄说哪里话来,我们虽是派别不同,我一见老兄,就知是肝胆照人的朋友。以我这无名小卒,承老兄这么看得起我,稍效微劳,何足介意。我颇有一瞻贵帮总舵主坛之心,不过不敢冒昧请求,恐怕老兄多疑,认为我市恩要挟。如今既承以私人友谊,令我得近贵帮主坛禁地,实属欣幸已极。不过闻得贵帮帮规至严,老兄能把我带到那里吗?”
这时侯琪脸上微现一丝笑容,答道:“要论我们帮规,莫说外人,连本帮弟兄,非是奉派驻守的主坛,休想飞越主坛一步。只是老兄有恩于我,老兄到时不要出舱一步,倒绝不致被人查察,可是只能入十二连环坞坞口,再往里走就不成了。我到主坛,叩谒完帮主,我与罗信老儿的事一完,立刻回船,再把者兄你带出来。老兄可千万谨慎,倘有泄露,连我全有杀身之祸。”
夏侯英听了大喜过望,可是脸上不敢带一点神色,连忙逊谢道:“老兄如此厚爱,小弟自当谨慎,一切均尊重老兄的嘱咐,绝不致误事。老兄伤痕未愈,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可以随便歇息歇息吧!”
侯琪道:“我还支持得住。”这时船行甚急,侯琪向舱口张望了张望,竟慢腾腾走出舱去。夏侯英觉得船往右微倾了倾,跟着听得后舱有人窃窃私语,内中有一个口音颇似侯琪,自己也没甚么介意。
不一时侯琪走进舱来,夏侯英也想到舱外看看,刚往外走,那侯琪却含笑说道:“老兄作甚么去?外面风浪很大,又昏黑异常,任甚么看不见。老兄请坐,我已略备水酒,老兄喝两杯,稍解劳累。”
夏侯英的心意已被侯琪说出,一时间又不便改说别的话,只得谦谢道:“老兄不要费事,我并不觉累,倒是老兄身带伤痕,不要强自支持,请你随便歇息吧!”
当时这位巡江舵主侯琪,立刻吩咐水手们摆上酒菜来,虽然仅仅四样冷荤,倒是十分洁净。夏侯英以侯琪殷殷的请让,不好过却。这时腹中倒也觉得有些饥饿,遂略事谦让。因为侯琪身有棒伤,不能饮酒,夏侯英浅斟低酌的自己喝起来。
才喝了两杯,突然觉得船身一震,似乎有人猛往船上一落似的。夏侯英尚没怎么理会,那巡江舵主侯琪正在自己对面半躺半坐的歇息着,这一有响动,立刻觉出似有人落在船上,忙一抬身纵到舱门,探首外望。
只见船上船头两名水手,船上一名撑舵的,三个人全在船上全神贯注在水面,看情形绝不会有人侵到船上.只是自己的耳音最强,绝不会听错。因为有夏侯英在舱中,不便随意声张。又到船面上,不动声色的察看了察看,见没有甚么异状,遂仍回转舱内。才往舱铺上一落生,突然外面一声:“救人啊!……”声音非常尖锐,只是仅听喊了这一声。
夏侯英还疑是路劫行人,江岸上出了事。巡江舵主侯琪可知道,这一带水面极宽,离着江岸很远,呼救声很近,多半是水面上出了事,自己要看个究竟,不顾胯上伤痕,纵身到舱门口,向船头上喝问:“什么事?哪里呼救?”
船头上水手一边答了声:“水面上有人。”跟着水花一翻,从水中冒上一个人来,一探头喊声:“救人……”只喊了半声。这次声音极其短促,似已力竭声嘶,跟着被疾流一冲,竟把这人冲到船旁。
水手们已经抄起了一根短篙,可是有些迟疑,不敢遽然施救。这时夏侯英也赶出舱来,一见有人落水,既已出声,必然还不致死,哪有见死不救之理?
遂忙向巡江舵主侯琪道:“老兄快些把船放慢好救人。”侯琪也觉得这人来得太奇怪,这种深夜里,江面上怎会有这种事?遂吩咐水手们下手搭救。可也真该着水中人不死,二次冒上来喊救,再听不见声息,可是竟贴在船旁,好似抓着了什么,始终没离开船旁。
水手们虽是帮匪,但是恻隐之心,一样的有。当时又不知被淹的究竟是什么人,遂赶紧用短篙上的铁钩,轻轻往水中人的衣服上一搭,捋住了倒拖到船舷上,另一个水手一探臂,把水中人抓着,拉上船来。
借船头上的灯光,看出救上来的是个五十多岁,唇上微有短须的皮矮老头,这时已人事不知。水手们一摸这人的肚腹,向侯琪道:“舵主,此人腹中似未进多少水,胸头还跳,大约不致死。”遂照着救溺的法子施救。
果然这个矮老头肚子里一咕噜,哇的一口水喷出来。侯琪正站在他头顶前,这口水竟喷起了二尺多高,侯琪往下一低头,还是迎了个正着,喷了一脸一身。侯琪说了声丧气,用手往下扶着脸上的水,可是又不便发作。这时那矮老头竟自“哎哟”了声缓了过来。这时船上已经把风篷落了,为了救这水中人。
夏侯英见这瘦矮老头,居然很快缓醒过来,很是高兴。只是这人混身水淋淋的,已如落汤鸡,遂向水手道:“你们有富余的衣衫,借一件给他穿,把他的湿衣晾一晾,回头再叫他换上。”
水手们立刻给拿来一件蓝布衫,向老头面前俯身说道:“喂!老头你这会儿怎样?心里好些么?”
这个矮老头抬起头来,迷离半睁半开的眼睛,向着水手和夏侯英、侯琪看了看。颤声说道:“不要紧了,我真是两世为人。众位恩公,全是我救命恩人,我这里先谢谢众位恩人吧!”说到这刚要起来磕头,一阵恶心,干呕了一阵,吁吁的直喘。
侯琪道:“老头儿不用谢了,你把衣服换换,随我进舱。我们事忙,没工夫耽搁,有话问你。”
矮老头忙道:“老爷们真是善人,我只换一件褂子好了。”说着,抬两臂,吧嗒吧嗒,从两袖管里甩出两尾八、九寸长的鲤鱼,虽不蹦跳,头尾还微微颤动。水手们咦了一声,矮老头也带着惊诧的神情道:“咦!我老头子差点儿没喂了鱼鳖虾蟹,这幸亏是两尾鲤鱼,要是两条甲鱼,我这身瘦肉,必得请他们饱餐一顿。这也不成敬意,算孝敬恩人们下酒吧!”随说把身上的湿衣脱下来,把水手的布衫穿上,自己也随着站了起来。
那巡江舵主侯琪却着实的看了矮老头几眼,只是按矮老头的一切举动上,没有甚么扎眼的地方,这两尾鱼或许是赶巧了。巡江舵主侯琪的本意,原想着这被淹的人既已救活,赶紧叫船拢岸,把他打发走了。
若是老头儿缺少盘费,至不济再送他几两银子。现在忽的闹出这种把戏,不管他没有别情,倒要把他带进舱内,仔细盘问盘问。遂容他把布衫穿好,把中衣的水拧了拧,下身原本就是赤着足穿着一双麻鞋,巡江舵主侯琪遂招呼着走进舱中。
侯琪是故意很傲慢的一转身,斜嵌着身子坐在舱铺上。铺上小桌上放着烛台,借着灯光向这矮老头一细打量。见他是身量特别矮小,又干又瘦,鬓发已秃,稀疏的一条小辫拖在脑后,细眉凤眼,似睁似闭,唇上疏疏的短须,脸上虽是水渍末干,并没有苍白,依然红润的。
目光方跟侯琪一触,赶紧又向别处看去。这位巡江舵土侯琪心中一动,随问道:“老朋友,敢情也是练家子。老朋友,恕我眼拙,要是‘道上同源’,请报个万儿吧?”
这矮老头似乎对侯琪说的话有不大明白的,迟迟疑疑的说道:“恩公,你的眼力真高,小老儿不便说假话,我姓高,单名一个和字。我要是不会两下子,还不致险些把命送了。小老儿住家在乐清东平坝,早年也养过渔船,我也略识水性。只因年岁老了,气力一天不如一天。我想着要是尽自干下去,腿脚也不行了,早晚非喂了甲鱼不可。
好在我的儿子孙子全能养家了,遂把船一卖,吃他们了,一晃六七年,倒还丰衣足食。前天我到古陵驿,看望我一个盟侄,回来我图省几百钱,哪知走在离胜家庄北,竟遇见不开眼的穷贼,把我连衣服带钱全给劫了去。唉!不怕恩公笑话,我就是舍命不舍钱的脾气。我倚老卖老,连嚷带跑,想把胜家庄的老乡们嚷出来。
穷贼一害怕,岂不可以把抢我的东西还给我。恩公,敢情这个贼子也穷极了,见我一嚷,立刻把我踹到地上。我那时要是老老实实的不言语,穷贼也许就走了。偏是我想起,好好的一件新竹布长衫,我孙子给我做的。
头一天穿上,兜囊的体己钱二两多碎银子,也是不容易积存的,全被他享受去,我还活个甚么劲?一赌气,索性更骂的厉害。穷贼也狠了心,非把我弄死不可。他还算念其我年老,叫我自己拣死法,一个是倒裁葱,一个是种荷花。
我想活埋不大好受,临死还落个翻不过身来。往土里埋太难受,还是愿意淹死。他们本还得给我往脖子上系块石头,活该我阳寿没终,连块石头全没找着,痛痛快快把我扔在水里。我本是略识水性,无奈水流太急,不容我缓气。
只觉着喝了半口水,就有点不对劲。我本也没想再活下去,只是觉淹死也不好受,还愿意多活两天,好不容易冒上来,拚命喊人求救,糊里糊涂竟被恩人们救上来。从今以后我知道死的滋味太难过,再遇上贼,我绝不骂了。恩人们有热水赏我一碗吧!拿水冲的五脏全空了。”
夏侯英听他这篇糊涂话,望着侯琪微笑。侯琪知道实是无知的乡愚,不屑再理他,遂说道:“你既是在东平坝住家,这跟我们船路程越走越远,我叫伙计们把船拢岸,你上岸回家去吧!”
夏侯英便摸出一块碎银子道:“高老头,这块银子也给你吧!带好了,不要视同儿戏,再遇见贼就没人救你了。”
巡江舵主侯琪复道:“这把子年纪,不要这么随便骂人,你若少说两句,何致于险些淹死?去到后舱喝一碗热水,叫水手送你上岸吧!”
矮老头忙着向侯琪道:“恩公,救人救彻,我自被穷贼拿水这一灌,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四肢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哪还敢独身再走黑路?思公们多可怜我吧!不论往哪儿去,我也先跟一程,我宁可多走些冤枉路,也不敢再自己走了。恩人们多原谅我。”
侯琪方要答话,夏侯英见他说得可怜,遂向巡江舵主侯琪道:“老儿说的倒也是实情,本来一个乡下人,哪经过什么?何况已经九死一生,难免害怕。既救了他一场,索性我们叫他在船上多呆一会儿吧!”
侯琪因为夏侯英已经说出口来,不便再驳却,遂招呼水手阿金,把这高老头领到后舱安置。
这时水手们见没有别的事了,重又扯足了风篷,往前疾驶。赶到五更左右,船到了龙口桩,这里是巡江舵主侯琪的主舵所在。这里除了派出他管辖水域放出去快艇放哨,平常总有六七只风船停泊备用。自己所用的是一只双桅风船,历来常在这里停泊驻防,不奉自己调遣,历来是不动的。
哪知一到这,自己管辖的船只,一只也不见。侯琪立刻知这双手金镖罗信,必已走了前步,恐怕前途未必过的去。想到这,向本船掌舵的卢忠低低商量了一阵,嘱咐:“除非是总舵主坛内三堂外三堂的硃札,不论谁来拦阻我们行船,只给他个硬闯。有敢动我船只的,自有我去承当。”掌舵的卢忠一一答应。
夏侯英见这侯琪神色慌张,自己又不好径自问他,也知道问他也问不出实话来。自己作为不经意的从舱门往外看了看,隐约的看出这一带形势更形险恶。这道紧流是一个三岔口,来路已经是荒江水流劲疾。往东去是入海的水道,往西北一处极大的水岔子,水势十分猛,水声在夜间尤其声势浩大。
两条水道分流的地方,水面上直起漩涡。往西北去的这条水道,尤其显着荒凉险恶,水面有五尺多宽,靠左首是一带险峻壁立的高冈,下面是乱石起伏的山坡,尽生的是荒江荆棘。右边却是江心降起的礁石,上面是密密丛生着草苇,这只船竟奔这条水路驶来。
夏侯英还待细辨形势,巡江舵主侯琪竟招呼了声:“老兄,这一带莫是夜间看不清形势,就是白天也没有甚么可看,请坐吧!”
夏侯英被他说的不好再张望,只好退回来。那巡江舵主侯琪虽是故作镇定,可是神色上已现焦躁之态,这时忽听外面“吱吱”的连起了三声胡哨,声音尖锐。这位巡江舵主侯琪,倏的面色一变,立刻蹿到舱门,霍的跳到舱门外。
夏侯英因为到了船上,故示无他,把背插的单刀也撤下来,放在小几上,看了看依然在那放着。随即轻着脚步到了舱口,侧着身形往外偷窥,只见巡江舵主侯琪,挺身立在船头。这时船行略慢,因为一进这条水岔子,不时要转折,行东又西,风篷可不能用了,改由四名水手**桨行船。
远远见由苇塘“飕飕”撞出两只快船,往水面当中一停,四只轻桨拍拍的倒翻了数桨,拨打得水花四溅,两只快船纹丝不动,定在水面上,水手的身手,实在与众不同。就在这刹那间,苇塘深处,水花涌起,又驶出一只大船。
船上是八把快桨,水手一色的短衣包头,也是跟先来的快艇一样,把船停住。船上也挂着一只红灯,只是灯却挂在船头正当中。只听大船上有人发话道:“来船既是掌着本帮灯号,怎么不按帮规验关报号。
再往前闯,帮规无亲,我们要得罪了。”当时两船相距不过五六丈远,船头上巡江舵主侯琪答话道:“巡江第七舵,有万急事到主坛回话,请弟兄方便。”
对面的大船上答道:“答话的可是侯舵主么?你来的正好,方才已接到外三堂硃札,飞鸽传谕,请侯舵主到主坛回话,请你立刻过船吧!”侯琪怫然说道:“我是受过帮主恩典,职掌巡江第七舵,在我未被解除职守,应准我朝拜主坛,弟兄们再若刁难,岂不徒伤和气?”
那来船上冷笑一声道:“侯舵主,我们全是自己弟兄,不过谁叫谁费事?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明白。侯舵主,你已被人走了先步,只可到帮主面前去辩是非。我们只知奉札行事,请你赶紧过船哩!”
这时巡江舵主侯琪冷笑了一声道:“我早料定罗信老儿走了先步,其实我原船进坞,另有原因,难道我舆个怕那罗信老儿不成?我不过因为船上带里两个空子,一个是空码头,可以把他上到大梁子上,叫他走他的。那一个却是跟我们合点子的道上朋友,摸我们底来的,我们怎着也得把这点儿请进来吧!”
当时巡江舵主侯琪一递这番话,夏侯英听了个满耳,立刻怒火中烧!赶紧把几上的朴刀插在背后,心说:“姓侯的你真够朋友!我把你从虎口里救出来,你这是安心来酬劳我,把我诓进十二连环坞。这也说不上不算了,我要这么容易叫你们动了我,我枉在江湖道上跑了。”
自己正在思索之间,水声响处,对面那只大船**了过来,夏侯英连动也不动。巡江舵主侯琪一转身,见夏侯英当门而立,知道他已醒了攒。遂含笑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朋友你随我过船,我们已明白朋友你的来意,好在暂在我们这里住两日,我决不会恩将仇报。朋友你伤着一根毫毛,我赔你一条大腿。只于现在朋友你得被点屈,暂在这住几天,到时我自会送你回去。现在你若是不听我的话,可要徒自取辱,休怨我不够朋友,我是事非得已,朋友你多担待吧!”
夏侯英往后退了半步,向侯琪冷然说道:“侯舵主,你真够朋友!好,把我诓到你们家门口上,倚仗人多势重,想扣留我?好好好,不过我这人实在有些不识相,你要想叫我这么痛痛快快走,可不成,你得给我点颜色看。”
侯琪的脸一红,随又毅然说道:“老兄你要是这么一来,倒显着全不好看了。我凤尾帮的帮规过严,我权限不能作主。老兄在这暂候一二日,若有丝毫侮慢,我侯琪就不算江湖道的朋友了。”
说话间来船已经欺近,夏侯英明知自己一动手是白栽在这。不过自己想到虽不是淮阳派清风堡绿竹塘的门徒,总算已属堡主门下效力的弟子,给他个能折不弯,就是栽跟头,在本门中总还可以见人,比较就这么畏刀避剑的,叫人扣下好些。打定主意,立刻把心一横。
这时来船已经两船的船头相接,从来船的船头上飕飕的蹿上两人来。一个年约四十上下,一个年约二十多岁,身形全是十分矫健。
这个年岁大的一身蓝布子裤褂,空着手没拿兵刀,那年轻的左手却提着一把鬼头刀。年长的往那一站,颇为安详。那少年却是其势汹汹,脚刚站稳,向舱门招呼道:“相好的,出来吧!难道还等下舱掏你么?”夏侯英纵身穿出舱来,厉声说道:“朋友,用不着张狂!人在这,一根汗毛不短,丢不了跑不了,用不着瞪眼发威,好朋友接着你的就是了。”
第四十八回 铁掌轻挥群魔敛迹
夏侯英明知中了敌人的圈套,此时是招呼着看了!自己这一叫字号,少年匪徒不禁怒叱道:“无名小卒,这里不容你叫字号,二句话没有,跟我们过船,你要不懂面子,我们可要对不住了。”夏侯英冷笑道:“大江大浪我见多了,要想扣留我,得给我看点什么?”
那少年往前一欺,鬼头刀已交右手,喝声:“看刀!”冷森森的刀锋向夏侯英的左肩头斩来。
夏侯英背后刀还没撤下来,见少年匪徒刀头已到,往右一耸肩,探臂抽刀。
那少年匪徒刀是虚招,刀没抡起,已猛然一撤,往右一拧身,往下一斜身,竟用“斜身蹬脚”嘴里还喝声:“躺下!”
夏侯英真功夫虽没有根基,手底下却可是又滑又快,刀未撤出,身形正斜塌着,猛见少年一脚飞来,倏的左脚往后一滑船板,左手扑的一刁少年匪徒的腿腕子,“顺手牵羊”微微一带,少年匪徒往回一夺,夏侯英借势往外一送,当啷噗哧,摔到船头上。
因为刀是往前探着,把右手臂全擦伤,疼的刀也撒手,总算“躺下”两个字没白招呼,自己先应了点。夏侯英得手之后,一长身,朴刀撤在手中,一个转身,已换过势来。方要找那年长的匪徒动手,就觉得背后劲风袭到,忙着用“鹞子翻身”,“反臂撩阴刀”身形仅转到一半,就觉着右臂腕子被人刁住,如铁箍相似往肉里紧,同时“三里穴”又被人一击,疼麻难忍,手一张,刀已出手,腿上又被人轻轻一拨,“砰”的整个身躯摔在船板上。
及至定睛看时,正是那中年匪首,手中提着自己的朴刀,笑吟吟站在自己面前。夏侯英是又愧又急,挺身坐起,把两臂往后一背道:“哥儿们,杀剐存留,任凭尊便,这样我才算认识。”
面前这匪首尚没答言,先前被自己摔过的青年匪徒,恶狠狠赶过来,伸手从夏侯英背后就捆,那巡江舵主侯琪始终闪在一旁,也不动手,也不说话。此时却向那少年匪徒道:“尹舵主,此人实是个朋友,多少留一个吧!”
可是这少年匪徒绝没停手,并且捆时手底下还是暗暗加了劲,夏侯英咬牙任他摆布,少年匪徒带着愤恨的声音说道:“侯舵主,这可不能从命!这小子要不亮青子还情有可原,侯舵主有心做人情,请你到里边说去吧!”
这一来侯琪没答出话来,夏侯英被倒剪二臂捆好,少年匪徒站起,把他自己掉在船板上的刀拾起来,向侯琪道:“不是还有一个空子在那么?我们也得盘问盘问他。”
少年匪徒更不答话,径向后舱走去。本船上的水手,全垂手站在船舷上,连地方也不敢挪。少年匪徒到了后舱门,探身往里一看,后舱里空洞洞没有一人,不禁怒喝道:“侯舵主,你说后舱有人,人在哪里?请你明白指教,别弄玄虚。”
侯琪听着这话不对,一边在后面走着怒冲冲向后梢上的水手道:“那个姓高的老头,不是叫你们安置在后舱么?还不把他叫出来交与尹舵主。”
船上的水手道:“方才还在后舱,向我们讨酒吃,这一会不知哪里去了。”侯琪立刻大惊!赶到后舱一看,哪有人影。厉声追问水手,水手们全一口咬定在停船以前明明在舱里,就这么一转脸的工夫,就没有了。
那少年匪徒却向巡江舵主侯琪冷然说道:“侯舵主,你这手玩艺弄的不漂亮了。你是主坛巡江舵主,我们要没有里头的硃札传谕拦劫,你一定把这两个点儿带进坞去。侯舵主别忘了我们全是一样,只长了一个脑袋,走吧!不用说这些废话了,咱们里边说去吧!”
巡江舵主侯琪道:“尹舵主,你这话我不懂,你难道看出我姓侯的叛变卖帮不成,咱们无仇无恨,你不要血口喷人。”
两人这里口角着,船头上的中年匪首道:“你们不用在这里分辩,有甚么事这边讲吧!”两人这才住口,一同来到船头。
那中年匪首沉着面色道:“侯舵主这出尔反尔,实有些说不下去。好在人是你自己带来,这个是我们拾下来,那一个是你放走的。到帮主前实话实说好了,别再耽搁了,走吧!”
侯琪是有口难分辩,自己隐然已被监视,遂头一个上了来船,中年匪徒紧随着侯琪的背后。那少年匪徒抓着夏侯英的胳膊往起一提道:“相好的,跟我们开开眼吧!”
刚往前一迈步,只听头顶上喝声:“猴儿崽子,搁着吧,你想图财害命,撒手!”
这少年匪徒一抬头,只见从桅竿上飞坠下一条黑影,轻飘飘往船板一落,身形轻如狸猫,快似猿猱。这少年匪徒愕然惊顾之间,人已扑到,只觉着这人的手掌往自己的肩头上一搭,立觉着这条胳膊整个的被卸了,又麻又疼,抓夏侯英的手,已不自主的撒开。
来势过疾,隐约的见这人身材瘦小。少年匪徒刚出声要喊,已被来人双手抓起,喝了声:“嘴甜心苦的猴崽子,你接家伙吧!”“呼”的把这尹舵主扔过船去,“砰”的摔在了来船的船板上。
这时巡江舵主侯琪一眼瞥见飞落后面船头这人,颇似那被救自行逃走的矮老头,可是从桅竿飞坠的这种身手矫捷轻灵的情形,绝非一般平常武功所能望其项背。及见一伸手间,竟把尹舵主抛过船来,自己再不动手,显见着无私有弊,并且这被救的高老头,隐去本来面目,大约与这暗探凤尾帮的夏侯英,是一党无疑。自己若不赶紧动手,更难脱嫌疑了。
这时巡江舵主侯琪不过略一思索,一瞬的工夫,尹舵主被这矮老头抛过来。巡江舵主侯琪一声怒叱:“矮老头你敢任意张狂,你往哪儿走吧!”人随声到,一个“龙形一式”,身形并不往高处纵,平着纵了出去。脚尖一点这边船板,身形已到了那矮老头的身旁。
矮老头已把夏侯英的绑绳断开,虽见巡江舵主侯琪越过船来,如无其事的,好似没看见。侯琪的掌随身进,人到掌到,竟用“金豹露爪”,掌挟着劲风,向矮老头打来。矮老头正斜着身子,容掌已递到,侯琪的指尖堪堪已粘着了矮老头的衣裳,这矮老头突的一扬头,左手是阴掌,手背反往侯琪的掌锋下一挂,往上一撩。
侯琪觉着矮老头的掌力非常大,自己竟自收不住势。矮老头竟用的是“双阴沓手”,这种掌法,回环运用,颇具阴阳生克的妙用。矮老头随着微一撤掌之势,右掌往外一翻,立刻“腕底翻云”,右掌倏地照着侯琪打到。
侯琪一吸胸,往后一闪,算是把矮老头的掌力卸了,可是仍然被指尖按了一下。以侯琪也是一身武功,身形竟被打的晃了两晃,往后退了两步,拿桩站稳。
这时那来船上的中年匪首,才把所部尹匪救起,见侯琪纵过去动手,自以为足以抵敌来人,哪料到只一照面,就栽在矮老头手下。自己愤怒之下,方要纵身亲去,身未动先发话道:“朋友,既具这种身手,绝不是无名小卒,我董月波不才要领教领教!”
矮老头嘻嘻一声冷笑:“相好的,别叫字号了!关上门做皇上,狐假虎威,以多为胜,把凤尾帮的威名,叫你们哥几个辱尽。二大爷没功夫跟你怄气。姓董的要是不服,咱们里边一块儿算。”
说着话挽着夏侯英的胳膊,跃到船头。那两只梭形快艇,也傍着匪首大船边,相离稍近,上面只剩两名水手,捋住大船船舷候令。这矮老头好快的身手,一耸身已跃及快艇上,往当中一落。这种快艇船身过轻,被矮老头猛一落,不是两个水手把得牢,非得弄翻了不可。
船头上这名水手,年轻浑浊猛愣,举起木桨,一声没响,照着老头就砸。矮老头呵呵狂笑道:“有什么主,有什么奴。”“噗”的把木桨接住,用柄一点,“扑通”一声,这小子被点得仰面朝天掉入水中。
艇尾那名水手看事不祥,却一按大船船舷,脚下用力一踹,自己腾身蹿到大船上,想把梭艇踹翻。可是这个矮老头早就防到这手,快艇往斜一倾,矮老头两腿一分,两脚往艇里的木墙子一抵,只用左手一把住大船的船傍,快艇只微晃了晃,立被定住,纹丝不动。
那夏侯英还有些迟疑,不敢就往快艇里跳。矮老头仍然嘻笑着向夏侯英道:“你还等什么?人家不管饭了,走吧!”
夏侯英羞得哪还敢再开口,赶紧也上了快艇。矮老头身躯往艇当中一坐,两人挽两支木桨,说了声:“相好的们,改日再会,你们再要阻我归路,可莫怨我矮子无礼了!”
木桨轻轻往大船一点,“唰”的艇首冲波,立刻离大船已有两丈余,左右亮开势,才要鼓桨逃走。那中年匪首怒叱声:“鼠辈欺我太甚,你往哪里走!”
脚到船头边上,手一扬,一点寒星,冲着黑越越的暗影,照矮老头打来。矮老头喝声:“好!”右手的木桨往起一扬,“当”的一声,那只金镖打到船头上又震落水中。可是第一只镖到,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跟踪打来。
这位分水关掌巡江总舵的香主董月波,双手打镖实见功夫,他和罗信在本帮中可称双绝。此时“唰唰唰”的三只金镖出手,矮者头运桨拨打,吧吧吧,三只镖全落在水中。矮老头冷笑说道:“完了!就这点现世本领,叫你别这么小器,你偏不听话,这一来你可留了话柄……”边说边动手行船。
这时候那侯琪见全被这矮老头玩弄得太以难堪,悄悄把双筒袖箭装好。这时矮老头复说道:“相好的,你这么胡来,应该把董月波改作全不懂岂不名副其实么?”
就在这一刹那间,那巡江舵主侯琪突叱道:“小辈你看箭吧!”嘎吧,嘎吧,连响两次,“嘶嘶”的两条黑箭影奔矮老头的头脸打到。矮老头喝声:“来得好!”微一侧身,“唰唰”的把两枝袖箭全行接住。
随喝了声:“原帖璧谢,猴崽子,接着吧!”“飕”的一点白影打来。巡江舵主侯琪见袖箭又被接去,知道今夜算栽到底了,跟着又听招呼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