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业背着袁姑娘向前疾奔,寒风呼呼吹来,身后两个紫衣道姑穷追不舍。
忽然铁索桥对面慢悠悠地走来一个浅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姑,她看来大约五十多岁,体态端庄,两鬓灰白,面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左臂上挎着一把灰色拂尘,脚步稳健,一步一步踏着铁索而来,隐隐有绝尘之姿。
她身后跟着一个细眉明眸的紫衣美貌道姑,正是轩辕道姑。
轩辕道姑见桥对面一人快速奔来,对那中年道姑道:“师傅你看,那人是……是张敬业。”
倏忽间张敬业已奔到中年道姑身前五丈处,他纵身跃起两丈高,欲从她二人头顶越过。
轩辕道姑惊叫一声正欲出手,却见中年道姑不知何时也已身在半空,手中拂尘散开,如针雨般刺向张敬业,瞬间将其全身笼罩。
张敬业大木刀一挡,人轻轻落在铁索桥上。
中年道姑也落在铁索桥上。她见张敬业刚从罪狱楼中出来,背上背着一个人,朗声道:“原来昨夜私闯峨眉山、打败八大守山剑手的人就是你。阁下欲从我峨眉派带走什么人?”
张敬业见小圆头已被关了一年,身体虚弱不堪,实在可怜,此刻好不容易将她救了出来,却见这中年道姑欲加阻挠,心中义愤填膺,朗声道:“我要带走的是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
那中年道姑一听,脸色微变。
轩辕道姑急道:“师傅,是小圆头,他要带走小圆头。”
“是又如何。”张敬业向前急冲,大木刀已击出,有如轰雷之势。
中年道姑身体一偏,手中拂尘挥出,拂尘像无数尖针刺向张敬业。
张敬业回刀一挡,随即挥刀斩落。
拂尘绵延而上将大刀卷住,以卸其力,正是以柔克刚的功夫。
张敬业背上背着一人,双臂运使颇有不便。几招过后,他心中暗暗惊讶眼前这中年道姑武功竟然如此高强。
两人又交手十数招后,张敬业大刀再次斩落,同时左掌猛然击出,中年道姑见对方掌力雄浑,不敢硬接,闪身避开,然对方动作太快,她避得太急,肩膀撞上右侧铁索,铁索剧烈晃动起来。
中年道姑急忙后退,对轩辕道姑喊道:“取剑来。”
轩辕道姑一开始见师傅出手,又见铁索桥窄小,早已退在后面,不敢出手生怕妨碍到师傅,这时听师傅呼唤,便快速上前几步,将长剑递了过去。
中年道姑右手接过剑,左手拿着拂尘,对轩辕道姑道:“为师今日教你一套‘峨眉拂尘剑’,你好好看着。”说着拂尘便即挥出。
轩辕道姑点点头,见师傅拂尘剑法相结合,左手拂尘如蛟龙戏水,右手长剑似闪电惊云,一慢一快,快慢相辅相成,一柔一刚,刚柔并济,动作优美,变化多端。
中年道姑边打边对轩辕道姑道:“仔细瞧着,拂尘六字诀:掸、甩、抛、缠、云、扫;剑法九字诀:点、刺、崩、撩、云、扫、抹、劈、挂。”
张敬业初见‘峨眉拂尘剑’,感到十分精妙,便想窥视全貌,便只采取守势,一边招架一边往后退却。
数十招过后,他初窥门径,见拂尘长剑结合,一柔一刚,拂尘主要是在模糊敌人视线,长剑才是攻敌之器,于是他不顾拂尘从面前扫过,大木刀迅速递出,刀剑相交,中年道姑只觉整条右臂酸麻无力,长剑拿捏不住,松手跌落万丈深谷。
刀剑相交之际,中年道姑左手的拂尘本来一扫而过以图干扰对方视线,见对方视而不见,中途竟突然改扫为掸,张敬业突见拂尘向自己面门掸来,大木刀击出在外,收回已来不及,刀剑正要相交,身体也无法后退,急忙中头一偏堪堪避开。突听耳后传来一声惊叫,原来袁姑娘的额头已被拂尘掸中。
张敬业后退数步,侧过脸问小圆头道:“你觉得怎么样?”
小圆头只觉天昏地暗,身体仿佛坠入云雾中,听张敬业关心询问,咬着牙道:“我没事。”
张敬业这才知道中年道姑的拂尘,不只是干扰对手视线,而且随时能变虚为实攻击对方,看来‘拂尘剑’并不简单!
他听小圆头嘴上虽说没事,但想这中年道姑武功如此高强,那拂尘一掸之力岂能小视,袁姑娘想必已伤得不轻。眼下救人要紧,不可恋战,正要全力出击,忽听身后传来细不可闻的脚步声。
除了《一飞冲天》轻功秘籍上的武功,他从未听过有人脚步声如此细微,由于他练成了那绝妙轻功上的“听音篇”,所以才能听得这般清楚。
他侧身一看,见一个鹤发童颜的灰衣老道,远远从铁索桥另一头走来,他的脚步看来很慢,但行动速度却飞快!眨眼间就到了张敬业身前不远处。
张敬业见那老道士头发花白,看起来像是已有八九十岁,但他脸色红润,身轻体健,又十足像个少年。
他在张敬业身前五丈外站住,眼睛平平望着张敬业,一副安逸悠闲的样子,却又显得精神抖擞。
没过多久,他身后又奔来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道士,正是东院院长凌虚道长。
那老道士回头对凌虚道长说:“小清,你的轻功怎么一点都没进步?”
凌虚道长躬身道:“师叔教训的是。”
老道士又道:“我好端端地在房内打坐练功,你请我来这里做什么?晒太阳么?”
凌虚道长道:“启禀师叔,刚才西院两个师侄女来报,说有人劫走了小圆头,想必就是昨夜打败剑手闯入峨眉山的人。”
原来罪狱西楼门口那两个中年道姑尾随张敬业至铁索桥上,见他与西院院长动手,便跑去通知东院院长凌虚道长。
老道士道:“是谁这么大胆,敢到峨嵋派……
他说到这里,突然提高声音道:“你说他要劫走谁?”
凌虚道长指着张敬业道:“师叔,正是此人,他要劫走小圆头。”
老道士眯着眼睛盯住张敬业,道:“你是谁?”
张敬业正要开口,却听凌虚道长道:“听那师侄女道,此人是张敬业。”
老道士突然又提高声音道:“张敬业?怎么又是他,之前是他诱骗小圆头,现在又来抢人,当真是胆大妄为。”
凌虚道长道:“师叔,他不仅诱骗小圆头,还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作恶多端。他还骂我们峨眉派臭规矩多,限制弟子自由,是人间炼狱。”他早已知道眼前的张敬业不是假冒作恶之人,此刻却故意这样说话,以图激怒老道士。
老道士果然怒发冲冠,道:“他知道个屁,无规矩不成方圆,人没有约束无法自制,更何谈武功精进。小圆头绝对不能让他带走,你快让他把人留下来。”
凌虚道长见老道士大发脾气,以为老道士便要出手,听到最后一句话,觉得十分失望,他脸现为难之色,道:“启 禀师叔,此人武功高强,弟子恐怕……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才请您亲自出马。”
老道士瞪了凌虚道长一眼,怒道:“你都没跟他动手,怎么知道打不过他?去,快去,把小圆头夺过来。”
老道士见凌虚道长始终不敢上前,突然压低声音对他道:“我们峨眉派号称天下武学之祖,千百年来,江湖上都传言‘天下武学出峨眉’,二十年前本派武功最高者,当属我大师兄也就是你师傅,无论内功、轻功、兵器还是拳脚功夫,每一样在武林中都是鹤立鸡群,然而那时候江湖一位武学高手‘月耀神鞭’杨天凤受邀上峨眉山,我和大师兄二人联手,竟奈何不了她!我们师兄弟十人将此事引为本派耻辱,所以那时候我们经过商议,定下这许多严厉的门规来约束本派弟子,希望弟子们早日练武成才。‘月耀神鞭’虽死的早,但各位师兄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大师哥已仙去,我平生最想做的,就是探知月耀神鞭的武功路数,将之融会贯通,再创新学,将本派的武术更加发扬光大,以此来告慰大师哥的在天之灵。假如今日小圆头被他抢走了,‘月耀神鞭’的武功我们便无从得知了,你师傅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你明白么?”
凌虚道长点头道:“师叔,这个我明白。”
那老道士这些话说得特别小声,本不欲让其他人听到,但张敬业自从看了一遍《一飞冲天》,便将里面的内容全部记清楚,平时一有时间便揣摩其中诀窍,十几天来便已领悟十之七八,两人相距虽有四五丈远,张敬业却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张敬业听老道士这么说,心中一凛:他说的月耀神鞭应当就是婆婆,为什么他说能从袁姑娘身上得知婆婆的武学秘密?莫非袁姑娘和婆婆有什么关系?
他脑中飞快的思索着,他回忆着童年的时光,那时候他内心孤僻,每天只想粘着婆婆不让婆婆离开,也很少跟婆婆领养的其他小孩子玩,但他仍能清楚地记得,婆婆领养的七个孩子中,其中就有一个小女孩,年纪比他小,她头发蓬乱得像枯草,是个鼻涕永远流不完的鼻涕虫,又是个动不动就哭的爱哭鬼,婆婆一见她哭,便跑去抱她安慰她,他记得她的名字叫做袁丽杉。如今看小圆头的头发,也是有些蓬松,莫非小圆头就是袁丽杉?
突听凌虚道长也压低声音道:“师叔,当年‘月耀神鞭’杨天凤死后,我便将这小圆头带到峨眉山来,可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也不见得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老道士低声道:“不,我就曾见她使过几手绝妙的功夫,我料她心中定是藏有绝世武功秘籍,所以才让你到罪狱楼里询问于她,可有结果?”
凌虚道长摇摇头。
老道士道:“无论如何,你现在先把小圆头夺过来再说。”
凌虚道长脸上又现为难之色,道:“师叔啊,你看连凌渊师姐都不是他对手,我就更加无能为力了。”
老道士刚才远远望见西院院长凌渊道姑与张敬业搏斗,长剑被其击落一幕,心中忍不住对眼前这少年刮目相看。
他摇头道:“不长进的东西,尽丢你师傅的脸,还不快退下。”
凌虚道长心中一喜,向后退开数丈。
老道士呵呵一笑,对张敬业道:“年轻人,快把小圆头放下,贫道见你年轻可放你一马。”
张敬业心道:那中年道姑武功已如此高强,眼前这老道士是她的师傅一辈,武功定在她之上,峨眉派号称天下武学之宗,看来并非虚言,今日要逃走,看来并不容易。
忽听背上小圆头发出“嘤嘤”痛苦的呻吟声,知道她受伤不轻,若再耽误下去,小圆头只怕有恙。
他突然低声对小圆头道:“袁姑娘,抱紧我。”小圆头昏昏沉沉中听到张敬业的吩咐,依言双手牢牢抱住他的身体。
张敬业双足在铁索上轻轻一点,人已跃出铁索桥,向万丈深谷坠落下去!
老道长等几人齐声惊呼,眨眼间他们二人已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氤氲深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