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记之张敬业

第五十三章 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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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业感到身体不由自主地坠落,心中重温白鹤仙人所写的轻功秘籍——《一飞冲天》中“降落篇”的心法,左手伸到后面抱住小圆头,右手大木刀举起横在空中,闭起眼睛,感知心脏中积聚已久的精元像山洪暴发般倾泻而出,通过右臂传到大木刀上,大木刀单面喷出一股强大的气流,在气流的作用下,张敬业的身体飞快旋转起来。

小圆头始终迷迷糊糊,但她知道张敬业背着她从铁索桥上跳了下来,心想能这样跟张敬业一起死,倒也是一件美妙的事。她闭着眼睛,忽然感到身体在飞速旋转,耳畔狂风呼啸,身体下落之势顿时缓慢下来。

张敬业睁开眼睛向下看,见身体离已不足百米,当下控制住心脏释放的真气,身体旋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安然落地……

夜晚,月朗星稀,纵横交错的枯枝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地上的影子也变幻着各种鬼魅的姿态。

一个短发小男孩坐在木屋门口,抬头望着夜空,见月亮像弯弯的小船,行使在浩瀚的天海上。随后又呆呆地望向黄木小桥那边的一条小路。

“小雨。”屋内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呼唤他,但他望着远处羊肠小道正出神,对女子的呼唤置若罔闻。

“小雨。”屋内又传出那女子的声音。

男孩还是没有回应。

那人急了,大声喊道:“聂小雨,你耳朵聋了吗?”

那小男孩一惊,回过神来,一边站起来朝屋内跑一边喊道:“娘,娘,我来了。”

原来屋内那女子便是神医葛天丹。

屋内又传出葛天丹充满责备的语气道:“你在外面干什么?叫你那么多句都不回答。”

小雨道:“我在看张大哥回来没有,都一天一夜了,他还没有回来。”

葛天丹道:“他妹子还在这里躺着,你还怕他一走了之么?”

小雨道:“就怕他被峨眉山的道士困住,回不来。”

葛天丹道:“这倒也是,峨眉山上的臭道士武功不弱。”

突听房内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不会的,张敬业武功高强,一定能全身而退的。”说话的人是刘白花。

葛天丹道:“我也希望如此,但峨嵋派号称天下武术之宗,能逃出峨眉山的,从古至今恐怕只有一人。”

小雨奇道:“是谁啊?”

葛天丹道:“那就是二十年前武功天下第一,外号‘月耀神鞭’的杨天凤。”

刘白花道:“张敬业武功高强、聪明机智,我相信他也能安全撤离。”

话音刚落,便见门外奔进来一个身轻体健的男子,三人一齐望过去,看出他正是张敬业。又见他背上背着一个虚弱的女子,进门后将那女子轻轻放在刘白花身边。

刘白花见她头发蓬乱,脸无血色,想必受伤不轻,正欲开口询问,却听葛天丹已抢先开口道:“你是否已将凌虚杀了?这女子是谁?”

张敬业摇头道:“晚辈来不及杀人。请前辈先看看她的伤势。”

葛天丹怒道:“你答应我的事没办完,现在却又带来一个伤者让我医治,你把我当什么了?真是岂有此理!”

张敬业恭敬道:“前辈恕罪,杀人之事不急在一时,救人才是最要紧的。袁姑娘受伤不轻,还望前辈大发慈悲救她一救。”

葛天丹更加恼怒道:“慈悲?我就是太慈悲,才会被人害得这么惨!”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便转过身去住口不言。

小雨走过去拉了拉葛天丹的衣袖,道:“娘,你救救这位姐姐吧,她好像快要死了。”

张敬业道:“袁姑娘被关在峨眉山石牢中已一年多,长期吃不饱穿不暖,身体本来就虚弱,今日早上又中了那凌渊道姑一记拂尘,此刻昏迷不醒,再不施救,恐怕性命堪忧!”

葛天丹似乎微动恻隐,道:“她也姓袁?”说着慢慢向小圆头走去。

张敬业道:“峨眉派的人都叫她小圆头,但她小时候曾被‘月耀神鞭’收养过,她的名字叫袁丽杉。”

“袁丽杉?”葛天丹惊叫一声。

张敬业一凛,点了点头,见葛天丹忽然将小圆头蓬乱的头发分开,仔细摸着她的脸,忽然脸色大变,倒退三步,惊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小雨道:“娘,你怎么了?”

葛天丹问张敬业道:“她怎么会在峨眉山?”

张敬业道:“据凌虚道长说,袁姑娘小时候本来被‘月耀神鞭’收养,后来‘月耀神鞭’过世,峨眉派凌虚道长便将她带到峨眉山。”

他刚说完,便见葛天丹怔怔的双眼竟留下了眼泪,接着嚎啕大哭起来:“她是的女儿,她就是我的女儿。”

小雨道:“娘,你说她是我姐姐?她怎么会是我姐姐呢?”

葛天丹边哭边道:“当年就是我将她留在我师傅‘月耀神鞭’那里,让师傅帮我收养的,当我听到师傅去世的消息后连夜赶了过去,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张敬业惊道:“‘月耀神鞭’是你师傅?”

葛天丹点头道:“是啊,师傅不仅教我武功,还把接骨疗伤的医术教给我。”

小雨道:“娘,你怎么把姐姐送给别人养呢?”

张敬业道:“此事慢慢再说,现在先救人吧。”

葛天丹经他一提醒,立刻醒悟过来,忙取出银针,刺入她头顶三处穴道,又在她胸口扎了七针,隔了半晌,见袁丽杉醒转,便将一碗热水喂她喝了下去。将她平放下来,盖上厚厚的棉被。

忙完一切,才转过身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却又泪眼婆娑,道:“我对不起师傅,没能好好照顾她,也没有在她临死前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我也对不起这孩子,让她受了这么多苦。”

张敬业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葛天丹向躺在木**的袁丽杉望了一眼,见她闭着眼睛已经睡着,忽然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抹,将一层厚厚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那环状的脓包残痕顿时不见了,浮肿的眼皮、塌陷的鼻子、歪斜的嘴唇,也全部消失,露出一张美白洁净的脸,虽然已是徐娘半老,但容貌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她肥胖的身躯,自然也是假扮的,她的声音也变得清脆动听,道:“其实我的原名不叫葛天丹,我叫袁心兰。”

张敬业和刘白花皆感到十分震惊。

袁心兰开始回忆道:“二十年前,我跟着师傅学武学医,我们居住在湖北省武当山脚下。”

“有一天我独自上武当山采药,到了傍晚准备下山,在树林里遇到一名年轻的道士,他浓眉大眼,一脸英气,长得倒也不难看。他见到我,也是眼睛一亮。”

“我一路下山,他却一直跟在我后面,快到山脚下,我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他为何总是跟着我,他说他是峨嵋派的,昨日和师傅师叔们一起到武当派交流武艺,今日有事提前回峨眉山,此刻刚从武当山下来,走错了路,正好走在我身后,并不是有意跟着我。”

“我见他斯斯文文,心中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于是我们一起走下山,我告诉他我叫袁心兰,跟着师傅学医,经常上山采药,他微笑着对我说,他叫林正清,他说别看他穿着道袍,其实他不是道士,他是峨眉派的俗家弟子,此番随师傅到武当山,为了不丢峨嵋派的脸,所以大家穿戴统一,所以他才穿上道袍。”

“到了山脚下,他忽然脚下一拐,摔倒在地,我扶起他后,见他一脸痛苦的表情,额头上冒出冷汗,忙蹲下查看,发现他左脚踝处关节脱位,必须马上进行关节复位手术,我说要背他回家请师傅给他治疗,他说男女授受不亲,执意不肯让我背,眼看不远处正好有一间破旧的土地庙,于是我就扶着他走了进去,那时候我接骨经验尚浅,折腾了好久,才帮他把关节骨头接上,又帮他包扎固定好,见他已疼得晕了过去,便守在他身边,眼看夜已深,他一直没有醒过来,我不忍就此离去,便在他身边守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跑回家,对师傅说我昨夜之所以没回来,是因为救了一个人,还帮他接骨,我没说那人是什么人,也没说他是男是女,师傅也没问我,那时候师傅被其他事情所烦恼,没有心思理我的事。”

“我每天到那荒废的土地庙给林正清送食物帮他换药,他每次都会牵着我的手,说些感激的话,说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我,就这样,我们的感情慢慢变得越来越好。”

“有一天晚上他说他很喜欢我,说要娶我为妻,要我等他回山禀明他师傅,然后便来跟我成亲,当时我年轻不懂事,见他那么喜欢我,便相信了他,他对我又搂又亲,我也没有推却,那天晚上便和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和他待在那土地庙里,那里是深山密林,平时不会有人经过。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他的脚伤彻底康复了,便说要走了,临走前还说要我等他回来跟我成亲。”

“等他走后,我便发现自己肚子里已怀了他的骨肉,我一直在等他,眼看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他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

“我把丽杉生下来后,苦等了一年,他始终没有来,于是我便跑到峨眉山去找林正清,我对峨眉弟子说林正清是峨眉派的俗家弟子,那道士却不让我入山门,说峨眉派没有林正清这个人,峨眉派根本就没有俗家弟子,说我被骗了!”

“后来师傅见我被峨眉山的臭道士拦在门外,一怒之下闯上峨眉山,师傅当时还未获得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但她早已武功盖世,她神鞭挥出,千军莫敌,势不可挡,打得峨眉群道服服帖帖,最后他们让所有道士一个个列队出来,让我一个个找,可是最终也没有找到。”

“后来我知道,原来当时峨嵋派老道士包庇他,将他藏了起来,原来他不叫林正清,而是叫凌虚,他不是俗家弟子,是地地道道的峨眉道士!他骗了我!”

“原来我们相遇的那天,他听说我是治骨的大夫,下山的时候便故意让自己的脚踝骨受伤,希望我帮他医治,意图接近我,又不肯跟我回去见师傅,我就这样傻乎乎的被他骗了!”袁心兰说着一脸哀怨的神色。”

小雨奇道:“娘,你是怎么知道他不叫林正清而叫凌虚的?”

袁心兰道:“我不是常叫你不要喊我作娘吗?其实你有自己的娘,只是她死得早,所以你不记得她。”

袁心兰顿了顿,接着道:“我和师傅一起下了峨眉山,那时候我感觉林正清就在峨山城里,于是我对师傅说,我想留下来再找找,希望师傅帮我照顾孩子,师傅那时候已领养了三四个孤儿,说不怕多养这一个,让我放心,她说如果实在找不到,就早点回家!”

“我在峨山城中待了两个月,没有任何收获,正准备回月耀城。当我推开门的时候,见一个女子倒在门口,已经晕了过去。后来她告诉我,她叫聂彩霞。”

“聂彩霞外貌甜美,我一看就知道她是大家闺秀。我将她抱到屋内,见她昏迷不醒、身体特别虚弱。帮她一把脉,发现她肚子里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再仔细检查她的身体,发现她的脊椎骨已摔断!”

“当我告诉她,她的身体十分虚弱,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要保不住时,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求我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她说这是她丈夫的骨肉,这是他们之间惟一的联系,我气愤地问她丈夫在哪里?她却咬着嘴唇摇着头不肯说,我想到了自己的遭遇,觉得她可能和我一样被某个男子骗了,但我当时怕她伤心,不忍对她说出我的想法。”

“我见她执意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便答应下来,经过我长达半年的悉心调养,她的脊椎骨渐渐好起来,肚子也越来越大。”

“在接下来两个月里,她每天都挺着一个大肚子,走到峨眉山脚下的那棵铁树下,抬头向峨眉山上望去。 ”

“她经常一站就是一整天,后来我搬了张椅子让她坐在铁树下,每天做好饭菜带给她吃。我问她在看什么,她说在等一个人,我问她在等谁,她总是摇摇头,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你会见到他的,他一定会来的。’”

“直到她临盆那天夜里,她旧伤复发,腰又剧痛起来,她痛得撕心裂肺,嘴里不断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名字竟然是‘林正清’!我当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将那孩子生下来,眼看已经没救了,我问她还有什么要说的,她忽然回光返照,精神抖擞,她对我说孩子他爹,正是峨眉派的林正清,她说她知道林正清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叫凌虚,是峨眉派东院院长的徒弟,但她依然相信林正清,因为林正清曾亲口对她说,等林正清上山还了俗,便会来接她,让她在峨眉山下等林正清,这漫长而辛苦的等待,差点送了他们母子的性命!”